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茶摊
听到这里,曲时笙的心中升腾起一阵恶寒。
“景王人品贵重,又有才干学识,皇位由他来继承是最合适不过的。在你看来,那刺杀景王的人,是皇上所派的吧?”曲时笙问。
徐之珩迟疑了一瞬:“这个我也摸不准,当时事发突然,我也在战场上受了伤,景王受了重伤的确差点丧命,后来我捉住刺客本想拷问,但他服了毒,临死前什么也没透露,究竟是何人所派我也不好猜度。”
曲时笙低下头想起了什么,又仰起脸问:“那和我父亲又有何关联?他并不知晓这里头的秘密,只当先帝传位给了如今的皇上,一力保他坐上皇位,他又凭什么恩将仇报。”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
前世的曲时笙是完全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如今的她虽然重新活了一回,可还是被一团团迷雾包裹着。
“你还记得明瑰公主的驸马吗?”徐之珩不答反问,让曲时笙觉得这问题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记得,我还见过他,是先帝的贴身侍卫,出身也好。”
“他与你父亲一样,效忠的是先帝,而非如今这位皇上。”徐之珩陷入了回忆,好半天才道:“是他第一个发现遗诏不对劲的,因为遗诏被撕开,先帝的私印只留了一半,另一半不知所踪,他觉得蹊跷,就找到了伺候了先帝几十年的太监总管。”
“后来呢?”曲时笙迫切想要知晓后头的事。
“那太监总管的手上,就留着另一半。”徐之珩说到此处,捏紧了拳头:“他本该将事实公之于众,可他却帮助太后撕了遗诏,简直是助纣为虐!再后来他想要荣华富贵,仗着手上有另一半遗诏,要挟皇上送他金银豪宅高官厚禄,皇上心狠手辣自然不会容忍,一番调查下来才连累了明瑰公主的驸马,造成驸马死于非命,对外则称是他犯了大错。”
怪不得,怪不得他死后明瑰公主那般伤心。
对于明瑰公主来说,那人并非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驸马身份,而是个身量高挑有一身好武艺并且心善细腻的人,这种性格的男子天下少有,就连曲时笙都曾受到过他的帮助。
明瑰公主在宫中多年,虽是公主但因生母微贱备受冷眼和打压,她见惯了世态炎凉。
只是这时出现了一个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的人,二人互相爱慕,无数次的眼神碰撞之中早就动了心,且有婚约在手,好好的人却说没就没了,明瑰公主哪里能释怀。
曲时笙对明瑰公主和驸马的事有些伤怀,同时又憎恶那个知道内情却选择用遗诏要挟好处,牵连旁人丧了命的太监。
因此她叹了口气:“驸马那么好的一个人,当真是可惜了。那个老太监怎么样了?”
徐之珩冷哼一声:“要挟不成,皇上又下杀手杀他,他只能狼狈的逃出宫去,也正因如此才害的你们全家遭难。”
这话让曲时笙精神起来,忙问:“怎么回事?”
