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行家富贵

只见一个老旧三合一开清代式样的大院儿里,堆满了花圈,红红绿绿的花圈纸靠在三墙上,上边儿的吊唁飘带随阴风招展,地上黄白两色菊花一字排开。

一个白铁高音喇叭挂在院子顶的兽头上,清音大悲咒传的老远。

院子里摆着三具棺材。

看这阵仗明显是死了人,院子里却未见哭声,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地上只放了三个切开的大萝卜和半个南瓜,上面插着棕香红烛。

这边儿白事用品制造厂也奇葩,说白烛的漂白成本比红烛贵,不生产白烛,叫人们红烛当白烛用。

时间一长也习惯了,人们看红烛和白烛也没什么两样,死了人也插红烛,就差没在那红烛上贴两个双喜临门什么的。

我这么想时,师父已经看向三具棺材。

黑木白头镶嵌福寿万字团圆纹,每个棺材上系一白锻子大花。那棺材虽上了黑漆,但依旧能看出,是阴沉木材质的。

师父说过,做棺材的用木通常有三种:檀香木,金丝楠木,杉木。

前两种都是有钱有身份的人才用的,咱农村的普通老百姓死了,一般都用杉木,便宜不招虫,过个十年八年的也就烂了,还求个什么万年不腐呢?

可赢家院子里摆的三具棺材,用的全是阴沉木。

阴沉木是个什么东西?

这玩意儿又叫乌木,是木头埋进古河床经上千年碳化形成的。其质地坚硬,又辟邪的作用,古代都用它制成护身符挂件。

风水先生们,更将其中当做至宝。

因为这东西不仅可以辟邪,还可以镇邪。

古代有横死之尸不能顺利入棺者,那缺了德的先生们就用阴沉木打成棺材,强行将有冤屈的尸体镇在阴沉木棺材里,再选个十字杀尸地埋了完事,以对主人家交差。

但这样,死人就永远被镇在阴沉木棺材里了,不见天日,不得超生。

换句话来说,阴沉木棺材就是用来镇横死人,防止它们死后搞事的。院中三具阴沉铁犁木棺材明晃晃耀人双目,岂不说明他们家非正常死了三个人?

师父赶忙拉住边上的老农民,颤声问:“老乡!他们家谁死了?”

“嗨呀!还有哪个嘛?”

老农民一脸司空见惯的样子:“赢青羊最后的两个娃儿,一子一女。对了,这回死的还有他媳妇儿沈月心。”

师父一听这话不对味儿:“你什么意思?他们家之前还有人死?”

“可不咋地?”

老农民说:“嬴大荡子在世时,原本也可以叫多子多孙子。他那个儿媳妇沈月心,给他生了三个孙子一个孙女儿,以前那可羡慕死村子里的人了。”

可自从赢大荡子死后,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了。人们看到他们家之后发生的事,连之前的羡慕都想收回。

怎么回事呢?

自大赢大荡子死后不到三个多月,他们家开始出事了。

先是他大孙子到经过去上学时经过一个雁塘,看到一条在浅水滩上游想去捞,正好那时沈月心遇上个熟人和她闲话两句,再转头时大孙子已经在雁塘里浮着了。

大孙子死了不到一个月,二孙子也出事了。

被查出脑癌,晚期。

病痛折磨了几个月也死了。

赢大荡子的几个孙子孙女,现在只剩下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了。另外赢家人除了一个嫁出去的小女儿赢青鱼,就只有赢青羊和沈月心活在世上了。

有了之前的事,赢青羊和沈月心对两个孩子加倍小心照看,不想不久前依旧出事了。

沈月心早上去赶集,那时天还没亮。

她想赶在天亮时到镇上,买最新鲜的鲫鱼给两个孩子煲个活鱼豆腐汤,所以起的格外早。她出去的时候,鸡才刚刚叫呢。

路过一个坟堆时,看到一个人坐在坟头上。

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见那人的脸,入目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剪影。沈月心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不成碰到那种东西了?

但她听老人说过一些遇到脏东西的注意事项。

就撞着胆子对那个黑色剪影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但我不怕你。你有本事就把我带走,等我死了也变成鬼,咱俩对着干!”

黑剪影一听,转身钻进坟里不见了。

临走前还沈月心还明显感觉那黑影淡淡了撇了她一眼,同时一个沙哑怪异,如同指甲抓黑板的声音骂道:“傻逼!”

沈月心可不管它骂没骂自己,转身跑了。

一到镇上遇到那个卖活鱼的老板,老板一见她的脸色就问你怎么了,跟撞邪似的?

