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善堂化灰 痴子失明
他回到积善堂时,天色将黑,院内的柳树已经栽好。胡玉飞直奔大堂。
众人正说要去寻他。见他回来,脸上露出笑容。
胡冲道:“宁儿,办得如何?”
胡玉飞把“蚕毒”往桌上一放说:“看,就是它。”
欧阳天刚惊叫道:“你的耳朵呢?”
这时,他们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耳朵上。
胡玉飞笑道:“现在,我们还是谈一下对敌之策吧,耳朵是我跑掉的。”
众人非让他说出原因,胡玉飞才把被桃花老人收为徒的事说了一遍,却没有说“功夫”
有多么厉害。众人无语。
胡冲说:“怎么我也没听说过桃花老人其名呢?”
龙相生道“也许他年事太高,百年前就不入江湖了吧?”
胡玉飞没有继续听他们议论,在屋内踱了两圈后说:“今晚护清教也许来袭,到时你们别出来,由我一人对付他们。”
欧阳天刚说:“那怎么可以,我们又不是食生怕死之人。”
胡玉飞说:“你们若参战,那毒气就不好用啦。”
龙相生说:“万一毒不起作用呢?”
胡玉飞笑道:“那时我自会叫你们,我一个人也应付不了他们呀。”
胡冲心事重重,只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问:“你行吗?”
胡玉飞明白其父的意思,自信地说:“你们放心吧,一切由我做主,绝不会出什么意外。”
众人无言,只好依他。
胡玉飞把“蚕毒”切开,分成许多小块,绑到柳树上去。他在一旁做了一个试发功的动作,脸上露出轻轻的微笑。
乌云吞没了月亮,阴风兮兮,静静的夜有了一种古怪的声音。一阵细而失的惊叫划破夜空,周围的树木都似乎被吓得痉孪了。
胡玉飞在屋子里也是一抖。虽说他做好一切准备,但那声音实在容易让人想到有只手搭在肩头。
怪叫过后,积善堂大院内突然出现了几个人。一个阴森森地说:“胡玉飞小儿,我们是勾魂使者,快来偿命。”
胡玉飞开门走了出来,他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免得身子发颤。刚才说话人站在最前面湖玉飞一眼便认出来,他是罗奇。
胡玉飞笑道:“罗堂主深夜间堂,不知有何公干?”
罗奇“嘿嘿”笑道:“你杀了护情教的人,就算完了吗?你不懂得杀人偿命吗?”
胡玉飞说:“我不记得杀过人,好像在护清教里杀过一条狗尔。”
徐元在一旁奸笑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杀了人就算完了吗?这两位是官府的捕快大爷,他们要拿你归案,你还是乖乖地跟他们走吧!”
胡玉飞一惊,只见一个冷冰冰的刀客说:“胡玉飞,大清条律容不得你玷污,快认罪伏法吧。”
胡玉飞冷“哼”一声问:“如果我不听你们的呢?”
那捕快狞笑道:“小子,你胆敢说个‘不’字,我们就让这积善堂化为灰烬。”
胡玉飞笑道:“那也没什么,‘积善堂’在我们心中,你是烧不坏的。不过,我倒想跟你们讲个条件。”
“什么条件?”罗奇问。
胡玉飞说:“如果我跟你们走;你们就要离开积善堂,不许再来挑衅。”
罗奇说:“好,徐元,你点了他。”
徐元身子一欺,要点胡玉飞的穴道。胡玉飞却向后一退,走进柳树环抱的场地上。罗奇等人也围上来。
胡玉飞心中暗乐,脚向外一滑,身一转,两手如揉面团,向“蚕毒”发功。那“蚕毒”
被内气一冲,顿时成为毒气,在胡玉飞的内劲控制下向罗奇等人扑去。他们几个人的身手虽都不弱,却想不到胡玉飞的后退是一个诱敌深人的诡计。他们都吸进了不少毒气,但仍无所觉。
胡玉飞一怔,有些吃惊,这是怎么回事,几个小子怎么不倒下呢?他正纳闷,忽听徐元说:“不妙,我们中毒啦。”
罗奇等都往后一跃,惊问:“怎么中的毒?”
徐元说:“你们是否感到两肾发热?”
他们这对仔细体会,罗奇说:“不错,那又怎样?”
