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爹(白宗主对夫人一往情深守...)
陈西正要出手防备。
谢柏川手中别尘光华大胜,上前一步,接住景寒杀招。
万兵谱第四的别尘和第六的霜泠遽然交锋,不同于毫无准备的花月明,谢柏川和景寒一出手就毫无保留,莹白和蔚蓝两股庞大的灵流在半空激荡开来,兵戈声划破天穹。
为了避免殃及池鱼,百家长老不断后退。
“此人借我徒之貌行恶,身为师长,有护其清誉之责,还请谢宫主莫要多管闲事。”景寒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一袭白衣朗若流星,说起话来不急不徐,不怒自威,尽显儒将之风。
谢柏川眉梢微挑,狭长的眼尾睨出冷意:“管得就是景长老的闲事。”
陈西浅色瞳孔内的妖力再一次褪下,看着半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喃喃:“谢宫主什么时候这么有善心,愿意为了一个普通凡人跟景长老为敌……”
“别多想,不是为你。”
柳和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来,一个个意气风发、眸光晶亮,仿佛刚才并非只力扛了虎妖,而是彻底将其诛杀、拯救无数百姓一样。
因为心情激荡,他们并没找自家长辈,而是依然三五成群的围拢在一起。
陈西凑过去,问:“怎么不是为了我?”
柳和早在下山时就听说别尘一箭贯出了个挖地道逃跑的凡人,谢大哥已经追下来了。
他们一群人闹哄哄的讨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正好奇着,结果隔了大老远就听到陈西自证清白的话……
对于这个总是兵行险招出其不意的姑娘,大家虽然都挺惊讶,但着实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此刻再见,众人间倒没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
柳和身边的一个姑娘甚至主动挪了挪脚步,给陈西让出一个位子。
柳和没好气道:“你到底什么年代生人啊?这都不知道。当年诛妖之战,那个谁害了挽月宫上上下下两千多条人命,谢宫主厌她至极,连她的名字都不想听到。即便是恨她入骨之人,平时也不敢在谢宫主面前提起她,偏偏……”
“偏什么?”陈西好奇。
沈雁归接茬:“偏偏景长老为她设灵堂立灵位,这不是不把谢宫主放在眼里么?两位上仙见面,每次都有的打。”
有人道:“这回更激烈,方才还没下山,我就听见景长老又提了‘我徒’什么的。”
说完还叹气一句,“唉,要怪啊,就怪你你这张脸!长得跟那谁一模一样。”
见他们下山后连‘陈西’二字都不敢提,陈西说:“刚才你们那些长辈对着我的脸叫‘陈西’,也没见谢宫主生气。”
“你小点声,还敢说!”柳和道。
沈雁归回陈西:“那他们是不是只叫了一句?后面就没敢提?”
陈西品咂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好像的确如此!”
方才那些长老们也只是在自己砸落地面时叫了句‘陈西’,后面倘若不得不提‘陈西’之名,就用‘妖女’代替。就连那位北华山庄的鲁长老都不例外。
想了想,陈西突然出声:“坏了!”
“怎么了怎么了?”
陈西拍拍自己的脸:“谢上仙那么讨厌陈……那谁,我这张脸跟她如此相像,他一会儿腾出手来,会不会一箭宰了我?”
柳和道:“终于知道怕了?不过,你放心,你只是相貌同她相似,只要你不作恶,谢宫主就不会对你做什么。他那等光明磊落的大侠,才不是你想的那种不讲道理的凶残之辈。再说,他要是真想杀你,你还能从山顶一路挖洞过来吗?”
少年们纷纷附和:“就是,谢宫主侠肝义胆,从不滥杀无辜。”
陈西忙道:“有道理有道理!多谢小柳儿和诸位兄弟解惑。”
“客气什么。”
陈西心中疑惑顿除,抬头看向半空,只见两人依然打得不可开交,心中生了去意。
她师父景寒估计是发现了虎口的傀丝,以为是她驱使的虎妖。加之她容貌跟陈西一模一样,才会说‘胆敢借吾徒之貌行恶’,因此对她动了杀机。
只要那根傀丝被发现,不论是觉得她驱使的虎妖,还是她用秘法借虎妖之口拔除傀丝,都逃不了一个‘死’字。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她才往后退了一小步,不远处的鲁长老就直勾勾地看过来。
于是陈西当着他的面,‘唰’一下后退一大步。
鲁长老握着长矛的手不住颤抖。
陈西气他一通,正左右打量地势,寻思往那边跑容易逃脱,便听到师父景寒说:“谢宫主,今日我无意冒犯,但此人用傀丝控制虎妖,为祸空桑山,我必将她斩于剑下。”
语调平和,嗓音温润,好像说得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却引得众人再次拔剑。
气氛陡然肃杀!
