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片孤城万仞山
第一章 山河破
大良都城洛州。
月如寒钩,夜色无垠。
巍巍皇城,冷肃浮云遮掩纸醉金迷,雕栏玉砌应犹在,赫赫太安宫内,一片哭声哀哀。
林国公林凤敏举兵谋反,举号为溏,其子林世唐连战连捷,一举攻破大良都城洛州,月悬中天,太安宫外,一阵慌乱,哭喊与刀剑声,声声惊破暗夜。
“皇上饶命……饶命啊……”
“皇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放过妾吧皇上,不……”
一声未断,一个个娇滴滴的生命,缢于三尺白绫。
大良皇帝秦振失神地坐在高堂上,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曾欢爱无数、温柔如水的妃子死在自己面前。
一个时辰前,在林世唐率人破宫之前,太子秦珀已乔装出宫,生死未料。
而通常亡国,留在宫里的女人,只有一个下场——死!
“麝月,不许哭!”一个女子,鎏金凤冠、霞丝华裳,墨发披散,一身五色镶金丝牡丹傲艳裙逶迤曳地,耳上珍珠白玉丁零作响。
贵胄威仪,华美异常。
她面色肃然,望着跪在身前的女孩:“你是我大良朝高贵的公主,你不许哭!不许!”
身前的女孩面色苍白,只是伏在女人裙边恳求说:“母后,请与麝月一同走吧,不然麝月决计不会离开太安宫……”
“任性!”大良安皇后穆氏一声厉喝,“苏将军,速带麝月公主离开!”
身边走上一名男子,焦急的拉住哭喊的女孩:“公主,请速与臣离开,与太子会合,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不,我不走,我要与母后在一起,父皇……”麝月公主泪眼如星,看向目光空洞的皇帝。
秦振尚且黄袍在身,却早已失了心神。
任凭麝月怎样叫,他只是不语。
安皇后忍泪道:“麝月,你是我大良唯一的公主,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你快走,且莫叫逆贼玷污了你!”
宫门外,一阵杀声震天。
秦振目中方有一点动静,他眸心颤动,唇角勾着冷笑:“麝月,听母后的话,快走……”
“不,父皇,若麝月可以离开,那么父皇与母后一样可以离开,和麝月一起走好不好?好不好啊,父皇……”
麝月公主几乎哭断心肠,只是父皇和母后却似乎无动于衷。安皇后缓步走上玉台,踏着曾与自己勾心斗角、相互陷害的妃子的血与泪水。
此时此刻,她们,终都要死在自己的前面,因为无论亡国与否,大良皇后,只有一个!
她默默垂眸,血与尸体、绫罗与残败,一夜之间,已风云巨变。
“皇上,臣妾先走一步……”安皇后拿起金玉台上琉璃碧玉杯,杯中清澈液体,淬含剧毒。
她一饮而尽。
“不,母后……母后……”麝月公主疾步上前,抱住母亲渐渐绵软的身子,“母后不要……不要……”
安皇后泪水余在眼角,血渍沾唇:“麝月,一定要活下去,一定……为了母后,为了……为了大良朝……”
血水涌出,将华美裙裳染尽。
麝月公主嘶声:“母后,不要……你要麝月活下去,可你为什么要先走,为什么……”
此时,只听得殿门轰声连连,麝月一惊,苏将军拔剑蹙眉:“不好了,林世唐的军队攻来了!”
秦振身子莫名一震,随即站起身来,麝月连忙拉住秦振衣角,哭着道:“父皇,父皇,不……”
她泪眼婆娑,无力地摇头,秦振低眸看她一眼,自己在位十七年,唯一的女儿麝月公主,向来是自己掌上明珠,从来无忧无虑,他忽然笑了:“麝月,父皇不是个好皇帝,只知书画琴棋,不懂国事堪重,死有余辜!”
