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雷电型分手治愈

江湖传言,治愈失恋最好的良药,是迅速投入到另外一段恋情中,用澎湃的荷尔蒙击碎前任带来的伤感。这种方法一击必中,百试百灵。但风险自然也是有的,因为刚失恋的人和刚恋爱的人,一样的不正常。

○我们分手吧

朋友们因为恋爱正处于水深火热中,蒋天却恰好相反。也不知是不是和同一个人恋爱七八年有些累了,虽说被崔雯雯劈腿很不爽,但能因此毫无负担地周旋在各种妹子间还是挺爽的。复习、上课、把妹,这就是蒋天目前的生活。梁意欢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他分手了还能这么欢乐,简直是没心没肺啊。

若按照梁意欢对“没心没肺”的定义,那蒋天的前女友崔雯雯,没心没肺的程度也不轻。和汪一鸣在一起的崔雯雯,浸润在“冬天已经过去,春天还会远吗”的温暖中。一个年纪不小、脾气挺大的失业待嫁女青年,在经过长期缺钱而绝望的日子后,重新工作、爱情双丰收,这种幸福感是不言而喻的。

新公司的合伙人,是汪一鸣的朋友。有这层裙带关系,崔雯雯自然也颇受照拂。她不仅被分到了实力最强的项目小组,也不用再做杂活。有人说事业和钱是女用小蓝片,现在的崔雯雯觉得这话相当有道理。

再有,就是感情生活。虽说汪一鸣不是大款,但比蒋天还是有钱多了。崔雯雯跟他在一起,不用再担心房租,也不用再抠抠唆唆做预算。前天两人看完电影,途经化妆品专柜,汪一鸣发现了她热切的眼神便马上让她去试试。在美容顾问的巧手下,经过高光、眼影、眉粉、口红的层层叠加,崔雯雯仿佛换了个人,变得成熟有气质。

看着美容顾问推荐的一众产品,她很懂事地拿起一只口红:“要这个吧?”换成蒋天,就算口红只要几百块,他也会拉着她手往前走,边走还不忘大喝:“家里都那么多了,还买!”其实家里根本什么都没有……而汪一鸣说的却是:“别听她的,这些都要了。”

这种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那种感觉就是一个字:Wow!当晚秘书看到她买的东西后便尖叫起来:“组长这是要让你去练摊啊!早知他是这种男朋友,我还会让给你?”虚荣心被满足后,汪一鸣那点由于微胖而颜值不足的缺点,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另外,结婚的问题也迎刃而解。崔雯雯并非立刻就要结婚,毕竟她和汪一鸣才刚在一起。但就像男厕里经常出现的那句标语: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比起蒋天来,汪一鸣结婚的欲望异常强烈,强烈到随时随地都在进行相关暗示,不,明示——

走过Tiffany,他会感叹:“要不要进去挑挑,听说这季婚戒特好看”;路过酒楼外摆着的新人结婚照,他会深情地望着她:“你拍婚纱,肯定比她上镜百倍”;甚至在携程上订酒店,他都能找出说法:“同样牌子的酒店,马尔代夫的就是贵,到底是蜜月圣地”……当男人主动想走进坟墓时,对于女生而言,麻烦就少了很多。所以当汪一鸣提出见家长,崔雯雯虽有些犹豫,却也义无反顾地去了。

崔雯雯跟着汪一鸣去见他老妈,是在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女孩穿着肃穆的连衣裙,外扣蓝风衣,庄重得像要去参加葬礼。而此时,她的前男友正满面笑容地用语言挑逗着新认识的妹子。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一秒不发信息你会死啊?”齐淼很急躁,伸手去抢蒋天的手机。

蒋天左闪右避:“齐淼,你自己情场失意,就看不惯别人幸福?这种心态是要遭雷劈的。大街上没分手的情侣那么多,总不见得你看到一对砍一对吧?”

齐淼挠头,困惑得不行,再挠下去就快要秃顶了:“但她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啊?”

蒋天抬眼:“她怎么说的来着?”

“说,‘经过认真思考,发现路漫漫其修远兮,大家求索的方向不同,感觉也不复当初’……”男主角又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遗漏,“就这些吧?”

“喏,人家不是都说得很清楚了吗?第一,道不同不相为谋;第二,不喜欢你了。这还有什么为什么?”

看对方那副无所谓的模样,齐淼都要气死了:“你这是帮我解决问题的态度吗?你是不是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样被甩啊?”

“我必须纠正你两点:第一,我和崔雯雯,是互甩;第二,谁说我要帮你解决问题啦?”蒋天现在就是头死猪,再被开水烫几十回都不会有反应。

齐淼把笔记本电脑拿到中关村维修,店家说虽然电脑由于老化有部分构件烧掉了,但硬盘却完美地保存了下来,这让他终于安了心。之后,他和梁意欢吃完饭步行回家。当时,天上没有云彩,一丝都没有!但女朋友却又扯到那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上。齐淼的表情很疑惑,最近都冲了马桶,租金、水电费也都按时上交,即使和易葶玩也从没被她撞见过……所以,她要跟他说什么?

他瞪眼等待着。可前戏做足的女生,自己却忸怩起来,完全拿不出当初和裴光熙分手时的那种决绝。当年是趁愤怒横冲直撞,现在是因为理亏,无法挺起胸膛。

“你这么做,是为他好。”钟翌重复过三遍的话,回荡在她的耳边。所以……“我们……分手吧。”终于,说出来了。

什么,分手?她要和他分手?齐淼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为什么?就因为我要去深圳读博?”女生摇了摇头。“那是为什么?”男生吼起来。

“齐淼,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已经生活在两个世界了吗?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安排,我们的轨迹根本交会不到一起。我们渐渐走到了谁都不再需要对方的阶段。”梁意欢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这也许很虚伪,但不告诉他真相,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吧?

“谁说不需要?”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女人疯了吧?前几天,不是还要跟他滚床单吗?

疯女人还在继续:“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你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感受。而你,也是一样的吧?”齐淼张大嘴,她到底,在说什么啊?“所以,分手吧。”女生哭了出来。也许并不是谁都不再需要对方,只是自己不再需要他了。

齐淼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根本不知该如何解决,只能指望恋爱经验丰富的蒋天来为自己出谋划策。于是,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下蒋天开始了长篇大论。

“我觉得,梁意欢确实是经过认真思考的。”蒋天斟酌了一下,把压箱底的知识拿了出来,“女生决定分手,一般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拿分手做要挟让你做这做那。这种分手不足为惧,因为一旦你真的答应了,傻眼的那个人就变成了她自己。”

“那第二种呢?”

蒋天无奈地摊手:“就是意欢这种啦。这种女生很懂事,平常绝不会把‘分手’、‘你滚’挂在嘴边。你那些小毛病,她就自己消化了,也不会跟你添堵。遇到稍大些的矛盾,冷战后也会想着和你沟通。她们不会轻易说分手,但一旦说了,便是一言既出,八马难追……”崔雯雯也是这样,矛盾累积到不可调和的程度,才会做那样的事吧?

“没这么严重吧?”齐淼流汗。所谓经验都不能放之四海而皆准,就不定自己就是个特例呢?

