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手足相残何太忍 鸳鸯同命若为情
荒山异人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杨炎只好信步所之,走入深山密林,碰碰自己的运气了。不知不觉,白天已是变成黑夜,好在这晚月光皎洁,杨炎一鼓作气,攀上一座山峰。他不知道龙灵珠藏在那儿,只是心中有个念头,龙灵珠多半是藏在人所难到的地方,他上山越高,就隐隐觉得是和龙灵珠多接近一步。
攀上这座山峰,月亮已过天中,杨炎也感到有点疲劳了。他找到一座平滑如镜的石台,躺下便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在梦中被异声惊醒。
不是猿啼,不是虎啸,却好像是小孩子的哭叫声音。
杨炎大吃一惊,睡意全消,竖起耳朵来听。
“你们这些坏蛋敢欺侮我,我就去告诉爹爹……”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只隐隐听见这两句话,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那个孩子似乎也跑得很快。
杨炎又惊又怒,心里想道:“为什么有人在山上欺侮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父亲定非常人。”他想起日前所得的那个消息,龙灵珠的父亲有个朋友住在祁连山,“这孩子的父亲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呢?”他想,“若然我猜不错,这伙坏人,多半恐怕也是和白驼山那帮人有关系的了。”
隐隐又听得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了,杨炎伏地听声,只听得那人说道:“大师兄,何以你放走那个孩子?”“大师兄”笑道:“我是要他给我引路呀,你没听见他口口声声说要回去告诉他的爹爹么?这孩子倔强得很,让他自己回去,比咱们迫他带路要好得多。”
杨炎听得“大师兄”三字,又惊又喜,想道:“原来是白驼山第二号人物,司空照和慕容垂把他们的大师兄说得那么了得,我正好去找他的晦气。不过且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先头那人说道:“那为什么还不去追?”
“大师兄”笑道:“你怕这孩子跑得出我的掌心吗?我要让他以为咱们追不上他,要是我马上跟在他的背后,给他发觉了反而不妙。而且我这是一石两鸟之计,你们懂吗?”
那人道:“什么一石两鸟之计?”杨炎也想知道,凝神细听。可惜他们似乎是和那人咬着耳朵说话,杨炎一点都听不见。过了一会才听见先头那人哈哈笑道:“果然真是妙计!”
“大师兄”沉吟半晌,说道:“云中双煞、劳家兄弟、彭大遒这班人至今未见踪迹,连司空照和慕容垂都不知去向,这事可有点古怪。你们下去看看,要是碰上了,叫他们赶快上来。虽然他们帮不了什么大忙,多少也有点用处。”只听得四个人同声答应,那“大师兄”一走,这四个人分成四路下山。
杨炎立即施展开“草上飞”的轻功,循声觅迹,前去追踪那个“大师兄”。按照他的估计,那些人谈话的所在和他的距离不过半里山路之遥,他施展草上飞的轻功转瞬即到,月光又是这么明亮,要追上那个“大师兄”,料想不会有甚困难。
不料他追了半支香的时刻,兀是未发现那个“大师兄”的踪影,伏地听声,也听不见声息。
前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松林,松林后面是并列的三座山峰。根本就不知道那“大师兄”和那小孩子是跑向何方。
“这大师兄的轻功倒是不弱!”杨炎心里想道:“但既然发现了这条可以找寻龙灵珠的线索,多花点功夫,也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穿过那片松林,松林并没人家,暗自恩忖:“一个小孩子,纵然懂得武功,在这荒山之上,也不敢离家太远的。这个孩子的家心定是在这三座山峰之一。我先上较矮的这座山峰看看。”
他跑上这座山峰,连野兽也未发现半只,正想下山,忽听见对面的山峰有声音传来,登上高处遥观,一看之下,又惊又喜。
只见对面山峰的山腰处有块草坪,草坪上正有人练武。
月明皎皎,碧空无云,望到对面的山峰,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也可以看得出练武的人是个三络长须的壮健老者。在这老者旁边看他练武的是个少女。
尽管面貌看不真切,从轮廓看来,他已经可以断定是龙灵珠无疑了。不过雨峰的“空际距离”虽然很近,要跑到对面山峰,必须下山又再上山,纵然他身具超卓轻功,最少恐怕也得花一支香时刻。他本来就想过去的,但那个老者练的一套掌法,却把他的目光吸引往了。
只见那魁梧老者双掌划圈,越来越快。杨炎在这边山头虽然听不见呼呼的掌风,却可以看得见树叶纷飞,草坪四周的树木似是碰到大风一样摇动。
掌风扫落树叶还不稀奇,更奇怪的是,满空飞舞的树叶并不落在地上,而是落在半空结聚成为环形,跟着那老者的身形旋转。
杨炎看了,不由得暗暗喝采,心想:“原来他练的这套掌法,不但是掌法奇妙而已,且还是兼练一种上乘的内功的。”
接着又想:“那‘大师兄’的武功,我虽然没有见过。不过从司空照与慕容垂的本领看来,他的武功纵然比他的这两个师弟高明十倍,只怕也未必是这老者的对手。他单人匹马,就敢来挑衅,还要在这老者的眼皮底下捉拿龙灵珠,可也真是太不知自量了。”
心念未已,只见那硕大无朋的草环突然拉直,好像变作了一条墨龙,转瞬间,“墨龙”在空中寸寸折断,树叶这才纷纷坠地。原来老者的这一套掌法已经练完了。
杨炎看得又是吃惊,又是佩服,心想:“要练成功他这样精纯的内功,我恐怕最少也还得再练两年。”
旁观的那个少女高声喝采:“萧伯伯,好一套扫叶掌法。”
果然是龙灵珠的声音!
杨炎几乎忍不住就要叫她,他若是使出传音入密的内功,龙灵珠在那边山峰,用不着伏地听声,料想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
但转念一想,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怕的是吓走了那个“大师兄”。他若是使出传音入密的内功,只要在武学上有点造诣的人,一听就知道他是一流高手。“难得这厮不自量力,自己送上门来,我岂可将他吓走?嘿,嘿,他们白驼山一派,都是大言炎炎,井蛙窥天。他自以为可以胜得过这位萧老前辈,还可以轻而易举把‘小妖女’抓了去,我乐得在这边看他笑话。”
杨炎认定了这个“大师兄”是不自量力,他害怕的就不是他来,而是他不来了。“他若敢来,给抓住的一定不是龙灵珠而是他!”杨炎心想。
他忍住不作声,只听得那老者哈哈笑道:“贤侄女,你怎的手里捧着金饭碗,反而要羡慕别人?”
“萧老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懂。”龙灵珠问道。
那姓萧的老者笑道:“我不敢妄自非薄,在这套掌法上是用了一点功夫。但比起你家传的龙形六十四式可还差得太远!”
龙灵珠道:“萧伯伯,你是哄我欢喜还是故作谦虚?我使龙形六十四式只能震落树叶,可远远不及你这套掌法的威力!”
那老者道:“这是你还不大懂得运气使劲的缘故,从今天起,每天你先看我练一套落叶掌法,然后你再练你的龙形六十四式,过了三天,或许你可以有点不同了。”龙灵珠对他的用意本来已经猜则几分,一听此言,登时领悟,欢喜得跳起来道:“萧伯伯,原来你是有心指点我的,你是要我触类旁通!”
那老者道:“指点不敢当。不过我这套掌法虽然比不上你家传的龙形六十四式,掌法所需运用的内功,两者的法门却是相同。”
原来龙灵珠是从父亲留下的拳经剑谱,无师自通,练成了龙形六十四式的。但她只是从书本上学,运功的法门,限于年幼,却还未能参透。“袭貌遗神”,练成的掌法只是神似而已。
龙灵珠想道:“怪不得前两天我把这龙形六十四式练给萧伯伯看,他看了不置可否。原来练这掌法,还要懂得许多运气使劲的窍门!”
此时她看了一遍,已经懂得一点“窍门”,心痒难熬,说道:“萧伯伯,你再练一遍我看,请你放慢一些。”
老者笑道:“你这女娃儿这样心急,一天就想练成功吗?好吧,我再练一遍。”他放慢拳脚,从头再练。杨炎躲在那边山头,凝神观看。他的内功造诣在龙灵珠之上,获益亦是不少。
不过那老者刚练到一半,就给人打断了。
一个小孩子气吁吁的跑上山来,叫道:“爹爹,你给我报仇、报仇!”
老者吃了一惊,说道:“报什么仇?”那孩子道:“我给坏人欺侮了。爹爹,我要你替我抓那个坏人,让我打回他一掌!”
老者道:“定儿,说清楚点,是什么样的坏人,他因何打你?”那孩子道:“他来强抢我刚刚捉到的一只小红鸟,我不给他,他就打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的。”
龙灵珠道:“他打你哪里,还痛不痛?过来让我瞧瞧。”
龙灵珠虽然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但见这孩子自己能跑上山来,也就不怎样担心了,心里想道:“定弟自幼练童子功,功夫已经颇有根基,寻常人打他一掌,料想他也不会受伤。”
那孩子说道:“那坏蛋在我背心打了一掌,痛倒是不痛,只痒得难受。跑路的时候还好些,一停下来,就好似痕痒到骨头里去!”老者越听面色越是沉重,忽地伸手撕开儿子的上衣。
龙灵珠正想替孩子脱下衣掌,看看伤势如何,给他敷药。在她以为,纵然受伤,大不了也只是一点皮肉之伤而已,见这老者急不及待的撕破儿子衣掌,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孩子的背心有淡红色的掌印,龙灵珠又是吃惊,又是奇怪:“那人的掌力可是用得不轻呀,定弟为何不觉疼痛?”
