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日常
贺龄音低声呜了一声,丢脸到想将脸埋起来。
其实,她只是想,若是他空着肚子回来却没人给他留饭,那便太可怜了,况且在她家里,都是一大家子一块吃的,所以她便索性等他一起,也算报答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结果他却已吃了饭,这样倒像她巴巴地盼着他一块儿吃饭似的。
贺龄音颇觉没脸见人,像鸵鸟一样将头埋了起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人被武铮打横抱着,她岂不是将头埋在了他怀里?
于是噌地一下又抬起了头。
便看见武铮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在等我回家吃饭?”
贺龄音两颊红成傍晚的艳云,自暴自弃道:“算是吧……”
武铮愉悦地大笑起来,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脚步轻快地往厨房走:“走!我们吃饭去!有你给我留饭,我再吃八碗饭都行!”
他这么说,便显得留饭一事没那么丢人了,贺龄音淡淡笑了,说:“厨房里可只预留了三碗饭的量。”
这话中带着天生的不自觉的娇嗔,武铮浑身一酥:“那全给你吃。”
贺龄音咬唇:“我哪里吃得了那么多,两碗都是给你预留的。”
武铮笑道:“你这么瘦就该多吃点,能吃多少吃多少,我吃你吃剩下的就行。”
“哎——”贺龄音本来想说一个大将军怎可吃别人的剩饭,话到嘴边才发觉刚刚她也没将他当成大将军,否则怎么会那么随意地跟他说话……就好像真的在跟夫君说话似的。
她就抿住了嘴。
此时,武铮已经抱着她来到了厨房。
北院有一个小小的膳厅,在正厅旁边,并不在厨房里,贺龄音平时都在膳厅吃饭。
而厨房里则一边是烧火做饭的地方,另一边摆了几个桌子,那是平日家仆们吃饭的地方。
武铮这一激动,就将贺龄音抱进了厨房了,这才想起走错了:“哎我忘了,应该去膳厅,我再来回来端饭。”
贺龄音揪住他的袖子:“就在这里吃吧。”
其实,她知道武铮一直是顺着她的讲究而讲究。不过,她已经不是贺府未出阁的姑娘,而是震北大将军的妻子,身份与环境都发生了莫大的变化,她也会学着去适应、去改变。
不能总让别人惯着自己。
“好。”贺龄音都不介意了,武铮自然不会介意在厨房吃饭。
他把贺龄音放在看起来最干净的饭桌旁的凳子上:“你坐着啊,我去端饭。”
贺龄音点点头,看着武铮转身去那边灶台上端菜端饭,他高大精壮的背影在低矮的灶台前忙碌,而灶台上热着饭菜,冒着暖暖的烟火气,烟火气又将他笼罩起来。
令人闻风丧胆的震北大将军,此刻就像一个普通的汉子,在给自己的妻子端饭菜。
在冒出这个念头时,贺龄音使劲地摇了摇头。
武铮很快地将饭菜端了过来。
今天吃的是糖醋鲤鱼、松菇芦笋、清蒸豆腐、清炒白菜、丝瓜汤,四菜一汤,一样留了一碟。还有两碗白米饭。
贺龄音吃得比较清淡,不过武铮口味比较重,最喜吃糖醋鲤鱼,所以这道菜是特意为他备的。
四道菜和两碗饭整齐地摆在饭桌上,这饭桌因是家仆们用的,所以并不讲究,吃了饭后擦得不是很干净,隐隐还有些油渍。
武铮顺着贺龄音的目光看到了那些油渍,连忙又起身,要去拿抹布擦。
“没事,坐下吧。”贺龄音拉住他的手,柔声道。
她回想起鬼雾林那一晚,武铮给她涂了捏碎的线草之后,直接把手掌往身上擦,由此便可知武铮不是个会讲究这些细节的人。若非她在这里,他肯定不会注意到桌上这些油渍,便是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他之所以急忙要去擦,是因为顾及到她喜欢干净。
这么晚了,她也不想武铮再忙前忙后,其实她也可以退让和适应的。
武铮被贺龄音柔弱无骨的纤手一拉,立刻被定住了似的,便听着她的摆布,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贺龄音见桌上还有几个空置的碗,便拿起一个碗,给武铮舀了一碗丝瓜汤,递了过去:“饭前先喝点汤,对身体好一些。”
武铮接了过来,一口喝掉了半碗,忽地笑道:“有了媳妇真好。”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贺龄音双颊霎红,只是留了一顿饭、舀了一碗汤而已,何须如此。
武铮看着她道:“从前还没有人给我留过饭。”
“怎么可能?”贺龄音诧异了,“你是大将军,在军中若是吃饭迟了,会没有人给你留饭吗?再者,从前在家中时,你爹娘不会给你留饭吗?”