蒋天冷笑:“还不严重?你不肯对家里承认她是你的女朋友,还背着她转博去深圳,平时和师妹也玩得很好吧?你以为我们都瞎啊!”条条都是死罪!当齐淼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时,蒋天又准确补刀,“梁意欢说分手会怎么样,大家都能想见,具体案例参见光熙。”刀起,头落。

听完蒋天的话,齐淼掩面而泣。光熙见识比他广博,个性比他决断,但即便是这样的人在梁意欢说分手后也没得到挽回的机会,难道自己真要步他后尘?可为什么啊?说没感觉就没感觉,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简直太没天理了!

太没天理了!坐在机关大妈的对面,崔雯雯也这么想。

从进饭店落座开始,汪一鸣的老娘就在不停提问。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彬彬有礼,但每个问题都充满了暗示,直指要害,这正是长期混迹于人事处培养出来的人精素质。总之,饭局还没过三分之一,崔雯雯的秋衣都被汗浸湿了。

这大妈不喜欢自己,她当下就有这种感觉。对方全程没提自己和汪一鸣的关系,更不用说为他们筹划未来,反而不停地在夸赞儿子优秀、靠谱,还说他是长孙,继承了祖上房产,工作又好,后面不知排着多少女孩在等他——这明摆着就是在暗指崔雯雯高攀。

从饭馆出来,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汪一鸣给她叫了车,大妈却停在车边不乐意:“你都多久没回家了,天天在外面瞎混。”但凡她稍微对自己有一丁点好感,这么晚了,不是该让儿子送自己回家吗?而且,跟自己在一起,就是瞎混?崔雯雯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后来大妈走掉,留两人站在十字路口。冷风刮过,冻得人想打喷嚏。

“你妈到底什么意思?”崔雯雯望着计程车消失的方向喃喃道。

汪一鸣拉起她的手,紧张地解释:“你别多想,我妈她就是那样子,在机关工作久了,脑筋死板,说话又骄横,在家也经常把我和我爸气得半死。”

“她理想中你的女朋友,应该不是我这个样子的吧?三流大学、非京户、连工作都是你介绍的。”

汪一鸣一愣,也确实。这么多年,老娘就想他找个本地女孩,倒不用多漂亮,但起码的素质必须要有,而崔雯雯离她的要求确实差了很大一截。可她的不满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他不由得埋怨起自己这位妈来。听说他有女朋友了,非得寻死觅活来看,看了又不给人家好脸色。饭局上三番两次打断她,她却还跟打了鸡血似的说说说……这下好了吧?

汪一鸣把女生扳过来,抱在怀里:“不用管她怎么想,我的事情我自己定。我爱你,就会保护你。无论他们什么态度,都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然而,他的信誓旦旦却并没解开崔雯雯的心结。她从没被这样对待过。爱人的亲人,言语中夹枪带棍,看不起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她忽然想到了蒋天的父母。大约是从小看着他和她走到现在的缘故,他们把自己当成了家中的一份子,充满认可和祝福。特别是蒋妈妈,对她非常好,把自己当成亲女儿,还一直觉得她去北京牺牲太大。可到了汪一鸣这里,自己就变成了贪图他条件、攀附他的女孩。至少,他妈妈是这样认为的吧?

○病急乱投医

在蒋天那儿一无所获的齐淼,抱头蹲在角落拿着手机一言不发。两小时后,蒋天睡完觉从卧室出来,发现他还维持着这个姿势。蒋天奇怪,他不会被分手刺激傻了吧?蒋天摇摇他的肩:“干吗呢?”

齐淼抬头,像刚从异次元穿越回来:“我在问光熙,被梁意欢说分手该怎么办……”

他的解决方案果然很异次元!蒋天顿时感觉有三百只乌鸦同时从天花板中飞出来,直击他的耳膜。看来这家伙不仅被刺激傻了,而且傻到连基本的智商都没了!这种事随便问谁,哪怕打电话到午夜情感咨询节目去,也比问女友的前男友强吧?何况,这前男友,也是被甩掉后毫无招架之力的那种。

“你脑子被飞机撞了吧?”

齐淼盯着他,很绝望:“难道我没问过你吗?是你屁都没放一个啊!”

这种什么错误都可以转嫁到别人身上的功夫令蒋天叹为观止。满脸黑线后,他还是忍不住嘴贱地问:“那光熙是怎么回答的?”齐淼朝着屏幕的方向努努嘴,蒋天探头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洗洗睡吧。”又是一个,连屁都不如的回答啊。

然而,这屁都不如的回答,并非裴光熙随便抖手指抖出来的。看到齐淼的短信,他对着手机足足晕了一分钟,然后朝在厨房里忙碌的老妈说:“我去打个酱油。”接着穿软拖就跑下楼。裴妈妈觉得奇怪,养了这儿子二十几年,他还从没主动说过要去打酱油,而且,家里也不需要酱油啊。

竟真对齐淼说了分手,这女人太狠了!裴光熙边走边充满怨念地想,好像对方罪大恶极,也不想想别人跟男朋友说再见是为了谁。

从小区后门出去到了滨江公园,坐在江边的木凳上,听着齐淼絮絮叨叨地说着事情的起承转合,裴光熙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笼罩了——她在喜庆屋说的那些话于脑中挥之不去,不用闭上眼,看到的也都是那张脸,还有她……几乎什么都没穿的身体!那感觉好惊悚。自己一边情不自禁地产生生理反应,一边却愧疚得拼了老命在禁欲。好久才勉强平静下来,想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谁知道现在她竟和齐淼说分手!是……为了自己吗?明知不能这样,不该这样,心底却不禁柔情四起。

“光熙,你说我该怎么办?”齐淼像迷路的孩子,满世界寻找答案。是的,那孩子把自己当成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弟。自己一句话,他就毫不犹豫地让自己住进公寓。他从不怀疑自己,连这种需要避嫌的问题都来征询自己的意见。所以他是真的很在乎她吧?

“凭什么怪我,是我让你住进来的吗?”梁意欢的怀疑没错,的确是自己在冯雅的刺激下,扰乱了他们的生活。既已这样了,绝不能一错再错。跑回家,他火急火燎问老妈:“妈,你上次说的附录在哪儿?”

“你同意啦?”裴妈妈万分惊喜,出去打个酱油,还能有这样神奇的功效?不过,她上上下下打量裴光熙,“你买的酱油呢?”

“他到底什么意思呢?”齐淼托腮。

“他到底什么意思呢?”蒋天也托腮。

真是……谜一样的男子啊。两人在角落里,同时发出同样的感慨,感慨完又对看一眼,觉得自己太无聊。在这个他们都备感无聊之时,齐淼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信息,它来自齐淼的导师严启正。齐淼读完信息,跳起来拍脑袋大叫:“哎哟,被梁意欢弄得,我都忘了把改好的Paper发给这家伙了!”

蒋天皱眉:“你英语那么差,为什么不好好说华语,要学着人家牙缝塞肉?”

齐淼无语。这是他们对话的重点吗?重点明明应该是:“他要我马上发给他看,可我的电脑还在维修点呢,怎么办?”他盯着蒋天,“我能……”用一下你的装备吗?