那姓萧的者者气得咬牙说道:“天下竟然有这样狠毒的人,我与你何冤何仇,竟然对我这乳臭未干的孩子用这种阴毒的掌力!”
龙灵珠这一惊非同小可,问道:“定弟受的是什么伤,不、不至于有大碍吧。”
那老者道:“那人是用太阴掌力伤了他的奇经八脉,掌上还可能涂有毒药。但不知他是功力未到还是尚稍有天良,这孩子的经脉未给震断。目前只是瘀血充塞体内,我还能治。”
说至此处,游目四顾,不见有人上来,继续说道:“贤侄女,待会我给定儿治伤,你替我留神点儿,别让陌生人上来!”
龙灵珠唰的拔出剑来,守在崖边,说道:“伯伯,你放心替定弟治伤吧,要是有人硬要上来,我和他挤个死活!”
老者说道:“也无需这样,打不过的时候,你叫我好了!”说罢,手掌已是贴在儿子的背心,用自己数十年所练的纯阳内功、为儿子推血过宫,解毒疗伤。
过了一支香的时刻,孩子脸色恢复红润,汗如雨下,流出的汗气味带点腥臭。那孩子喜道:“爹爹,你的本领真大,我的痕痒已经止了。我、我想睡觉。”说话的声音比前微弱得多,看来已是累得不堪。
老者吁了口气,说道:“总算把这孩子的一条小命保住了!”神情困顿,似乎比孩子还更疲劳。
杨炎在这边山峰看不见他怎样运功为孩子疗伤,也看不见他此际憔悴的容颜,但却隐隐感觉到有点什么不妙。
“一石二鸟之计,一石二鸟之计!”那“大师兄”邪恶的笑声又好像在他的耳边响起来了。“一石二鸟之计”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亦已隐隐猜到几分了。
虽然他对这老者很有信心,即使他武功已经打了折扣,他还是相信他可以打败那个“大师兄”的,但为了预防万一,他可不敢像刚才那样丝毫不以为意了。
他改变了主意,心里想道:“我可不能让这位萧老前辈中了奸人之计、我可得赶快过去与他们相会!”
可惜已经迟了,他刚刚有这念头,尚未付之行动,那边的草坪上,已是发生了他意想不到的事!
那个老者吁了口气,刚要把孩子交给龙灵珠,忽听得有个人赞道:“萧老前辈好精纯的内功,佩服,佩服!”草坪上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下子就到了那老者的身边!
龙灵珠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一直是仗剑在崖边防守,注视着周围的动静的。这个人也不知是从那里钻出来,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虽说她是为了孩子的受伤分了心神,但也难辞疏忽之罪了。不过这个人已经来到了那老者的身边,来意如何,尚未知道。一时之间,她倒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立即动手?
那老者摆了摆手,示意叫她暂且不必动武,说道:“阁下何人,因何来此?”
那白衣汉子施了一礼,缓缓说道:“白驼山门下弟子宇文雷,特来拜见祁连剑客萧老前辈!”
果然是那个“大师兄”来了!
杨炎本来是不怎么把这“大师兄”放在心上的,此际见了他这神出鬼没的轻功本领,亦不禁耸然动容,心里想道:“司空照和慕容垂说的那番话,的确不是夸大之言,这个人的本领和他们相比,确是有天渊之别。我是太过低估他了。”
那老者怔了一怔,说道:“不敢当,萧某与白驼山素无来往,可说得风马牛不相及,你找我做什么?”话犹未了,那恹恹欲睡的孩子忽地叫起来道:“爹爹,他就是打伤我的那个坏人!”
那老者吃了一惊,怒喝道:“萧某与你有何冤仇,你竟然对小孩子也下毒手!”他手中抱住孩子,而对如此阴险恶毒的敌人,虽然气怒交加,也只能暂且沉住了气,凝神待敌,避免轻率出手,反遭对方所算。
宇文雷打了个哈哈,说道:“萧老先生言重了!你仔细想一想,要是我当真下了毒手的话,你的孩子焉能还有命在?不错,我用太阴掌力,震伤令郎的奇经八脉,下手是稍嫌重了一些,但以你萧老先生的绝世神功,何愁不能将他救活?”
老者冷笑说道:“好呀,那你说吧。你处心积虑,用这等卑鄙的手段来消耗我的内力,意欲何为?”
宇文雷道:“没什么,只是想请你不要插手一件事情。”
老者说道:“什么事情?”宇文雷道:“不错,我与你是无冤无仇,但这位龙姑娘却是和家师有冤有仇……”
龙灵珠忽喝道:“你复姓宇文,宇文博是你何人?”
宇文雷道:“他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伯父。”
龙灵珠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说道:“原来白驼山主就是宇文博,这就怪不得了。”唰的一剑就向宇文雷刺去。
只听得“嗤”的一声,宇文雷的衣袖给剑尖刺破,但龙灵珠却给他的袖风一拂,不由自己的退出了四五步。
那老者抢过去拦在她的身前,左掌虚接,对着宇文雷,防他续施杀手。他抱着孩子,身法快得极点。宇文雷并没追击。
那老者道:“贤侄女,宇文博敢情就是——”
龙灵珠道:“不错,宇文博正是我的杀父仇人!要是我早知道白舵山主是他,我已经上白舵山去了。”
宇文雷笑道:“你怎配和我的师父交手,我是奉了他老人家之命,来捉拿你的。你要报仇,冲着我来。”
龙灵珠挥剑复上,那老者道:“且慢!”忽地把手中的孩子交给了龙灵珠。
这一下来得甚为突兀,龙灵珠不能不把孩子接了过来,孩子到了她的手中,她自是不能冲上去和宇文雷厮拼了。
那老者说道:“灵珠,麻烦你照料定儿,哄他睡觉。你是我的客人,这件事应该由我对付!”
龙灵珠也怕误伤了孩子,说道:“萧伯伯,待会儿你抓住这个小贼,可别忙着杀他!”她对这老者的武功满怀信心,以为他纵然耗了少许内力亦是无妨。却那里知道,这个老者并非只耗了“少许内力”,而是耗了七成以上的内力了。
龙灵珠抱着孩子走开之后。老者双眼一翻,冷冷说道:“宇文雷,动手吧!”
宇文雷笑道:“萧者先生,你当真要和我动手?不错,玉龙太子是你的好朋友,但死了的朋友的女儿,总比不上你自己的住命宝贵吧?”言下之意,这老者和他交手,必死无疑!
老者须眉怒张,喝道:“你把我萧逸客当作何等样人?你处心积虑耗损我的内力,我豁了这条性命,也不能让你如愿。”
宇文雷道:“好,你既然不听良言,那可休怪我无礼了。萧逸客,你号称祁连剑客,如今我就只凭一双向掌,领教你的高招,你拔剑吧!”
萧逸客壮年以剑掌双绝,名闻武林。但在归隐之前数年,江湖上罕逢敌手,早已不用剑了。归隐之后,又练成了扫叶掌法,更是无需用剑。
今朝他借练掌指点龙灵珠的武功,根本就没有把宝剑带出来。即使他有剑在身,对方一个晚辈,空手向他挑战,以他的身份,也决计不能用剑。但宇文雷明明知道他身上没有藏兵刃,却还要这样说,用意何居,萧逸客当然明白。不过,虽然明白,也还是不能不中他的激将之计。
“废话少说,我不用剑也能杀你,进招吧!”萧逸客喝道。
宇文雷哈哈一笑,说道:“好,且看是谁能够杀谁?”话犹未了,双掌疾击。
萧逸客一招“拂云手”,双掌虚带,宇文雷脚步跄踉,闪过一边。萧逸客忽地觉得一缕甜香,沁入鼻观,有说不出的舒服。宇文雷笑道:“萧老前辈,我忘记告诉你,我的掌上是涂有炼制神仙丸的药液的,神仙丸虽然不能说是毒药,却也能够令人精神萎靡,你可要当心一点才好!”
萧逸客沉住了气,默运玄功,和他周旋数招,蓦地一声大喝,立下杀手!
