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叶一舟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仔细地再看一遍, 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古培土, 你欺人太甚!
他拿出纸笔给古培土写信, 如果他继续纵容自己的继夫人给古建军找事, 他不介意给古建军改个姓。到于古建军和许娇的婚事,只要古建军不答应, 他是绝对不会同意。
至于许家那边, 就由他那个长袖善舞的继夫人去处理吧。
叶一舟言词锋利, 咄咄逼人。最后他还放下恨话,他不介意用余生去拼命跟古家作对,如果他还如此对待古建军的话。
……
许娇回到县招待所,大发脾气,把一屋子的东西全砸在地上,仍不解恨。
许娇恨声道:“江叔, 给我把那个乡下丫头处理掉。”
出发前,江风已通过别人查清古建军目前的情况, 受过古建军救命之恩的陈家自然在清查之列。
不管今天古建军是故意气阿娇还是当真喜欢那个小姑娘,江风都觉得他不是一个聪明的人, 配不上阿娇。俗话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 一个在后娘手下讨生活的人,遇到一个像阿娇这样父亲正好是他爹的上级的姑娘,不想着讨好并牢牢抓住阿娇的心,反而躲到小地方来当一个什么供销社的仓库保管员,毫无进取之心。这样的男人要来有什么用?按他想, 古建军就该跟那个乡下丫头在一起,正好让古建军尝尝在小地方过日子的滋味,等他再看阿娇时,只能仰着头看,那时才知道后悔呢。
眼下阿娇正在火头上,他自不会拿话去劝说,至于处理嘛,也不是只有死一条路,还有一种说法,生不如死。
他应了一声就出去,打了一个转,交待一声就回转,见屋里仍是一片狼藉,道:“阿娇,今晚先去省招待所吧。这里条件差,你住着不习惯。”
为了逮古建军,昨晚她硬着头皮在县招待所歇了一晚,一晚都没有睡好,总觉得招待所的被子不干净。
古建军,她又不是非要他不可。比那张脸长得好看的又不是没有,她许家千金,什么样的男人不能有?只不过敢这样拒绝她的,古建军是头一个,原本她想看他臣服在她脚下的样子,既然他不识抬举,也别怪她心狠。她回去定要在爷爷和爸爸面前告一状,给古建军的爸爸小鞋穿。没了他爸的支持,看他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混,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他。
“江叔,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走。”
江风点点头,叫服务员来收拾,又找人开车来送他们去省城。
……
二美想赶上中午吃饭的时间,让大家吃顿肉。家里先前剩下的肉不多,爹又全让她和大姐吃了,几个小的眼睛看着馋,嘴角流口水,也没有说一声要吃。她和大姐都不敢下嘴,后来那一碟肉又被爹原样端了出来,端到房间,让她和大姐吃,说她们俩受了伤,得先补补。
两姊妹吃了肉,心里始终不得劲,总觉得自己跟朱秀月似的吃独食。好在她今天买了肉回去,让大家中午好好吃一顿。
这样想着,二美的脚蹬的越发的快,双脚蹬出残影来,自行车也跑得飞快,超过好几辆自行车,又超过一辆辆牛车。
村口五美带着几个小的站在树下,见着她,老远地挥着双手,嘴里喊:“二姐,二姐。”
二美速度也没有减慢,只留下一声,“快回家。”
“回家啰。”几个丫头和金宝急先恐后地往家里跑。
二美在家门口下车,王小草先前醒来,见她回来,急忙拎起后座的袋子,“这都是肉?”
二美点着头,“应该是吧,我没有看。”
王小草打开袋子的手一顿,“你傻吧,万一人家给的不是肉呢?”
“就你聪明?”陈前打断她的话,“都是老熟人,咋可能骗二美?”他是容不得别人说几个丫头不好,先前给朱秀月打压的个个跟鹌鹑似的。好不容易养出点人样来,那能让人再打击她们,说她们傻的。
王小草骨子里还是有些怕陈前,被陈前一说,缩了脖子拎着袋子进屋。
二美道:“爹,这不是去食品站换得肉。是古建军从回春堂出来的。”
陈前心中各种猜测涌起,忍不住问:“怎么会事?”
二美脸一红,自不好说有女人纠缠古建军,他拿她顶缸的事,随口道:“爹,你看古建军那样的人能要残次品?”
陈前瞧着二美脸上的胭红,心中乐意,面上却正儿八经地道:“正是因为他不要才能卖给我们啊。你看那个王红军跟你爹当了十年的同事,让他反残次品让出来,你看他舍得不?”
