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逐客

老板娘听闻大堂有人斗殴,忙完手头的事,走了来。见蒋道功两个手臂都带着伤,走过去好声问道:“蒋总镖头,你怎么今日带伤来了。”

蒋道功笑答道:“刚才不小心划破的。”

老板娘小哼一声,道:“老蒋,你明知我这里不让斗殴,偏偏要在这里动手,是我这里的规矩不值得遵守,还是对我本人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说。”

江湖好如一个是非场,江湖儿女随性而为,吵吵闹闹,打打杀杀,乃家常便饭,没什么好说的。但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刀剑相向,伤人伤己,自是不对。

蒋道功深知其理,起身赔礼道:“这里的规矩,蒋某自是懂的。刚才一时情急,没照顾过来,破了规矩,还望见谅。”

老板娘词正色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都率性而为,毫无顾忌地我行我素,那人与人之间岂有安全可言。老蒋,你既破坏了我这里的规矩,我这里的规矩自不能容你。吃完饭,你到别处过夜吧。”

蒋道功行走江湖多年,名声越来越响,不过套用好了一个“和”字与一个“恕”字。若不是许寨主说徐三娘是个不守妇道的破女人,言语太过恶毒,有损女人家清白,一时难以接受,断断不会贸然出手。事后想来,别人随便来了个一错,你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来个二错,非自己向往的处世之道,实为不该。微笑道:“多谢赛掌柜大度,蒋某定当照办。”

徐三娘见蒋道功一个成名的大侠,对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唯唯诺诺,有损大丈夫风范,是为不该。接话道:“赛西凤,这打斗是双方的事,你死盯着我们这里干吗?”

蒋道功道:“赛掌柜,三娘性子直,口无遮拦,别跟她计较。”

赛西凤道:“三娘,君子动口不动手,刚才的纠纷本可以避免,错在蒋道功随意动手才得以发生,你没必要为蒋道功觉得委屈。”

大堂之上,好些人都同意赛西凤的说法,事情得以平息,不应再迁怒于许文亭等人。

三娘怨气难消,朝蒋道功说道:“她都撵你走了,你还对她说尽好话干吗!”

张燕儿道:“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简直是放屁,女儿家的清白岂是让人随意污蔑的。”

白玉天觉得张燕儿说的在理,大声说道:“动手打人不应该,随意污蔑女人的清白更不应该。”

许文亭左手边的汉子道:“小子,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白玉天冷笑道:“什么小子,是你爹。”

那汉子站起身,怒喝道:“有种再说一句!”

白玉天朝大堂环顾一眼,大声问道:“众位好汉,你们觉得我该不该再说下去?”

那个书生模样的清瘦汉子站起身来,道:“这位公子,随口伤人本就不该,怎能一错再错下去。”

白玉天觉得一人的声音不能代表大家,接着喊话道:“大伙儿觉得吗?”

好些人答话道:“祸从口出,不说为好。”“手伤人,只痛一时;言伤人,可痛一世。当多积口德。”“嘴巴是用来进食的,交流的,不是用来伤人的。”......

“好,就听大伙儿的,不说就不说。”白玉天淡淡一笑,看向赛西凤,道:“赛掌柜,今日这事,大伙都说了,是祸从口出,言语恶毒所致,不关蒋总镖头什么事。你撵他走,好似找错了对象。”

赛西凤道:“按公子的意思,我只该赶许文亭等人走了?”

白玉天道:“肇事者不赶,先赶自卫者,世间好像没这个理。”

众人一听,一齐看向许文亭等人,好似白玉天说的不无道理。

许文亭站起身来,大喝道:“小子,浮萍客栈的规矩由赛掌柜说了算,你算哪根葱。”

白玉天冷冷一笑,道:“我本算一根大葱,现在看来,连一根小葱都不如了。”

全场欢快有声,哄笑不止。

许文亭趁热打铁,冷嘲道:“小子,还算你没蠢到老家去,有自知之明。”

赛西凤怒喝道:“许文亭,你给我闭嘴。”

众人极为震惊,很是不解,从未见过赛西凤说话这么大声,怒气横飞。瞬间觉得赛西凤说的不是许文亭,而是自己,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安静了下来。

许文亭道:“赛掌柜,你这是......?”

赛西凤将许文亭看了一眼,走到饭桌边,轻言道:“许文亭,于我这客栈来说,你也是个老人了,不用我说,应该知道我这里规矩。你们六人吃完这顿饭,到其他地方寄宿去吧。”

许文亭甚是不悦,就想理论一番,道:“赛掌柜,一个手掌拍不响,总不能只惩罚左手,不惩罚右手吧。”

白玉天插话道:“客栈是赛掌柜开的,接收谁住宿,不接收谁住宿,用不着旁人来操心。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好些人说道:“客栈是赛掌柜开的,收留谁不收留谁,赛掌柜自是可一言九鼎。”

有些人说道:“许寨主是言语有失,蒋总镖头却也不该动不动就扇人耳光。双方都有错,都破了规矩。”只差没说,蒋道功也是人,不是神,无理由不离开客栈。

蒋道功起得身来,道:“我蒋某人在人家的地盘上破了规矩,自当认罚。等吃完饭,就赶往其他地方投宿,大伙儿无须忧心。”

赛西凤看了白玉天一眼,朝蒋道功说道:“蒋总镖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对你下逐客令。”

蒋道功笑答道:“大宋律法明文规定,不许打架斗殴,蒋道功虽山野村夫,但也知法懂法。”

赛西凤转向许文亭,道:“许寨主,你有什么好说的?”