陈西身体僵硬,整个人如坠冰窖,所有的心思和热血都迅速冰封凝结,唇色苍白的可怕。
她好像回到了上辈子彻底化妖那一刻,同样也是有人指责她——妖族圣女陈西用傀丝控制我派弟子!
十八年前和十八年后声音交叠,在陈西耳边嗡嗡作响。
一时半会儿,除了彻底化妖,陈西居然想不出另一条路。
可化妖了又能如何?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跟这些人又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恍然间,陈西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傀丝一事,景上仙可有证据?恕小子鲁莽,但此人看起来的确并非奸恶之徒,虎妖攻击时她也差点死了,此事可有什么误会?”
陈西回头一看,居然是那个要拦着她别跑上巨石的紫衣少年,好像……叫沈雁归来着。
几面之缘,居然会维护她。
可惜,虎口傀丝,铁证如山。
沈雁归在这群少年中声望不低,他这么一开口,躁动的少年们都安静下来。
谢柏川收手,两位上仙各自从半空落下。
景寒侧头看来,好像也被这场面晃了下神,却很快恢复如常,道:“证据是虎舌后方倒刺上的傀丝牵拉痕迹。”
人群彻底嘈杂起来。
“景上仙的意思是并未发现傀丝。”
“你想啊,要是你用傀丝控制妖,这妖又被谢宫主杀了,你是不是得赶紧去把傀丝收回?”
“也对,有牵拉痕迹,足以证明虎妖是被人控制来作恶的。”
“难怪景上仙要亲自杀她,她用了那谁的面貌来控制虎妖,分明是想栽赃嫁祸、制造恐慌!但她这时机没算对,十八年正正好过去,那人已经彻底烟消云散,怎么可能回来?”
“有道理!”
“原来如此!怪不得景上仙要亲手杀她。”
众人议论纷纷,说得好像景上仙下一刻就会将陈西一剑穿心。
既然怎么都逃不了一个死字,陈西气性也上来,什么控制虎妖,她才不屑!她行得端坐得正,一生光明磊落,就是化妖也不屑于用操控别人这种阴损的手法!
一道雷霆之势的重剑忽然自后击出,陈西从未对推星设防,猝然之下,整个人被打得朝前扑去。
柳和忙道:“娘!”
众人解释:“柳姑娘,不怪花宗主动怒,可能出于怜惜故人的缘故,方才花宗主还在众长老剑下救过她。可谁料她是用那妖女之貌来为非作歹啊。”
万兵谱第五的‘推星’剑长四尺宽半尺,以重量闻名天下。在场诸位长老想要提起推星,都得催动灵力。这么一下打在普通人身上,无异于泰山压顶,谁能吃得消。
陈西确实吃不消。
她被推星这么一打,即便身体反应很快的朝前跑了几步卸去力量,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重重扑倒在地。
随着一口老血吐出,她感觉自己眉间好像掉出来一个东西。
如发丝细,银白锃亮。
在陈西反应过来之前,其他人已经道出此物之名——“傀丝!”
“又是傀丝!”
“此女难道也被傀丝所控?!”
“有人故意控制了她和虎妖!”
谢柏川和景寒齐齐一怔,在他们转身之时,花月明已经收回推星,扶起陈西,同时一手按上她的脉搏。
陈西也是一惊,她头上到底有多少傀丝!
花月明吩咐其他人:“此人事关重大,带回七星剑宗,严加看管——”
“不劳宗主费心,她和虎妖皆由缘境引来,理应跟我回挽月宫。”谢柏川掷地有声。
陈西将唇角淤血一擦,心想她去哪儿不是坐牢?