这一招“涵虚吐清”乃是扫叶掌法精华所在,萧逸客全力施为,果然非同小可。
阴阳掌力,相牵相激,宇文雷恍似一叶扁舟,陷入漩涡之中,身不由己地接连打了三个盘旋,方始稳住身形。
萧逸客跃上前去,一招“疾风迅雷”击他背心,宇文雷刚稳住身形,反手一招“五丁开山”,以金刚掌力硬接,居然给他挡住了。萧逸客暗暗叫了一声“可惜,要是我能多恢复两分功力,这小贼已经毙在我的掌下!”这一招“涵虚吐清”,他是蓄力而发,只盼能够一击成功的,不料功亏一赘,元气更是大伤。
宇文雷几乎吃了大亏,心里也是暗暗吃惊,想道:“这老儿号称剑掌双绝,果然是名不虚传。好在我是有备而战,也不忙立即就收拾他,慢慢消耗他的内力再说。”主意打定,改用绕身游斗的打法,绕着萧逸客的身子走圈圈,他的掌上涂有毒药,纵然打不着萧逸客的身体,吸了他的掌风,也是有害,萧逸客只能闭住呼吸,到了实在捱不住的时候才吸一口气。
清脆柔美的歌声从林中那间小屋传出来。
是龙灵珠的歌声,为了哄那孩子睡觉唱的儿歌。那孩子本来已是恹恹欲睡的,但记挂着父亲和坏人动手,却又不敢睡了。
星星闪闪月光光,
心肝宝贝睡在床。
不怕东山有猛虎,
不怕西山有恶狼,
娘亲守在儿身旁。
宝贝一觉睡到大天光。
这是龙灵珠小时候听得熟极而流的一支儿歌,在野地、在荒林、在雪山之上、在冰河之边,每天晚上她睡觉的时候,她的母亲最喜欢唱的一支儿歌。唱起这支儿歌,她不觉想起了自己苦难的童年,想起了曾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
细心的人可以听得出,柔美的歌声中含着多少凄酸;要是细心去听,还可以感觉得到,除了凄酸,还有激愤。
杨炎在那边山头上听得呆了,心里想道:“她虽然命苦,毕竟曾经有过母亲守在她的身边,唱歌来给她听。我却是未满周岁就失去了娘亲,连这点‘福气’都没有。”
歌声中萧逸客与宇文雷越斗越烈,萧逸客挂念孩子,不觉想道:“眼前这个敌人,比东山猛虎、西山恶狼还更要凶狠得多,我若败给了他,龙灵珠自身难保,更有谁人能护我这孩子?”
他一生不知经过多少风浪,从来不知害怕,这次却是不能不由他隐隐感到恐惧了。心里一急,就沉不住气急于要击败敌人了。用力过度吸了两口毒气,登时只觉地转天旋,冷不防给宇文雷打了一掌,“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宇文雷哈哈笑道:“萧老儿,你、你——”话犹未了,忽地稳不住身形,不由自主的打了两个盘旋。一掌劈出,“逢”的一声。劈断了一株粗如人臂的树枝,要不是收势得快,几乎撞在树上。原来萧逸客那招“扫叶掌”蕴藏有三重内力,有如暗流冲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宇文雷身上发挥了威力。
可惜萧逸客已是强弩之末,未能及时赶上去再补一掌,说时迟,那时快,宇文雷又已退而复上,攻得更加急了。杨炎在这边山头看得不大清楚,但从兔起鹘落的身影翻腾之中,亦可以看得出来,萧逸客已是只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宇文雷劈断树枝那“蓬”的一声令他从迷茫中醒了过来,“不好,萧老前辈内力损耗过甚,只伯敌不过他。我可得赶快过去助灵珠一臂之力才行。”
他只道萧逸客还可以支持一会,怎知萧逸客已是到了强弩之末的田地,内力早已消耗殆尽,比他想像的更甚!
龙灵珠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得睡了觉,连忙取了萧逸客所用的长剑出来。
只见萧逸客正在遭受猛烈的攻击。宇文雷双臂箕张,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周围沙飞石走,树叶纷落。萧逸客的双脚虽然仍是牢牢的钉在地上,上半身却已摇摇晃晃,恍似风中之烛!
龙灵珠倒持剑柄,叫道:“萧伯伯,对付这等奸恶小人,何须和他客气,你用剑吧!”她怕萧逸客要顾身份,不肯用剑,故此先劝两句。说罢,立即将长剑向萧逸客抛去。
哪知就这么慢了片刻,萧逸客又已接连中了两掌。金刚掌力震破了他残余的护体神功!
长剑飞来,给宇文雷劈空一带,“嗤”的一声,插入了萧逸客的左肩。萧逸客本已支持不住,伤上加伤,大吼一声,倒纵出三丈开外。这一纵竭尽全力,避开宇文雷最后一击,脚一沾地,人也晕倒了!
龙灵珠失声尖叫,忙向倒在地上的萧逸客奔去。
宇文雷哈哈大笑,身形一晃,拦在龙灵珠面。“小妖女,你的靠山都已自身难保,你乖乖跟我走吧!”龙灵珠气得双眼要喷出火来,喝道:“白驼山的小贼,我与你拼了!”
宇文雷笑道:“拼也没用!”运掌成风,荡开龙灵珠的剑尖。龙灵珠紧咬银牙,心里想道:“我必须沉住了气,给萧伯伯报仇!”
她默记萧逸客刚才藉“扫叶掌法”指点她的运功法门,剑法陡地一变。
剑光夭骄,沉雄迅捷,兼而有之。她把家传掌法“龙形六十四式”,化到了剑法之中。饶是宇文雷使出了第八重的金刚掌力,也只是仅能自保。莫说不能震落她手中的剑,有几招凌厉的剑招,甚至他都险些化解不开。
宇文雷这一惊不在龙灵珠之下,心道:“奇怪,这丫头的功力怎的好似比刚才强了?她的这路剑法,也不知是何家何派,如此厉害!”当下重施故技,与龙灵珠绕身游斗。
龙灵珠咬紧银牙,运剑如风,钉着宇文雷丝毫不放松。
眼看她已经抢到上风,就快把宇文雷逼到悬崖了,忽地感到一阵头晕,好像喝醉了酒似的,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
原来她虽然告诫自己“沉住了气”,却无法沉得住气。她必须呼吸,就不能不吸进宇文雷的掌风。宇文雷的双掌是涂上了从大麻提炼出来的烈性药剂的。
她的内功比不上萧逸客的深厚,新领悟的心法也还未能运用自如,一轮狂攻过后,吸进去的毒气更多,当然是支持不住了。
宇文雷蓦地喝道:“撤剑!”欺身扑进,一招“斜挂单鞭”,切她手腕。他先用劈空掌力荡歪她的剑尖,只道她已是气衰力竭,要抢她的剑易如反掌。
哪知龙灵珠练的家传内功不同凡响,不错,她是已经气衰力竭,但在紧急关头,还可以作最后的一击。
她脚步一个跄踉,好像就要跌倒,踏的却是醉八仙步法,一个移藏十位,剑尖突然从宇文雷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可惜她的内力毕竟还不能透过剑尖,刺是刺中了,却只能划破宇文雷的一点皮肉,剑尖立即就给反弹开去。
宇文雷怒道:“臭丫头,我不想伤你,你反而逞凶!快快扔剑投降,否则取你性命!”正要施辣手再夺她的宝剑,即使不能遵守师父的吩咐将她活擒,也顾不得了。
就在这霎那间,忽听得“当”的一声,龙灵珠的青铜剑飞上半空!宇文雷尚未出手,当然不是他的掌力震飞的。
宇文雷呆了一呆,定睛看时,只见草坪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人,是个英气勃勃的少年。他一向以武功自负,这人突然出现,他竟丝毫都没察觉,吃惊可想而知。
殊不知宇文雷固然是大吃一惊,龙灵珠的吃惊比他更甚。
宇文雷认不得这个人,龙灵珠是认得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杨炎的哥哥孟华!
孟华以弹指神通的功夫,弹飞了龙灵珠的剑,龙灵珠一呆,孟华迅即就点了她的穴道。
宇文雷吃惊过后,抱拳说道:“多谢阁下相助,请问高姓大名。”他只道孟华是彭大遒请来助拳的人。虽然有点奇怪彭大遒怎能请得动本领这么高明的人,但见他点了龙灵珠的穴道,自是不会疑心他是敌人。
孟华反问:“你是何人?”宇文雷怔了一怔,道:“彭大遒请你来,没有告诉你吗?”
孟华道:“你说的是陕甘道上那个有点名气的上霸彭大遒吗?这人的名字我倒听过,你说的什么事情,我可不知。”宇文雷不禁又吃了一惊,说道:“那你到底是谁,为何前来助我?”
孟华冷冷说道:“我是为自己的事情来的,与你们并不相干。恕我没有工夫和你多说闲话,你请便吧!”
宇文雷大为尴尬,说道,“阁下大概未知道我是谁吧?我是白驼山的宇文雷,不知配不配与阁下结交?”他以为一亮出自己的“万儿”对方必然耸然动容,改颜相向。
哪知孟华仍然冷冷说道:“我叫你走,你听见了没有?”声色比刚才更加冷峻了!
宇文雷心头大怒,恨不得立即杀了孟华。但一来他见孟华刚才露了那手武功,心中不无忌惮;二来自己刚和萧逸客拼斗一场,也不敢再斗强敌。当下只好忍住了气,说道:“好,我走,我走。你敢轻视白驼山的人,将来你可别要后悔!”交代了这两句“场面话”,他便去抓业已给孟华点了穴道的龙灵珠。
他快,孟华更快,早已挡在龙灵珠面前,伸出食指,对着他的掌心。宇文雷是个武学行家,一见便知他用的是上乘点穴手法。掌心的劳官穴是人身三十六处大穴之一,若给点个正着,纵然不至毙死,内功也要大受影响。宇文雷不敢强抢,只好止步。
“这小妖女是我们山主的仇人之女,我奉山主之命要把她带回去的,请你交给我吧。”宇文雷忌惮孟华武功了得,这次倒是依正江湖规矩,来个先礼后兵。
但孟华可不吃这一套,喝道:“我是叫你自己滚回山去,这位龙姑娘我要留下!”
