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暧昧

南苡不是无知的少女,他的微妙态度,她能感受到。

只是就是那么不合时宜,过去那些不断缠着她,让她万事不敢前进的烦心琐事,偏然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开始折磨着她。

南苡其实多年前遇见过一个学长,那个学长如今已是行业内的翘楚,前些年凭着一部处女作成功打进了主流电影圈,在外人眼里,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那个学长曾经暗恋了她两年,在离开学校的前一天约了她出去,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组个工作室,一起往电影圈发展。

说实话,她有那一份野心,也有那份能力。

学长后来还旁敲侧击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可当时她被家中的许多事压得积郁重重,最后只能统统都装作没有听懂。

那个时候的她拒绝着一切心意。

不管是对象,还是往昔有意提携她的恩师。

因为她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的南楠,还活在泥沼里。

南苡堪堪扶着栏杆。

温行知走在她前面,两个人都没有开手电筒,黑暗空间里窸窸窣窣的杂音,叫人忍不住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到了家门口,前方那个男人停下来了。

她跟在后面,一路纠结着的小心思,也随着他一道停下。

没人说话,没人出大动静,五楼的灯霎时熄灭。

昏暗的空间里,她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能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今天给了你机会,以后可别说我欺负你。”

南苡敏感地捕捉到了他尾音里的一丝柔意,还没明白过来他到底什么意思,就见他已经转过了身,正对着她。

他说完了那话后便不再开口,而她轻轻抬起下颚,愣怔地、迷茫地问他,“什么?”

他靠在了一旁的栏杆上,姿态悠闲,还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老样子。

他没回她,任由她自己绞尽脑汁。

二人之间流动起一股莫名的气氛,南苡在这种气氛下,将记忆最后定位在今天河边,许老师问她温行知是谁的时刻。

她微怔。

他在乎那个回答吗?

她心思千回百转,夜里的黑暗总是容易催化人的情绪,她心念微动,蓦然地、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因为南苡的这一步,变得更近。

他在黑暗里抬起了眼。

她努力地想看清温行知的表情,可除了看清他的清瘦轮廓和流畅下颚线以外,其他一切都隐没在了黑暗里。

在感情里,她其实算不得是个随便的人。正因为如此,先前一直有所顾忌的问题,此刻她却想急切得到一个答案。

她轻轻扬了声音,在黑暗里叫他,“温行知。”

他声色低柔,“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扔进了深不可见的海里,除了能让男人略微有了一丝起伏,其余的什么回应都没有。

她是在问他的所有。

他的身份、他的职业,甚至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最重要的是,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这话像逾矩,但又不像。

好像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不问,又显得有点不甘心。

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一层薄薄的纱纸捅破之后,二人即将迎来的是什么。

空气里浮动着的暗味像是在敲打着谁的神经。

良久,温行知的身躯微动,突然“吧嗒”一声,一道打火机的火光亮在了二人中间。

火光照清了他的脸,微曳的火苗跳动,暖黄色的模糊视野里,她看见的是男人难得收敛起来的淡漠神色,眉宇下的那双眼眸像是暴风雨来临前蓄积着的平静,莫名压得人喘不过气。

接着就是他的声音,“那你呢?”

“我?”

“你准备好了吗,南苡?”

她愣怔在原地。

他没有把话挑明。

可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心中的忧虑随着黑夜的浓重而缓缓剥茧抽丝,抽得黑夜里的一些无边情绪蔓延开来。

她今夜的注意力尽数被他吸走,导致她忘了许多细枝末节。

譬如那盏突然熄灭,最后无论如何都不再亮起的灯。

又譬如,关于她的事,他知道得太多,多得不合常理。

火苗陡然熄灭,视线再次归于混沌。

模糊之间,温行知的气息猝然靠了过来。

她惊愕后退,所有感官那一刻都在敏锐地感受着他,她甚至还沉浸在他先前的话里,他便来得如此突然,将她硬生生逼到了墙边。

脖颈间的炽热感传来,他的手绕过她腋下,强势地摁着她的后背推向自己,两个人正正迎面相撞,惊得她惶然别过头——挣扎之间,他的唇擦过了她的脸颊。

南苡惊心动魄,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肩头,偏头靠在他肩头上躲着他。她心跳如擂,呼吸早已经错乱,瓮声出口制止,“温行知!”