这一句话还没说出来,蒋天已非常坚定地在摇头了:“我电脑放培训学校了,洒家是不会为了让你发封邮件就特地去取的。且为什么不可以用手机发呢,手机是万能的啊。”

齐淼扶墙,有种刚拉完肚子后的虚脱感:“因为Paper在移动硬盘里啊。就知道你靠不住,我去用梁意欢的。”说完,他自顾自走进主卧。

不错哦,正在闹分手,还敢大张旗鼓地用别人电脑,也不怕梁意欢回来追杀他。蒋天叹了口气,又继续躺在沙发上找妹子聊天。也不知过了多久,主卧传来东西碎掉的声响。

“怎么了?”蒋天转头。但里面的人却久久没有回答。他艰难地爬起来,蹦跶着进了梁意欢的卧室。

放笔记本的书桌正对着门,齐淼坐在旁边发呆,附近的地上有一滩水和碎掉的玻璃碴,那是梁意欢的水杯。“你居然把她的杯子打碎了,啧啧啧!”蒋天叫起来。挪用他人物品还破坏其财产,这个罪是要在分手中加成的,可此时,齐淼却只是呆呆地盯着电脑。

这家伙,真是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啊,发个邮件都能发出事。算了,反正他在宿舍就是这样子,谁叫人家年纪小,需要哥哥姐姐照顾呢?自诩大哥的蒋天起身,亲自到厨房去拿扫把、簸箕。等他屁颠屁颠地走回客厅,却发现梁意欢站在了卧室门口。

不好……蒋天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准备听这位大姐特有的中气十足的吼声。然而几十秒过去,幻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面前两人依旧保持着同样的Pose。蒋天眯眼,难道……这是情侣间最新型的沟通方式?

蒋天正疑惑的时候,齐淼转过身。那瞬间,大哥在他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表情:五官没有任何夸张的起伏,面瘫得就像某些当红小生。但那呆滞又不似毫无情绪,薄薄的皮肤下,仿佛有什么在孕育、翻腾、涌动,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爆发。

齐淼缓缓指向屏幕:“你要跟我分手的真正原因是这个吧?”

“不是……齐淼,你听我说。”女主角开口,声音竟怯怯的。

齐淼咬着嘴唇,都要咬出血了,他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齐淼……”

这家伙是疯了吗?蒋天无比迷茫的时候,齐淼诈尸般跳起来,像野猪拱圈似的,冲出了公寓。

“他……”他怎么了?齐淼用很猛的速度冲出去,经过自己身边时甚至带起了一阵风。面对突变的情况,蒋天完全蒙了。然而,梁意欢却沉默着往书桌又靠近了一步。

“地上有碎玻璃,小心划伤脚!”蒋天焦急地提醒。

梁意欢在齐淼刚才坐过的位置呆了三秒,合上电脑盖,扭头也冲了出去。

到底什么情况?蒋天一手举着扫把,一手拿着簸箕,又感觉到一阵风……

全世界,就自己最傻了吧?这么傻的傻子,在这个时代也稀缺得很呢。齐淼往前跑,也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只觉得有什么堵在眼角,却怎么也宣泄不了。他们怎能这样对他!难道,真当他是个傻瓜吗?

忽然他又笑了,像个神经病一样。他就是傻瓜啊!就刚刚,他还在问光熙,被梁意欢分手该怎么办。更之前,他还在跟蒋天讨论为什么梁意欢会说分手。他怎能料到,下一刻自己就在女友电脑里发现了真正的原因。在求答案这种事上,上帝从未如此眷顾过他,真是谢谢他全家!

意欢,还深深爱着光熙,还深深爱着他!深到宁愿孤注一掷地去追求那种幸福。这才是她说分手的真正原因吧?

“齐淼,齐淼!齐——淼——”后面有人在疯狂地叫他。

齐淼下意识地加速,表现得比长跑考试时还神勇。但那熟悉的声音不但没随着他的加速而减弱、消失,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靠近——这根本不科学,女生的速度还能超过男生?要知道,梁意欢是那种跑个八百米都被说是在走的家伙啊!齐淼惊恐地回头,发现自己正被一辆摩托跟着,而后座长发乱舞的那位,正是梁意欢!见他瞄过来,司机哥们儿还友好地朝他笑笑。

天!齐淼中弹似的拐进条小巷,然而对方很快也跟了过来。一人一车,一前一后,一个小姑娘搭着摩托追赶一位少年,此情此景引路人纷纷驻足,这是在拍动作片吗?

齐淼还在跑,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脚步也越来越慢,自己毕竟不是真的特工啊。冲出小巷,越过横道跑到了一片办公楼区的广场,他终于感觉累瘫了。齐淼蹲在路边,绝望极了。而此时,梁意欢给摩托司机付好钱,慢慢走到他面前。

一片乌云般的阴影笼罩在头顶,齐淼抬头,觉得上方那张脸好陌生。他们就这么互相盯着,不说话,用着传说中的眼神杀。

传说中,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很多时候对望一眼,胜过千言万语。但眼睛真是心灵的窗户吗?也许未必,反正梁意欢从齐淼呆滞的眼神里,读不出任何东西。

“齐淼……”石化的两人中总有一方要先起话头,既如此,就让我来吧。梁意欢开口,充满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感。

“我知道自己是个白痴。”

“不是这样的。”

“不是什么?你没喜欢上他?你不想和他在一起?”

梁意欢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党员不能说谎啊!

齐淼微笑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破罐子破摔,他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当了多久的傻瓜。

这下,轮到梁意欢愣住了。她慌忙追来想要解释一切,可笑的是,这一切原本就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越解释就越让人难堪。气氛坏到了希望世界末日马上到来的程度,真希望地下裂开一条大缝,把两人同时吸进去,这样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你不是都看过日记了吗?”她勉力平静着,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和立场去责怪、探究,男友为什么要用她的电脑,又是怎么看到她写的那些东西的。

“你觉得我能看得出来?”对方一声冷哼。梁意欢惊异得吼叫了一声。那可是洋洋洒洒数万字啊,她所有的情愫、结论、思索、感悟都记录在里面了,怎么会有人看不出来?

男生吸气,无比委屈。虽然那个文档,齐淼读了近九十分钟,堪比一场足球赛的时间,但除了大概知道他们对彼此重燃爱火,知道最近她彻夜不归是因为他,知道她决定分手是由于不能再忽视对他的感情外,其他的叙述,齐淼确实没看懂——那些连半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的意识流般的句子,那些排比、象征、隐喻的修辞手法,以及那些放在语文错别字选择题里一定有九成学生都落马的生僻字……就算他曾是高考状元,也不具备如此高超的领悟力。加之他当时极度震惊,脑回路都烧坏了,就更加反应不过来了。

梁意欢没有回答,齐淼开始乱猜:“他刚搬进来?我去青海?还是这次他从日本回来?”

“我也不知道……”梁意欢最后这样说。她没撒谎,对光熙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重新萌芽的,她也不清楚。只是日子一天一天过,逐渐就变成了这样。

然而,这给不出确切时间的答案却让齐淼更加愤怒了,他大吼:“还是你要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自己的这一段初恋,是不是什么都不算?这也太伤人了吧!

“不是这样的!”女生也反吼,两人就像在比谁的声音更大,“我确实喜欢过你!”

