破妄二(我就是疯了啊...)
关于共生之术,宴春在命魂镜之中看过预言,却也并不完全了解。颈环之上符文繁杂非常,宴春从前没好好修炼,大部分看不懂。
但她自从扣上了共生颈环,确确实实看到了莫秋露的一些过往。
宴春看的时候被迫共情,因此最是知道这些记忆当中,有哪一部分,是莫秋露最不可触碰的。
宴春也不想这么卑鄙,但是她就算死,也不想做别人的傀儡,更没法同情莫秋露强行被灌注她脑中的那些过往。
果然莫秋露表情扭曲,掩藏不住情绪,恶狠狠地瞪向了宴春。
两个人之间针锋相对一触即发,通过神识看到的荆阳羽有些紧张,却在处理着门中事宜,抽不开身。
宴春和莫秋露两个人一个坐在池子里,一个蹲坐在池子边上,隔着食盒瞪着彼此,一个兴奋的呼吸急促,一个被激的气息紊乱,近乎如出一辙的眼睛一个赛一个地比牛大,斗狗似的龇牙咧嘴,斗鸡一样的奓毛,却半晌谁也没先动手。
宴春自然不可能动手,她也知道大师兄一定会看着,所以她就等着这个莫秋露露出马脚呢!
莫秋露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她更不能对宴春如何,否则不就着了道么!
她没那么蠢。
可对于莫秋露来说,那些阴暗的记忆和仇恨,她本来是一辈子也不会展示给任何人看的。
但是共生之术,便是将两个人的一切展现给对方,神魂相容,生命相交。
莫秋露在宴春这里看到的,全都是顺风顺水每天都无忧无虑,她又妒恨,心中又羡慕,同时再怎么使劲儿去搜索,也根本没有能够利用共生记忆,找到刺激宴春的地方。
宴春活到如今,可以说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同莫秋露一个是天上高悬的明月,一个是污泥里打滚的粪球儿。
对比何其惨烈,莫秋露简直嫉妒至死。
她抖着手,攥的指甲割疼掌心,却很快收敛了愤恨表情,垂下头说:“水云,我不知道怎么样你才会不讨厌我……”
“你想得挺美,”宴春斜眼看着她说:“谁不讨厌你?你挨着个的问问,谁不讨厌你?”
莫秋露咬紧牙,她嘴唇都抖了起来,她确实从小被讨厌到大。
不过她很快就低低笑了一声,她想到宴春命确实很好,从前确实人人喜欢她,可惜她太不知死活,自己把自己作成了个短命鬼。
还一味的发疯,搞得自己现在孤立无援,连她亲娘都不信她了,蠢透了。
现在还不是要靠着她苟延残喘?
莫秋露越想越痛快,眉宇间的阴鸷之气消散,又恢复了那副矫揉造作的姿态。
她想到宴春听腻了的一句话,绝对能够刺激到她。
于是用苦口婆心的语气说:“水云,我知道你难受,但你很快就能灵府恢复出涤灵池了,你别闹了……”
宴春到底心思太过单纯,一眼见底的人生,在这种泥沟里面滚过的人面前是不够看的,纵使宴春戳到了莫秋露的痛点,让她短暂失控,也到底不会“伤筋动骨”。
而且莫秋露一句话,果然戳了宴春的逆鳞,她这些年听这句话都要听吐了,比脑浆迸溅在脸上还想吐。
而且父母亲和大师兄就罢了,他们至少是真的关心她爱护她,莫秋露凭什么这种语气说她?