宇文雷怒火如焚,忍无可忍,喝道:“你是恃着谁的势力,胆敢与白驼山作对。这小妖女虽然是你点了她的穴道,但她本来就不是我的对手,你不来,我也一样可以抓着她的。讲道理,你也讲不过我!”
孟华淡淡说道:“废话少说,她被我所擒,你要把她带走,就必须凭你自己的本事从我手中抢去!”
宇文雷涩声说道:“你到底是谁?我可不能和无名之辈交手!”孟华冷冷说道:“我并不是什么名人,不过,我的名字你们白驼山是早已知道的。丹丘孟华,何足道哉?这两句话是从你们白驼山传出来的不是?我就是孟华!”
宇文雷佯作大吃一惊,说道:“孟大侠,你误会了,这两句话是劳家兄弟造的谣,其实……”他佯作赔礼,双掌一合,忽地就向孟华偷袭!
这一招“童子拜观音”虽是起手式,但双掌用上金刚掌力,合在一起,却是非同小可,比一般的进手招数,还更强劲。
孟华冷笑道:“不要脸!”他来不及抬起手臂发掌,随意挥袖一拂,使出了“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
宇文雷双掌迅如电光石火的疾劈下去,碰着他的衣袖,就像被裹在一团棉絮之中,竟是无从发力。陡然间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反弹回来,宇文雷禁不住脚步踉跄,倒退三步。孟华见他没有跌倒,也似颇出意外,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一掌!”一掌拍下,不疾不徐,无声无息,好像并未用力。
宇文雷识得厉害,他虽然也练过类似“沾衣十八跌”的借力打力功夫,但用来对龙灵珠自可,用来对付孟华则是万万不能,这点知己知彼之明,他还是有的。若不是硬碰硬接,只怕“借力”不成,自己先给他打成一团烂泥。当下微一侧身,一招极刚猛的大摔碑手劈出,用到了第八重的金刚掌力。双掌相交声如郁雷,宇文雷又再斜窜七步,方始站稳。
孟华面色一变,冷笑说道:“我只道白驼山主好歹也算是武林中一号人物,不料他的门下弟子,用的竟是这种下三滥功夫!怪不得祁连剑客着了你的道儿!”
宇文雷只道他已吸进了毒气,内功受损,方有此言。心里想道,“你赶紧闭住呼吸,还好一些,居然还敢开口说话,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正是扑上去再发毒掌,不料身不由己,蹬、蹬的退了三步,跟着又退三步。原来孟华那一掌蕴藏有三重内力,后面两重,此时方始相继发作。
祁连剑客萧逸客昏迷了一会子,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得有人在叫自己,恢复了一点知觉,慢慢张开眼睛。
只见人影翻腾,宇文雷正在与孟华拼第三招。这一招宇文雷使出生平所学,只能化解孟华的五成内力,他倒纵出一丈开外,只觉喉头发甜,不愿在敌人面前吐出鲜血,强咽回去。
萧逸客清醒了些,分别得出孟华是个男子不是大姑娘了。他还记得在他失掉知觉之前,龙灵珠正在把他的剑抛给他的,他本以为此际和宇文雷交手的必是龙灵珠无疑。待看清楚了不是,不禁又喜又惊。
喜者是:不知那里来的年少英雄,居然能够替他挡住了宇文雷;惊者是:龙灵珠哪里去了?吃惊比欢喜更甚,他不禁叠声叫道:“灵珠、灵珠,定儿、定儿,你,你们在哪里?”虽然用力呼喊,声音好似蚊叫。不过孟华也听得见了。
萧逸客听不见龙灵珠的回答,忽地觉得左臂疼痛,慢慢移动,右手一摸,方始发觉自己那把剑插在臂上。“难道,难道灵珠和定儿已遭毒手?唉,只怕我从此也要变成废人。这少年能挡得住宇文雷吗?”忧、疑、惊。急迸发,不觉又晕过去。
孟华心里想道:“救萧逸客要紧,不能和这厮多所纠缠。”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喝道:“你们不是说丹丘孟华何足道哉吗?好,我就让你见识一招何足道哉的剑法!”
树枝一抖,“嗤、嗤”连声,不绝于耳,宇文雷未及出招,孟华已经收回“树剑”,冷笑道:“你自己瞧瞧!”宇文雷低头一看,只见胸腹部的上衣,密密麻麻的给戳破了两排小孔,一数,刚好是十八个。不用孟华告诉他,他亦已知道孟华使的这招剑法,乃是崆峒派的绝招“胡笳十八拍”了。这一绝招他早已闻名,但还想不到它的厉害一至如厮,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孟华喝道:“看在你能够接我三招份上,饶你性命,你还不快快给我滚回山去!”
宇文雷如奉谕音,逃之唯恐不速。
孟华走到萧逸客身旁,拔下插在他左臂上的剑,仔细一看,幸好没伤着筋骨。他随身带有上好的金创药,便即替他敷上。
但萧逸客的外伤虽轻,内伤却重。宇文雷的金刚掌力是已经震破他残余的护体神功,伤及他的内脏的。要救他的性命,必须用内力把他休内的瘀血化开。
孟华心想:“听师父说,这萧逸客以前虽然是介于正邪之间的人物,毕竟还是好事做得比坏事多。而且这十多年来,他一直隐居在祁连山上,更是从未为恶。我要把龙灵珠从他身边带走,也理该将他救活。”于是不惜耗损自己的内力,替萧逸客推血过宫,萧逸客功力极深,瘀血一化,真气便渐渐能够凝聚,不多一会,不但醒了过来,功力亦恢复两分了。他一醒来,开口又是先叫“灵珠!”
孟华知他已无大碍,便即走开,过去替龙灵珠解穴。
龙灵珠瞪孟华一眼,无暇向孟华发作,先答萧逸客所问:“定儿早已熟睡了,他没事,萧伯伯,你放心。”
萧逸客坐了起来,说道:“你怎么样?”龙灵珠也不知孟华拿她怎么样,略一迟疑,说道:“我也没事。”
萧逸客大喜过望,说道:“咱们多亏了这位少年侠士相救,你先替我谢他吧。”孟华说道:“用不着多谢了,龙姑娘,我不想令你难堪,你自己跟我走吧!”
萧逸客愕然问道:“你是何人,因何要龙姑娘跟你走?”
龙灵珠叫道:“萧伯伯,他是来抓我的。他救咱们并不是安着好心!”其实前半句虽没说错,后半句却是冤枉孟华了。孟华不惜耗损自己的内力救活萧逸客,如何能说不是安着好心?
孟华说道:“我是天山派的记名弟子孟华,龙姑娘和我们天山派有点小小的过节,我们要着落在她的身上找一个人,萧老前辈,请你原谅,我是非得把龙姑娘带走不可!”
萧逸客不作声,暗地里默运玄功,只盼能够尽快恢复功力,多恢复一分多好一分。
龙灵珠蓦然一省:“我真是糊涂,萧伯伯刚受重伤,如何还能助我?”叹口气道:“孟华,我打不过你,没办法,只好跟你走啦!”说到一个“走”字,陡地剑光一闪,她拔剑出招,快如闪电,明晃晃的剑尖,已是指到了孟华咽喉。孟华冷不及防,几乎给她刺着,百忙中使出“铁板桥”功夫,一个“大弯腰、斜插柳”,弯腰贴地,这一剑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门削过。
孟华身形一长,“铮”的一声,弹开龙灵珠圈回来的长剑,怒道:“怪不得人家叫你小妖女!”龙灵珠道:“不错,我是小妖女。但我可没惹你,谁叫你来惹我!”运剑如风,使出家传的迅猛剑法,明知打不过孟华,也要狠狠攻他一顿。
孟华心想:“你没惹我,但可惜你却惹招了我的大弟。”对她剑法的精奇,亦是有点诧异。当下全神应付,过了十多招,摸清路数,喝道:“撤剑!”五指一伸,使的虽然是很平常的空手入白刃功夫,但快捷无伦,一下子就把她的长剑夺出手去。
孟华倒持剑柄,交到龙灵珠手中,冷冷说道:“我也不怕你耍什么花招,乖乖的跟我走吧!”龙灵珠虎口发热,半边身子酸麻,只能勉强接过宝剑,气力已是使不出来。
就在此时,孟华忽觉背后微风飒然,未及回头,已是给人重重打了一掌。偷袭他的这个人,正是片刻之前尚是奄奄一息的萧逸客。原来他得孟华助他推血过宫,凝聚真气,此时业已恢复了两分功力。蓦然跃起,出手快极。孟华做梦也想不到这位成名的剑客,竟会“恩将仇报”,冷不及就着了他的道儿。
孟华练有“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只剩两分功力的萧逸客本来是伤不了他的,非但伤不了他,甚至可能客人不成反害自己。只要孟华的护体神功一发,他加之于孟华身上的力道,就要给全部反弹回去。那时纵然不致立即身亡,恐怕也要给震得发昏章二十一了。
但孟华一遇偷袭,亦已知道偷袭的这个人是他了。心念电转:“他舍身救故友之女,情有可原。我既然救了他的性命,岂能再去伤他?”因此并不运功反击,硬生生的接了他这一掌。
这一掌之力虽然仍是伤不了他,但孟华的内力却是因之耗了一半了。萧逸客涩声说道:“孟少侠,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本来不该恩将仇报的。但这位姑娘是我故人的遗孤,她来投靠我,我舍了老命也不能让坏人将她夺去。我做了对不住你的事,只要你答应放过她,我愿意自刎以谢。”孟华说道:“萧大侠,恕我不能从命。但请你放心,我决计不会伤这位龙姑娘的性命,只要冲在她的身上找一个人,找到了那个人,我就会放她回来。”
萧逸客道:“要是找不到呢?”孟华说道:“我可以三年为期,三年过后,找不到那个人,我也放她回来就是。”
他以为已是仁至义尽,不料萧逸客固执非常,仍然说道:“我受故友之托,她就等于是我亲女儿一般。说什么我也不能让她在你们手中受这三年折磨之苦。你要把她带走,先要了我的性命再说!”话一说完,又向孟华扑上。
孟华无可奈何,只好和他动手,小心翼翼,避免伤他。三十招过后,又再捱了一掌,方始点着他的穴道。
孟华把一颗药丸放在他手心,说道:“萧老前辈,请恕冒犯。这是少林寺方丈赠与晚辈的小还丹,留与前辈稍赎罪愈。三个时辰之后,穴道解开,请你服下。以前辈内力之深厚,再得小还丹药力之助,当可很快恢复如初。”说罢,回过头来,对龙灵珠道:“龙姑娘,时候不早,请你跟我走吧。”
龙灵珠蹙起双眉,说道:“我已经是你的俘虏,本该听你吩咐,可惜我走不动了!”
