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断肠崖上 情断心伤

1271年,忽必烈改国号为“大元”,次年定都大都,也就是今天的北京。

忽必烈定都后,不知何时,元大都内开始流传出这么一句顺口溜:“天地玄黄无影狂:鬼婆毒心粉玉郎,书生大师红莲商,力巴种田谢金枪。要问鬼神续命方,不如巧遇冷寒霜!”

前一句所说,就是元代民间公认的十二位高手。后一句,是声望和势力足以撼动大都的三大武林世家。

也许是巧合或者有意而为,在这顺口溜诞生后一年,大元统治范围内,所有习武人都按级别挂上天地玄黄的腰牌,另有三枚玉环分于三大家之手。

……

大元定都第四年腊月。

今夜折胶堕指,大风裹雪,带着呼哨好似鬼哭狼嚎。冷风刮在脸上,犹如冻刀切肤,凉后生疼。凉气轻松穿透袄衫直入关节,侵入脏器,让人遍体生寒。大都城内皆可滴水成冰、呵气如雾,何况山林间。

玉泉山因“遍地皆泉”而得名,主峰高约三十二丈。元朝仍沿用宋朝换算方法,一丈约三米一五,主峰高度也就是现今百米左右。

忽必烈十分重视其风水形势,派遣重兵保护和圈守,不准闲杂人等进入。自重兵把守以来,山上除了走兽、飞鸟,再无其他闲散人员和狩猎者。

今夜暗无星月,寒风凛冽,别说驻军,甚至连昼伏夜出的兽类都躲在巢穴甘愿忍饥挨饿,不求觅食饱腹。

说也奇怪,子时刚过,主峰沿路竟开始出现点点“星火”,自下而上速度飞快。随即,那“星火”由远飘近,越来越多,越来越亮。这才看清,竟是无数火把和持火人在疾驰。

怎么了?

说是围猎,可从未见过深夜狩猎的;说是守军,却不见他们身上有官服或兵胄士甲,更无番号、旗帜。

他们是什么人?

看众人步伐,急如流星;看他们神色,如临大敌;再看一干人等手中所持和配备,可谓武装至牙齿。难不成,是有大敌或悍匪闯入,需要这么多人截杀么?

可这里是玉泉山!即使有外敌匪患,也不会就为抢占山头哇!

怪事!

等等,细看下,他们好似不为迎敌,更似追赶。这些人粗算下来近二百还多,究竟要追赶何人或何物?

……

再远的路终有尽头,再陡峭的山峰也有顶点。终于,这片片“星火”汇聚成团,不再移动。众人怒目而视,盯着核心。

怎么——!?

万没想到在峰顶崖边,众人核心所围,竟是一身怀有孕的女子,看年岁有没有二十都是一关。瞧腹部隆起程度,说她即将临盆都不为过。

就见女子长发披散,满脸血污,难辨其貌。身穿珠白长衫,在外仅裹有一件小袄。今夜温度,即便穿重裘都不为过,她却仅有如此一身内装,可不寻常。

那珠白衫尾上,斑斑血污色艳,像是刚经历过大战。右臂低垂,左手持有一柄短剑护在腹前。手臂和剑身,全是血迹一片。

赤足。看那通红发紫的玉足,透着匆忙和无奈。

女子朱唇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从鼻孔和口中,有极淡哈气。鲜血一滴滴落下,随后被大雪覆盖。慢慢,身上鲜血开始冰冻凝固,女子浑身好似罩上了一层薄冰。

“叫李……李长空来!”女子勉强提气,冲众人喊到。

随即,人群左右一分,缓缓走出一身材高挑,相貌英气的男子。看年龄,不满三十岁,一脸忠厚良善,可眉宇间却带着浓重的煞气。他椎髻结巾是元朝汉人发型,一身灰黑色裘袍,内有厚里儿长衫,足蹬鹿皮翻毛挑尖长靴,腰挂宝剑。

此剑奇怪。鞘身蓝青相间,近乎透明,隐约可见内藏剑身;剑长三尺三,护手呈双月牙状,剑柄鎏金并浮雕兽头,无剑穗;剑身即使藏在鞘中,仍能感到丝丝寒意。不知此剑是何名堂,但一定是柄宝器。

若论长相再看其一身装扮,他更像是正派代言人,而女子则是奸邪之徒不成?今日这是要为民除害?但正派这么多人围攻一个身怀六甲女子,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就见男人盯着女子良久,叹口气道:“钰萩,你这是何苦。今夜无论如何,我不可能放过你的。看看眼下形势,只是拼死挣扎,有何希望?不如放下武器,我保证给你个痛快。可好?”