许文亭只想拉人下水,目的已达到,还有什么好说的,豪言道:“跟兄弟们吃完饭,我许某人绝不多留一刻。”

赛西凤微微摇了摇头,轻迈着步子朝后堂走去,往日的芳华清减了不少。

赛西凤走后,大堂里照常如旧,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闹的闹,欢声喜气一片。

蒋道功吃饱喝好,见许文亭等人离开了客栈,便也拿起行囊,话别十人,向外边走去。三娘、杨镖头等七人也拿起行囊,紧跟其后。蒋道功想着青竹林之事,朝白玉天看了一眼,将七人挡了回来。

杨镖头等六个镖师见蒋道功心意已决,便随了他的意,跟着店小二走向了后院,找寻住房去了。

三娘见蒋道功有伤在身,实在放心不下,死死地跟在蒋道功的身后,寸步不离。蒋道功走一步,她就跟上一步,蒋道功将她送了回来,她又跟了出去,弄得蒋道功无从是好。

萧若云见两人于众目睽睽之下扭扭捏捏,不成体统,有伤风化,走上前去,劝慰道:“蒋大哥,六十岁月一轮回,都快走到头了,还计较世俗的那些条条框框做什么,只要自己觉得问心无愧就行。”

白玉天见蒋道功的眼睛里好像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为了给他鼓鼓劲,丢弃那些所谓的道德绑架,也走上前去,劝解道:“老蒋,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往事依稀,若素月流空。人最难保留的就是美好时光,轻易一过,什么都留不下。既明其理,又何必硬要做那傻子,爱好那‘空余恨’。”

蒋道功面对两人的告诫,心有所动,将三娘看了一眼,见她身子柔弱,影子孤寒,满眼的不愿离弃,很是艰难地说道:“三娘,我们走吧!”

三娘一听,脸露喜色,一把搀扶着蒋道功的手臂,朝着月华客栈走去。

月光挥洒,两个身影缠缠绵绵,利利索索,白白净净,相映成趣。

白玉天目送着蒋道功跟徐三娘走远,回转身,朝着饭桌走了过去,感觉自己还没有吃饱,便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接着吃,一杯小酒下肚,和和暖暖。

见张燕儿走了来,站在一旁,也有着喝酒的意念,顺手给她倒了一杯,微笑道:“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给自己吃饭,给别人穿衣,不要太在乎了。”

萧若云走了来,淡淡一笑,同着女儿一起坐下,温言道:“你小子,分的这么清楚干吗。吃也要吃,穿也该穿。吃好了,对着起自己的胃;穿好了,对得起别人的眼。里外都是人,自己也舒心不是!”

白玉天淡淡一笑,道:“花儿太娇,就怕衰败;衣裳太美,就怕磨损。还是自然点好。”

张燕儿吃了几下,放下筷子,对着萧若云道:“妈,我困了。”

萧若云见店小二走来,站起身,朝白玉天微笑道:“今晚早点睡,明早早点起,赶着去龙虎山庄吃午饭。”拿起包袱,牵着女儿,跟在店小二的身后,找寻住房去了。

目送走萧若云母女俩,白玉天自斟自饮起来,一个没在意,大半壶酒水悄无声息地装进了肚子。本想再喝点,却发现整个大堂空荡荡的,不见店小二,不见客人,只好作罢。拿好桃木剑起身离开,不料赛西凤提着一小壶酒笑容满面地走了来,便坐了回去。

赛西凤来到桌子边,选了两个杯子斟满酒,递给白玉天一杯,对着白玉天坐了下来,端起酒杯,跟白玉天碰了一个,笑着问道:“这‘一壶春’好喝吗?”

白玉天细细地品了品,道:“爱喝时,甜;不爱喝时,苦。现在喝来,苦甜相抵,平淡如水。”

赛西凤一口尽饮杯中酒,道:“是因为蒋道功这事吗?”

白玉天放下酒杯,朝赛西凤好好看了一眼,道:“也许是吧。据我所知,许文亭一向拜高踩低,怕硬欺软。今日无缘无故对徐三娘恶言相向,还不惜跟蒋道功大打出手,好似有意为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赛西凤答道:“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好。”白玉天拿好桃木剑,起得身来,朝后堂走去。

赛西凤问道:“你去哪里?”

白玉天回过头来,哼笑一声:“能去那里,找床睡觉去。你不会赶我走吧?”

赛西凤见白玉天眼神儿不干不净,快语道:“你怀疑我?”

白玉天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朝后堂走去,只听到身后“咔嚓”一声,好像有酒壶摔碎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