“喜欢过?”齐淼喃喃重复。

不是喜欢,不是喜欢着,而是喜欢过,那是一个在中文里再明显不过的过去式。这一刻,郁结在眼角的阻塞不知被什么疏通,泪水下流,齐淼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淹没了。梁意欢也惊了,她伸手,想要触摸他的眼角,手却在半空中被人挡住。

“你,别再跟着我。”齐淼站起来,向前走,走了三步又停住,“对了,那天你说的分手,我同意。”如此平静地,就同意了呢。

○前任的现任

写日记真是个作死的习惯!但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吧?那些她不敢说出口的东西,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然后如此羞愧地接受他的痛骂和苛责,总比恪守真相、担惊受怕好过一万倍吧?在那个街口,看着齐淼渐行渐远的身影,梁意欢泪流满面地自我安慰着。

“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梁意欢一回到公寓,蒋天就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迷惑地问,刚刚的一幕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在蒋天看来,事情的脉络是这样的:最开始,那只叫齐淼的呆头鹅跟自己讨论了很久被分手的原因及避免分手的策略;然后,他进卧室发了篇论文给导师;接着,他打碎了一个杯子;再接着梁意欢回来了,他和她说了两句话,就冲出了家门。此事最大的疑点在于:在自己去厨房的短短时间里,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小时后,两人在对面的啤酒馆里开喝了。听完梁意欢普及的背景知识,蒋天的嘴巴一直无法闭合:“你和光熙竟然……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没发现?”虽说早有预测,但确实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看出来,“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你俩中情局的吧?”

梁意欢勇猛地喝着啤洒。

“那齐淼这么生气,我就可以理解了。”蒋天自说自话,“对男人来说,被戴绿帽这种事是最受不了的,比他发现你嫌弃他没钱、不帅、毫无能力还要严重。因为,这关乎荣誉、面子、忠诚,还有对世界的信任,严重性几乎就快赶上直接骂他在床上不行了。”说着,大哥义愤填膺,“你没这么骂过他吧?”梁意欢无语,“就算没这么说过,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这顶帽子是被自家兄弟戴上的。”

“说完了吗?”她瞪了他一眼。

“没有!”蒋天干脆地回答,接下来,他又正色道,“不过,我并不意外。”

梁意欢惊讶地盯着他:“为什么?”

“因为……”因为从那个男生第一天搬进公寓开始,自己便逐渐真正地了解了女生的这位前男友,了解得越深,就越知道那是她无法不去喜欢的人,“因为你们仨这么奇葩的组合,不出点八卦对不起观众啊!”

接下来整整一周,齐淼都没回过公寓,手机自然也打不通。梁意欢担心得寝食难安,半夜在家里还如贞子般飘来飘去,把出来小解的蒋天吓得魂飞魄散:“你能不能正常地去睡觉?”

梁意欢回头,面色也如贞子般惨白:“他不回来,我没法睡啊。”

蒋天被她吓得尿意全失,只好安慰:“没事的,糙老爷们失个恋又不会死。你想想我跟崔雯雯好了多久了,分手不也就通宵打了几天游戏吗?再说齐淼那家伙,是我们宿舍最惜命的,平时手指被割出血都哭爹喊妈的,绝不会主动去寻死。”

“那被动的呢?”例如精神恍惚被卡车碾过之类的。

“恐怖片看多了吧你!”这女人的想象力真让人崩溃,蒋天指着她,“我失恋没回家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么诅咒过我?”被对方的默认击中,“他就是需要静静,静静不是个女生!”

梁意欢终于点点头,气息哀怨得像自家祖坟被刨掉了。

“我问你啊,”蒋天的特点是不能说话,一说话就滔滔不绝,“你这么喜欢光熙,光熙他知道吗?”女生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生起怜香惜玉之心。如果最后鸡飞蛋打,她就很可怜了。

“知道吧。”

“那他什么反应?”

“没、没什么反应。”声音更小了。

蒋天无奈地挥挥手:“Go to bed.”沧桑的语气就像年迈的父亲面对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女儿一样。

蒋天继续坐在那里,思来想去竟睡不着了。以他平常的性格,打死也不会管这种闲事,但这次却莫名其妙有种不能坐视不理的责任感。

“梁意欢和齐淼分手了,正式的。”当然是正式的,以刚才场面的严重程度,不分手是逗人玩吗?总之,他在游戏服务器上给裴光熙写了这样一条意味深长的留言。在他点下发送键的瞬间,中国版图的另一个坐标上,立刻多了一位呆呆地看着屏幕的男生。他在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福无双至?

昨晚收到东大的邮件,他激动得一宿没睡。信上说:加藤先生的学生再分流工作已结束。裴光熙本以为像自己这种新生必然捞不着什么好处,但万万没想到,校方却抽筋般的仁慈:一位炙手可热的教授答应接收他!这神鬼不明的安排让他受宠若惊:什么时候开始,岛国教育界对大陆留学生变得这么友好了?

心里的石头落地,裴光熙恨不能彻夜狂欢,然而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跟梁意欢分享。胡同那晚,她问他“导师的问题解决了吗”,那种关切,是除了父母之外很难再有人流露出来的真心。当然,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他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前几日因为对齐淼的愧疚,他答应了老妈的相亲行动。现在想来,真是太不理智了,简直是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一场浩劫。那晚,老妈迫不及待地把珍藏的附录拿出来,指着一张照片说:“这姑娘人不错,和你还是初中校友,最难得的是她也在日本留学。本来她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一开始没推荐她,主要是考虑到……”裴妈妈难得的神色犹豫,“她父亲是你爸公司最近来的大客户,所以这姑娘是富二代。这样家庭出来的女孩,总归是不太会照顾人的。而且她从小学艺术,脾气难免古怪。但你非要又漂亮又文艺的,除了她,妈妈实在想不出其他人了。”

想不出就别想!裴光熙的内心,有一万头猛兽在咆哮。其实光瞧照片,女孩的长相确实挑不出毛病,但这年头照片套路太多,不能轻易相信。他还在斟酌,裴妈妈已经翻出对方的联系方式了:“她叫朴文娟,这是她的微信,马上加一下她!”显然,这并不是商量的口气。

在老妈慈爱的注视下,裴光熙不得不当场发送“添加好友”的请求,而最让他不解的是,对方不仅秒回,还用日语发过来一段自我介绍。裴光熙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学艺术的吗?不是文青都性格叛逆、脾气古怪吗?这样的姑娘不都该想着单身、丁克什么的吗?为什么会老土到答应来相亲?他快疯了,裴妈妈却露出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的笑容。

所以这几天,被朴同学不停骚扰着的裴光熙心情几乎和梁意欢一样惨淡,每天都靠打游戏来压惊。直到昨天导师之事尘埃落定,他的心情才稍微转晴。这才过了不到24小时,却又收到了蒋天的猛料。老天爷,你到底想对我怎样啊!