孟华见她花容惨淡,不觉吃了一惊,心想:“难道我在无意之中已经伤了她么?”刚才他夺龙灵珠的剑,是曾经用上了分筋错骨的手法的。但他也曾把龙灵珠的功力估计在内,自信力度已是用得恰到好处,只是令她无法使用武功,决不至于伤了她的。她没受伤,比普通人也还强得多,就不至于不能走路。
“莫非是我估计错了,这小妖女的功力其实并没有我设想那样高。”孟华思疑不定,只好说道:“好,待我给你看看。”
他走近龙灵珠身前,心中正自盘算,如何可以不接触她的身体,给她舒筋活络。忽地寒光一闪,白刃耀眼,龙灵珠唰的一剑已是指到他的咽喉。这一剑快如电闪,孟华就站在她的面前,饶他武功再好,也是躲闪不开。
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柄剑没刺着孟华咽喉,却插进了孟华口中。原来在这性命俄顷之际,孟华人急智生,应变也是快到极点。他霍的一个“风点头”,张口就咬着了剑尖。跟着立即点了龙灵珠麻穴。
孟华再次夺下她的剑,幸好没有受伤,但亦吓出一身冷汗。孟华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不识好歹的小妖女,我真是拿你没办法!本来我不想令你难堪的,没奈何,只好用强了,最后问你一句,到底你肯不肯自己跟着我走?”说罢,仍然替她解开穴道。龙灵珠只道孟华要用强挟持她下山,叫道:“孟华,你好不识羞!”孟华怔了一怔,说道:“我怎的不识羞了?”
龙灵珠故意挤出两滴眼泪,哭着嚷道:“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是一个成名的侠客,用强欺侮一个小女孩,识不识羞?”
孟华哈哈一笑,说道:“你不肯走,我也不用碰着你的身体,就能把你拖下山去!”拿出一条绳子,把手一扬,绳子套上龙灵珠的皓腕。孟华走在前面,牵着绳子,龙灵珠无力抗拒,不想走也不能不跟着他移动脚步了。
龙灵珠怒道:“喂喂,你把我当作什么?把我当作畜牲还是把我当作女奴,你把我牵着走,给人看见了很好看么,我不怕人笑话,你也应该害怕别人说你欺负我!”
孟华说道:“谁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话虽如此,他却也不能不有所踌躇了,心里想道:“我且把她拖下这座山峰,看是谁先忍耐不住。要是她仍然不肯自己跟着我走,那没办法,我只好把她放了。”
试新招巧破蹑云剑
杨炎从那边山峰下来,他只看到萧逸客和宇文雷交手,胜负尚还未决,后来的事情,他自是一点也不知道。
刚刚走下这座山峰,尚未来得及上对面的山峰,只听得人声鼎沸,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向着他跑来!
这班人中有云中双煞,有彭大遒的那班人,还有他的师叔李务实和陆敢当。但走在前面的一个魁梧老者,他却没有见过。
云中双煞中的老大马犇扶着拐杖,由老二田耕牵着他走。杨炎现出身形。喝道:“马老大,你的神仙丸还没吃够了吗?”
马犇恨极了他,也怕极了他。他是给那头子迫着跟来认人的。一见杨炎现身,吓得魂不附体,“啊呀”一声就跌倒了。
那老头大怒道:“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快说,是不是这个小子!”田耕忙把马犇扶起,马犇颤声说道:“不错,把令郎抓了去的,正是这个小子!”
原来这个魁梧老者乃是那位穆家三少爷的父亲——蓬莱剑客穆扬波。他的儿子被云中双煞用神仙丸引诱,偷偷离家,前来张掖。不过两天,穆扬波的消息甚为灵通,就打听到了。虽然尚未全悉底蕴,却已知道是云中双煞诱他儿子出走。
他来到张掖,会合了彭大遒那班人上山。在山上找到了给杨炎废掉武功的彭大遒,也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马犇,马犇给杨炎逼他服食了过量的神仙丸后,狂性大发,弄得遍体鳞伤。此时药力已过,躺在荆棘丛中,奄奄一息,好在及时给发现,把他从鬼门关上拉丁回来。穆扬波让彭大遒的门客将彭大遒抬回张掖医治,但却逼使马犇继续跟他上山找人。
穆扬波听说儿子落在杨炎手上,正要冲上去动手,只听得李务实的声音隔着一个山坳传了过来:“杨炎这小子是我们天山派的叛徒,请让给我们清理门户!”说到“清理门户”四字,身形已是在这边山坳出现,当真是声到人到,来得快极!
彭大遒那班人恃着穆扬波做靠山,一窝峰的也拥上前去,纷纷喝骂:“好小子,胆敢把我们的彭大哥弄成残废,非把你化骨扬灰替彭大哥报仇不可!”
杨炎冷冷笑道:“你们之中,总算得有几个是比较有身份的成名人物,你们到底是想群殴还是想车轮战,划出道来,小子奉陪就是!”此时彭大遒那班人还在“臭小子”的大骂不停。杨炎虽然带着“反嘲”的意味自称“小子”,却气不过这班“狐假虎威”之辈,陡地喝道:“李务实好歹曾经是过我的师叔,他骂我几句,我可以不予计较,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骂我?”捏碎一块石子打将出去,打落四五个人的门牙,登时骂声尽寂。
李务实见杨炎直呼其名,大怒喝道:“你不必认我做师叔,有本领的你杀了我吧!”
穆扬波亦是怒不可遏,和李务实同时喝道:“你们都给我滚开,别丢我的脸,我用不着你们帮忙!”他是生彭大遒那班人的气,一时火起,可没想到把李务实也骂在内。
“李大侠,请卖我一个人情,这小贼和我有杀子之仇,你就先让我和他算账吧!”穆扬波话一出口,便即发觉是得罪了李务实,连忙“兜回”几句,等于是向李务实赔礼。
李务实可还是心中有气,冷冷说道:“穆老前辈,你的本领胜我十倍,李某尚有自知之明,当然是请你先上。不过万一你拿不下这小子,过后可不许再向我们讨人。”
穆扬波只道李务实看不起他,哼了一声,大踏步便上。
“快把我儿交还,否则决不与你这小贼干休!”穆扬波拔剑喝道。杨炎冷冷说道:“老匹夫,你听着!”说了这六个字,故意停顿下来,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态看看对方,好像要看他是否洗耳恭听,才肯继续说下去。
穆扬波是北五督的武林领袖人物,所到之处,无不受人尊敬,几曾碰过杨炎这样对他不客气的,不禁气得变了面色,喝道:“岂有此理,你这小贼竟敢骂我。”
杨炎笑道:“礼尚往来,你骂我是小贼,我为什么不能骂你老匹夫,现在是你求我,你要找回儿子,就得仔细听我指点!”
穆扬波虽然不敢相信他会说真话,但不管真假,他也总是想要知道儿子的消息。只好忍住了气,不敢打断杨炎的话了。
杨炎这才随手拾起一颗石子,“嗖”的一声,把这颗石子,弹得直上遥空。“你的宝贝儿子在那座山头的老鹰岩下,我可没工夫陪你了,你自己去找吧!”杨炎指着石子所飞的方向,说道。
穆扬波怒道:“你把我儿丢在荒山野岭做什么?”杨炎笑道:“你这儿子不成器,我为人素来热心,是以帮你教训教训他。对他是只有好处决无坏处的,你找到了他,自然就会明白!”
穆扬波这边好几个人齐声叫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穆大侠休要上当!”
