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杀鸡儆猴
凉儿与恬儿将带来的东西都简单规制了一下,又替曲时笙铺好了床,等再出来时,发现曲时笙正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姑娘,您看什么呢?”恬儿问。
曲时笙的眼神从绿水青山中挪开,语气有些感慨:“上一次来这里,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行宫的模样和布局,我都淡忘了。”
恬儿闻言笑了笑:“姑娘说的是,上一次来这儿还是先帝在的时候。”
不多时,晚膳被送来,过来如春喜所说,是就近取材,用湖中的鱼虾做的。
湖鱼刺多,行宫的厨子选择了用湖鱼煲汤,奶白色的鱼汤上点缀着一些香菜末,另有一道白灼湖虾,肉质紧实,滑弹鲜甜。
除了鱼虾外,桌上还有道肉末豆腐。猪肉切末腌制一下,用热油将肉末炒至变白,放入切成片的豆腐和调好的酱汁,少放些水让豆腐入味一些,软嫩可口的豆腐吸饱了酱汁后撒上葱花便可出锅。
之所以曲时笙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前天晚上凉儿做的就是这个。
用过晚饭,曲时钊命人送了一道点心来,正巧与圥墨碰在了门外。
曲时钊的下人和徐之珩的属下认识,二人关系没说多亲近,点头之交而已。
一起进来后,曲时钊的下人先给了点心出去了,圥墨留在后头,曲时笙问:“你家将军有什么事吗?”
圥墨笑呵呵的说:“将军说了,山里头发阴发凉,天气虽热着,姑娘也得注意,别病了才好。”
“你家将军一练功非要弄的满身汗才行,你也当心别叫他吹了风生病。”
圥墨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凉儿,说道:“将军让行宫的膳房做了一道红枣银耳羹和牛舌饼,姑娘用了早些休息,明天估计要出去忙一天。”
月华如水,清淡朦胧,外头挂着的宫灯被山里的风吹的摇摇晃晃,下头坠着的小铃铛叮当作响,并不算扰人。
山中不比家里头自然,夜里的确要凉一些,可这个温度对于曲时笙来说却正合适。
东方初泛鱼肚白,曲时笙便醒了,听说今天有一场宫宴,凉儿和恬儿早起趁着曲时笙用早饭时将今天要穿的衣裳熨好,还选了些搭配的首饰等曲时笙挑。
早饭吃的是玉米青菜粥、凉拌醋芹与芝麻糖心饼,是一个小丫头送来的。
曲时笙想着自己几十年未曾踏足过,担心找不到路,问那小丫头春喜人在哪,可她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曲时笙无奈只得放人走了,想着稍后直接跟着父亲或者哥哥,一样能找到地方。
等曲时笙再见到春喜时,那小姑娘不在院里守着,到了正殿帮忙,这会儿正端着葡萄往各个桌上放。
“行宫的宫婢也几百人,总不至于人手不够,要一个人做很多活计吧?”曲时笙看向曲傅林问:“女儿瞧着其他院里的婢女都老老实实的留在院中。”
曲傅林抬眼看着春喜,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说:“行宫里有行宫的规矩,你别再问了就是。”
到达行宫的第二天,建琮帝想要办一场宴,等第三天差不多就可以出去玩了。
这做山极大,仅仅是一座半山腰都可以尽情赛马打猎,最开始选中这里做避暑行宫的皇上真是好眼光。
曲时笙跟着曲傅林和曲时钊坐下,瞧见程皇后被喜鹊扶着出来,脸色倒是正常,可眉宇间那股愁态却是遮挡不住的,哪怕她已经尽力想要隐藏自己的辛苦,却还是被曲时笙看出了不对劲。
建琮帝给程皇后使了个眼色,程皇后只能给所有人解释:“昨天天气炎热,本宫的旧疾有些发作了,弄的人心惶惶,打扰了各位朝臣及家眷的好心情。今日本宫已经无碍,大家尽情吃喝玩乐,不必为本宫担忧。”
说着,程皇后端起酒盏,将里头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后,她被喜鹊扶着坐下,用衣袖掩住口鼻咳嗽了两声,只见建琮帝一个眼刀杀过去,程皇后只得面带微笑的做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瞧着只觉心酸。