齐淼总要回公寓,蒋天根本不担心。他非常了解齐淼,这家伙所有的家当都在这儿,除了银行卡、内衣内裤,最重要的是他那个存满秘密的刚从笔记本电脑上取下来的硬盘,就算地动山摇、九死一生,这个东西,他也一定会回来取。但他完全没想到,齐淼再次出现的情形竟会是那样的。

男朋友,哦不,前男友消失的第八天,梁意欢抱着笔记本电脑到毕Sir的研究室写论文,以便不时上楼探察齐淼的动向。大概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那个北风呼啸的下午,她终于再次见到了齐淼本尊。

那天,连日里全身心投入订婚宴的严博士恰巧也在。看到梁意欢在门口缩头缩脑的,他便招手让她进来。博士看了看表:“我约了齐淼今天下午谈Paper,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你可以在休息区等他。”

“好!”梁意欢打量四周,有些尴尬。所谓的休息区,就是一张两人位的宜家沙发,之前她和齐淼还在上面……抬眼,严启正正往他的小隔间走去,她赶紧说:“严老师,恭喜您啊!”同时,指了指他左手的中指。

博士道谢。这已经是今天听到的第58次祝福了。未婚妻是位宣传巨匠,她把他们订婚的消息写成软文,又“不小心”发到了T大最红社团的公众号上。最近,这篇文被转载得到处都是,让他们订婚的消息变得人尽皆知。就连他走在主干道上,都有人指指点点。对此,严启正不怎么高兴,可又毫无办法。因为赵老师表示,那都是学生们闹着玩的,说完还无辜地反问:“难道你不想我们的感情得到更多人的祝福吗?”她这么一说,博士只好举手投降,否则话题马上就会被转移到易葶身上,然后反反复复无穷尽也。

此时,梁意欢正准备回办公室,刚转身发现齐淼站在门口,他旁边,是笑靥如花的易葶。而他和她……正双手紧扣!

“我就说有人在的吧?”易葶娇俏地说。前方的严博士转身,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易葶放开齐淼的手,向她的前男友点了点头,又很甜美地叫了梁意欢一声“师姐”,而后孔雀般大摇大摆地坐到了自己位置上,留下齐淼和梁意欢呆呆地互相凝视。

“你……”“我……”

“是她背叛你在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面对面讲道理,你也没做错什么。”之前明明觉得易葶的话很有道理,这一刻怎么突然心虚起来了呢?

“你们……”梁意欢看着他,喃喃道。

在易葶目光的鼓励下,齐淼终于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恋爱了……”

○十渡的篝火

国外的年轻男女在社交场合上有个被称为72小时法则的默契,即在双方认识的72小时内,不管有多喜欢,都得等到三天后好感还没消退,才能主动去联系对方。这被视作基本的交往尊重,因为三天内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可能是一时冲动。冲动来去如风,但后来的生活却往往无法为冲动买单。然而,冲动的瞬时强度是巨大的,所以总有人不按规矩办事,比如齐淼。

齐淼跟梁意欢分手后,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进学校。主干道旁的白杨叶子掉光了,枝丫空空如也,天空蓝得发光,是个好天气。男生僵尸般甩腿,分不清自己愤怒和伤心所占的比例到底是多少。此时,却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男生抬头,易葶挎着个大得夸张的旅行袋,站在他面前。

“你要去哪儿?”

她看着他:“去死……”齐淼抬眉,易葶叹气,“开玩笑的,我去散散心。”她此刻的心情,也差到无以复加。这几日,一篇叫做《我校青年教师,佳偶天成》的软文,告示似的出现在学校BBS和主要社团的公众号上,如此高频率的转载令人想不好奇都难。文章的主要内容是严姓男老师和赵姓女老师的恋爱故事和订婚宣言。易葶读完,只觉得每幅图片、每段文字都如毒刃一般,刀刀封喉。

“去哪儿散心?”齐淼还是忍不住问。真怕这家伙情绪不稳定,干出什么要命的事。

“北海、北海道、北海公园!”易葶终于撕开了微笑的面具。

“你想跳湖自杀?”

易葶白眼:“既然这么担心我,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说完,她把旅行袋甩到齐淼身上。

于是齐淼便跟着易葶去了十渡。据说十渡是中国北方唯一一处喀斯特熔岩地貌,青山环绕,绿水长流,很有灵气。然而纵碧波荡漾,易葶却仍郁郁不乐,她负气地盯着男生:“我准备在这里待着不回去了!”按照国际惯例,齐淼应该睁大眼睛问为什么,可这次他却咬牙切齿地回答:“我也是!”然后就变成易葶睁大眼睛问:“为、为什么呀?”

齐淼无意识地划着水,让船毫无章法地在水中乱转。他看着易葶,眼前的女孩在自己面前是没有秘密的,他看到过她的伤心和狼狈,那么此刻交换角色,也很公平吧?于是那晚,两人围着篝火边吃烤肉边聊各自不堪的前任。

“严启正是个混蛋,为了狗屁教职,居然入赘!我要是他娘,肯定会羞愧得去跳楼!”

“没错,太没节操了!”齐淼点头,好像导师的自由恋爱真的坏到得游街示众,“不过我的女朋友,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是!”两人越骂越激动,骂得唾沫横飞。这顿饭俨然升级成负心男女批判大会。烂人、没良心、道德败坏……过了很久,齐淼和易葶差不多把梁意欢和严启正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终于口干舌燥到无话可说了。

“那她的前任还喜欢她吗?”易葶粗鲁地嚼着肉,完全把自己苦心经营的女神形象抛到九霄云外了。

齐淼摇头:“我也不知道。”

易葶突然有些好奇:“那……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光熙吗?”齐淼望天,“他高贵、冷艳,喜欢装酷,对谁都是一副冰山脸”跳跃着的火焰好温暖,它的热度似乎可以把伤心和难堪全部融化,“但他其实很热心肠,也很靠得住。”这么多年,光熙一直像哥哥一样对待他。他打游戏操作烂,战队里谁都不愿带他玩的时候,是光熙和他一起练级,让他逐渐成长到能和别人单挑;他嗜睡如命,第一节大课几乎都逃掉,光熙帮他签到,用左手写字帮他把小测验蒙混过关,由于次数实在太多,还被教授发现记了课堂小过。

是的,光熙什么都很照顾他。有年暑假,他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适逢蒋天他们都回家了,是光熙驮着他去校医院,给他买药、送水、打粥。看着贵公子模样的光熙为自己如此,他真发了誓要和光熙当一辈子好兄弟!所以即使当初梁意欢觉得他疯了,他也坚持要让光熙住进公寓。可这,最后到底算什么呢?

“虽然他死要面子,但还是比我好太多了。”齐淼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个高瘦冷峻的形象仿佛映在了火光里。这是真心话呢,所以自己一直甘愿在旁边当小弟。如此想来,意欢并没有做错什么。因为光熙是那么好,那么好,所以——“她喜欢他,甚至可能从没忘记过他,也是应该的。”带着肉香的烟雾熏着眼睛,让人很想流泪呢。

“傻啊你,都这样了你还为他们说话?”烟雾对面的人开口,“不要自怨自艾,你也很好,也有很多人喜欢你啊。”

齐淼笑了,露出两颗虎牙:“我这么失败,喜欢我?谁啊?”没有实例,堪比放屁,这好像是某个女明星的名句吧?

讥笑还挂在嘴边,这时候,易葶如美杜莎般的魔魅声音响起:“我啊!”

分水岭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明媚的火光、迷离的眼光,还有通向未来的希望之光,光芒漫天,璀璨了夜晚。离水不远的农家乐里,两具年轻的身体纠缠着。最原始的欲望夹杂着不甘和伤怀,以极大的热情表现出来。我们,比谁都更有资格获得幸福,与其被那样对待,不如抱团取暖,度过这冬夜吧。

盛情后通常是长久的虚无,发泄完的齐淼放开易葶,翻过身看着天花板,思绪清零。然后,理智回归。冷汗从他的毛孔里冒出,在额头、在手心、在后背……天,他都干了什么?