“我闹你姥姥!”宴春顿时炸了,一把把食盒都给掀了,掀在了莫秋露的身上,挂了她一身汤汤水水。
莫秋露躲都不躲,她果然是比宴春境界高的,至少在互相伤害这一块儿,宴春没有她能沉得住气。
宴春掀完就后悔了,她还没吃不算,大师兄肯定看着呢,这一次她又坐实了“发疯”。
莫秋露挂着一身汤汤水水,从涤灵池边站起来,居高临下带着一种小人得志的姿态,看着宴春,怜悯道:“水云,你别动气,要小心身体啊。”
宴春气得面红耳赤。
宴春气的……扎进涤灵池里面,狠狠灌了一大口涤灵池的水。
浓郁精纯的灵气野狗一样冲入宴春内府,把她这两天温养好些的灵府裂痕又撕咬碎裂。
宴春知道荆阳羽马上要来了,她抓紧时间,又灌了好几口。
“嗷……”的一嗓子,刚才小人得志的莫秋露,立刻被灵府撕裂的疼痛给弄得跌在地上,按着自己的肚子在一地狼藉里面翻滚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宴春亲眼看到这个坏东西痛不欲生,放荡的笑声顿时传遍了整个禁地。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
她玩心眼不够用,现长也来不及了,但是她确实有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让莫秋露装不下去。
莫秋露在地上蜷缩着,蹬着腿,叫的都不似人声了。
宴春得逞抚掌大笑,从池中游到岸边,像个拉人做替身的水鬼,还觉得不过瘾,一把抓住了莫秋露的脚腕,把她直接拖入了涤灵池。
“啊啊啊啊啊——”
涤灵池之中的灵气,对于高境修为的人是温补,尚且不能待太久,对于莫秋露这等低境修为的人,正如虚弱之人于大补之物,跌入其中百害而无一利。
宴春之所以能够一直待在涤灵池,共生之前是因为她灵府碎裂四面漏风,储存受用不了这精纯灵气。后来能待,是因为共生颈环让她灵府无法直接吸收灵气,要靠着莫秋露。
但是莫秋露进了涤灵池,正如小青蛙掉进了沸腾的油锅一般。
莫秋露在水里扑腾不止,尖叫着要爬出去,宴春立刻扒住她后背,搂着她的脖子将她朝着涤灵池中按去。
嘴里还说着:“来嘛,我们现在长得双生子一样,应该‘相亲相爱’啊,涤灵池可不是谁都能泡的,珍贵得紧,一起来泡啊嘿嘿嘿嘿……”
莫秋露在涤灵池,正如掉入海中的旱鸭子,不能浮水是其次,主要是精纯灵气浩瀚如海,疯了一般冲入她的内府,让她根本无法承受。
眼见着她口鼻都溢出血来,挣扎也减弱,宴春趴在她后背搂着她脖子,贴着她耳边恶魔一样低语道:“别以为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我劝你趁早歇了心思,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宴春这一瞬间脸上尽是癫狂之色,但是她心中却从未这么清楚的知道她在干什么。
而原本便在池中的阴阳鱼,见宴春扯着莫秋露一副要淹死她的架势,物肖其主,也张开了鱼嘴,一左一右像那天咬荆阳羽一样,咬住了莫秋露的衣衫,晃荡着尾巴将她朝着水里拖。
场面一度非常凶残。
宴春说着又将莫秋露按进水中,让她也好好喝两口这引无数修士觊觎的涤灵池水。
不过很快荆阳羽灵识窥见这池边发生的事情,急急现身池边,看到莫秋露都出气多进气少了,宴春也因为莫秋露的虚弱面色变得惨白,却还在疯狂大笑,连忙抬起袍袖弹开死死抱着莫秋露地宴春。
宴春被弹开撞在池壁,顿时咳起来,但是她一边咳一边笑。
虽然她又因为莫秋露重伤,感觉到了自己灵府的剧痛,还有和莫秋露魂命相连一损俱损的滋味,却毫不在意,眼角眉梢满是愉悦。
荆阳羽已经飞速将莫秋露从涤灵池捞了出去,然后手中灵光一震,便将她沾染了池水的衣衫震干,免得她再吸入灵气损伤内府。
莫秋露像一根面条一样瘫软在荆阳羽臂弯里,荆阳羽看了宴春一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来不及带着莫秋露去其他地方,就坐在池边梳理修复莫秋露经脉,莫秋露口鼻还在溢血,宴春也感觉到了喉间阵阵腥甜。
她把腥甜咽进去,心中其实是虚的,毕竟这些年,荆阳羽不仅仅是宴春喜欢的人,也是如她兄父甚至是尊师一般的存在。
情爱可以用一句“不作数了”就斩断,情谊却不能。
只是宴春的心绪还有种类似自暴自弃的快感,这就是肆意妄为的滋味么?还真痛快。
宴春坐在池里玩围着她的阴阳鱼,不去像从前一般无论做了什么,都要去看荆阳羽面色,猜测他是否赞同。
她就是故意的,知道荆阳羽不会看着她将莫秋露弄死,所以故意放肆疯狂,好借此让莫秋露知难而退。
这一次莫秋露总该怕了吧?