沈月心一听这话,腿肚子一软就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精神就不太正常了。

她经常看到一个穿白裤子的男人顶着他们家天花板飘来飘去,天天青着一张脸骂她是不要脸的荡妇,还说要带沈月心走,说这房子太破,带她去住纸糊的大房子。

沈月心疯了,抡起个刀乱砍。

这不前天晚上,把睡梦里的两个孩子给砍了,砍死两个孩子后摸着满被子的温热粘稠的血又清醒了,拿着刀把自己也给抹了脖子。

讲到这儿,老农民又象征性的指了指院子:“这不村里的风水先生们说她们都算横死怨气太重,要用阴沉木棺材镇住,否则一定出来闹事儿。”

师父一听若有所思,举起右手开始掐算起来。

我和师父生活了那么久,也算知晓他心意,赶忙接茬儿问:“那赢青羊呢?怎么不见他人?儿子女儿和媳妇死了,也不见他出来主持丧事?”

难不成也....

老农民看出我的心思,一边用帽子折成个卷儿扇扇,一边说:“他倒是想,可他也得来的了啊?出事前两天赢家来了个女人,说是赢青羊表妹。我看那个关系有点儿不正常,搂搂抱抱的哪儿是表妹啊,情妹妹吧?”

我一脸黑线。

他也意识到这有点儿少儿不宜,赶忙拉回正题:“那什么!出事时赢青羊和他表妹进城了,说送那女的回山西。可在回来的路上撞到一辆奔驰,那奔驰和赢青羊的小破车都冲到路边的水田去了。奔驰车主见了阎王,赢青羊福大命大还活了下来,只断了条腿儿,现在还在县医院吊着呢!”

我侧头看了一眼师父,只见他双眉紧促,似乎在想什么大事。

老农民却跟没看到师父在想事情似的,一个劲儿的拉师父的袖子:“先生,我看你的穿着打扮像个道人,估计对风水也有研究吧?你说说这赢家怎么回事?明明嬴大荡子死后占了好地方埋了宝座穴,怎么这后人却一个比一个倒霉?这风水上的事,不会是假的吧?”

师父放下手叹了口气:“风水是真的,人心就不知道了。”

“什么人心?”

老农民自不懂什么道书禅机,以为师父在打什么哑谜,自然不懂:“你再讲.......”

还没说完,只听水塘对岸一阵河东狮吼:“老不死的!你杵在那儿望啥呢望?他们家爬灰的都死完了,你还想去跟死人凑个热闹不成?!想趁热也不赶早,我看你干脆跟那骚娘门儿一起死了算!别回来了。”

说完哐当一声将门一关,吓的他们家狗的叫了两声。

“哟!对不住!”

老农民朝自己家门口看了一眼,对师父说:“我得赶紧回去了,我们家那婆娘生气了。一会儿回完了还得叫我和狗睡呢。”

说完一溜烟跑了。

此时月上柳梢头,竹林下的三合院儿里除了三口棺材和一院子花圈什么也没有,一直在大喇叭里吼的清音大悲咒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格外阴恻恻的。

“师父。”

我拉了拉老钱的袖子:“咱们还是走吧,现在赢家人都这样了,我们找谁要青蚨去?”

“你们找青蚨?”

突然不知从哪儿出来个女人,二十出头的样子,梳个丸子头还顶个牛角梳,皮肤白白的在月光下有点儿渗人,她打量了师父一下:“你是钱串子?”

师父眼前一亮:“你怎么知道?你是?”

女人语气淡淡的:“我是赢青鱼,我小的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嗯?

这台词是不是搞反了?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不是师父打着哈哈说你忘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师父十分赞赏看了赢青鱼一眼:“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两三岁,那时候的事你还记着呢?”

“只记得个样儿,”

赢青羊语气淡淡的:“后来我常听我爸爸爸说起你,听我爸爸说,你们是老友对不对?”

师父点头:“你爸爸很仗义...”

“那好,”

还没说完,赢青鱼一点儿也不客气打断师父的话:“听你小徒弟刚才说的话,你们是来找青蚨的?”

师父活了几十年多精明啊,一看赢青鱼的样子就问:“所以你的条件是?”

赢青鱼喜欢开门见山,一听师父问立马回答:“我的要求也简单,只要你帮我爸爸选个好地方迁坟,将他从宝座穴里拉出来埋了,我就送一对青蚨给你。”

真的?

这么简单?我都不信。

师父也问:“你爸爸在世时和老羊倌儿斗死,两人比谁死的快,为的就是占这宝座穴占为己用。现在他好不容易埋在想埋的地方了,你怎么还想把他挖出来呢?”

赢青鱼一声冷笑:“你知道我爸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