齐淼转头,瞥见枕边人的轮廓,然后迅速闭眼:“好,一二三,缓缓睁开,其实我旁边一个人都没有。”他慢慢睁眼,呃……这样的想象果然没什么用。清晰的体量感表明他旁边确实躺着一个大活人。年轻男子从木床上反弹起来:“完了完了完了!我和易葶……我居然和易葶……我居然没喝酒就和易葶……”

纵然他渴望撕下处男的标签很久了,也对地点、对象和形式进行过多种想象,但怎么也想象不到会是这样!易葶,是自己导师的前女友。严格算起来,他这是上了自己的前准师娘?这简直是乱伦啊!齐淼的五官再次聚拢,全身有种精未尽人将亡的乏力。刚才明明还穷凶极恶地声讨梁意欢,怎么自己的节操马上就碎了一地呢?一下子,觉得天气好冷。

“你怎么了?”大活人说话了。

“那个,其实,呃……”原来她真的和自己存在于同一个空间。紧张得舌头和牙齿好像被冻在了一起,齐淼不得不干笑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这笑声真的很突兀。

“你不用担心,不用负责,不用多想,我们都是大人了。”齐淼呆呆地看着易葶,女生神色平静,不像是在开玩笑,“你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晚安。”她转过身,把被子盖好。

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可能?她人还躺在这里,连窗外的篝火都还未熄灭!齐淼保持着僵掉的姿势,思绪开始游离。如果蒋天知道了,一定会艳羡到惊叹:你狗屎运太旺了!他还记得那位大哥头回见到易葶时差点滴下口水的情景。所以,除了凭空猜对所有英语听力题的高考外,此刻肯定是自己人生幸运值的又一顶峰了吧?而且,她说的喜欢他,是真的吗?

“你真的喜欢我吗?”齐淼问得非常犹豫。

“不是你妈,是你……”背对着他装睡的易葶简直要晕死过去。这种时候竟然问她这种问题,外界传说T大男生普遍情商低,真不是黑他们。半晌,她幽幽地说:“不然呢?”

东方既白,发了好几小时呆的齐淼终于从背后抱住易葶:“其实我也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幸福太突然

“就一个晚上,太夸张了吧!”蒋天知道齐淼的艳遇后,直感叹傻人有傻福。半天泡到女神,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这个……我也想不到啊!”齐淼挠头,满脸通红。

幸福来得猝不及防,让人无法招架。不过细想一下,自己和易葶之间的感情,也并非从那晚才开始萌芽的。他与她朝夕相对的时间甚至比和梁意欢在一起的时间还多。她与老严之间的纠葛,让自己和她有了更多的牵绊。T大、青海、老家的电话、秀水苑的池边……情根已种,只需一个机会。所以当易葶背对着他,那孤零零的模样轻易地就令齐淼的心充满了肿胀感。

“你确定这不是冲动?”一个裸女躺在身旁,且还是相当好看的裸女,这家伙的智商早就“哗哗”地降成负数了吧?

此时的齐淼居然很镇定:“有人说过,所有恋爱都源于想推倒的冲动。”

“有人?谁?”

“你啊!”有的真相需要揭穿,这的确是面前这位大哥教过他的情感金句之一。

虽然齐淼的移情完全可以被理解,从道德上来说也无可指责,但这也太快了。当易葶无视梁意欢,跟着齐淼进出公寓时,梁意欢就成了“杯具”,而且是全身碎裂的那种。

一天,易葶又旁若无人地待在了齐淼的卧室,蒋天溜到梁意欢的房间:“你不会想不开吧?”

梁意欢瘫在床上:“都是我自己作的孽。”

“后悔了吗?”

女生抬头,眼里亮晶晶的:“非常后悔!”

“这件事告诉我们,分手不能冲动。”

梁意欢抬头,欲哭无泪:“我是后悔,为什么要把学校的宿舍退掉。”不就每月一百块吗,干吗退掉?现在好了,连个退路都没了。如果易葶再搬进来,她就得被迫和前任及他的现任住在一起,这也太悲催了!咦,这剧情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她刚这么想,蒋天就已叹道:“现在知道光熙当初有多不容易了吧?”

此时,易葶正在齐淼的床上磕瓜子、看综艺,除了严博士,现在情绪最稳定的就是她了。她和梁意欢无冤无仇,但谁叫她总在自己需要齐淼时把他支走?而且她打心眼里觉得,背叛爱情的家伙都不该得到幸福。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严启正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难道他竟一点儿也不在乎?

梁意欢和齐淼的世界已翻天,但与之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裴光熙,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也很烦恼。

到东京的第二天,老妈推荐的附录女孩,居然主动找他吃饭了!这是什么情况?工程部楼下,看到那个叫朴文娟的女生,他不由皱眉,现在的女孩都这么不矜持了吗?但对方却似乎对他很有好感,不停向他招手且眉开眼笑。于是他把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家伙,一点也不叛逆啊。

“我初中时就听说过你了。”学校附近的居酒屋里,朴文娟举着装满清酒的陶杯做敬酒状。她的耳垂上挂着一对奇异的耳环,小麦色皮肤,显得非常健康,本人比照片上还要明丽。

裴光熙淡淡道:“可我没听说过你。”他就是想一句话把天聊死。

然而,朴文娟却浑不在意:“那当然啦,我刚进学校,你都快毕业了。”裴光熙能考上T大,到现在都还是母校的骄傲,自然是名人。

裴光熙不再说话,女生却滔滔不绝地讲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关于他的轶事。裴光熙听得满头是汗,忍不住抬头:“你在艺大学的什么专业?”

“雕塑啊!”

裴光熙仍是淡淡的表情:“我以为是口技呢……”

“裴哥哥你好幽默哦!”朴文娟“噗嗤”笑出声。

裴光熙一愣,裴哥哥?他什么时候变成她哥哥了?

“你为什么要答应来相亲?”

对面的人支着下巴,仍然笑盈盈的:“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面对无敌厚的脸皮,裴光熙再次无语。女生眼中那一抹狡黠而犀利的光芒,真是耀眼。

“她怎么还不走?”蒋天在梁意欢的卧室里腻歪了半天,蹦起来看表,已经晚上十点了。再晚些回去,宿舍大妈肯定不让她进门。梁意欢也看了看表,目光又移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这样的大雨在北京的冬季真是不多见。

“下雨了,我就不回去了。”易葶从看剧的状态中苏醒过来,“给我件衬衫,我去洗澡。”

齐淼大惊失色:“你要住这里?”带她回来已经很尴尬了,留宿就太过分了吧?何况……他指着自己的单人床,“你要睡哪儿?”

易葶可爱地笑起来:“你床上!”

“那我呢?”

易葶再次可爱地笑起来:“地上或沙发,二选一。”

梁意欢刚洗完脸从盥洗室出来,便和易葶迎面撞上,一种难以描述的烦闷感涌上心头。此时,前任的现任反而落落大方:“师姐,用完了?”她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叫她师姐,梁意欢听得膝盖都软了。

“我的判断果然没错,你第一次跟我说起这个易葶时,我就知道她是个狐狸精。”钟翌的声音在电话里铿锵有力。

梁意欢撇嘴:“但我就是想不通……”早前,她还误会过齐淼和易葶。后来蒋天告诉她,易葶很爱她的前男友,她就是为了和他复合才放弃出国的。当时的自己还为冤枉齐淼而备感抱歉,可怎么一来二去,她和齐淼竟真的在一起了?