“军中有固定的饭点,错过了饭点,要么饿着肚子,要么自己想办法找吃的去。我身为大将军,更应该以身作则,否则就不能服众。”武铮道,“至于家里,规矩就更严了。从我祖爷爷到我爹,从我外祖爷爷到我娘,还有我三个姑姑两个舅舅,全部都是武将,我们武家从小家规如同军令一般严明,为了锻炼我们守时的性子,家里的饭点也是固定的,过时不候,若是因为贪玩回家迟了,就只能饿肚子了。”
贺龄音暗暗惊叹,心里想着岂非太严苛了,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若非有这样严苛的军令与家规,武家也不可能世代出将军,北漠也不可能有这么安稳的北疆防线吧。
任何成就不会无故得来,必定都是有缘由的。
武铮继续说道:“可能你会觉得严苛吧,但是我觉得挺好的,在军营必须要有这样的纪律,才能打造出一支强大的队伍。不过——”
他瞧着桌上的四菜一汤:“我发现有人惦记着我的感觉真好。没娶媳妇前,我从未想过会有人等着我回家吃饭。早知道娶媳妇有这等好处,我早该娶了——呸呸呸!早娶了也遇不上你了!好险……”
这么直白的一番话说得贺龄音不但脸上红了,连身上都羞得发热起来。她简直想封住武铮的嘴。
然而武铮还在滔滔不绝地说:“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才这么晚回来,我以为你只是等我回来陪你睡觉。军营酉时吃晚饭,吃了饭还要操练,所以我亥时才能过来。以后若是没有轮到我操练士兵,军中又没大事,我就不在军营吃晚饭了,早点赶过来。我若是酉时还没回来,你就不必等我了——不对,你只要肚子饿了,就吃饭去。不用等我啊。”
“知道了。”贺龄音脸红红的,手不由心地主动给他夹了一块鱼肉。
武铮如获至宝,一脸笑意地吃了下去,又给贺龄音夹了一块鱼肉:“你也吃。”
贺龄音望着从别人筷子上夹来的自己不爱吃的东西,面上颇有些踟蹰,咬咬牙,才轻轻地尝了一口。
其实还不错,于是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了这块糖醋鲤鱼肉。
这一顿饭,贺龄音仍旧如往常一样,吃了一小碗就放下了筷子,而已经吃过晚饭的武铮却胃口大开,将饭菜都吃光了还意犹未尽。
两人吃完饭后,贺龄音坐在原处安静地等武铮收拾残局。
收拾完后,武铮便将她抱去了西厢房。
贺龄音在等武铮的时候,已经沐浴过了,只不过想着还未吃饭,所以沐浴之后又换上了常服。这会儿吃过饭,漱口洗脸之后,便可以准备睡觉了。
但是武铮急着赶回来,所以还未洗澡。
平时春初的天气,隔一两天洗澡对他而言很是正常,然而如今跟贺龄音同睡一床,他已经颇有自觉,这会儿转身要去洗澡。
他所谓的洗澡,就是用井水冲洗身体而已。
这样的天气,其实是很容易着凉的。
贺龄音唤住他:“铮、铮哥,方才吃饭的时候你见着灶台另一边温着的一锅热水了吗?那是给你留的。我叫张伯买了个浴桶,就放在门口,你用热水洗吧。”
武铮旋身看着她,心口发热:“好,媳妇。”
这话连起来像是在说“好媳妇”似的。
贺龄音咳了一声,撇过脸去:“别总媳妇、媳妇地叫呀,怪、怪不好意思的……”
武铮双目热切地看着她:“那我叫你……阿音?”
贺龄音想着“阿音”至少比“媳妇”正常一些,便点头同意了。
即使用浴桶洗澡,武铮也不是好享受爱磨蹭的人,所以很快就洗了澡,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寝衣,回到了西厢房。
很熟练地上了床。
从昨晚上了床之后,他就不想下来了。
贺龄音已经把他招上来了,如今也没赶他下去的借口,只好往里面挪了些,给他分出一大片位置。
她穿着一袭青色的寝衣,隐约可见里面墨兰色的肚兜。寝衣并不贴身,却也难掩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若非了解她的性格,其实光从她外表看,她应该是很多坊间故事里的那种勾魂的狐狸精,应该穿得妖妖俏俏,画着艳丽的妆容,游走在世间,肆意嬉戏男人,媚眼如丝,一眼便勾魂索命。
谁知道她竟是个跟夫君稍微亲近一些都会脸红的小姑娘呢。
简直是、简直是披着狐狸精外衣的小白兔。
武铮想到这个形容,忽然就笑了起来,觉得欢喜异常。照理说,这样好的姑娘早就该被人娶走了,怎么会轮到他呢?
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
而贺龄音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眼角嘴角却都含着笑意的武铮,瑟瑟发抖。
为、为什么笑得这般春意荡漾?
就在她胆战心惊的时候,武铮向她伸出了“魔掌”——
“脚给我,我先给你涂药。”
昨晚两人都把这事儿忘了。
他今天在军营里想起来时,立刻给了自己一拳,怎么能忘了给媳妇涂药呢!
原来他刚刚只是想给自己涂药?
贺龄音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大大方方地将右脚伸了过去。
武铮如往常一样给她推拿按揉起来。
按揉完之后,他忽然抬起头道:“让我看看你身上的淤青消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