“不,父皇,不是的,不是……”
“麝月,你要活下去……”秦振缓缓自袖中掏出一块碧玉,玉色剔透,流浓滴翠,上雕凤凰浴火,以盘金丝缠绕,流苏穗子点点金光闪烁,昏黄烛辉中,唯有这一抹亮色。
“父皇,这是……这是……”麝月一惊,竟停止了抽泣。
秦振点点头:“不错,这就是凤凰珏。麝月,你要好好留着它,它亦是当时父皇将你赐婚于林世唐时所许信物,却不想如今林家揪兵造反,你留着它,兴许可保你一命……”
麝月接过凤凰珏,她与母亲安皇后一般有着绝世倾国的容颜,可自小深宫长大,她亦知道,自古红颜多薄命。
她怔怔地看着这块玉,她知道,当时,父皇为了笼络住林家,纵使千般不愿,亦是将自己许配给了林世唐,以望息事宁人,可天不遂愿,林家终究还是举兵造反,覆灭了大良短短三代江山。
突地,殿门一声巨响。
麝月慌忙看去,只见殿外一片漆黑。
浓墨似的空际,涌入上百兵将。
他们个个神情酣畅,铁甲血衣,显然在一场屠戮之后,正自享受血光的淋漓。
为首一人,剑眉如削、薄唇似刃,一脸豪气,慷慨粗犷的气息扑面而来。
月华照不透他的目光,这个人,她只依稀记得,他是林家二公子林世唐。
苏将军横剑在秦振身前:“林世唐,你林家不念皇恩,揪兵造反,乱臣贼子,必遭天谴。”
林世唐冷冷一笑:“无道昏君,兴税赋、动土木,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人人得而诛之!苏冒,你不要执迷不悟、助纣为虐,我林世唐念你是一条好汉,饶你不死!”
“呸!林世唐,你不得好死……”苏冒说着,举剑上前,一剑刺去,林世唐敏锐地闪过。
秦振冷冷咬唇:“欲加之罪!”
秦振的确不是好皇帝,醉心于琴棋书画,对于治理国家,太过放手,令得权臣当道,欺上瞒下,才造成了今天的结果。
他或许罪有应得,却不是十恶不赦。
麝月公主瘫坐在玉台上,只见尸体横陈中,两个人刀剑相向,瞬间,电光火石。
“苏冒不要得寸进尺,若再进一步,莫怪本将军剑下无情。”林世唐冷声说。
手上动作却不停,他一个转身,扣住苏冒肩膀,力量奇大,苏冒动弹不得。
林世唐浓眉一聚:“苏冒,本将军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必了!”苏冒只见大殿门口,兵卫林立,此时此刻,若要带麝月公主突围显然不可能了。
苏冒回头看一眼秦振:“陛下,末将来世再效忠于您!”
说着,双手握住剑柄,用尽全力向身体刺进去。
剑入拔出,鲜血顿时四溅,如同泉涌。
林世唐并没有阻拦,鲜血溅在他的衣服上,他没有一点表情,冷硬得如一块磐石。
苏冒倒地刹那,秦振身子震了一下,林世唐回身,望一眼秦振,秦振目光空洞惊恐盯着苏冒的尸体。
麝月只见林世唐漆黑双眸凶狠异常,盯着父皇,她心里惶然,扑将过去,将秦振抱住:“父皇……”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哭得双眼红肿疼痛。
秦振失神的看一眼林世唐,他目光凛然,一脸肃杀,他今日是难逃死劫了。
他声音嘶哑:“林世唐,成王败寇,朕今日无悔,可你可记得,朕昔日赐婚,亦与你一件信物,你既收下了,便是答允了,你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
林世唐略微思量,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笑笑:“你所说可是婚事?”
“不错。”秦振道,“麝月公主只是一个女人,想来你定该不会忌惮什么吧?朕只望你信守婚约,娶麝月为妻,朕虽死无憾!”
“哼……你以为你如今还可与我谈条件吗?”林世唐黑眸森森。麝月无意与他目光相对,他威凛的面容,深潭似的眼眸,漆黑如殿外夜色,森然恐怖,她不禁身子一抖。
林世唐冷笑一声:“好,想我大溏开国,自有海纳百川的胸襟,小小一个女子,还能容下……”
“好!林世唐,朕信你一言九鼎。”秦振眼里忽然掠过一丝光彩,“可容,朕与女儿再说上一句话?”