宴春心中盘算着,她算是彻底和莫秋露撕破脸,莫秋露如果因此害怕退缩,就是最好的。
宴春了解父母和荆阳羽,他们对宴春会以武力镇压,可对外人,是绝不会强人所难的。
莫秋露放弃,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你本来明日便能出涤灵池,”荆阳羽暂时草草梳理了莫秋露经脉内府,看向宴春说:“这下又要多待上几天,水云,你这是何苦?”
宴春本来不想和荆阳羽说话,她自从说出了同荆阳羽分手的话之后,荆阳羽每一次出现,于宴春来说都很刺眼,很折磨。
决定放弃是一回事,真的放下却不由得宴春,要听从内心。
她没法短时间如退潮般退去对荆阳羽的爱意,便只好尽力避开他的视线,简单粗暴地不同他说话。
荆阳羽不是个会纠缠的人,宴春相信他们之间慢慢就会淡去的。
可荆阳羽这般说,莫秋露还在他臂弯躺着呢,哪怕这是宴春造成的后果,宴春也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
她被刺激的獠牙再度露出,抬头对着荆阳羽森森一笑:“我看大师兄是心疼了吧?”
“那就快抱着你可爱的‘小师妹’回去缠绵,别在我的面前平白惹得我恶心,”宴春说:“万一我一会又疯了,我是要把她活活浸死在池中的!”
“水云,你别这样。她若出事,你与她共生,一损俱损,又能得到什么?”
荆阳羽看着宴春,抿着唇稍稍后退一些,和莫秋露拉开距离,冰雕雪塑的一张脸上,近乎是无措的。
他从前从不会在意这个,因为在荆阳羽的眼中,从未将莫秋露当成过女人来看待。
动容也好,怜悯也罢,都是因为她和宴春神魂相容,那一部分属于宴春的神魂与相似罢了。
难为他脱凡境中期七情六欲都开始淡漠的情况下,还能被宴春闹个分手,便活活逼出了避嫌之心。
可他这举动,看在宴春的眼中却无比讽刺,从前她吃味又难过,大师兄从不肯理,现在都分手了这是做给谁看?
“一损俱损不也是你们强加于我的吗?”宴春说:“你不肯信我,父母亲不肯信我,你们都逼我,不在意我的感受,仿佛只要我活着便可以了……”
宴春说:“可我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地依靠别人而活,我宁愿干干净净地去死!”
“大师兄,她喜欢你,你知道的,她肯定会听你的话,你劝劝她吧。她最好是长记性懂退缩,否则我保证,今天只是个开始。”
宴春直视着荆阳羽,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叛逆眼神。
她学会不再试图说莫秋露的真实目的是取她代之,这是在她试图说真话之后,无数次不被相信摸索出来的血的教训。
于是宴春向池边一靠,语调懒散又极端道:“她要是执迷不悟不肯退缩,等我有天玩腻了,我就拉着她一起去死!”
荆阳羽神色剧变,近乎凌厉地看着宴春。
“你……”
“你感觉得没错,”宴春没用荆阳羽问出口,直接说:“我就是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