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报复
她想杀了他。
滔天恨意像□□一般,迅速蔓延至每一寸骨骼,让她恨不得即刻化为厉鬼,将那人给掐死。
可她做不到,也不必做了。
成大人来救她了。
她心跳得极快,思绪昏昏沉沉,唯有一丝绝望的意识在慢慢浮沉。
“刘踞与世家交好,借升官之机笼络官员,借此私相授受,贪赃枉法,泰安、钜平一带百姓皆被你族人私贪良田,陛下继位之处,严下旨意,武将不得私贪田产,不得借军权欺压当地良善,不得逾越文官职权,违令军法处置。”成静语气森寒,冰冷的嗓音狠狠掷到地上,“令堂一一破戒,你刘氏一族自身难保,还敢妄想染指他人?”
刘冶脸色大变,惊骇地望着他。
陛下早在成静抵达洛阳之前,便开始着手调查刘踞之事,皇帝需要一只用来震慑百官的鸡,而这只鸡本不会是刘踞,毕竟此人实在是一个不错的棋子,况且牵连重大,动高昌侯还需循序渐进,皇帝那回对成静提及,成静也觉得是如此。
但是他改变主意了。
动谁都可以,他偏偏动谢映棠。
外间忽然传开哐当一声,成静遽然回头,便看见有衣角一闪而过。
有人看到了屋内光景,已经跑了。
想必不久之后,便会有人很多人赶过来。
成静黑眸微黯,忽然笑了一声。
刘冶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脸色似见了鬼一般,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发笑。
成静慢慢蹲在他的面前,好整以暇道:“待会就会有人赶来,我是御前之人,又与赵王关系亲近,你说……你会是什么下场?你们刘家又会是什么下场?”
刘冶脸色遽然惨白,唇瓣嗡动几下。
成静冷眼看着他脸色变化,便知此人不过是外强中干。
他微微笑道:“我此刻先去找赵王,待会若有人来,你便装作你在玩弄婢子,不可暴露翁主的身份,你若表现得好,我会替你解围,否则今夜,你没有性命走出江府,你信是不信?”他的语气温缓,一字一句却让人心底发凉。
刘冶抬头,不可置信道:“你敢威胁我?”
“我这双手下的沾的鲜血可不少了。”他语气清淡,仿佛是在谈论天气一般,“你不信,大可一试,把性命陪在此处,你想必也会‘青史留名’了。”
刘冶狠狠一抖。
成静起身,淡淡道:“脱下外衣。”
刘冶暗自咬牙,终究还是怕了,忍着疼,老老实实脱下最外面的袍子。
成静接过那衣物,慢慢抖开,转过身去,在谢映棠面前蹲下。
“翁主。”他声音低沉,似怕她受了惊吓,声线带着一丝温柔,“在下先帮你将衣物披上,稍后切勿出声露脸,之后我自会应对。”
她抖了抖,从臂弯里抬起小脸,嗓子有些哑,“成大人……”
他叹息一声,抬手为她擦去眼角泪痕,柔声道:“别怕,我会护着你。”
早知这颗深闺明珠定会被人觊觎,只是不曾想,她竟会受到这般伤害。
一为道义,二为交情,三为对她本身的怜惜之意,他又怎么忍心不护着她?
谢映棠被他那温柔的声音安抚下来,不再抗拒,任凭他将衣裳披在她身后,往上一拉,盖住她的脸。
成静起身,冷冷瞥了刘冶一眼,快步出去了。
不一会儿,以赵王和江施为首,众人闻风赶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待看到刘冶站在那处,身边有一罩着衣物、身量娇小的女子之后,众人纷纷露出了然的笑意。
许是某个好看的女子被刘冶给相中了,便直接出手了。
江施不料自己寿宴之上,这刘冶居然跑来狎妓,当即脸色青黑,甩袖道:“刘公子这是何意?”