徐元跺脚道:“我们肯定中了蚕毒,此毒甚剧,我等命休也。趁毒尚未发作,把这小子除了去也算略作安慰吧。”
他身子腾地而起,在空中如鱼似的翻了一个身,两掌直刺胡玉飞。罗奇身子一旋,从右翼包围,拳打胡玉飞的命门。官府捕快抽刀便砍,寒光立生。
胡玉飞一惊,急忙向后飞射,同时,施展他的“裂魂天音震八亥”神功。他刚运起神功,扑向他的人便觉脑中滚过一阵雷鸣,一道闪电在脑中划过。几个人顿觉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见啦。个个吓得魂飞天外,以为坠入了地狱。
胡玉飞的功夫尚浅,若是桃花老人施展,他们便立时七孔流血而死。给然如此,他们也没什么好活了。蚕毒在他们身体内如火上浇了油,疯狂般冲进了他们的血液,一个捕快大叫一声,吐血而死。
罗奇吓得一蹦,后悔自己大意,这下可完了,等他眼睛能看清东酉,他忽儿感到身子在向里收缩,他想抬头都没有得成。
这些人内功深厚,目光比平常之人要敏锐得多,他们纵在夜里,也能看清周围的东西,罗奇见徐元满脸是汗,心一下子沉进深渊。这回彻底完了,一生终于快结束了,可恨坏在一个小子的手里,他的喉头一阵发响,骂道:“姓胡的王八蛋,护清教不会放过你。定会要把你们积善堂连窝端。”还想说什么,嘴刚张开,一头倒地而亡。
徐元摇晃了几下,蜷曲了手绝望地向空中一抓,也栽倒在那里。另一个捕快一刀削断一棵柳树,栽下去,至死眼都瞪得如蛋。
胡玉飞站在一旁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完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完了。”他冲后面的院子里说:“出来吧,一切都完了。”
胡冲等人见胡玉飞一个就料理了来犯之敌,惊喜万分,涌了出来。
这时月亮又露出脸来,银灰色的光芒照在地上,多少有些凄惨的意味。胡玉飞有些觉得下手辣了。
积善堂上下几十人、有说有笑,正忙着把死尸搬走,龙相生突道:“不对呀,护清教何以来几个送死的呢?不管从哪个角度说,罗奇都是不配做这次行动的头目的。”
胡冲点头说:“有理,也许他们今晚可能还会来犯。”
欧阳天刚过:“不会吧,他们来不及呀?”胡玉飞没有言语,此时他也感到奇怪。自己刚才只觉得杀的太多了,忘了思忖这个问题。他看了一下月亮说:“你们快避起来,也许他们的援兵马上就到。”
龙相生一挥手说:“走,我们再去躲一会。”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你们没有机会了,今晚,积善堂将永远地从江湖上消失。你们这些人都将化作鬼魂。”
胡玉飞暗愧自己糊涂,自己才杀了他们四个人,就觉得有些不忍了,听对方的口气,似乎积善堂个个该杀还不能泄其恨,看来,自己对敌太慈了一点。不应该无缘无故地同情他们。他尽情把自己对敌手的恨发泄出去,突地又使出“裂魂天音震八亥”的功夫来。
他想给敌人一个猝不及防。突听那人“咦”了一声,嘿嘿笑道:“跟桃花老儿学的这点微未技能若伤了老夫,那不太可笑了吗?”
胡玉飞大骇,怎么刚学会的神功竟失灵了呢?他颤声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哈哈笑道:“小子,按说你不配知道我是什么人,看在桃花老儿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老夫‘太乙上人’是也。”
他话一出口,众人便觉脑袋嗡地一声,随之一个念头便是“完了”。
“太乙上人”何映,是西昆仑毒神丁加尺的师傅,使毒之术不但妙绝尘寰,武功也出神入化,而且心狠手辣,是最著名的前代凶人。他下手从不留活口,积善堂众人落在他手,那可要万劫不复了。
胡玉飞道:“前辈,你既然认识我师傅,总得网开一面吧?再说,积善堂与你无过,你又何必替他们出手呢?”