钟翌哼哼:“什么前男友,说不定只是她用来博同情的烟雾弹。有的女生就是套路多,为了显得自己楚楚可怜,生编乱造装无辜也不是不可能,也许那个所谓的前男友根本就不存在。一句话,现在你不用愧疚了。”

“啊?”

“你不是因为和裴光熙的事饱受良心谴责吗?现在知道人人屁股都不干净了吧?反正齐淼和易葶也有一腿,负负得正,九九归一。”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按钟翌的分析,和易葶有一腿的齐淼内心也应该很惭愧、很不安,没立场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批判梁意欢。然而,这位同学似乎并不觉得负负得正、九九归一,无论梁意欢表现得多想和他说话,对方都是“我没看见你”的漠视。但即使这样,双双退掉宿舍的他们,毕竟还要使用同样的客厅、同样的阳台,还有,同样的马桶。

“你这样不太好吧?自己这么快有了女朋友,还频繁带回来秀恩爱,其实对意欢挺不人道的。”蒋天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

然而齐淼振振有词地回答:“我和易葶在一起,是在和她分手之后。我光明正大,问心无愧!而她呢?还和我在一起呢,就搞我兄弟!这叫什么?这叫暗度陈仓、红杏出墙!”蒋天呆住了。原来爱情真的有改变人的力量,对前女友的恨意居然让这个大文盲在短短一句话里使用了四个成语,四个啊!“士可杀不可辱,你设身处地地为我想想,如果你还没和崔雯雯分手,就发现她和我有一腿,你会怎么对她?”齐淼凶神恶煞地盯着蒋天,仿佛要看向他灵魂最深处,“不准思考,凭直觉回答!”

蒋天哆哆嗦嗦地说:“把她……斩首示众?”

“这就对了!”说完,齐淼雄赳赳、气昂昂地背起包,出了门。蒋天看着窗外,冷汗满背。

然而,齐淼并非真如在蒋天面前表现的那么义正辞严,梁意欢毕竟是他的初恋。可如果稍稍收敛对意欢的恨意,易葶就会用怀疑的目光扫射他:“她那么对不起你,你还打算原谅她,不会是还喜欢她吧?”面对现任的质问,齐淼只能硬起心肠,死死抱住道德的红旗。但其实,他也很尴尬啊,尤其是在面对自己导师的时候。

虽然严启正根本不知道自己知道易葶是他前女友,但那天在办公室,当两人牵手出现,对方投射过来的目光简直是……呵呵呵。而且最近讨论论文,严启正总会打量他,好像要从他的表情中探知出什么来。朋友妻都不可欺,染指导师的前女友更是永久的罪与罚。于是齐淼只能屏息,硬生生出演“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真是辛苦死了!虽然半年后就要去深圳读博,但此前,还得为严博士做牛做马。只要想起这茬,他就觉得未来一片灰暗。严博士该不会用让自己毕不了业来作为报复吧?

“放心吧,他没那么小气。”在食堂吃饭时,易葶宽慰他,“你看那儿。”她用筷子往另一方向点了点,严博士和赵老师在不远处有说有笑,“他都订婚了,怎么可能为难你?”

齐淼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开心。面前的这个女孩,为那个男人要死要活了好久呢。不过他到底心思简单,只要易葶在他面前撒撒娇,他很快就什么都忘记了。

在十渡,他问易葶为什么会喜欢他。因为即使不再钟情于严启正,像她这样的姑娘,也还有很多更好的选择。当时易葶的回答是:“我难过时,你都在我身边,我觉得我很依赖你了……”男生的虚荣心和保护欲迅速胀大,超过微弱的顾忌变成无限的柔情。他毕竟太年轻了,语文又差,所以永远也听不出来易葶的答非所问。

○又一年圣诞

每个人的世界,也许都有三个层次:大环境、微环境、内部环境。我们与他人共情,常常只能共到第一点,比如一起感慨今天下雨了,明年房价要涨,日本最终会变成中国的东四省……然而要感知后两者,却很难。比如现在,餐厅外的路灯下,一个年轻女人甩了男人一个耳光,然后大哭。玻璃完全阻隔了她的声音,所以室内的吃瓜群众只能看见她异常凄惨的哭相,却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哭得好惨,也不知怎么了。”梁意欢忧郁地撑住下巴,“有没有可能是她第六次怀上了他的孩子,可他第六次劝她打胎?”

“你的想象力怎么这么惊悚?”蒋天边吃牛肉盖饭边教训她,“说不定,人家只是追了他很久,现在是表白被拒;或者酒后被他夺了贞洁;也有可能她是小三,对方答应了要离婚却一直不离;又或者,她是他的女朋友,但发现他和自己的闺蜜搅在一起……”梁意欢瞪大眼,到底是谁的想象力比较惊悚?“这年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要说惨,咱俩不也挺惨的吗?都是刚分手,前任就找了新人。否则,用得着我们孤男寡女的在这儿凑合着过节吗?”

“我们这样……居然是在过节?”在盖浇饭馆过圣诞还真是新鲜呢。

蒋天用叉子指着她:“别不知足啊,看看这牛肉,多新鲜,上面还特别用红椒和葱花摆成了圣诞树的样子,这可是节日限量特别款!”汗,无端地流下来。

又是一年平安夜,北京没下雪,但也已经被人们弄得很有气氛了。店铺前摆着挂满装饰的圣诞树,咖啡厅飘出《Jingle Bells》的音乐,橱窗面被喷上了“Merry Christmas”的字样……在这中华人民喜闻乐见的舶来节日里,每个人好像都有了安排。下午四点,研究室就没人了,梁意欢望着空旷的房间,一种悲凉两处忧愁。幸好这时候,蒋天来电话拯救了她。

“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还在和齐淼吃意大利菜吧?”蒋天感慨。此时,门口的女人又扇了男人一耳光。

梁意欢叹气:“是啊,我差点被北风吹死在马路上。”

蒋天也叹气:“本来光熙的计划是很浪漫的,我听了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谁叫执行者是齐淼呢?”

梁意欢愣了,原来那一系列活动是裴光熙想的?虽然最后没听到唱诗,但她还是奇怪了很久,齐淼怎么会恰好知道她的愿望呢?她苦笑:“你不也是,去年还跟着雯雯在三里屯血拼呢。”忆往昔,两人俱沉默。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她最近怎么样了?”

提到前女友,蒋天也苦笑:“应该挺幸福的吧。”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其实几天前,蒋天刚见过崔雯雯。因为考研的时间快到了,他跟人事请了假,那天是寒假前的最后一堂课。在离培训学校不远的地铁站口,他和崔雯雯几乎面对面撞在一起。等互相看清对方是谁,都尴尬了。崔雯雯手上拿着便携式购物袋,可能是到附近买东西的。

“你还好吧?”在对待前任的态度上,蒋天和齐淼很不同。他觉得买卖不成仁义在,到底是多年的感情,不是分手就可以消弭的。

崔雯雯轻声道:“还好。”她的头发长了些,柔顺地搭在肩上,大衣的质地很好,妆容也比以前精致了。看来,选对男朋友真的很重要。“你呢?初试要开始了吧,复习得怎么样?”