刘冶没由来地抖了一下,心虚地看向人群中脸色难看的高昌侯。
目光触及站在赵王身边眉眼含笑的成静之时,刘冶暗自咬牙,不敢轻举妄动。
赵王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那衣衫凌乱的女子,笑着打圆场道:“江大人消消气,今日是江大人大寿,正巧刘大公子瞧见了中意的,不若孤做主,将此女赏给刘大公子算了,江大人成全一对鸳鸯,也算图个喜庆。”
身后众人连忙附和。
赵王都已开口,江施纵使再有不满,也只能暂且吞咽下这口气,当下拂袖而去。
众人又连忙跟着离去,赵王给成静递了个眼色,也随着去了。
成静走了半途,便又独自折返,远远便看见谢映舒站在树下,似乎有所察觉,抬眼便看见成静走了过来。
两人目光一触,谢映舒脸色冰寒,劈头便问:“我妹妹呢?”
那家仆慌忙入席禀报刘冶之事前,他便看见谢映棠早已离席。
他命人四处寻找,竟连她丝毫踪迹也没发现。
方才他对刘冶身边女子仅仅匆匆一瞥,便觉有些熟悉。
……心里便有个大胆揣测。
谢映舒浑身鲜血遽停。
倘若真是她……
成静深深地看着他,从他的眼底读懂了他的怀疑,点了点头,沉重道:“是她。”
心底惊雷猛地炸响。
谢映舒身子晃了一晃,一丝血色也无。
他狠狠攥了攥手心,大步往那柴房奔去。
谢映舒奔进柴房,便看见小姑娘靠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头上还罩着那衣物。
刘冶见是他,吓得动也不敢动,忙解释道:“谢大人!我我、我真的没有对她做什么!我连衣裳都还没脱完,成静就来了!”
成静随后便进来,吩咐身后侍卫道:“把人捆起来,堵上嘴,送回高昌侯府。”
子韶子磐上前,将刘冶狠狠掼到地上,拿帕子堵了嘴,将手脚都麻利地捆了起来,再往一人长的袋子里面一罩,将人扛了出去。
谢映舒将罩在谢映棠头顶的袍子取下,触目一片腥红。
她一双灵动的眸子已经紧紧阖上,衣衫散开,鬓发凌乱,洁白如玉的脸颊沾了一些灰,唇上一点血色也无,右手还紧紧握着钗子的一头,而那钗子锋利之处已被用力扎入了心口,鲜血由里至外渗开,染红了一大片衣裳。
谢映舒身子一僵,抱着她的手猛地收紧,将谢映棠打横抱起,咬牙唤道:“定初!快去备车马!”
她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在空中一晃而过。
成静脸色一变,奔了出去。
谢映棠被秘密抱上马车,谢映舒离不开妹妹,便命谢澄转告谢定之,自己已提早回去。
谢定之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待回府后,便看见奉昭大长公主哀哀地哭着,大夫跪了一地,谢映舒跪在他跟前,低声禀报了事情始末。
谢定之当即怒不可遏。
谢映舒低声道:“孩儿已经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翁主大病,确保消息不会走漏,只是刘冶那里,难保不会宣扬。”
谢定之怒道:“姓刘的欺人太甚!”
“阿耶打算怎么做?”谢映舒眸光微闪,“我不想放过整个高昌侯府。”
谢定之冷冷道:“明日我便亲自入宫觐见陛下。刘冶?死不足惜!”
谢映舒点头道:“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等等。”谢映舒正要走,谢定之叫住他,吩咐道:“今日谢府欠了他成静一个人情,明日你遣人送礼过去。”
谢映舒道:“儿子明白。”
“幺儿现在如何?”
谢映舒转过头来,脸色非常难看,“郎中正在尽力救治,簪子虽未及心脏,但失血过多,加之受惊过度,棠儿还未醒来。”
谢映棠出生时早产,一向体弱多病,府中养这么多郎中,便是为了保她安然无恙地长大。
那么多次将她从死神那处拉回,他对她管教严厉,千防万防,却防不过小人之心。
谢映舒抿紧唇。
翌日,诸多官员不约而同上奏皇帝,细数高昌侯刘踞之罪,刘踞于朝中据理力争,终被皇帝留于宫中。
早朝散后,谢定之与奉昭公主一同入宫求见陛下。
戌时三刻,皇后在元泰殿外求见皇帝,随后皇帝下旨,将刘踞打入廷尉待罪。
“他江施府上守卫几时如此无能,刘冶身在江府,妄图强占端华,居然无一人发现阻止?”