“老太监对皇上怀恨在心,于是打算将遗诏公之于众,却又不敢自己出头,于是他先后找了几个人,你父亲就是第一个。”徐之珩神情有几分怅惘:“但你父亲其实并不知晓这件事,因为老太监从你父亲口中听出他效忠新帝,谁在皇位上坐着便对谁忠心耿耿,所以他打了退堂鼓,担心告诉你父亲以后你父亲会将他灭口。”
其实曲傅林并不知道这老太监找他做什么,但老太监的言语试探曲傅林还是能听出来的,说效忠新君既是实话又不是实话,先帝人已经不在了,自然是按照先帝遗诏上所写行事。
遗诏上说皇位传给六皇子建琮帝,那就是建琮帝,曲傅林没得选。
但他这样说,既给自己挖了一条活路,也给自己留了一条死路。
因为老太监从他这里离开后,便不在他身上抱有希望,开始转而寻找其他位高权重有话语权的臣子,这就意味着曲傅林不会因为贸然出头揭发此事受牵连。
然而建琮帝很快查到那老太监曾见过曲傅林,建琮帝担心曲傅林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凭着曲傅林对先帝的忠心,他若是知道了继位的真相,恐怕会想尽办法扛景王上位。
所以曲家的覆灭是必然的,哪怕曲傅林什么也不知,当他见到那太监时,就已经两只脚都踩在死局中了。
知道这些事后,曲时笙的心情十分沉重。
如果一切都按照前世的轨迹来,那又有谁知晓太监与曲傅林何时见面?二人必然是私下里见面,不会叫人轻易觉察的。
“没有你的话,我只怕还被蒙在鼓中,虽然知道我曲家会蒙冤,却根本不知道蒙的是什么冤,甚至不知真正坑苦了我们的是什么人。”曲时笙的神情有几分沮丧:“前世你忽然离世,我心里又气又急却无能为力,被人抓着捆着塞到那院子,一关就是几十年,如今想来实在是无妄之灾。”
当然是无妄之灾,被一个用不正手段得到皇位的皇子,和渴望权位富贵的太监,害的家破人亡,曲时笙如今想到只觉得心里闷的厉害。
“好在,你回来了。”徐之珩看着曲时笙,眼中的情意似流水一般,语气感伤的说:“上一次,我没能保护好你,这一次我一定要护住你,帮你护住曲家。”
曲时笙抹了把眼泪,那么多年的苦楚似乎都在等着这一刻宣泄,她躺在徐之珩的肩头,拉着他的手问:“你前世是因何丧命的?你那一身的功夫,也未曾听说你在战场上受了什么伤,是如何被人暗害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但我好歹也能应对些许,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知从何处来了个怀身大肚的妇人跌在地上,我担心她被马群踩死,伸手去救她时才知她的身手如此之好,腹中哪里是什么将要临盆的孩子,分明是裹了棉絮的铁锤。”
说到此处,徐之珩自嘲一笑,担心曲时笙笑话他。
谁能想到堂堂七尺男儿,又是领兵打仗多年的将军,会被这样的伪装给欺骗了?
可曲时笙眼中只是担心和愤怒,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反而说道:“如若是我的话,我也会选择救她,毕竟她若死了,那就是一尸两命的事。你是个心地良善的人,那狗皇帝就是掐住了你这个命脉,才能成功的灭了你的口。”
“你的话不错,当时那妇人飞身上马,用锤子砸碎了我的手骨,马也惊了将我甩落在地,到那时我才知道,我的手下早已经背叛了我。”
当时的场景徐之珩还历历在目,他的两个副将举刀从风沙里冲出来,徐之珩以为他们是来救自己的,没想到竟然是来取他的性命。
“世事难料,还好你我都回来了。”曲时笙伸手将徐之珩抱紧:“答应我,这一次不要再离开我了。”
“你放心。”徐之珩语气认真道:“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将你我分开。”
暧昧的气息随着烛火跳跃,徐之珩堵住了曲时笙的唇,曲时笙未说完的话憋在喉咙里,最后尽数咽了下去,再也没说出来。
凉儿步履匆匆,打开门走进来,看着这个场景当时头发都惊的差点炸起来,但当她看清那人是徐之珩时,心里也算安定了一些。
伺候曲时笙多年,凉儿当然知道曲时笙和徐之珩是青梅竹马,甚至连二人互相爱慕,眼神中流淌的情意凉儿也看了个一清二楚,只是事发突然,她没反应过来罢了。
听见开门声,曲时笙轻轻将徐之珩推开,不好意思的用袖子蹭着嘴,遮掩二字就好像写在脸上一样,倒是徐之珩泰然自若,问凉儿:“有什么事吗?”