何映“嘿嘿”笑道:“小子,与凶人说理可见你并不聪明,对付恶人的唯一办法是拳头,三言两语要打动我的心,除非等到开花。小子,我本来是和罗奇一同前来的,不巧碰上你师傅,叙谈起来。我虽是恶人,却还有你师傅这么个朋友。他告诉我收了一个传人,却没说是谁,让我自己去辨认,想不到竟是你。我为了不让老友伤心,看来只好放你一条生路,他们却是活不成了,你也用不着替他们求情。我这次出山,是为了斗那个叫邱少清的小子的,却找不到他,听说他被三幻庄的人伤了眼睛,我好寂寞啊!记住,大丈夫只求自己的拳头。”
伺映的话刚落,胡玉飞只见一团花影飞旋,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哀嚎。连胡冲这等高手都没来得及还手,便一命呜呼啦。
转眼之间,积善堂只剩下胡玉飞一个人活着。
他完全麻木啦,失神地站在那里。
何映随手弹出几颗火球,积善堂成了一片火海。
胡玉飞一转脸,看见一个高大威猛的花袍老者。胡玉飞的眼里没有恨,只有绝望的泪水,他实在恨不起来。
何映长叹一声说:“胡玉飞,我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答应护清教在先,遇到你师傅在后,一诺之重,友人之情实难两全,你要节哀自强,等到你自信能胜了老夫,再寻仇不迟。”
胡玉飞只是看了一眼,落下两行泪来。
何映这次是真动了情感的,他看着胡玉飞的右耳处,心中有些发酸,桃花老儿的唯一传人被我寒碜苦了,确是……他叹了一声,飘然而去。
胡玉飞坐在一旁,久久无语。直到东方发白,他才站起来,费了好大劲,埋葬了亲人。
在众人坟前坐了许久,形影孤单地晃晃走下山。他要迎接新的暴风雨。
在积善堂覆灭的同时,武当派的众高手也几乎亡绝,五元道长死在申灵之手。正当他们再欲大屠掠时,何映赶到,不让他们毁坏仙山,这样武当山避免了一场更大的劫难,有两名武当子弟得以生还。
何映命众人前去少林,他自己却不愿再抛头露面了。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听护清教的差遣是种耻辱。
何映中途撤手,前去侵犯少林的人使由申灵指挥,这家伙非常得意、若能扫平少林,功德无量也,他的是非观与普通人正相反,破坏越大,杀人越多就越有大丈夫气,霸王项羽一把火烧了阿房宫,大火三月不绝,不是一样名垂千古吗?人只要有名,不管好坏都是了不起的。坏名越响,人们越恨越怕,就越觉得有趣。
他在路上兴致勃勃地憧憬那美妙的时刻。既然阴阳可以互变,那么,坏到极点不就是好了吗?申灵为自己找到“巧妙”托词而高兴。
天下起了毛毛雨,路上行人乱纷纷。
愁绪剪不断,理还乱。亲情断,偷主难,空活人间。斩仇敌,越天堑,前途似黑烟。
胡玉飞离开“积善堂”,不知该往哪里走,不知该往哪里去,漫无目的。他身上有许多泥渍,脸上倦容密布,神情呆板,往日的英气荡然无存,几乎成了一个乞丐!他没了心绪,失去了思想。心止如水,或是惊涛骇浪,他自己也不清楚。
父亲死了,同伴们死了,“积善堂”烟消云散了。正义象征的处所不见了。偏偏活下了自己。苟且偷生,还是铁心复仇,他自己也没有主张。复仇,自己孤身一个,单枪匹马,面对惨无人性的“护清教”,谈何容易?死了吧,一了百了。也许这是天意,命该如此?不是常讲天理昭昭,法网恢恢吗?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多么动听的语言啊,她欺骗了多少善良的人。
“护清教”是天下恶帮,恶人,烧杀奸淫坏事做绝,为甚不遭报应,不得惩罚。我们“积善堂”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救百姓于水火,乐施好善,可为甚偏遭灭门之灾!
上苍啊,你自享人间的奉果,却不能主宰大地之公道!