刻意压低的声色有些颤抖,有些委屈,还有些羞。

因为她的这一声唤,他停下来,没有再继续。

她靠在温行知的肩头久久不敢抬头,他的力道之大,让南苡整个人都不得不紧紧地攀附着他。

过了许久,他手微移,轻轻放在了她靠着自己肩头的后脑勺上,缱绻的声音里,偏偏又凛冽逼人,他说——

“南苡你听好了。”

“我温行知不是随便的人。”

“要继续,还是及时止损,你千万想好了。”

后背与腰间的温度倏然抽离,世界再次归于宁静,南苡怔忪了许久,再回过神时,那人早已经不见了。

那晚之后,她没再见过温行知。

像是真的留足了空间让她考虑,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直接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虽说这人不在她眼前晃悠了,可他当时的那些话,却能在她每一个失眠的夜里,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播放。

夜里多虑,她有时候会想到王永微、李孝全,想到每个月如流水一般的钱都进了他们的口袋里,一想到那些,熟悉的窒息感又会在黑夜里无声地弥漫上来,折磨得她透不过气。

外人面前她装得再无所谓都没用,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只能是等到彻底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她才能真正的敞开心扉,才能算是真正的解脱。

可如果是这样,那她先前对温行知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情难自抑后不负责的撩拨吗?

真像个滥情的浪子。

她轻讽,为自己感到可耻。

南楠很快迎来了新学期,开学的那一天,她骑着自行车把南楠送到了校门口。

小姑娘今年初三,再熬过这一年,她们就能彻底摆脱这里。

这是属于她们姐妹二人的共同认知。

南楠迈着轻快的步子和她挥手告了别,她在校门口看着南楠消失在转角后,才转了身往工作室的方向走。

快走到的时候,身后开过来一辆黑色的车在她面前缓缓地停了下来,车里探出来一只脑袋,是沈青绵。

看那样子应该是刚从外面通宵玩了一夜回来的,那厮带着一副墨镜,见到她开心得很,“哟,苡姐?送妹妹上学呢?”

看见沈青绵,她莫名提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就往他的车副座看去,是周思棋。

周思棋给她打了声招呼。

她暗自松了气。

沈青绵见她那模样,瞬间会意,“啧,找行哥呢?我车上可没人啊。”

反正人不在,她也无所谓了,“哦”了声,嘴硬,“谁管他。”

她没打算停下来,沈青绵的车便跟着她缓缓地往前挪着。

“还闹着别扭呢?”沈青绵冲她眨了眨眼,“行哥这不行啊,哄妹妹的手段得拿出来啊!”

她双手插在兜里,敷衍地附和着沈青绵,“哦。”

“苡姐你说你喜欢什么?我让行哥给你买去。”

她跟沈青绵打着哈哈,“有什么给什么吧,最好是他全部身家都给我,我不嫌钱多。”

沈青绵见状,眼神莫名瞟向了车后座,要笑不笑的,开始对她循循善诱,“哦,行哥的全部身家,人家那是给以后的媳妇儿的,你敢要么?”

沈青绵这人,话也忒多,尽问一些不着实际的东西。

南苡嗤笑一声,停下来,手里是南楠临走前给她塞的一颗糖,她直接给沈青绵扔了一颗,挑衅道,“话怎么那么多,你先让他给。”

她到工作室了,也懒得跟他瞎胡扯了,胡乱伸手和他挥了挥,“上班了,走了。”

进门儿后沈青绵还在她身后吼了一声,“苡姐,明儿周末,晚上咱们开车还去县城里吃饭玩啊,人多热闹,你们工作室的人都来啊!”

她那句“不去”都还没说出口,一旁的张晓武就迫不及待地回吼了句,“好嘞!”

“……”

一群败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