杨炎用弹指神通弹出的那颗石子,初时还不怎样惹人注意,石子越飞越高,高到凝眸注视都几乎看不见了,这才引起许多人的惊奇。此时那颗石子刚从高空落下,杨炎又发一颗石子,去势更急,“乓”的一声,两颗石子空中碰个正着,炸得粉碎!
“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插嘴。你们想要打架,尽管上来!”穆家的随从,登时也不敢作声了。
饶是穆扬波眼高于顶,对他显露的这手弹指神通功力,也是不禁为之心头一凛。不过,杨炎的傲气却也激怒了他。
他本来就不敢相信杨炎的说话,用不着别人“提醒”,他早已怀疑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当下沈声喝道:“我没工夫听你胡说八道,看剑!”剑光一闪,立即指向杨炎心窝!杨炎叫道:“吓,好快!”脚未离地,身子已似游鱼般滑出一丈开外。
穆扬波那么迅捷的剑法,居然给他闪开,可是也不过只差半寸而已,剑锋上的寒意杨炎都已感觉到了。
穆扬波如影随形,跟踪急上,第二剑、第三剑连环刺出,宛如剥茧抽丝,绵绵不绝。杨炎虚挡两招,再退两步。
倏然间只见四面八方都是穆扬波的影子,剑光飞舞,看得人眼花撩乱。山坡上虽然只有两个人斗剑,给人的感觉却有如万马奔腾,千军追逐!双方出招都是快速之极,但兵刃始终未曾相交,似乎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厉害,敌招一变,己招亦变。互争先手,意图克制对方。但在旁观者看来,则似乎是穆扬波大占上风,业已稳操胜算。
穆扬波连发十三招,杨炎接连退了十三步。攻击有如雷霆疾发,退守也有如流水行云。不过,在一般武功较弱的人看来,却是只看到攻击一方的凛凛神威,看不到防御一方的曲尽其妙。
李务实低声和陆敢当说道:“你仔细看穆老前辈的剑法,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若然只论剑法的奇诡迅捷,比起咱们的追风剑法有过而无不及!”陆敢当有点担忧,说道:“这小子若落在穆扬波的手上,咱们怎办?”
李务实忽地一皱眉,“噫”了一声。陆敢当说道:“师叔,依你看——”李务实悄悄说道:“想不到这小子武功竟然精进如斯,依我看,穆扬波只怕未必胜得了他!”话犹未了,乎只见杨炎的剑法果然变了。
杨炎急于上这座山峰与龙灵珠相会,心里想道:“这老儿的蹑云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我可不能和他久战下去,非得出奇制胜不行!”心念一动,剑法倏变,接连划了七八个圈圈,正圈圈,斜圈圈,大圈圈、小圈圈、圈里套圈。圈圈虚罩对方身形,兵刃仍未相接。这几个圈圈划下来,看得众人越发眼花撩乱,暗暗称奇:“这是哪一门剑法?”
原来这是杨炎采用萧逸客“扫叶掌法”的“创意”,揉合了天山剑法中“大须弥式”和“追风剑式”的精华,自行变化出来的新招。他这一招之内,包含有三种上乘剑法。莫说旁人看得莫名其妙,连穆扬波也看不懂。
众人正自看得眼花撩乱,忽见穆扬波剑势如虹,插入杨炎划成的圈圈之中,剑圈挑破,有如波心荡月,闪起千点银光,又如黑夜繁星,陨落如雨。旁观的不乏剑术名家,登时有好几个人同声喝采:“好一招白虹贯日!”他们只道杨炎的防御已被击破,必败无疑!那知采声未绝,只见穆扬波已是一个鹞子翻身,倒跃出数丈开外,杨炎冷冷说道:“如今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穆扬波一言不发,立即就向杨炎刚才所指的那个山头奔去。
原来穆扬波不识杨炎剑法的奥妙,勉强求胜,冒险进招,结果反招败辱,给杨炎在他胸部的衣裳,划开了三个铜钱般大小的圈圈。只因双方都快到极点,表面看来,且还是杨炎的剑圈给他挑破,是以除了李务实之外,旁人都看不出来。
旁人看不出来,穆扬波可是自己明白,假如不是杨炎手下留情,他的身子已经添了三个透明的窟窿。
杨炎既然有这样的本领,不但杀他的儿子易如反掌,就是要杀他也并不难,那么还何须闹他?他想到这一点,自是不能不相信杨炎刚才所说的话了。
不过那些人虽然不知道穆扬波刚才曾有性命之危,听了杨炎的话,见他马上就跑,亦已猜想得到,他和杨炎的交手,恐怕是已经吃了大亏了!
云中双煞是惊弓之鸟,马犇顾不得身上的伤,拐杖撑地,首先就跑,田耕跟着追上,叫道:“大哥,咱们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抓起他的拐杖,拉着他跑。他倒是有点结拜手足的情份。
杨炎喝道:“有谁要替彭大遒报仇的,通通给我上来,我不耐烦一个个打发!”也不知是谁吓得失声大叫“扯呼!”那班人登时一哄而散!
李务实喝道:“杨炎,你叛出本门,我可容你不得,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显然他已经知道了杨炎的本领在他之上,今日之事,乃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了。
陆敢当跟着喝道:“杨炎,你犯了忤逆长辈的大罪,若然还敢逞强,那是罪上加罪!我肯饶你,你的哥哥也不肯饶你,你自己仔细想想!”色厉内荏,连声色都已发颤了。
杨炎冷冷说道:“你不是我的长辈,我犯你一犯,又有何妨?”使出擒龙手功夫凌空一抓,陆敢当本来是傍着师叔的,忽地脚步一个跄踉,距离拉开数步了。
杨炎早已在左手掌心里藏了一颗石子,右手施展擒龙功,左手的石子立即飞出。力透掌心,石子一分为七,前三后四,七粒碎石,分打李陆二人。李务实失声叫道:“好一招北斗七星。”
原来“北斗七星”乃是天剑法追风剑式中的一招杀手绝招,以迅捷无伦的剑法同时刺出七个“剑点”,落点都是指向对方的要害穴道,这一招剑法可以同时对付两个或三个敌人。如今杨炎使出的这手暗器功夫,用碎石打穴来替代剑尖刺穴,布成的前三后四图形,可不正是这一招“北斗七星”。
李务实对本门剑法的造诣极深,这一招“北斗七星”尤其是他精研有素的得意绝招。可是他从未想过可以用暗器的功夫化为剑法的!突然看见杨炎施展出来,焉能不失声赞叹!
杨炎笑道:“多谢师叔谬赏,我不想为你所擒,也只好稍稍得罪你了!”说时迟,那时快,他的笑声未绝,四粒碎石已经打到李务实面前。
只听得一连串叮叮之声宛如繁弦急奏,李务实横剑一披,使出的剑法也正是这一招“北斗七星”。但见剑花错落,石屑纷飞,不但打向他的四粒石子在剑光之中绞成粉碎,另一粒打向陆敢当的石子也被他打落了。要不是陆敢当和他的距离已经拉开两步,他这一招“北斗七星”实是不难把七粒石子全都打落。
拔剑、回身、出招、击石,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杨炎也不由得赞道:“李师叔,好剑法!”
可是陆敢当还是不能避免给两枚石子打中,两枚石子刚好打着了他两边膝盖上的“跳环穴”。陆敢当如何禁受得起?“哎哟”一声,双膝跪地。
杨炎朗声说道:“李师叔,莫怪我不告诉你,我这石子是用上了强劲的内力的,你必须赶快替陆师兄解穴!两个时辰之内若还不能解开,陆师兄要变成残废!”
陆敢当的喉头咕咕作声,额角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颗颗滴下来,显然正在受着痛苦的煎熬,只因穴道被封,想叫也叫喊不出。
李务实咬牙骂道:“杨炎,你好狠!”杨炎笑道:“对不住,我不想和你拼个死活,只好得罪陆师兄一次了。”不再理会李务实的怒骂,便即施展八步赶蝉轻功,奔上山去。
不出他的所料,李务实果然是不敢追来了。
李务实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见陆敢当如此情形,便知杨炎所言不差,他如何敢让师侄变成残废?不过他口里大骂杨炎,心里却是不能不暗自想道:“要是这小子全力施力,石子打在我的身上,只怕我也禁受不起,唉,我在为师叔,武功实是远不如他。他不伤我,已经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李务实功力的深浅,也早已在杨炎的估计之中。他算准了李务实必需一个时辰解穴,陆敢当是不会变成残废的。但在一个时辰内,他可以摆脱李务实的缠绕,做什么事都可以了。
孟华牵着绳子,把龙灵珠一步一步的拉着走。龙灵珠虽然无法抗拒,孟华也无法令她快跑。除非不顾她的死活,任由她倒在地上,拖着她飞跑。但以孟华的身份,岂能这样对付一个年轻姑娘?
孟华听觉敏锐,纠缠中已是隐隐听得见山下的叫骂声了。但因龙灵珠这时候也正在对他破口泼骂,扰乱了他的心神。山峰脚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还是未能听得出来。
正当他要凝神静听下面的声音之际,只见一条人影,疾若流星,刚一发现,这人已是到了龙灵珠的身边。
杨炎来得这样快,大出孟华意料之外!