人是多么经不起折磨啊,即使一个象胡玉飞这样的壮汉,承受打击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雨沸沸扬扬地下着,胡玉飞任雨肆无忌惮地淋。也许唯有在雨的慰扔下,他才能减轻些许心灵的痛苦。
而没有停的意思,反而卖力地下个不停,愈来愈大。
胡玉飞走在山野里。
前边有一间破屋,胡玉飞没有去的地方,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只好到破屋里歇一会儿,待雨停天晴再浪迹吧。
胡玉飞刚踏进破屋,独听屋里有人惊喜而亲切地叫了声:“胡公子。”他似犹未醒,下意识循声望去,见是叶凤、肖妮、清惠三人。明宁眼睛放亮,忽而又来了精神。
一个人,尤其是在举目无亲、悲痛欲绝的时候,偶遇熟人,且又是自己一心相许之人,高兴之情是难以描述的。
胡玉飞眼下就是这种心情。自从在酒店相识,“护清教”分子之后,他与叶凤从未再见上一面。江湖偌大,寻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胡玉飞又身为少堂上,许多日常的事又需要他亲自处理,不常在江湖走动,既没时间又没机会。当时,龙大侠有意成全,想让胡玉飞携叶风问世界,渐渐结为秦晋之好。谁知,却遭到既为师姐又为师傅的清惠道姑的极力反对。
在回眸相顾,恋恋不舍中他们分手。
胡玉飞心里一直惦记着叶凤,她举手投足,嫣然一笑,都给他留下美好印象。他常常与她在梦中相会,倾叙离别之苦。太阳出来,却是南柯一梦。他多么想见到她啊,再看她那满眼幽幽的目光,可一直苦干没有机会。
今天,天赐良缘,得以相逢。
“小凤!”胡玉飞走上前去,欲拥抱她,突见一束白光向自己冲来,他步子一滞,见清惠道始正怒视自己。刚才那道白光也是她用拂尘隔离自己的。胡玉飞不再冲动,含情脉脉的目光在叶凤脸上扫来扫去,叶凤也报以同样的目光。
“小凤,近来身体可好?”
“嗯。”叶凤点点头。
“往后可要多加注意呀!”
“哎!”
“小凤,退下。”清惠道姑看不得他们这样卿卿我我的亲呢劲儿,喝斥阻止。
叶凤似有不愿,但视线一触及师姐的目光,就妥协了,怯怯地退到墙角。
这时,肖妮说话了:“胡公子,传说‘积善堂’被毁:可是真事?”
胡玉飞呆呆地点点头。
“令堂大人?”
“被‘护清教’杀害了。”
“唉,天作孽呀。”清惠道姑长叹一声。
叶凤没说什么,只是望着胡玉飞,眼里流下串串泪珠,那里面蓄含着悲痛与关切。
雨,浙浙沥沥地下着……
小屋里很静,整个山野都很静。
在这种雨露滋润,禾苗暗生的氛围里,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光。
但胡玉飞却不能如愿。
这时,从雨雾中又冲进一个人来。来人进了屋子,拍打着身上的雨水,喷嚏连声。
胡玉飞极不情愿地把目光从叶凤脸上收回,瞥了眼来人。见他年纪四十多岁,身材秀伟,银盆大脸,只是目光迷茫,眼大无神。头发杂乱,满脸满身都是泥巴,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
叶凤纤手拭去脸上的泪,一脸关切之色,柔声地问:“胡公子,你欲往何处,又有何打算?”
“我还未想过。”
叶凤还欲说些什么,刚进来的中年男人好似不耐烦了,骂道:“一对狗男女。”
胡玉飞见此人出言不逊,毫无道理,便也怒火中烧,心想:奶奶的,我胡玉飞虽说背时,也不能是狗是猫都来欺负小爷。
胡玉飞手一指,也大声回骂道:“哪来的贱种,惊扰这山野的宁静。”
“好小儿,你有几个脑袋,敢骂花大爷。”
清惠道始不听则可,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这真是“屋漏偏逢连雨天,船破偏遇顶头风。”花人风是成名的天山剑客。二十年前,他搅得整个江湖不得安宁。都因他英俊风流,武功又好,意动了多少痴情少女心,许许多多的大户人家闺秀,辗转千里,千方百计想嫁给他,但都被花人风婉言拒绝。花人风喜欢冒险、他认为爱情要放浪些,就要有冒险精神。最后,他终于成功了。