御书房内,皇帝蓦地起身,拍案怒道:“倘若那时你没路过,朕是不是还要再看一场好戏?”
殿中灯火摇晃,照亮皇帝的锋锐眉眼,一张脸上眸色沉凝,嘴边腾蛇纹随之浮现,怒意昭然。
成静垂袖立在御阶之下,淡声劝道:“谢尚书已封锁消息,少有人知晓此事,今早谢府已传来消息,翁主性命无碍,只是还在昏迷。臣以为,陛下需给谢族一个公道,以平息怒火。”
“愚蠢至极!”皇帝负手来回踱步,冷冷道:“朕原以为,刘踞自己会识相一些,谨慎行事,没想到给朕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他以为那战功是自己的?那是朕白给他的!自己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还以为与几大世家送了几回礼,谢族便将他当成了自己人?!胡扯!他死事小,一旦谢族暗查贪污一案,还有那么多人,朕一个个都保不住!”
他说着,手往桌上狠狠一拍,怒道:“朕白养了一群废物!一个个想逼死朕?啊?这都是些什么废物!”
成静弯了弯唇角,低声道:“陛下勿急。”
皇帝的目光隐匿在十二旒冠冕之后,薄唇淡抿,看向他道:“定初可有法子?”
成静微微笑道:“陛下将臣留于洛阳,便是想要在皇权与世族之间寻求平衡点,臣之前冒昧,以为刘踞可用,可此人毕竟只是庸才,久留必成祸害,陛下这回除去他,并非坏事。”
皇帝皱眉道:“那掣肘之人呢?”
“无须掣肘。”
皇帝微微一怔。
成静唇角噙笑,在殿中踱了几步,语气清冷,“高昌侯与世家交好,必然提出条件,此番谢族翻脸,将不留余力置刘踞于死地,届时必然波及世族利益,陛下何不让他们斗,越斗越狠,方可坐收齐成。”
皇帝不解道:“刘踞对上谢族,无异于以卵击石,又何来斗狠一说?”
成静慢慢道:“陛下只需将此事暂且压下,先不颁布圣旨,届时刘踞狗急跳墙,必然暗中求助,陛下再顺藤摸瓜,将与刘踞有关之人悉数挖出,以谢族之名大肆贬斥,便足以让世家离心,此一计,必伤及谢族。”
陈郡谢族势力庞大,文武百官皆不敢触及锋芒,此事不会对这个大族造成什么重创,却足以让文武百官不敢再唯谢族马首是瞻。
因为他们知道,谢族行事狠辣,不会对任何人留情。
皇帝看着他,眼底慢慢漫上来一股欣悦之色,不由得低叹道:“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
成静笑意愈盛,“君不见李义府之辈笑欣欣,笑中有刀潜杀人。”他后退几步,抬手朝皇帝深深一拜,“此事还待臣周旋,陛下静候佳音即可。”
“定初果真善谋略,有大才。”皇帝笑了笑,慢慢走下御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又问道:“端华翁主那里,你确定消息已经封锁?”
成静又是一笑,一双桃花眼浅浅弯起,看起来无害极了。
“高昌侯府如今人心惶惶,臣已派人潜入,将□□投入茶水之中。”他算了算时间,又微笑道:“此刻,刘冶应是哑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和【君不见李义府之辈笑欣欣,笑中有刀潜杀人。】出自白居易《天可度》虽然是唐朝的诗,不过既然是架空,就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啦QAQ男主针对的不是谢家,虽然城府比较深很会装,但他人不坏,他其实是别有所图(不是篡位)
然后感情线快就有一些进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