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匀和红婶对视一眼，没想到老爷居然这么着急就要走，但想到这些年的恩情，想到他和若儿之间的可能性，便压下满腹疑问，各自按照老爷的吩咐去做事了。

三人动作很是迅速，没一会儿便带着欧阳若上了马车，朝着欧阳府赶去。

路上，李匀按捺不住，问老爷，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那老爷先前给小姐定下的婚约怎么办，若是不遵守约定，那个张先生会不会收回小姐的命，或是下咒害了小姐。

此前张淮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说的是自己乃是修炼有成的道人，因算到与欧阳若由一段夫妻缘分，特来此救人，也顺便成就一段佳话。

看在他的确救了欧阳若，还让欧阳若恢复了健康的份上，李匀当真以为他才是小姐命定的夫君，便只能黯然放弃。

而红婶初时对张淮也是心存感激的，可一来张淮显露在外年岁与欧阳若不相匹配，做的也是说书先生的行当，一点都不稳当。不仅如此，还说要带小姐离开扬州城，回到他日常修炼的洞府去。

洞府？！那能是人住的地方？！小姐从下到大便是锦衣玉食，如何能够过得惯！

最最重要的是，小姐不喜欢他，即使老爷请他进府多次，他私下也制造过多场巧遇，小姐就是不喜欢他。

什么命中注定，要真是命中注定，难道不应该是小姐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立即倾心相许，立刻将匀子忘到九霄云外么！

可结果呢，小姐只怕连他的脸，连张淮这两个名字都没记住！

于是一段时间以后，红婶对张淮的感激也渐渐转变为了厌恶。她觉得张淮是在挟恩图报。

虽说救命之恩确实是天大的恩情，但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来报答，哪有非上赶着要取人家女儿，还要带人家女儿回去受苦的道理。

可此刻听到老爷想毁约，二人心中欢喜的同时又不禁想起张淮的真实身份，以及那一手起死回生的玄妙手段，便又不免担忧起来。

“若他真的像他说的那般是个道人，老夫即便舍不得女儿也只能认了，可他、可他是个蛇妖啊！”

张淮不知道，当初他救完欧阳若后，欧阳林留他在府里养伤的那段时间不单单是为了报答他，更是为了确定他的真实身份。

因为他的影子。

当初在房间里，生生将自己半身修为和魇珠分化而出，尽数渡给欧阳若之后，张淮虽然还能维持人形，但他的影子却将他的身份给暴露了。

那晚，欧阳若的房间内灯火通明，为了确保秘密不外流，房内便仅有欧阳林、红婶和李匀在内，加上施法的张淮，身死的欧阳若，一共五人而已。

红婶和李匀没注意到，张淮也没想到有人在这种时刻还会分心观察他的来历，因而只有欧阳林看到了，在烛火的映照下，只有张淮的影子与旁人不同。

那是一条弯曲的蛇影，即使在烛火的扭曲下都显得分外粗壮的蛇影！

欧阳林当即心下大骇，可又不敢阻止张淮施法，更不敢点破他的身份，无奈之下只得假意同意了张淮的要求。

随后张淮养伤的那一小段时日，欧阳林还用雄黄艾草一类专门对付蛇虫鼠蚁的草药试探过张淮，可张淮反应很小，若不是有伤在身只怕连一丝反应都不会有。

但有总比没有好，欧阳林便是因此确认了张淮的身份。

随即便是借出门做生意为由头四处遍访名山大川，隐士高人，终于让他找到了鸿蒙寺的所在。

在之后，便是鸿蒙寺的大师卜算过后，竟同意亲自前来捉妖了。

欧阳林将自己这些天的发现和经历一一告诉了红婶和李匀，听得二人心惊胆战的同时，也立即坚定了决不能让小姐落入蛇妖之手的想法。

“此刻圣僧与他师弟似乎因为什么旧怨正在城外荒山里大打出手，那蛇妖便是被圣僧的师弟带过去的，我走之时仍然昏倒在地，想来圣僧的法术令他受伤不小……”

“只是，圣僧那位师弟也不知是何立场，我观他似乎就是因为蛇妖受伤才找上门来，言语间对妖精也多有相帮，想来不一定如圣僧一般嫉恶如仇，愿意为我们捉拿这个妖精。”

“因此，趁着那蛇妖未醒暂时腾不出手来，我们早一刻带着若儿离开便早安全一分！”