他的妻子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少女,美丽如花,高贵如仙。据说,为了得到少女的爱,他苦苦死活蛮缠,用尽各种计谋,求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成功。从那,他携娇妻离开中原,回到天山,埋剑雪山,安居乐业,再不去管江湖恩怨,再不涉足江湖。
有一天,住处来了一位知己朋友。夫妻俩盛情款待。花人风爱自己的妻子,对妻子的忠贞坚信不疑。所以每次款待朋友时,他都让妻子作陪,唯恐冷了远方来客。谁知,朋友不讲忠义,色胆包天,在一天深夜,趁花人风酒醉沉睡之际,骗走花人风桥妻。
花人风清晨起来,见没了妻子,呆了,傻了,因情生变,乐极生悲,气极发疯。从此,花人风得了“失心疯”,再不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剑客了。
花人风是性情中人,心中死结终不能解。他恨那个朋友,骂自己瞎了眼,交了这个狼心大肺的家伙。但他更恨自己的妻子。俗话说:女不浪,男不上。自己的女人若心平气静,不为任何欲望所动,绝不会上当受骗,即使好人用强,女人也应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恨透了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发誓要追杀妻子。又侠剑复出江湖,杀人中原。就这样,许多漂亮,貌似他妻子的女子,不明不白在他的剑下做了亡命鬼。因此,武林中人给了他个绰号“花人疯(风)”。
这不,无巧不巧,他一踏进破屋,就撞见叶风与胡玉飞两情依依的场景,疯劲又迷失了心智。
清惠道始走上前去,打了个问询,说:“花大侠请息怒。”
花人疯全不顾人情道理,怒道:“臭女人,少管闲事。”说罢,抡手就往清惠道姑脸上扇去。
清惠很是生气,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亦不躲闪,操剑砍向花人疯手臂,花人疯好似未看见一般,翻手一弹,“呛嘟”一声,清惠就感觉一股无比大劲撞击剑身她虎口一麻,再也把握不住剑柄,剑脱手而出,直插木梁,刺入半尺多深。就这一手,足见花人疯功力深厚。
清惠愣怔了。
但花人疯并未停手,他的掌依然朝道姑脸上扇去,清惠想躲己是不及,“乒”,一巴掌,清惠一个趔趄,跌倒在墙角。
胡玉飞不干了。欺人太甚。他送步进招,闪身欺上,举掌砍击花人疯肋骨。花人疯“嘿嘿”一笑,移形换位躲开了。胡玉飞一招落空,转身骄指,欲点花人疯“命门穴”,哪知,他快人家更快,间不容发际,花人疯已连点了胡玉飞“肩井”、“期门”、“章门”三大要穴。胡玉飞出击的手举在空中,整个人麻木了。
“小儿,与我作对,找死!”
花人疯有些洋洋得意。
叶凤,肖妮见状,大吃一惊。这人疯疯颠颠,武功却十分了得。但两人也顾不了许多,一递眼神,同时出击。
两支利剑挟着光影,一上一下,齐齐攻上。——躲了上躲不了下,避开下避不开上。花人疯偏偏不避不躲,纹丝不动,似有故意卖弄之嫌。就在两支剑刃触及身体之际,他动了。
花人疯滑步前冲,势如奔雷。两女发招无功,剑剑落空,大叫不好,想抽身闪射已是不及,只觉“膻中穴”一麻,两人都怔在那里,手中长剑丢落在地。
花人疯呵呵大笑,失心的笑,放纵的笑。
这个社会上,不知道有多少男女恋人,一旦男的有新欢或女人移情别恋,一怒之下,发生情杀案件,而造成了可怕的后果。
能牺牲爱情而成全别人的人,在目前社会上又能找出几个?可是为爱而杀人者,却比比皆是。为爱而杀人者,是多么不该!
