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走火入魔

沈青绵昨儿个刚从云城回来,疯玩了一夜,现下有点儿睁不开眼,他点了根烟想提提神,周思棋在旁边开了个玩笑,“沈哥哥,昨夜玩够累啊?”

沈青绵焉巴焉巴地抽着烟,没搭理。

他身上衬衫扣子都没扣好,斜斜地靠在塑胶椅子上,自小养起来的那股矜贵劲儿同这镇上那些男人全然不同,此刻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惹得旁边发廊里的好几个女人纷纷出门来看。

小镇里的女人们,大概也只有发廊里的妹妹能看了。

沈青绵想着。

可那些妹妹到了夜里,都喷着劣质刺鼻的香水,化着早已经过时的浓妆,也就招镇上那类粗鄙丧志的男人喜欢。

他还是喜欢京城的妹妹,个个窈窕有致,轻声软语,碰着就舒坦。

沈青绵想入了神,桌子上一群人不知道闹腾着什么,他眼神随意地在马路上飘荡着,突然,他的视线略滞,锁住了某处缓缓移过来的身影。

那是个女人。

女人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却精致小巧得令男人遐想,穿着紧身宽吊带,背带阔腿裤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随着走路的动作,一头微卷长发若有若无地拂过那一尺小腰,同这镇上的那些胭脂俗粉全然不同。

沈青绵看着看着,突然就来了神。

接着“啧”了声,眯起眼睛抽了一口烟,望着那个女人感慨道,“有一说一,咱苡姐这姿色,就是放回咱们四九城里的那群妖精里面,都不见得会输。”

这么说也不对,她一股子才女的洒脱劲儿,哪儿是那些庸俗货色比得上的?

杨钊和周思棋听了她的话,纷纷往后望,见着了美女都赶紧争先招呼着,“苡姐,苡姐,这边儿!”

沈青绵轻嗤自己的那两个小跟班,没见过世面!

可他跟着多看了几眼后,又莫名开始感觉有点熟悉。

这衣服,加上这张脸……

脑袋睡眠不足,宕了机,他恍了一下,也懒得去追溯了。

南苡看见他们后,视线很是自然地在一群人里扫了一圈,在某处定了定,扬起了嘴角,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突然有人踹了一脚沈青绵的椅子,沈青绵扭过头,看见温行知咬着烟,头也没抬,却道,“衣服扣好。”

嘿!

沈青绵了然地笑了一声,抬手扣好了扣子。

有美女来了桌上,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尤其是杨钊和周思棋两个狗腿子,挨个献着殷勤。

南苡要了一瓶冰镇的啤酒,周思棋还没递到她手里,就被旁边男人淡淡的一句话给拦了回去,“换瓶常温的。”

强横又专制。

南苡微顿,朝着正左右为难的周思棋缓缓笑了。

周思棋瞬间明白过来,心照不宣地,给她换上了常温的。

沈青绵一切都看在眼里,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哎哟,这以后,怕不是得改口了,是吧苡姐?”

南苡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装听不懂,“哦,不然……你叫我一声‘妈’?”

沈青绵气噎,桌上的男人们瞬间爆笑。

沈青绵给气笑了,“这几天没见啊?苡姐都跟谁学的?学坏了都!”

南苡靠在椅子上,撑着脑袋,看向温行知,那人脸上被她逗得挂了笑,察觉到她的视线,偏头向她看了过来。

她轻飘飘地岔开了眼。

晚上她不大爱吃东西,陪着沈青绵几个人喝了几杯酒,心里惦记着事儿,也就没怎么和他们闹。

她看着杨钊沈青绵几个人闹腾的样子,想起上次张晓武跟她说的——一群公子哥儿,行事做派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先前注意力一直在温行知身上,如今再来看,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儿。

她以为温行知是落难青年,没想到,眼拙的是她。

张晓武说他惹了事儿,可她们小镇上,最不缺的,就是爱惹事儿的人。

她们隔壁那栋楼有个男的,前些年就是因为杀|人抛|尸进去的,警察张叔他们找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人还在镇上的发廊里逗妹妹呢。

他们小镇上的人一向民风彪悍秩序混乱,这样的事儿其实多了去了。

温行知惹的事儿再大,总不能是这种杀人偿命事吧?

她想得多,也就没在意旁边的男人一直看着她,等到她无意转了个头和他对上视线后,他直接扔了烟头,低声说道,“走吗?”

是在问她。

她正好也不想多待,顺势点头同意。

二人一问一答间,有种微妙浮动的气氛。

温行知直接敲了敲桌子,招呼了一声,“走了。”

见着南苡也跟着起了身,一群大老爷们儿故意叫着,“走就走,带咱们苡姐干嘛啊?”