堂堂皇后,一国之母,却落得如此境地,没有话语权也就罢了,还要被建琮帝拉着充当帝后感情甚好,伉俪情深的证明,活的真是累极了。
曲时笙转过头,只见对面坐着徐舟权,那是徐之珩的父亲。
而徐之珩则坐在徐舟权后头的位置,徐之远按照长幼顺序,坐在徐之珩后面。
对于徐舟权这个人,虽说曲时笙从小就喊他叔父,但她并不喜欢徐舟权这个人。
曲时笙觉得,徐舟权在年轻时既然与何氏相互爱慕,就该抗住家里的压力娶何氏为正妻,但他偏偏娶了徐之珩的母亲,又纳了何氏为妾。
偏偏那何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和徐舟权的母亲相处的不错,处处给徐之珩母亲使绊子。
而徐舟权的母亲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被何氏一挑唆真的觉得自己的儿媳妇哪哪都不妥当,没少磋磨徐之珩母亲。
作为母亲和妻子中间的人,徐舟权左不能安抚母亲,右不能宽慰妻子,左右为难的他任由母亲一意孤行,矛盾彻底激化。
何氏乐享其成,霸占徐舟权很久,直到徐之珩母亲和徐舟权母亲这对婆媳相继离世,整个徐家就落入了何氏手里,全府上下都认何氏为女主人。
这徐舟权生的浓眉大眼,身量高壮,周身气度不怒自威,虽说是上了年纪,但依然能看出他早年间是何等的英姿勃发。
徐之珩随了他老爹的长相,剑眉星目,一举一动之间神采飞扬,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看徐之珩时间久了,曲时笙都没听清建琮帝说了什么,只依稀听了一句“别拘谨,开宴吧”,朝臣们再齐齐说两句拍马屁的话,曲时笙加在里头动动嘴皮子滥竽充数,然后就可以动筷了。
她的筷子才拿起来,就快准狠的扎进了一块玛瑙肉中。
这玛瑙肉油而不腻,酥香软烂,色泽红润透亮,奈何狗皇帝太啰嗦了些,肉都有些放凉了。
还有一道酥油鸡曲时笙也锁定了很久,鸡肉嫩滑,鲜香可口,手艺不比凉儿差。
宴会过后,建琮帝让大家随意走走,这里的林子大,种了各式各样的果树,可以随意采摘。曲时笙提了个小筐跟在徐之珩后头,有一种梨子味道很好,不酸不涩,水灵灵的甜。
山路崎岖,曲时笙脚下一滑发出一声惊叫,徐之珩回过头来握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么。”曲时笙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让人瞧见不知要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徐之珩确认周围没什么人,他笑道:“我要替他卖命帮他打退敌军,他可不愿意现在就把我除了,我如果现在想娶你,也就是个请旨的事,真有什么风言风语,我直接把你娶进家门就是。”
“少说胡话。”曲时笙面上娇羞嘴上硬气,手却一直未松开徐之珩,反而握的更紧了些:“事情太多,仇人还都活的好好的,这个时候我不想谈什么儿女情长。”
徐之珩静静的看着曲时笙,细心的为她拨开吹到鼻尖的碎发,语气有些哀伤的说:“这一回,我必会留在你身边,不让任何人伤了你。”
圥墨与圥戎站在远处看着二人相处,圥墨拍着胸脯说:“要不是将军去打仗的这些日子我替他盯着曲姑娘,将军何时才有抱得美人归的那天?在将军面前还是我重要一些,毕竟将军满眼都是曲姑娘,肯把我安排给曲姑娘,可见将军有多信任我。”
圥戎没有回他,圥墨用手肘撞了撞圥戎,却换来了圥戎的一个大白眼。
徐之珩与曲时笙手牵手在树林里走着,见前头有个凉亭,明瑰公主正坐在里头。
因为和徐之远的丑事,这一次韫瑰公主并没有跟着过来,没人处处嘲讽明瑰公主的日子过的舒坦了些,这会儿正坐在亭子里吃点心,手边的盘子中装着几只新鲜的梨。
“公主殿下也喜欢吃这个梨吗?”曲时笙走过去问。
明瑰公主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了他们二人紧紧拉着的手,这不由让明瑰公主触景生情,眼神悲伤了一瞬,接着才说:“是啊。”