花人风为爱而疯,而杀人。是傻瓜,或是聪明,每个人都有两种选择,但当一件事临到自己头上时,又都会选择花人风的道路。
花人疯见不得别人相亲相爱,看到别人亲呢,就醋劲大发,伤心欲绝。此刻,他想到自己的妻子,也许他正被别人搂在怀里,醉泥在梦乡……
杀,杀死这些狗男女,不守人伦,伤风败俗,食之才解恨。
他举掌向叶凤“百会穴”拍去。生死攸关之际,一道白光射至,劲头直对花人疯“玉枕穴”。花人疯欲置叶凤于死地而后快,忽觉脑后劲风爽然,惊绝欲死,不敢怠慢,头一歪,身子斜射一边。
目标失去,白光顿敛。众人这才看清,从门外飞来的暗器,原来只是一根短短的白发。
白发伤人,足见内功深不可测。
随着一声长啸,门外又冲进一个人来。众人这才看清,是太乙上人何映。
花人疯见是何映,象老鼠见猫,老实了。欲想张口大骂的嘴,也合上了。
神经失常的人,也有惧怕的,何映就是花人疯的克星。
有一次,就像现在这种境况,花人疯处在癫狂状态,也是欲杀死一对爱意浓浓的伴侣,恰巧被何映撞上。何映出手点了花人疯的四大要穴,令他全身僵硬,时间不长花人疯感到似有千万只蝼蚁钻心,从骨子里往外透,遍身奇痒天比。花人疯承受不了,呼天扯地,声声求饶,何映教导了他一番,就放他走了。何映只能暂时压抑一下花人风兴奋的神经,不能根治。适才,花人疯看见何映来了,退到一边,再不言语。
何映给胡玉飞解了穴道,却不去管叶凤、肖妮。他认为叶风等人与胡玉飞陌如路人,自己出现吓退花人病,就给了她们天大恩惠。此人正邪难分,他做好事时,往往凭一时的情绪。何映想说些什么,见胡玉飞把头转向一边,似不愿理睬自己,张张嘴又闭上了。
何映心里明白;胡玉飞还没有从悲痛中解脱出来,还记恨着自己。
太乙上人何映思想上也是矛盾的,一会儿他觉得无辜杀人,罪犯天杀,良心混灭,应该遭报应,一会儿又认为,这个杜会弱肉强食,武功低下之人活在世上受大欺凌,不如死了干脆。自己打发了他们,正是拯救他们于苦海。
恶人自有恶人的逻辑,他们认为自己干得都是天经地义的,这是他一厢情愿。蚂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人活着标准不一样,质量不一样,生死是个人的选择,于何映毫无关联。
他心里之所以生有矛盾,说白了还是为自己“开脱”。但他心里,总觉有愧于桃花老人,有愧于胡玉飞一家。他是答应过桃花老人的,好好关照胡玉飞,但未能办到,还是受了“护清教”调遣,帮了清廷鹰犬的忙。
怀着这份内疚与惭愧,几天来他都跟着胡玉飞,以便暗中援手保护,也好减轻一些心中的愧疚。一报一还,亦算作平衡了桃花老人的心愿。
但这些,胡玉飞是不知道的。
清惠见年轻人都不愿搭理“太乙上人”,觉得于理不通,好歹何映也是前辈异人,人家又援手救了自己,不言谢于道理讲不过去,于是便走上前,恭敬地说:“多谢上人搭救,在下感激不尽。”
何映却很冷淡地挥挥手:“我救胡玉飞,不是想救你们,赶巧了。”
清惠自找没趣,站在那里再不说话。
何映朝花人疯一摆手,说:“咱们走吧。”
花人疯象个三岁顽童,很听话地点点头。
何映看看胡玉飞,还是一脸的冷寞,只好说了句:“胡公子珍重!”
两个人冲进雨雾,眨眼消失了。
清惠看看天色渐暗,雨还未有停的意思,感到此地不宜久留,就说:“小凤、肖妮,天色已晚,此地又很荒僻,我看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快走吧。”
叶凤点点头。
肖妮说:“我们与胡公子结伴而行吧。”
清惠冲她瞪眼,生气地说:“糊涂,男女授受不亲,三个道姑与男子结伴,外人说三道四,如何承受得了!”
“那……我留下来陪胡公子吧。”叶凤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师姐。
清惠不为所动,坚定地说:“不行。荒山野岭,一个男子与一个女子呆在一起,更令人猜测!”
谁敢说,清惠在口口声声维护传统礼仪的幌子下,没有个人妒嫉。她也是女人,虽是一派掌门,毕竟血肉之躯,女人生理所需的东西,她何曾不日夜渴望。但她是掌门,生长的环境及文化的熏陶,使她摆脱不了人为的枷锁,终日里只好苦伴青灯,吃斋向壁了。
自己不能得到享受的东西,亦不想让别人享受。
叶凤不便再说什么。
肖妮也不吭声。
清惠督促道:“我们快走吧!”
叶风看看胡玉飞,胡玉飞满脸凄愁,目光幽幽,正盯着自己。她心里一热、又差点流下泪来。
“胡公子,请您多多保重!”
胡玉飞点点头。
清惠到了门口,又转过身来,双手一拱,说:“胡公子,后会有期。”
说完,一个箭步冲向雨雾,接着肖妮也走了。叶风看着胡玉飞,想说什么,终于没说,一闪身也走了。
胡玉飞跑到门口,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
胡玉飞望着细雨、眼睛里蒙上一层层云影。正出神间,忽见外面走来几个人,他们也躲进破屋子。这些人有说有闹,话题马上就跑到胡玉飞身上。
一个乞丐说:“堂主,这不是积善堂的胡玉飞吗?”