二美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不禁暗恼,这次没有搭上食品站的线,以后吃肉怎么办?
“三丫,快把钥匙交出来,家里的东西该娘管,那里能让你一个小丫头来管。”大概是因为王小草好好睡了一觉,中气十足,灶房时的声音都传出来了。
“去把你娘和三美叫出来。”陈前吩咐二美,他要把家里的规矩给定一定。
五美几个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陈前挥手道:“正好,我们家也开个会。”
一家子人坐在堂屋里,陈前发话,“正好,二美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家里的吃食粮食还是二美管,灶上的活也归二美,几个丫头平时帮着烧火洗碗。”
几个丫头和金宝都没有意见。
有意思的是王小草,她惊讶地看着陈前,“当家的,谁家会把粮食和东西交给一个丫头看管?我是他们娘,这些东西应该我来保管。”
“谁家能像我们家能一口气买几十斤肉?谁家能买得起这么多的肉?”陈前唾沫星子快喷到王小草的脸上。
王小草道:“不管就不管,那以后每顿要让金宝吃鸡蛋吃肉。”
“几个丫头有的,他就有。”
“当家的,你莫非疯了?你之前不也是一心要个儿子吗,如今有了儿子,你还对他不好?她们几个丫头片子,那能跟金宝比?金宝可是要给我们养老送终的。” 让她不管家,她能忍,可不给儿子开小灶,她不能忍。
金宝道:“妈妈,我跟姐姐吃一样的,挺好。”不像付槐花,让朱卫军吃肉,他看着。
王小草瞪大眼珠子,看傻子一样看着金宝,“儿子,你是我们陈家唯一的儿子,咋能跟几个丫头片子一样呢?”
“咋就不能一样了?难道不都是我的种?不都是我身上的流出的骨血?难道我身上的血还分个高低贵贱?”陈前想到金宝这个赔钱货就是来气,他已经很大度了,让金宝这个赔钱货跟着他几个金疙瘩同样吃喝,是他最大的底线。
王小草目瞪口呆,当家的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一点不稀奇儿子。难道金宝不是他们的亲儿子?
她坐下眼睛一直在金宝身上来回打转,越看越觉得金宝不是自己的儿子,那眼睛那眉毛,跟她和当家的都不像呢。
“当家的,金宝不是我们儿子吧?”王小草出语惊人,手指着金宝的眉眼,“你看,一点都不像你,也不像我。”
王小草如此神来一笔,金宝完全惊呆,心中有些害怕,结结巴巴地问:“爹……我真的像你吗?”
陈前真想打王小草一顿,胡乱说些啥。
“他是像他亲奶,你看看他,再看看二美,像不像?”说到这,陈前就恼火,长了一副美貌,偏是个男儿身。
陈前嫌弃地看了金宝一眼。
王小草瞅瞅二美再瞅瞅金宝,“咦”一声,搂住金宝,“我们的金宝给二丫长得像,长大一定好看,以后上门说亲的人一定能踏破我们家的门槛。”
虚惊一惊,金宝刚缓口气,又给被王小草的话险些呛住,那话明明是说姑娘家的,他是男娃娃。
“孩子他娘,以后,你就只管上工,不用做男人的活,做女人的活就好,别选太累的。”王小草高兴当家的体贴她,下一句话就让她变了脸,“家里的事,你就不用管,让几个丫头看着办。”
王小草张张嘴在说话,陈前一句话堵住她,“我们家就是这么个规矩,你不乐意,你可以回娘家去。”
这个家得他说了算,不能让王小草乱插手坏了他的计划。
王小草闭了嘴。
“等教室弄好后,从三美开始,你们都去上学。回来记得教你们大姐二姐。二美在家里还休息几天就去公社供销社上班替你大姐,等你大姐背上的伤口好了,再让她去。”
陈前一气把安排说完,以后家里也不乱,他保坐着享福就是。
“今天中午吃肉,我来炒。”二美道,“谁来帮我们烧火。”
几个丫头争抢着要去帮忙。
王小草从来没有这样闲过,想要跟金宝说悄悄话,偏金宝要跟几个姐姐待在一起。她闲着没事,在屋里转来转去。
陈前给转得头晕,道:“你没事,出去找人唠嗑唠嗑。”
王小草机灵一动,她想起隔壁的牛二柱家还没有个儿子,要去显摆显押,“那我去找牛二住家的唠叨。”
陈前要是知道她的心思,绝对不会让她出去拉仇恨,可惜他没有读心术。
这会,他挥着手道:“去吧,吃饭,我让金宝去喊你。”
王小草仰着头出门。
没过一会,三妮哭着跑过来,“陈叔,快把跛子婶子叫回来,以后我家不跟你家好了。”
“咋了?”陈前哄着,“三妮告诉叔叔,婶子咋了?”