林世唐不语,秦振当为默认,转头看向麝月。
麝月落着泪摇头:“父皇……父皇……不……女儿不要……”
“住口!”秦振厉声呵斥她,“你是皇家公主,家国兴亡自应承担,忘了你母后临终所说吗?你要活下去……”
秦振将女儿抱在怀中,麝月泪水更加汹涌,秦振将声音压到最低:“孩子,活下去,早日想法和三哥会合。”
麝月一愣,秦振话才说完,麝月只感到腰间有一硬物抵住了她。
“嗤”的一声,麝月立时低头看去,只见大片的鲜红染了粉白衣襟,父皇的脸上带着笑,拔刀刹那,依然喃喃说道:“好好……活下去……”
“父皇……”麝月公主抱住秦振的尸体,哭声几乎震撼了整个大安宫。
当晚,大安宫内,国玺易主,改朝换代,大良江山短短三代,翌日,已是大溏林家天下!乱世烽烟未结,林家攻破洛州,占了先机。
只可惜,林世唐一把火烧掉了皇宫藏书阁。
传说中,藏书阁记载了天文、地理,各国风貌风俗,无所不有,乃大良唯一值得称颂的功绩,可便在这一场灾难中付之一炬,也令林世唐的军队落人口实,读书人纷纷表示对新王朝的不满。
从此,那些珍贵的资料都不复存在了……
林世唐只得率人善后,未免节外生枝,林凤敏于七日后登基为帝,年号武原。
“将军,还是未发现太子秦珀。”副将赵滋向林世唐回报。
林世唐合上手中兵书:“继续找,本将军虽不怕他闹出什么花样来,却不能留个后患在外,如今天下不平,三家鼎立,我大溏先行攻占洛州,还有刘浴德的大齐军和付玉明的蓝山军,还有……草原那支常胜之师,樊域亦不可不防。”
“将军,麝月公主……皇上的意思是要您娶公主为妻,以表海纳百川的决心,末将以为,可行。”赵滋小心翼翼地提起。
林世唐待赵滋向来是兄弟一般,无话不说。
他知道赵滋的意思,却推脱说:“娶不娶她,根本无甚大碍,不明白父皇为何一定要这般安排!”
“将军,其实麝月公主美貌之名,早已传扬天下,如此绝色公主,将军又无正妻,只有妾室初雪而已,娶了公主,亦无大碍吧?况且……听闻麝月公主过目不忘……饱览藏书阁群书……”赵滋不懂面对如此国色天香,林世唐不动心不说,竟似有抗拒之心。
林世唐打断他道:“那又如何?越是美艳的女子,越是祸害。”
赵滋摇摇头:“将军为何不懂?若是将军不顺皇上旨意,如今皇上初登帝位,岂不是要对将军多心?”
林世唐眉心一皱,赵滋继续说:“如今皇上与将军,已非只是父子,更是君臣!”
林世唐眼光一凛,将手中兵书扔在桌上,他明白赵滋为他好,却不耐烦道:“家眷何时接到洛州来?”
“皇上登基之前已令人去接,想必快到了,待家眷到了,皇上亦要下旨册封各家了。”赵滋看看门外,低声说,“举兵前后,无疑将军军威赫赫,这太子之位……”
“赵滋……”林世唐再次打断他,“此事,稍后再议。麝月公主何在?本将军要见见她。”
“在东湘居。”
林世唐点头,向东湘居而去,什么大良公主,国色天香,他看了这许多天,心里也没有任何感觉。
想做他林世唐的正妻,他倒要看看这女人有何本事!
林世唐来到东湘居,东湘居内紫罗香气馥郁清新,麝月公主坐在妆台前,长发及腰,流云挽花髻上绢丝牡丹含苞待放,九蝶镂空迷金簪斜斜插在侧边,蝶翼如飞,栩栩如生,菱花铜镜中,麝月公主国色容颜,艳丽绝美。
麝月公主在镜中看见林世唐,缓缓起身回头,华艳的长锦绉纱芙蓉裙更衬得她婀娜多姿,她微微低身:“参见将军。”
曾高高在上的公主之身,只是几个日夜,便已经学会了低头。
林世唐走到她身前,并不令她起身,用力捏住她的下颌,抬起与他对视。
水似的双眸对上他一双冰冷黑瞳,麝月被捏得很疼,却不做反应,任由了他。
“你当真心甘地嫁给我?”林世唐冷冷说。
麝月幽幽道:“生逢乱世,柔弱女子,又能如何?况,麝月与将军自有婚约,将军亦是人中龙凤,麝月有何不甘?”
她怎么会甘心?只有先保全自己,才能报仇!林世唐,我一定要报仇!
“哼,我可以说乃你杀父仇人,你果真如此看得开吗?”林世唐不信,这女人毫无怨恨之心。
麝月道:“不甘!又能如何?父皇……治国不利,不是将军,亦会死于别人之手,若是旁人攻占了洛州,麝月可能亦早已殒命大安宫,麝月心里的恨抵不过劫后余生的惊心。”
林世唐微微蹙眉,麝月面不改色,只有淡淡哀伤自怜,林世唐想想也是,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心里就算有再多的仇恨,恐怕也没有活着重要!
他轻轻松开捏住她的手:“起来吧。”
麝月缓缓起身,一身艳丽华裳衬得她容色娇媚。
她看着林世唐,目光幽幽,水似的眼眸,流露万般情致,见林世唐不语,道:“将军星夜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林世唐平声道:“没事,不过就是来问问你为何甘心嫁给我,本将军本以为你会自杀。”
麝月一怔,随即道:“死何其容易,生却最难……”
她说着,眸中似有水光流淌,她轻轻低头,优柔娇羞。
林世唐却似乎视而不见,只是低头饮茶,麝月偷眼望他,将华裳微微向下拉动,香肩半露,又赠香艳。
她缓步走到林世唐身边,缓缓低身,双手放在他双膝之上,仰头看他:“将军,夜深了……”
林世唐低头看去,唇角微挑:“你在勾引我吗?”