那紫衫大汉“嗯”了一声说:“不错,给我拿下他。”
几个乞丐上前抓住胡玉飞,向后一别,用细绳捆住他的手腕。
胡玉飞一脸迷茫,竟然毫无反抗。
紫衫大汉觉得奇怪,这小子不是疯了,不然何以这么老实?
这时一个乞丐说:“堂主,积善堂果然徒有虚名,连胡玉飞都这般无用,那些人的身手可想而知了。”
“不一定吧。”一个威严的声音说。
紫衫汉子一怔,见两个人站在门前,赫然是天门二侠。他们在积善堂出事的晚上有事离开了,所以幸免于难。
胡玉飞看见二人,泪水潸然而下,犹如泉涌。天门二侠也是百感交集,说不出话。积善堂冰消瓦解,对他俩刺激也不小,好像无家可归之人一般。
胡玉飞心头的忧郁一扫而光,神思顿时清晰起来,脑中再不像以前,仿佛有团雾充塞其间。他知道自己不再迷失,像个梦游者了。微微一用力,震断绑着他手腕的绳子。
卫天风气愤地说:“王大成,你也是江湖成名人物,身为丐帮掌主,怎能自甘堕落,做护清教的帮凶,残害武林正义之士呢?”
紫衫人“哼”了一声说:“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护清教如日中天,声势浩大,谁能与之抗衡?他们背后有官府撑腰,我们能斗过他们吗?我们还不想死,所以要听他们的。”
于月道:“王大成,你们丐帮到底干了多少坏事?”
王大成笑道:“丐帮所做所为,没有一点错,全是天经地义的。试问,一个人想活下去有什么错呢?可要活下去就得去杀别人,那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胡玉飞说:“像正大成这样无耻小辈,我们与他理论什么,走吧。”
王大成嘿嘿一笑:“走,哪里去?你们三个漏网之鱼,能逃了今天,逃不了明天,还是乖乖跟我走吧,刁教主也许见你们之后,顿起悲们之心给你们一条生路。”
卫无风大怒:”王大成,你狗胆包天竟说出这样混帐话,那我只好教训你一顿了。”
他旋掌绕上,向王大成拍去。卫天风的功力深厚,这一掌之力可开碑断石。
王大成导称“大力金刚掌”,也是以功见长。他见卫天风来势迅猛,身形一斜,举掌迎上去。“啪”地一声,两掌相交,各自退出两步,心下佩服对方。
卫天风向下一蹲,骄指点王大成左腿“风市穴”。卫天风身法巧妙,出手无情,若被点中,王大成马上就得瘫在那里,于是急忙一式“乞丐拳”中的“破篮打水”向外一抖,弹开卫天风的手臂。
哪知卫天风极有心计,他出手虽然为点穴,实是为趁对方弯腰时取其眼睛。他见机会一到,忙不迭地“双龙夺珠”戳过去。王大成立觉不妙,一招“狮子摆头”极力躲过,卫天风飞起一腿,正踢在王大成的膝盖上。王人成大叫一声,向后便倒,卫天风在一旁冷眼相观。
另外几个乞丐见卫天风拳脚厉害,不敢上去助拳,只好把王大成扶起。
王大成的膝竟骨折。脸色铁青,虽然疼痛异常,却咬牙没哼一声。
卫天风笑道:“你还有点汉子气,只是太下作了。”
王大成冷笑道:“你自命不凡,为何不去与护清教的人分个高低呢?”
于月道:“时候没到,我们暂时宽容他们几天。”
王大成不语。
胡玉飞冷笑问:“你还要不要让我们留下?”
王大成只好把脸转向一边。
胡玉飞与天门二侠边走边谈。
于月说:“凭我们的力量是斗不过护清教的,我们不如先去寻找邱少清,和他连成一伙,对付护清教就有希望了。”
胡玉飞道“人传他双目失明,不知真假,如果有其事,天伤英材呀!”