李匀和红婶听的连连点头，末了红婶下意识打听了下那位圣僧和圣僧的师弟，多大年岁，法号为何。

毕竟今天他们还是从净空大师的客房里出来的呢，若是那位圣僧师弟太厉害了，圣僧敌不过，那他们说不定还能指望净空大师帮忙一二。

想到这里，红婶连忙提到净空，将他的手段说的神乎其神，

“老爷，奴婢先前提到的那位大师法号净空，他可有本事了！他……”

“净空？”欧阳林一听是净字打头，神经当即紧绷起来，“你说你们今天找的这位大师名叫净空？可圣僧的法号便是净尘啊！”

净尘净空，这不正是同辈师兄弟才会起的法号么！

此话一出，李匀和红婶也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那位净空大师长什么模样？”

“圣僧师弟眉心可有一枚红痣？”

欧阳林和李匀异口同声的问对方道。

随即，二人皆是一脸惊异的点点头，缓缓靠坐在了车厢上。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净空大师，便是圣僧师弟。

意识到这一点的红婶比二人更加激动，作为净空虔诚的信徒，她指着自己的脸大声说道，

“那净空大师和蛇妖必然不是一路的！我，我昨晚就跟大师说过有不要脸的登徒子纠缠我家小姐！而且之前在茶楼里张淮还得罪过大师呢！想来那时净空大师便看出那蛇妖的真实身份，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便将其拿下了！”

茶楼，怎么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欧阳林和李匀同时看向红婶，红婶便绘声绘色的将这一段也告知了二人，随后再度下结论道，

“定然如此！净空大师可是真真正正的得道高僧，如何会与蛇妖为伍？若不是他正好降服了张淮，否则又怎会在圣僧施法之时找上门去？一定是净空大师正要感化蛇妖的时候，突然发现蛇妖口吐白沫，马上就得死了，这才心生疑虑寻找源头！”

“至于净空大师和圣僧，这人家俩师兄弟的事儿我们外人哪里清楚，毕竟亲兄弟都难免有磕碰呢！这说不定，说不定二人就是多年没见了切磋切磋……那些江湖人不也是上一刻还打打杀杀，下一刻便又称兄道弟了么！那二位高僧如此行径也不无可能啊！”

红婶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的极为正确，不免觉得是自家老爷太胆小，见到人家斗法直接就吓傻了。

“老爷，要不我们先不忙着走，等净空大师回来再做打算不迟，您说呢？”

红婶对净空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当即还建议欧阳林调转马车回客栈，也去净空大师隔壁开几间房住下，等到蛇妖完全被感化或是降服之后，再回欧阳府住着也不是不行。

或者干脆，将净空大师和他的师妹都接回他们府上住着，这样更方便不说，小姐也能有同龄女子作伴了！

于是红婶又改了注意，激动的拍手叫道，

“老爷你和匀子先回府，我这就去接李姑娘，等小姐醒了知道有李姑娘作伴，肯定高兴啊！”

说完便不等欧阳林同意就要下车，欧阳林见状连忙让李匀去拉她。

他这副身子骨今天折腾够了，指定是拉不住红婶的。

“你口中这位净空大师怎么还有师妹呢？”欧阳林十分诧异，不要说鸿蒙寺不收女弟子，就连普通寺庙也没有收尼姑的道理啊！

而且称呼的还不是法号，李姑娘？这听上去不就是普通女子么？

听到欧阳林这么问，红婶和李匀不由得对视一眼，他们其实也搞不懂为何净空大师会称呼李姑娘为他的师妹，但人家是这么说的他们便这么叫了。

此刻若要解释，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欧阳林见状，心知这位净空大师身上的秘密不止这一件，未免节外生枝便放弃了求助于净空的想法。

无论是修士还是妖魔，他们这些凡人老百姓能不掺和就不要掺和了，还是按照原计划带着若儿走吧！

见老爷下定了决心，红婶便也不好再劝，只得悻悻然做回了原位，靠在车厢上半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尾的一抹水光。

老王当年便是喝酒喝多了在她院子里咽气的，她走了，院子该没人打理了。

李匀心里也装着事，他在想离开扬州城以后要做什么营生，以后和若儿一起又该如何孝敬老爷孝顺婶子，想着想着，面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三人都没注意到，早在他们谈话伊始，欧阳若的眼皮便动了动。

此刻的她心中所想的是，那个骗了她爹的蛇妖，是否就是前几世的她苦苦等待的那个人？

‘张淮、张淮……’

欧阳若心中呢喃了几遍，对于这个名字她是记得的，可与之对应的人，她不知为何却丝毫没有印象。

分明依爹爹所言，他们是见过很多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