“她和大伯娘合伙欺负我娘,我娘都哭了。”小姑娘抽抽搭搭地道。
陈前倏地站起来,拐杖狠狠地打在地上,这个害人精!
他杵着拐杖单脚跳得飞快,到牛家门前,正听到王小草的声音在那里巴拉巴拉,“一个女人没有那儿子,就像人没有腰子,那站得住……”
“给我闭嘴!”陈前一声狮子吼。
“当家的,你怎么来了?”王小草还没有觉得大祸临头。
陈前朝里面看,没见着牛二柱的媳妇,估摸着躲屋里哭去了,到是牛大柱的媳妇坐在门边听王小草说着话点着头。牛大柱牛二柱坐在院坝里,一人脸上带笑,一人脸上愁苦。倒是没见着牛家老头子和老太太。
他走过去,“二柱,别听她瞎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闺女的好处,那里是儿子比得上的。”
“闺女再好,那有儿子好。”王小草走出来抢先一步说话。
陈前咬牙切齿,“要不回去,要不闭嘴。”
他的脸黑得吓人,王小草才意识到不对,合上嘴不出声。
“二柱,我们就说一样,闺女养不好退出去就是。可儿子养不好就是祸害一家子人,还说什么养老,你不给他收拾烂摊子都不错了。你看看,那些混混无赖,那个不是男人?他们的爹娘日子可好过?”
“所以啊,有儿子不见得是好事,没儿子也不见得是坏事。”
牛二柱听呆了,陈前这话说的有道理。
陈前也不多说,有些事要自己想明白,如果想不明白,再多说也无益。
回去后,陈前把王小草狠狠地说了一顿,如果她再这样去戳人家的肺管子,别怪他不客气,不认夫妻情份,马上把她送回去。
王小草见他动了怒,来真的,赶紧保证以后绝不在没有儿子的人面前说那些话。
肉弄好,陈前让三美端了一碗肉去给牛二柱,肉不多,就面上的一层,下面是菜,算是特意给牛二柱媳妇的赔礼。
三美这个捉狭鬼,去了牛家,把碗递给三妮,叮嘱:“这肉是我娘赔礼的,得让你娘吃,你们不能吃,要不你娘不肯原谅我娘。”三美的声音不小,估摸着整个牛家都听得见。
三妮吸着口水,痛快地应道:“欸,只给我娘吃。”
牛家还没有开饭,牛大宝闻着肉香味吵着要吃。三妮护着碗一本正经地道:“人家婶子说了,是专门给我娘吃的,如果我娘不吃就是不肯原谅婶子。”
牛大柱媳妇在灶房里听了,直摔锅碗。牛老太太那时容她对家里的东西发脾气,“老大家的,你是不是要把家里的东西砸个精光才甘心?”
牛大柱媳妇才住了手,哼哼唧唧地做饭。
陈家这一顿却吃得香,桌上好几个肉菜,一家子个个吃得满嘴流油,连上辈子吃惯肉的陈前,也在好些天没有吃肉后露出馋劲,没少吃肉。
饱吃一顿,看几个丫头昏昏欲睡,陈前叫住,让大家走一走才去午睡,饭后不宜立即睡觉,不利于消化。
陈前领着几个丫头在院坝转圈子,洪六匆匆地跑来。
“你跑那么急干吗?”陈前问。
“不知道谁把事给捅到公社去了,公社说你跟马地主家有勾结,蛊惑社员,让马老太太出了牛棚,反而当上什么教师。”
陈前瞪眼,“这就叫跟马地主家有勾结?”
“公社的人是那样说的。”洪六苦笑道,“说我们村对地主老豺的教育程度不够,应该让他们接受深刻的教育,接受最艰苦的劳动,而不是当什么老师,坐在屋里雨不淋日不晒。”
洪六没说的是,几个村干部怕把自己连累了,都没有替陈前说话,也没有说放马老太太出牛棚是村干部同意的。
陈前当然不服,他明明是给马老太太找了一个最辛苦的事,怎么说是享福呢?
他道:“我不怕,走,我跟他们说理去。”
几个丫头吵着一起去。
陈前道:“别怕,你们看好家,别让人趁乱偷了我们家的东西。我们家是贫下中家,爹又没犯错,爹没事,你们等着爹回来。“
贫下中家那话安慰到几个丫头,纷纷点头说在家里等爹回来。
不想公社的人见到陈前二话不说,绑了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