卫天风说:“邱少清只要还活着,他绝不会放过伤他眼睛的人,总有一天他会报仇的。”
胡玉飞点点头……
刺骨的寒风,冰冷的雪,无情地侵蚀着邱少清的肌体,蒙蒙白气要冻结他那颗绝望的心。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永恒的长夜。他的牙都要咬碎,他恨那三个鬼一样的人,但他知道再也没能力去复仇了。他想到了死,永远地成为一块冰石。他心如枯槁,在雪地上爬了一会儿,寻到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盘腿打坐,他想以此来忘却一切。
邱少清的心境已灰暗到了彻底绝望的程度,脑中一念不存,所以,坐下没多久,便进了忘我的超然境界。
他成了一木、一石,心中再也没有了烦恼,他感到了欢乐和解脱。其实,这些都是他的一种感觉,并没有明确意念。
平时练功,只要一人佳境,脑中便闪现出一种山水画,淡淡的,有几丝云虹,偶尔也有清清的流泉,成簇的花团。
这次与往日的内景不同,脑中漆黑,无限广漠,渐渐连自己也淡化成空,成为一种无法叙说的东西。
这样,他一坐便是二十个昼夜。
忽地,他身子一动,肌体在一股狂风沙的袭卷下,人整个儿成了被风吹动的金色流沙,这流沙成束,如少女头上飘起的长发,遮天蔽日,正当那流沙卷起他向苍穹飞去之际,猛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在他身边。
他一惊,脑中的景象立时消失。细听了一会儿,好像他身边有个人,忙问:“谁?”
“是我,一个受伤的人。”
说话的竟是欲入主玉宫的白胜非。他的脸色惨白,胸前中了一剑,血染红了大半片衣襟。他躺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邱少清,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坐在这儿?”
邱少清没有回答他,反问:“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白胜非叹了一声说:“我是被人追到这儿来的。”
邱少清淡淡地说:“追你的人是一个很厉害的高手吗?”
白胜非停了一会说:“是的,那是一个别人无法企及的高手,他叫江俊生,是一个极俊美的少年,不过,人太狠了点。他和我一样,也想入主玉官,故而要抢我得到手的玉牌。我学会了玉牌上的武功,以为除了玉宫的高手,别人根本不配与我过招,那料想遇上江俊生,我竟然被他迫得用自己的剑刺伤自己。我扔剑而逃。江俊生原是可以追上我的,可他说什么要学诸葛亮七擒孟获,让我心悦诚服地送上玉牌,这样我才能逃到这来。”
邱少清问:“玉牌有什么好处?”
白胜非说:“没有一点儿好处,得玉牌者死。”
邱少清说:“那你为何不扔了它呢?”
白胜非道:“既然得到了它,就得让它有一个合适的去处,否则也是死。”
邱少清淡然道:“那就把玉牌给我吧,让我替你死。”
白胜非道:“你为什么要替我死?”
邱少清说:“你留恋人生,感到快乐,而我双目失明,什么也没有,只有孤独。可我又不愿自杀。若我得到玉牌,你可免死,我得到解脱,何乐而不为呢?”
白胜非说:“你这么年轻,我怎能忍心让你代我去死呢?”
邱少清道:“这是我自愿的,又不是强迫的,何必婆婆妈妈?我们各取所需,你得以生存,我弃身成仁,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若是白胜非不被江俊生追杀,他断然不会把玉牌交给邱少清,现在他的梦彻底破灭了,认为自己一丝希望儿也没有,与其让人杀死,不如找个人替死好了。邱少清的话正中其下怀,他当然乐意了。
他掏出玉牌,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说:“江俊生,你纵聪明,也别想从我手中得去玉牌,你的欲擒放纵之计见鬼去吧。”
他终于把玉牌交到邱少清手上,仿佛卸下身上的千斤重担。
邱少清接过后,摸索了一阵,说:“上面写的什么?”
白胜非说:“是剑式与剑诀;行功心法。”
邱少清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内容?”
白胜非苦笑了一下,说:“这上面的武功甚怪,你是学不到的,大体上是讲剑气之术:
行剑如风,来去要轻;
点点成星斗,划起似日虹;
摆摇花千树,刺削极近零;
不动似已动,静也要尔命。
行功心法讲究气走千孔、安护结鼎;
不在一处,金玉浑成;
缘是法本,悟大悟穷;
不更灵根,丢弃生命。”邱少清半懂不懂地听了一会儿,说:“这些东西果然难学,好了,我们就此分手吧。”
白胜非道:“少侠,多珍重。”
邱少清笑了一声,没有接腔,他一心等着别人来杀他,还讲什么珍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