凉儿回过神来:“姑娘,圥墨来了消息,说郭罗氏明日便会出京了。”
徐之珩忍不住笑了,手指把玩着曲时笙的头发:“我的人你用着倒是得心应手。”
曲时笙从他手里轻轻拽回了那一缕头发:“圥墨也是自小就跟我相识的,用起来当然方便。”
接着曲时笙又同凉儿说:“吩咐人明早就套上马车,我要出京。”
因为明天才是徐之珩进京的日子,所以徐之珩不能在此久留,重新回到彼此身边的小两口又依依不舍的分别,看的凉儿都跟着脸红。
鸡鸣已过,曲时笙原本答应陪曲时瑾吃早饭,如今也是吃不成了,匆匆和凉儿出了门,坐上马车直奔城门。
她要赶在郭罗氏的前头。
盛夏燥热,绿荫匝地,街道两旁的垂柳因暴晒和闷热无精打采的垂着头。
郭罗氏好歹养尊处优多年,要不是从前那个干粗活的妇人了,才刚出城门就热的受不了,挥动着手企图给自己添一丝凉爽,却只是越扇越热。
这阵子她想清楚了,虽然死了丈夫儿子也入狱了,但好在她没被牵连,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儿在,就不怕没有活路。
所以她站直身子,将包袱换了个胳膊挎着,费力的继续往前走着。
京城的马车太贵,她打算到京城周边的村子里租赁一辆牛车,可以让她少走一段路。
只是天气太炎热了些,郭罗氏又上了年纪,还没看到村影儿就坚持不住了,正巧旁边有一处茶摊,看守茶摊的是一个小伙子,肩头搭着布巾,正在用布巾给自己擦汗。
“小伙子,给我来一盏茶。”郭罗氏说着,将包袱放在了身边的凳子上,自己也扯了凳子坐下。
那小伙子做事麻利,不多时便上了一盏茶,茶水清澈碧绿,入口微凉,郭罗氏解了渴舒坦了不少,又歇了一会儿后才离开。
那茶摊的小伙子注视着郭罗氏的背影,回头看向不远的拐角处藏着的马车,说道:“出来吧姑娘,人已经走了。”
曲时笙走了出来,阳光熟透,照的她头上簪着的白玉簪子莹润洁白。
“这件事劳烦你了,只是我们都是熟面孔。她不会对我们歇下防备。”
圥墨笑了一笑,又拿布巾擦了擦额头:“如今我们将军回来了,我可就有盼头了,什么事只要姑娘吩咐我一句就成,把姑娘伺候明白了,也就等于把将军伺候明白了!”
曲时笙脸一红,忙道:“油嘴!快些进京吧,这会儿你们家将军估计快回来了,你要是迟了可别怪我。”
圥墨连着诶了几声,从口袋里掏出个帕子塞给了凉儿。
“这是什么?”凉儿捏了一下,帕子里包着东西,沉甸甸的。
“你甭管了,上了马车跟姑娘一起吃。”圥墨说完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开始在茶摊前忙碌着收拾。
曲时笙抬眼看向凉儿:“瞧着没,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什么跟我一起吃,分明是我沾了你的光。”
“姑娘嘴坏,胡说呢。”凉儿转头跑向马车,手里的东西却攥的紧紧的。
到了马车上将帕子打开,才看清里头是红枣糯米凉糕。
这是凉儿很喜欢的点心,她怕暑热,所以在夏季会经常吃这个点心,甜糯冰凉,清香四溢,又开胃又解暑气。
难为圥墨这事还记着,凉儿不好意思的笑着。
此时的京城格外热闹,徐之珩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面,马儿也似知道自己打了胜仗凯旋归来一般,昂首挺胸十分神气,街道两旁围满了百姓,还有许多朝臣也来了。
曲时笙和凉儿挤在人群里,想看徐之珩一眼,可这街上水泄不通,她只能遥遥看到徐之珩的背影。
而正坐在马上的徐之珩也在人群中搜索曲时笙的身影,可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却一直为找到。
就在这时,圥墨大喊一声:“将军,您终于回来了,属下想死您了!”
徐之珩猛的转头,目光正与站在圥墨身边的曲时笙相撞,二人对望着,千言万语仿佛都汇成这一个眼神。
接着徐之珩给了圥墨一个肯定的点头,圥墨就像多了不得一般,用手肘碰了碰凉儿的肩膀,得意的一挑眉:“瞧着没,我是不是比圥戎那小子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