重回伤心地,明瑰公主满脑子都是她与驸马手牵手走在山路上的样子,因为她喜欢吃这儿的梨,所以驸马会给她摘上好多让她吃,他们两个也如曲时笙和徐之珩这般恩爱。
“曲姑娘和徐将军可真是般配呢。”明瑰公主又说着。
曲时笙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公主殿下说笑了。”
“徐将军打算何时向曲阁老提亲呢?曲姑娘如此漂亮,家世也好,若不着急些只怕别人要捷足先登了,还是早些娶回去的好。”明瑰公主说。
徐之珩语气郑重道:“臣的婚事皇上说要做主,所以臣没办法直接向曲家提亲,但既然是与曲姑娘情投意合,臣必然会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让皇上赐婚臣与曲姑娘。”
明瑰公主也不知看见他们两个,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许当年她早一些嫁给驸马,驸马就不会死的那样快。
也或许她身份低微,就算成了亲也救不得驸马的命。
没发生的事,谁又能未卜先知呢。
曲时笙坐在明瑰公主的对面,询问道:“公主殿下,昨儿皇后娘娘突发旧症,臣女想问问皇后娘娘如今怎么样了?”
“你很关心皇后?”明瑰公主问。
“毕竟和皇后娘娘在闺中便相识了,认识的早,心里多少有些挂念。”
明瑰公主看着远方的一片浓绿,叹了口气道:“皇后嫁错了人。”
这番话听的曲时笙一惊,立马回头看向徐之珩。
“公主殿下,这话可不是能胡说的,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徐之珩提醒道。
明瑰公主拿过茶盏,吹了吹上头的浮沫喝了一口,接着放下茶盏说:“她是不是嫁错了人,你们和我都是清楚的,皇兄若心里有她,也不会放任她在马车中不管,让她晕死过去都无人在身边,听说伺候伺候皇后的宫婢被罚了一年的例银。”
“喜鹊是因为替皇后娘娘讨东西,才不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曲时笙低声解释。
“谁在身边谁不在身边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皇兄一手促成了皇后的旧症,又明知盛夏赶路不易,他这是杀鸡儆猴。”
听完明瑰公主这么一解释,曲时笙皱紧了眉头,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皇上针对的并非皇后娘娘,而是…”她压低了声音:“程阁老?”
明瑰公主没有回答,忽然笑了笑:“起风了,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京城热的厉害,这里却是阴雨不断。曲姑娘快些回吧,否则山路上会有危险的。”
瞧着她不想往下说,曲时笙也不愿多问了,毕竟现在的明瑰公主无权无势,只是想明哲保身罢了,问的多了她也不会回答,反而会让她陷入不好的境地。
“公主殿下身边并无人伺候,臣女扶您回去吧。”
“不必,我自己可以。”明瑰公主回身将那盘梨子拿起:“你们先走吧。”
曲时笙总觉得这明瑰公主太过忧郁了些,心中仿佛装满了故事,一面想让人了解她明白她,一面又筑起了高高的墙不愿别人知道一丝一毫。
徐之珩拉着曲时笙快步走下去,接着徐之珩同圥墨和圥戎说:“明瑰公主在上面,你们远远盯着,保护她的安全。”
惊雷忽响,宛若长蛇的闪电横空劈过。
夏日的暴雨十分泼辣,眨眼间屋外便满是望不到边的水幕。
曲时笙坐在屋内,看着窗外下的雨,有些担忧道:“不知道明瑰公主怎么样了。”
“姑娘若是担心,等会儿婢子到圥墨那打听一番吧。”凉儿说着。
恬儿笑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可曲时笙却满脑子都是明瑰公主方才的话。
杀鸡儆猴,为何要通过虐待程皇后达到震慑程阁老的目的?程阁老手上又无兵权,建琮帝究竟要让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