南苡眼观鼻鼻观心,“南楠还在家呢,得早点回去。”

这理由没人拒绝得了。

沈青绵看破不说破,却笑得嘴里的烟都快咬不住了。

最后南苡是在那群男人居心不良的眼神中走的。

她虽说是胆子大了些,怎么着也还只是个黄花大闺女,看着流氓,可那些却是曾经被师哥师姐怂恿时教给她的。但这帮男人,明眼人都看得出,真不是什么善茬,换作以前,她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

可是,偏偏撞上了温行知。

空旷的小镇马路上看不见其他人影,前方那个男人不慌不忙地走着,透着点懒散,哪像先前,步子迈得大,速度又快,她追得艰难。

这么一想,又觉得好像哪儿不一样了,快步上前叫住他,“温行知。”

他没应她。

可她知道他在听,她背着手,踢着石头,“南楠说你找我,干嘛?”

那段路并不长,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楼下,楼道狭窄,两个人并肩显得有点儿拥挤,温行知止住步,没回她,而是说,“上楼。”

她瞪了他一眼,转头却又乖乖地上了楼梯。

这楼道她已经从小到大走过无数遍了,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她大多时候都懒得开手电筒。她以为温行知会开的,可直到上了楼梯,他也没别的动作。

她心头一跳,像是默许,又像是默契,两个人谁也没提醒谁,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她慢慢摸索着楼梯的栏杆往上走,温行知也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拐角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停了下来,像是成心似的,她停他也停,她动他也动。

小而静的空间里就剩了两道追赶似的脚步声。

这样一个静谧狭小的空间里,这种声音乍一听挺正常,可对于有小心思的人来说,就显得有那么点磨人了。

男人的存在感太强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闭空间里,像一头蛰伏的狼。

她没什么安全感,就这样走了几步后忍不住恼了,一回身,就撞上了他的身体。

他毫不避讳地半条腿跨在她的脚边的楼梯上,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觉得,他的呼吸离自己特别近,近到仿佛就在自己的跟前。

小楼道里夏季阴冷,外面偶尔传来几声过路的车鸣声,远光灯照进楼道里,亮了某个角落,也亮了她的视野。

他个子高,站在她下面一个台阶,刚刚好与她保持平视。

她看见了男人眼中促狭的笑意。

她不怒反笑,软音中带着些气急败坏,“温哥哥,都装上五楼的灯了,干嘛不好人做到底,给整栋楼都装上呢?”

男人甩了她一句,“没空。”

南苡手握紧了栏杆,认命地转身,继续摸爬着。

就在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打个手电筒的时候,身后突然亮了光。

她一愣,还没等她迈腿,温行知就先一步夺了她的道,径直从她身边越过扬长而去,“快点儿。”

命令谁呢!

她咬着牙,忍了这口气。

温行知步子迈得快,几步就不见影了。

她回家后南楠已经睡下了,满室昏黑寂静,就客厅的一个小台灯亮着,是南楠给她留的。

她刚换上拖鞋,微信就来了消息。

点开,是刚刚通过好友验证的“W”。

她眉心一跳,点开,入眼就是一句,“出来。”

简单利落。

依然欠揍。

刚通过好友呢,就这么一句,南苡轻笑一声,开了门,就看见那个坐在台阶上玩着手机的男人。

她轻掩上门,踱到他面前,“干嘛?”

他抬起头,扔给她一盒药,“祛疤的。”

她看着怀里那盒药膏,有点懵。

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实话,当时那玻璃片刮得她还挺严重,这个地方都好几天了,伤口是愈合了,可到底还是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疤。

可是……

她五官皱成一团。

温行知从那表情里就看出她在想什么,揶揄道,“沈青绵专程从京城带来的,你的脸毁不了。”

“我哪有……”她拿着药盒就想反驳,可那声音里,却没什么底气。

那张小脸里全是纠结,温行知给看笑了,懒得跟她多说,“用不用随你。”

没良心的。

他起身就要回家,正关门时,突然就被人一脚堵住了门,一双如葱的修长手指攀上了门沿,拦住了他关门的动作。

“温哥哥?”南苡眸子亮晶晶的,这会儿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此刻在门外又笑得像只妖精,“今晚找我,就为了这事儿啊?”

“给个药膏而已,还故意把人往外面叫,”她扬起下巴,“安的什么心呢温行知?”

她说话的时候刻意娇软着声音,轻轻地荡在二人之间的小空间内,像只猫咪爪子一样轻挠着人心。

温行知默然地看着门外那个相当得意的女人,背带裤松松垮垮的要掉不掉的,腰际线若隐若现,视线要是再往下,便是引人遐想的神秘。

得寸进尺,张扬放肆,跟只狐狸一样,不勾得男人走火入魔就誓不罢休。

他索性松开了门把手,哼笑着掀起眼,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然后,他叫住她的名字,“南苡。”

眼看着这人神色认真起来,她笑意渐渐凝固在嘴边。

他这模样,让她突然就想起两人在小巷子的那晚,也和现在这样,那双眼眸里,全是侵略。

温行知在屋内,缓缓地弯下身子与她平视,刹那间浑身散发着危险的信号,眼中蒙上一层南苡看不懂的沉沉暮色。

他声音又轻又缓,响在耳边时痒痒的,他说——

“你是不是欠收拾?”

南苡僵住。

轻佻,克制。

她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