听此话,女子身体颤抖更剧。不知是冷到极点,还是气愤不平。

就见她手掌缓缓摊开,手腕轻甩,将手中短剑潇洒地旋转半圈,反握剑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点也不拖沓,就好似舞者卖弄娴熟舞姿一般,轻巧、美感十足到让人不由暗赞。

可这看似潇洒,观感十足的一个小动作,竟把周围众男子惊得纷纷惊呼,提起兵刃,不自觉退后三步还多。就连那叫李长空的人,都是一阵哆嗦,缓退一步。

放眼这山顶见方之地,一群大老爷们儿,竟会对一身怀有孕、重伤在身的女子,畏惧如虎。可见,这恐惧根深蒂固而非一日之功。

女子看众人这可笑的神态和表现,双肩微抖,轻笑三声。随后,左手三指握剑,食中二指伸出撩起散乱不堪的发丝,向耳后归拢。这过程,没一人敢搭话,更别说上前了,他们只能满怀戒备地看着。

女子一边归拢乱发,一边环视四周,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冷冷地,怨毒地,更是悲愤地。

“够了,冷钰萩!束手就擒,我保证给你全尸不会痛苦。如果不然,恐怕……我最后再难护你……”李长空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甚至缓缓低下头去。

女子盯着他,单嘴角一挑。随表情变化,脸蛋两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现在头发归拢差不多,再看女子模样,无半点妖媚之态,却配得上倾国倾城、天香国色。

目似点漆、眉如柳叶儿;随着呼吸,樱口朱唇间隐约有皓齿展露;脸上虽有片片血污,仍难掩吹弹可破之肤。此女长相,惊为天人。也就因身怀有孕,如果在之前,绝对是身材婀娜的绝代佳人。

女子又看向李长空,面部肌肉一阵抖动,随后长出一口气说:“你没死过怎知没有痛苦?既然准死,尸身全与不全又有何意义?”

盯着李长空,女子眼睛一眨不眨,这会儿连嘴唇都在狂抖,“夫君。恐怕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她眼中泪水呼之欲出,急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腹,随即抬头问道:“你问我为何抵抗?我冷钰萩死不足惜,你却不愿给咱们这未出世的孩儿留条活路么?李长空,你忒狠心了!”

真没想到,她与对面男子,竟是结发夫妻。今日如此,是何道理?

李长空看看冷钰萩,眼中煞气顿失。可不知又想起什么,神情一变,双眉倒立,却再无刚才那种自然。

他冷声说:“莫要扯远东西!贱妇,今天我就要取你们母子性命,就算说破天去,心意不改!再费口舌,也是枉然,更不会有人前来救你,认命即可!”

听李长空如此绝情的言语,冷钰萩强忍的泪水终于如断线珍珠一般,串串滴落。掉在衣衫上的泪水随即被寒气冻住,好似颗颗晶莹玉石。

她缓缓摇头,樱口微张,满脸委屈和难以置信。

“你……你竟如此绝情,更对自己的骨肉残忍如禽似兽?不——不对,禽兽之属也难做食子之举。李长空,你就是个鬼!是魔!”冷钰萩泣声控诉着他,更似在控诉自己和未出世孩儿将要面临的悲惨遭遇一样。

仓啷一声,绷簧开宝剑出,随着龙吟不断,李长空提剑缓缓逼近。

冷钰萩盯着这柄宝剑,声音嘶哑地吼叫着:“不——!镜水寒是冷家祖传,更是我送你的定婚之礼。你……你不该拿它对我,李长空……你……你无耻!”

李长空被冷钰萩嘶吼镇住,缓缓横剑于眼前,反复看着。眼中装出的煞气再失。

这会儿,一个矮胖汉子手握双锤走出,冲李长空说:“长首,今日一役,万万不能留下活口。否则——以后武林,恐难有吾辈立椎之地。除去泰山北斗,冷家可谓当今武林第一。如今咱们立誓,联手损了冷家上下一脉,就差这冷钰萩和腹中孽种。长首切莫心软,否则,”

话未说完,就见白影飘忽,红箭激射。矮胖男双眼圆睁,丢锤,手摸脖颈血水汩汩冒出,不可思地看着冷钰萩。后,缓缓栽倒,抽搐两下再无动静。

这手法之快,下手之狠,心意之坚,带给人的威慑恐怕不是一个“冷”字能涵盖的。

李长空在冷钰萩进攻瞬间,早早举剑后跃,一跳丈许。远远落在侧边,宁神戒备。冷汗,从他鬓角流出,持剑都在颤抖。

唰!冷钰萩挥手把剑身鲜血甩掉,看看远处李长空,不屑道:“我若想杀李长空,你怎会活到现在!你我从小相识,直到今日,经历一十五载,大哥仍不知钰萩性情么?”

听她这么说,李长空眼珠一转,缓缓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