“你,你是——”“炎弟”二字尚未曾说得出来,杨炎已是挥剑斩绳子!
“孟华,你要找我,我自己来了!”杨炎冷冷说道。
弟兄再次相逢,手足仍如仇敌!
面对着这个他曾找遍天山南北,找了三年的弟弟,面对着这个冷冰儿在三年之后,为他再找四年的弟弟。而这个弟弟不但对他毫无手足之情,还竟然“欺侮”了冷冰几,甚至打伤本门长辈,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他真是伤透了心,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杨炎,你来得正好,你的哥哥这样欺侮我,你是亲眼见到的,你是帮我还是帮他?”龙灵珠问道。
在孟华的心目之中,是把杨炎“欺侮”冷冰儿一事,认为最最不可饶恕的“恶行”的。他听了本门长辈石天行等人的投诉,亦是早已认定这个弟弟是甚难救药的“坏胚子”了,想不到在龙灵珠的口中,他也变成了“欺侮”弱女子的坏人!
孟华苦笑道:“龙姑娘,你不能只说别人不是,也得想想自己是否都对?”龙灵珠噘着小嘴儿道:“我有什么错了?”孟华说道:“杨炎是天山派的弟子,他犯了门规,自当接受本门惩治,外人不得插手。你不但插手,还把杨炎从押解他的丁兆鸣手中劫走,丁兆鸣是我的师叔,你能怪我对你不客气吗?”
龙灵珠道:“我才不管你们天山派的什么清规戒律呢,我只知道杨炎是我的朋友。”
孟华见她不可理喻,哼了一声,说道:“我没工夫与你胡闹,我只想告诉你,现在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啦!”杨炎也道:“灵珠,你已经帮了我的大忙,我很感激你,你还是走吧!”
龙灵珠道:“我偏偏不走,谁叫我走,我都不走!”
孟华不理会她,说道:“炎弟,我一直盼望你能学好,你的行为实在令我太过伤心,但只要你知错能改,我还可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这几句话说得非常诚挚,眼圈儿都红了。
杨炎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不觉心里想道:“看来孟华倒似乎真的对我有点手足之情!”
龙灵珠忽地又插嘴道:“孟华,我看你也是丈八灯台,只照见别人,照不见自己!”这两句话的意思,可正是和孟华刚才说她那两句话的意思一样。
杨炎心情激动,叫起来道:“灵珠,你真是我的知己!你的话没错,错的不是我!”
孟华盯着他道:“你没有错,那么是谁的错?难道反而是我错了?”
杨炎冷冷说道:“你是大英雄、大侠客,你当然没有错?不但你没错,你所相信的人,你当然也认为他们都没错!石天行、石清泉父子没有错,李务实、陆敢当没有错,丁兆鸣、甘武维更没错,错的只是我一个人!”
孟华心头一凛:“为什么他这样愤激,莫非其中还有内情,对呀,我未曾见过冷冰儿,也不能就一口咬定他不是。”于是柔声说道:“炎弟……”
他不擅言辞,正在恩量如何才能使得杨炎“心平气和”,“从实招供”,杨炎已经咆哮起来:“谁是你的弟弟,我在你的心目中不过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你刚刚说过,你不是要来捉拿我的吗,不必假惺惺了!”
孟华见他如此倔强,不禁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还是非得和他动武不行!”
兄弟比剑
杨炎逼紧一步,说道:“我如今自行投案来了,你划出道儿来吧!”
孟华说道:“那你跟我回山也好,要是你认为有什么冤枉了你的地方,你可以向掌门人辩白。你是老掌门的关门弟子,现在掌门师兄视你如弟,你纵然犯了大错,只要有一丝值得原谅的地方,料想他还是可以从轻发落的。”
杨炎冷冷说道:“不必说这许多废话,我可以按照你划出的道儿。不过,我得先问个朋友!”
龙灵珠道:“你不用问我,我当然不能同意你任由别人宰割!”
杨炎笑道:“我早知道你会这样说的,但我是想问另一位朋友。”
龙灵珠既不高兴,又觉奇怪,哼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不是问我,这倒是我谬托知己了。你的那位朋友呢?”
杨炎笑道:“在这里!”拔剑出鞘,轻轻一弹,长笑说道:“孟华,对不住,你要我跟你回山,可也得问过我这位朋友!”
孟华涵养再好,亦已被他激怒,不觉勃然变色,说道:“炎……杨炎,你太过份了。好吧,你一定要我动手才行,那你就进招吧!”
杨炎也不客气,喝道:“接招!”剑花一抖划了一个圈圈,立即就向孟华罩下。他这一招,包含有萧逸客“扫叶掌法”的创意,又有天山剑法中大须弥剑式和追风剑式的精华,合三为一,迅捷、雄浑、诡奇兼而有之。孟华也只能看出其中两种。
孟华又是吃惊,又是欢喜,心里想道:“炎弟真是学武的奇材,相隔不过半年多点,他的剑法竟然精进如斯!”
不过杨炎这种合三为一的自创新招,对付别人犹可,对付孟华可嫌“粗糙”了些。孟华东南西北连刺四剑,用的都是平平无奇的一招“白虹贯日”,就把他剑势划成的正圈圈、斜圈圈、大圈圈、小圈圈全都挑破了。
“上乘武学,拙能胜巧。集百家之长,但求融会贯通,举手投足,使成妙谛!无须变化太过复杂!”孟华说道。
“多谢指教!”杨炎道。剑招倏变,前一招“黄河落日圆”,后一招“大漠孤烟直”,本来是剑势如环的突然变得其直如矢,首尾相卸,快到极点。剑法简明,许多花巧的变化全都省去,孟华赞道:“好,你的悟性之高,确是我平生仅见!”
不知不觉过了三十多招,孟华忽又说道:“大须弥剑式和追风剑式混合使用不是不行,但轻重失宜,那就反而自己露出破绽了。快慢也须调节。你这两招不但轻重不当,使得也快了些。”
龙灵珠见他真心指点杨炎的剑法,对他的敌意减了两分,好奇心起,问道:“剑法以轻灵迅捷为主,为何慢反而比快好?”
“他说得对!”杨炎一面出招,一面说道:“剑法以轻灵迅捷为主,一般而言,是不错的。但也要看对手。他的武功比我高得多,我与其以客犯主,还不如以主迎客。轻灵能胜重拙,重拙有时也能胜轻灵,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龙灵珠也是极为聪明的人,一点即透,忽道:“他既然说得对,那你为何还是用错?”
杨炎诧道:“我用错了什么剑法?”他自问已经改进许多,不信龙灵珠在剑法上的造诣能胜过他。
龙灵珠说道:“大须弥剑式和追风剑式都是天山剑法,他当然比你精熟得多!而且追风剑式是难以避免使得快的,如今你把快剑变出慢招,而你又未曾达到他的造诣,在他眼中看来,焉能不是破绽累累?依我说,你不如用萧伯伯的扫叶掌法和爷爷的……”
杨炎的第二个师父龙则灵本是龙灵珠的外祖父,但她在杨炎的面前是从来不肯认这个爷爷的,此时为了帮忙杨炎,无暇思索用什么称呼替代,不知不觉说出“爷爷”二字。
杨炎豁然贯通,大喜说道:“有见识!灵珠,你说得加倍的对!”这“加倍”的意思,只有龙灵珠懂得。孟华则以为单指剑法而言,倒是不觉有点纳罕。
心念未已,只见杨炎长剑抡圆,当作大刀来使,呼的一剑就劈下来。气势之猛,孟华也不能不有几分顾忌。
原来他用的是龙家所传的“龙形六十四剑”,刚健之中兼具龙飞凤舞的翔动之意,配合“扫叶掌”的运功法门,相得益彰。
孟华看得出的破绽越来越少,甚至渐渐有点吃力之感了。原来他被萧逸客打了两掌,虽说并无大碍,功力毕竟打了几分析扣。他又不忍伤害弟弟,许多杀手绝招都不敢用。有两招他使刺穴的剑法,若然功力无损,本来可以刺中的,只因差了一点,结果也给杨炎解开了。
孟华眉头一皱,心里想道:“我奉命惩治本门叛徒,若是不能把炎弟拿下,押回山去,只怕同门疑我询私。没奈何,只好让他受点伤吧。”
孟华忽地剑法一变,朗声道:“剑术不当拘泥一格,快慢可随心所欲。举重固然可以若轻,举轻亦可以若重。大须弥剑式重拙,追风剑式轻灵,两者本来不容易配合得宜的,但若练到我所说的这个境界,轻灵重拙也何尝不可同冶一炉?”说话之间,嚓的一剑刺出,快如闪电,正是追风剑式中的“李广射石”。杨炎侧身一闪,避招进招,以龙家剑法的“飞龙在天”反击,双方都是快招,各攻一边。那知孟华攻如雷霆疾发。“铮”的一声,杨炎长剑弹开,人也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龙灵珠在旁边看得又是吃惊,又是欢喜,说道:“孟大侠,这番话是说给我听的吧?”要知她刚才劝告杨炎不要用追风剑式来和大须弥剑式配合,理由之一,就是他认为快剑变不出慢招,轻灵重拙亦难调和之故。在她心目中,自是难免觉得孟华这番话乃是为她而发了。
孟华不理睬她,喝道:“你仔细瞧着!”长剑一圈,如飚轮疾转,这一招使得极快,却是大须弥剑式的“三转法轮”;接着剑圈一展,剑尖上如坠铅块,缓缓指出,却是追风剑式的“星海浮槎”。果然是不但重拙可化为轻灵,轻灵亦可化为重拙。收发随心,无不如意。
孟华把两种剑意截然不同的剑式混合使用,忽而柔如柳絮沾衣,忽而重若泰山压顶。杨炎使出浑身本领,兀是抵挡不住。转眼之间,接连退了八步。
龙灵珠越看越是吃惊,心里想道:“杨炎这龙形十八剑已使了将近一半,要是十八剑用完,只怕他是难保不伤在哥哥剑下了!”原来龙家的“龙形六十四式”乃是可以兼用于掌法和剑法的,而“龙形十八剑”则是从“龙形六十十四式”中提炼出来的精华,专用于剑法,更具绝大威力。杨炎使出“龙形十八剑”都抵敌不住,那就是必败无疑了。
殊不知龙灵珠固然吃惊,孟华则不但吃惊,更多一层忧虑。吃惊的是弟弟的本领超乎他的估计,他的功力已经打了折扣,要生擒弟弟,必须全力以赴,那就只怕难以恰到好处的使得弟弟只受轻伤了。
龙灵珠忽地喝道:“孟华,你欺负了我,这口气我可不能不出!反正你也早已认定我和杨炎一党,那我必须与他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你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对不住,我们可要两个打你一个了!”