“也就那样子吧。”蒋天讪笑,“你知道的,我太懒,平时看书就马马虎虎的。”

崔雯雯也笑。往日把樱木花道那句“我是天才”挂在嘴边的蒋天如今也变得谦虚了起来。是不是分开了,就一定会变得陌生和客气?“如果考上了,记得请大家吃饭啊。”

“那必须的,要不齐淼和意欢那两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之后,蒋天有点无话可说,不自觉地踢起地板来;崔雯雯呢,似乎也NG了。也许他和她,都不具备完成这场对话的能力。数到第五个踏上扶梯的人,蒋天终于开口:“我跟意欢约了饭,先走了啊!”

崔雯雯赶紧摆手:“再……再见!”得到应允的男生兔子般背着挎包从她身边跳开,匆匆往扶梯跑去。很快,深灰色卫衣就越来越低,消失在她的可见范围里。

“你还好吧?”“还好。”可其实,根本就不好!当蒋天在地铁上思考着离开自己的崔雯雯似乎过得很不错时,他的前任正死死拽着手里的购物袋,掉下眼泪。这根本不是巧遇,因为她在附近已经徘徊了一个小时!

不该这样!不该遇到问题就缩头乌龟般地想起蒋天。现在的自己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即便见到他,跟他说话,他也帮不上什么。这道理,崔雯雯非常明白。可若明白就能实践,那很多事都会简单得多。所以她最后还是到这里来了。因为他是她到这座城市的初衷,也是她在这城市里仅有的温暖了。

前一天是周六,崔雯雯在汪一鸣家过夜。醒来已经接近中午,汪一鸣已经去加班了。她正懒懒地躺在床上玩手机,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卧室门口把她吓得半死,原来是汪一鸣的妈妈。大妈脸上的不满把崔雯雯骇得屁滚尿流,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等她换好衣服,大妈也驾轻就熟地把给儿子带的东西归置完了,正慈禧一样端坐在沙发中间。

“晚睡晚起对皮肤太不好了。”大妈伸伸下巴,示意让崔雯雯坐。女生哆哆嗦嗦地把屁股放下,赶紧点头赞同。但大妈似乎仍不消气,她看着被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袜子和零食包装袋,脸色更加难看了:“一鸣呢?”

“他、他加班去了。”崔雯雯咽了咽口水。

大妈喝了口茶:“他这么忙,你是他的女朋友,更要好好支持他,我和一鸣的爸爸都很信任你的。”

是……吗?崔雯雯点头如捣蒜,心中却干笑。接着,大妈又像户籍调查员般询问了她的家庭背景、工作状况及和她儿子的感情进度。每个问题都让崔雯雯战战兢兢。送走大妈,已是三点了。崔雯雯关上门,靠墙滑坐在地上,感觉脱了层皮。

汪一鸣非常想和自己结婚,所以虽然对她不满,大妈的态度也不再那么强硬。这明明是好事,但临门一脚,崔雯雯却有些犹豫了。

再次开始工作后,她的专业知识和业务水平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自信心也提高了不少。但她毕竟不是科班出身,又有裙带关系,还是听到了不少非议。前不久,合伙人说中财开始招在职研究生,建议她去试试。崔雯雯听了非常上心,不多时便把资料查了七七八八,而后发现难点不在入学考试,而在接近十万的学费。

“别说十万,就是百万,对你家汪组长也是小菜一碟!”秘书听了她的烦恼,觉得这根本不是烦恼。对本地男来说这点钱算什么啊?最开始,崔雯雯也这么想,不过等她对汪一鸣开口,才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在男友眼里,自己的上进心好像很可笑。“我们都要结婚了,婚后你还准备工作?”当时,她点点头,然后汪一鸣就皱眉了,“雯雯,你不需要像其他外地女生那么拼,我有能力养你,你就待在家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吧?这个行业太累、太辛苦,不适合你。”然后他转移话题,说起某家新开的餐厅。

那一刻,崔雯雯突然明白了。眼前的男人,可以毫不犹豫地给她买几千块的鞋、包、衣服,也愿意带她去世界各地住五星级酒店,就算她喜欢别墅他也可以努力赚钱给她买,但他对婚姻的定义,就只是“有个女人在家”罢了。在厌恶男友那种想法的同时,崔雯雯自己也困惑了,轻松快乐,有人在前面为自己遮风挡雨,不正是自己以前对婚姻的期望吗?

昨晚,汪一鸣说起结婚,她说起读书,两人又吵了起来。男人白天挨了上司的数落,情绪有点失控:“你为什么那么排斥领证,为什么还要读书,你到底想干吗?我分分钟可以叫我朋友把你给开除了!”

崔雯雯当时蒙了,他怎么可以这样?然后她拿包走人,边走边哭。回去的路上,她想到了蒋天。他从不会这样要求她,总是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喜欢包,他就吃俩月泡面给她买;她要英文简历,他就不睡觉帮她翻译。他不会干涉自己,唯一的缺点只是不想结婚而已。

蒋天和梁意欢闷头吃着圣诞版牛肉盖浇饭时,齐淼则在金融街的五星级酒店里和女朋友对着自助餐大快朵颐。相形之下,天上人间。

易葶用老爸在万豪的积分,换了一晚总统套房。齐淼这辈子都没到过如此高级的地方,行至餐厅,他瞬间被上千种随意选择的菜品震惊了!他开心地拿着盘子到处乱转,最后站到现煎牛排的队伍旁,激动之情难以抑制。

易葶在座位上,根本没有食欲。她呆呆地望着窗外,这种酒店,玻璃每天被擦得一尘不染,简直不像在北京。但这点距离感,正是她要的心理感受,因为今天是严启正的订婚宴。女生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齐淼,幸好还有人陪在身边,否则这样的节日肯定会变得像梦靥一般。不过,为什么心里还是一阵空虚呢?

“齐淼现在应该很爽吧?”“崔雯雯现在应该很爽吧?”

从饭馆出来,俩失恋的人默默感叹,觉得此刻的北风特别呼啸。蒋天出来时就穿了件卫衣,现在冷得把手缩在袖子里,又把袖子塞进卫衣的口袋,佝偻着很有些猥琐。他边走边想,人这种东西果然很贱,以前每次和崔雯雯过节,自己都被迫提前很久安排日程、准备礼物,边完成任务边觉得女生的这种形式主义有够烦人的。那时候特别希望分手,这样自己就可以在家安安静静地打游戏。可今年,当愿望真的实现时,又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路过超市,蒋天突然仰天大吼:“不行,不能这样!”梁意欢诧异地看着他,不知所谓。只见愤青冲进超市,出来时手里已多了一大袋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东山再起的力量!”蒋天大喝,“我们不能因为分一次手就忘记自己是大好青年,我们还有锦绣前程!一个前任算什么,未来还有千千万万的Next!”

千千万万?哪有这么多……“我不想打击你,但你所谓的东山再起的力量,就是它们?”袋子里,通化葡萄酒和薯片静静躺着。愤青点头,一脸豪迈。梁意欢翻了个白眼:“今年圣诞最惨的果然是我俩,没有之一。”

然而,她猜错了。通化葡萄酒虽差劲,但他们至少还能在室内享受温热的暖气片。而裴光熙呢?因为出门前把所有东西都放在研究室了,此刻,他正游荡在东京的大街上,像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