这种大宗们的牢狱都是关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的,修得坚实牢固,关进去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还不如去个看守不严的小宗门,到时候逃跑容易。
正待她开口之时,只听不远处七星剑宗正南方向的黄金铃“铛铛——”作响。
铃声清脆悠扬,惊起鹧鸪一串。
陈西眸光一凛,哪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这铃铛叫黄金铃,每个门派都有,是仙门百家互相联系时所用。平时风吹雨淋都不会响。陈西小时候偷偷过去摇过,结果被巡视弟子逮住,一顿好罚。
要想此铃响,需得灵石催动。且催动一次所需的灵石可能就把一个小宗门家底给掏空了。
铃响后,铃舌下会自发凝出一张贴,称为‘黄金贴‘,会详细记载所求之事。
有时遇到妖兽大举进攻,也会以此来预警。
总之,都是非要事不启用。
谁家出大事,严重到要广发黄金贴的程度?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过去一看便知。”
陈西担心牵连到无的自己,一路想着逃跑,无奈花月明武力压制,只得踏上重剑,先回宗门。
留守在宗门的弟子已经将黄金贴从铃舌下拿出,正往外送。
花月明驱使推星下落,一把接住。
夕阳照在黄金贴上,反光将她细眉间的凝重照得清清楚楚。
十分了解自家师姐的陈西气个仰倒,估摸着跟自己又脱不开干系。
“花宗主,出什么大事了?”
“哎呀您说话啊,这可急死我了。我们宗门小,就我一个修为高的,可别是被妖怪给灭了啊。”
花月明终于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不是。”
说罢,她将手中黄金贴向后传阅,转头看向陈西。
陈西破罐子破摔,回看过去。
“玉微宗宗主广发黄金贴,说自己怀孕的妻子当年在诛妖之战战场上失踪,他多年苦寻无果。但他一直没放弃,近期终于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原来妻子在生下孩子后,抵御妖兽反被杀,而孩子则从山崖滚落,掉入江流。幸好,孩子命大,被一对渔民夫妇所救,当亲生孩子一样养大。”
有人万万不敢相信玉微宗宗主白满洲广发黄金帖只为说这件事,可听到这里,也只能喃喃:“那真是命大……”
花月明继续道:“近期,白宗主找到了那户渔民,却发现这对夫妇皆已惨死。根据现场的蛛丝马迹,白宗主找到了杀害渔民夫妇的凶手,原来是一个专修傀儡术的妖道。在白宗主逼问之下,妖道说,他发现那孩子长得极像十八年前的妖女陈西,便动了邪心,给她种下傀丝。妖道又听闻百家弟子来空桑山历练,便想要效仿十八年前陈西屠尽挽月宫。于是,他偷偷放大妖和那女子进山,欲将各家小辈一网打尽。”
“岂有此理!”
“狼子野心!”
“这种邪魔外道就该死绝了!”
“早就听闻白宗主查案如神,果然名不虚传!”
陈西完全没料到,居然能给自己听出一个爹来。
后面有人看完了黄金贴的内容,道:“白宗主现在正处理那妖道的妖兽,脱不开身。思来想去,只有广发黄金贴,才能第一时间将此事传来,望大家早些进山,救下小辈。最后,白宗主说他有个请求——此贴中他附带了一滴血,希望咱们帮他先滴血认亲,如果是他的孩子,就托沈小哥带回宗门;如果不是,也希望咱们能善待这个姑娘。”
“白宗主仁义!”
“早就听说白宗主在找孩子,真希望这姑娘就是白宗主的女儿。”
“白宗主对夫人一往情深,守节多年,有孩子在身旁,也能聊寄相思。”
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的陈西被一群热心长老强行架着去取了一滴指尖血。
属于白宗主的那滴灵气浓郁,甚至有压制妖邪之效,而陈西的则平平无奇,就是个不曾修炼的普通凡人。
陈西听到花月明的声音:“的确是白宗主的血。”
陈西思索着,如果把自己套入这个故事,应该是在妖道出现之前,白宗主的孩子就被恶意替换为她。然后她被种下傀丝,放入空桑山。
白宗主想要找孩子,估计还得从那渔民夫妇身上入手。
不过,自己此番能顺利洗脱了嫌疑,还得感谢白宗主。
她最近倒是没事做,不如去悄悄帮白宗主找孩子。
刚想完,陈西就看到悬在半空中的两滴血,缓缓、缓缓靠近。最后,在万众瞩目中,接触、融合、彻底化为一滴。
居然真是父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