孟华没有开口,杨炎却说话了:“哎呀,这可使不得!灵珠,老实告诉你吧,你若是帮了我,‘有福同享’你别指望,‘有祸同当’嘛,那倒是会立即降临你的头上了!”虽然是在十分激烈的搏斗之中,仍然嘻皮笑脸。
“唰”的一声轻响,杨炎的袖子被削去一幅,幸好未曾伤着,他又退了三步。“龙形十八剑”已经使了十四招,只剩下四招了。
说时迟,那时快,龙灵珠的手中已是多了一条软鞭,右手鞭,左手剑,向孟华扑来,鞭长剑短,人未到软鞭先到。孟华此时正在迈步向前,追击杨炎。龙灵珠的软鞭一个“回风扫柳”,眼看就要卷着他的足跟。
孟华身形斜扑,一个“倒蹬腿”把她的软鞭踢开。他略一分神,杨炎反手一剑,立即解开了他的攻势。
孟华霍的转身,伸手抓她软鞭。龙灵珠飞身一跃,软鞭收成一个圈圈。孟华一抓抓空,龙灵珠左手剑倏的伸长半尺,对准了他掌心劳宫穴。原来她的这把剑也是软剑。不用之时,和软鞭一样,都可以当作腰带的。
孟华当然不会给她刺中“劳宫穴”,但由于他还要对付一个武功比龙灵珠高明的杨炎,杨炎已经转守为攻,他无暇去夺龙灵珠的剑,只能闪避了。
龙灵珠笑道:“孟大侠,你武学高明,我也要请你指点一二。”笑声中鞭剑兼施,不但鞭法极为古怪,剑法也与刚才不同了。
只见她的软鞭盘旋飞舞,时不时抖得笔直,用鞭梢来点穴道,就像刺穴剑法一般,武学有云,枪害圆,鞭怕直。鞭是柔软的兵器,要抖得笔直,而兼具枪矛刀剑的性能,这已经是举轻若重的上乘功夫了。虽然龙灵珠的“上乘”功夫,在孟华眼中也还稀松平常,但亦已颇出他意料之外了。
她的剑法也甚古怪,由于是把软剑,忽屈忽伸,更具轻灵翔动之妙。使到疾处,剑光化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圈,圈里套圈,和软鞭不时也打出的鞭圈混在一起,孟华虽然不惧,亦是不禁有点眼花撩乱之感。
孟华看出她的鞭法中夹有剑法,剑法中也夹鞭法,招数之奇诡,往往出他意料之外。心里啧啧称奇,暗自想道:“这小妖女原来还有这手功夫,我倒是把她低估了。”其实并非他刚才低估对手,而是在龙灵珠与他单打独斗之时,根本就没有机会施展她的平生所学。
孟华的功力打了折扣,目前他不过比弟弟稍胜一筹而已。杨炎再加上了龙灵珠,联手斗他,优劣之势,登时逆转。孟华一咬牙根,喝道:“炎弟小心了!”嚓的一剑刺出,剑花朵朵,宛如黑夜繁星,直洒下来,耀眼生缬。既不是追风剑式,也不是大须弥剑式,而是崆峒派的杀手绝招——胡笳十八拍。
他是逼于无奈,才使出这最后一招绝招的。上一次他就是用这一招,瞬息之间,刺着了杨炎的十八处穴道。
以他的武学造诣,本来可以虽用绝招,仍不伤人,上一次就是如此。
但这一次可有点不同了,是否会失手误伤杨炎,他自己也没把握。因为上次杨炎与他相差甚远,他可以挥洒自如,这一次则差不多已是旗鼓相当,他必须全力出击!
叱咤声中,剑光暴聚暴散。孟华跃出圈子,杨炎按剑凝视,龙灵珠则是站在一边,呆若木鸡。
只听得孟华黯然说道:“杨炎,多谢你不忍伤我之情。不用十年,你的武功一定可以远胜于我。不过武功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盼你好自为之。”
原来孟华那一招“胡前十八拍”并没刺着杨炎,他的衣裳却穿了七个钱眼般的小孔。
杨炎用的一招“北斗七星”造成的。
上一次杨炎在“胡前十八拍”这一招吃了孟华的大亏,过后曾不断思索,如何可以抵挡他这一招。他所想的只是能够“抵挡”于愿已足,根本就不敢想到可以“破”这一招。
将近半年的揣摩,兀是想不到善法。直到他领悟了萧逸客所创的扫叶掌法的运功窍门,又得到孟华指点他的剑法之后,方始灵机一动,想到了从“龙形十八剑”的刚猛剑法突然变为轻灵的“北斗七星”一招,或者可以出奇制胜。“北斗七星”是他练得最为纯熟的“追风剑式”中的一招。由于他这次在前半段和孟华比剑的当中,以追风剑式配合大须弥剑式,未致圆熟之境,破绽频生,经孟华指点,后半段他已改用龙家剑法,方始抵敌得住。是以他估计孟华当也料想不到他会突然又变出本门的绝招。
但尽管他是有备而战,他也是完全想不到竟然能够凭这一招打败哥哥的。
他呆了一呆,说道:“上次你饶了我的性命,这次我没伤你,算是还清了你的账。胡笳十八拍与北斗七星,一招还报一招,扯了个直,谁也不用领谁的情!至于你是否还要替天山派清理门户,那就是你的事了!”
说话之时,他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徼幸”,更徼幸的是:“幸亏我刚刚参悟了在快剑中发收随心的法门,否则绝对不能恰到好处的,在他的衣裳上快戳七个小孔。”
话说完了,他定着眼珠注视孟华。
孟华涩声说道:“按江湖规矩,我已在你的手上栽了跟头,天山派清理门户之事,我这个记名弟子,自是撒手不管了。只盼你记着我最后一句话:善用武功,好自为之。千万不可一错再错!我去了。”
这霎那间,杨炎几要叫出“哥哥”二字,不过结果还是忍住了。转眼孟华的影子已经不见,杨炎眼角沁出晶莹的泪珠。
他缓缓回过头来,只见龙灵珠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呆若木鸡。
杨炎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你的软鞭——”
软鞭只剩下短短一截,握在她的手中。
龙灵珠此时方始惊魂稍定,如梦初醒,说道:“孟华好厉害的剑,刚才他使出那招胡笳十八拍,我怕他伤了你,不顾一切,挥鞭伸入剑圈打他。哪知,唉……若是他有心伤我,只怕我十条小命也完了。”
刚才那闪电般的交手,杨炎全神只是注视“敌”我两方的剑尖,对周围一切,已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龙灵珠怎样帮他,他根本就不知道。
此时他方始知道,原来他之所以徼幸得胜,最大的功劳还是归于龙灵珠。要不是龙灵珠助他这一臂之力,巩怕他也难免给孟华刺着了几处穴道。
但更认真的说,徼幸得胜的主要原因,也还不是龙灵珠这“一臂之力”,而是孟华不愿伤及无辜,当他受到龙灵珠干扰的时候,只能以迅捷无伦的剑法削断她的软鞭。虽然是“迅捷无伦”,这瞬息之间,已是给杨炎乘虚而入了。
杨炎吃惊过后,笑道:“不是十条小命,而是十八条小命!”龙灵珠莫名其妙,说道:“十八条小命,这是什么意思?”杨炎说道:“你数一数,软鞭是不是断了十八段?”
龙灵珠仔细数一数地上作寸寸断的软鞭,果然是十八段。不觉吓得伸出了舌头,说道:“好厉害的胡笳十八拍,要是戳在我的身上,果然是十八条小命都完了。”
杨炎笑道:“咱们的小命都保住了,现在应该去看看你的萧伯伯啦。”正是:
身世未明图索隐,风波迭起最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