麝月心里一惊,容色却不动,她只是微笑:“将军何出此言?麝月早晚是将军之人,哪里需要勾引将军?”
林世唐稍稍低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早晚?你倒是急切了……是吗?”
麝月不语,林世唐上下打量于她,但见她酥胸半露,香肩如凝,白皙面容姣好如玉,果真是世间难得绝色。
他一把抱起麝月,将她禁锢在怀抱中。
麝月露出涩然笑意:“将军……”
软绵绵的声音直令人心中酥痒。
她纤纤细指按在林世唐胸膛前,林世唐抓住她的手,力道极大,那双手,是长期刀剑磨砺下粗而有力的手,麝月微微吃痛,双眉微蹙,林世唐眼中邪光森森,挑唇冷笑:“没想到,曾高高在上的一朝公主竟如此放荡,你道本将军乃好色之徒吗?况且,凭你……本将军还看不上眼,你比本将军的妾差得太远了……”
说完,林世唐用力一挥手,麝月身子便直直飞了出去,她“啊——”的一声呼,摔倒在地,娇嫩的手腕上一道通红,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只见林世唐鄙夷的目光射下来:“娶你?下辈子吧!”
他说完,甩袖而去。
麝月震惊地望着他的背影,凉月如同冰霜,她自心里颤抖,惊凝的目光,不可思议地看着黑夜中渐渐隐没的身影,她觉得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动弹不得……
这个男人,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冷血无情、不解风情、亦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她心中恨意暗暗增添,他的妾?他的妾是何方女子?难道……自小便被称为倾城公主的她,竟比不得一个为妾女人吗?!
她嘴唇紧咬,她不信,更不甘!
五日后,已是大溏皇族亲眷抵达洛州。
那日细雨绵绵,有微微寒意。
林凤敏旨,亲眷们舟车劳顿,恩准于皇城碧云宫安歇,明日一早再行朝见。
众人皆是不解,为何不准亲眷各自回府一天?而是先要安排于碧云宫。
林世唐听闻,匆匆入宫,与初雪新婚便出征,一年不见,心里竟不时想念,他从不曾记挂过谁,出征前,亦不曾想会记挂只一夜云雨的女子。
可战争结束,安静之时,他却着实有过想念。
碧云宫,三月杏花如雪,落满宫阶,香纯气息扑鼻馥郁,令人心旷神怡。
林世唐踏进碧云宫,远远的便听见有吵闹之声。
他微微皱眉,只见五六个女人围在一起,正训斥一个婢女似的,长嫂林世济之妻温岚向来眼高于顶,仗着出身高贵,向来目中无人,林世唐不欲理会,径直向前走。
忽的,一女人叫了声:“初雪,你也别怪大嫂教训你,那是大嫂最爱的玉簪,你却将它弄断,大嫂自是要生气的。”
这女人的声音该是三弟林世严之妻莫娇儿,林世唐突地停下脚步,猛然转身,向那一边望去。
只见一娇弱女子,一身杏色莲纹裙,在几个女子中微微垂首,低眉顺目的样子。他向前几步,那女子清素容颜有微微桃花颜色,一双湖水眸子微微抬起,清澈若泉水清冽,玉容带怯,楚楚可怜。
不正是初雪?
林世唐立时阔步过去:“弄坏了什么?我林世唐赔。”
林世唐低沉开口,声音好似从地底传来,一股强大逼人的气息顿时在四周扩散,令人不寒而栗。
众人回头看去,皆大惊失色。
“二弟……”温岚轻声开口。
“二……二哥……”莫娇儿亦低低的开了口。
林世唐一眼扫去,周围几个女眷,分别是大哥与三弟的妾室,他目光如刀,锐利扫过,令几人不禁身子微颤,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谁都知道,林世唐是踏着皑皑白骨、血肉尸身走来的铁血将军,是大溏豪夺天下,血洗四方的冷血功臣!
外界皆传言,他嗜血、冷酷、人性丧失。
只是想想这些传言便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温岚勉强端持着道:“初雪弄断了我最心爱的玉簪,我身为大嫂却不能说她两句了?”
林世唐瞪向她,眼神尖锐,温岚不由得身子一颤:“你的玉簪为何在初雪那里?”
林世唐看向初雪,目光柔和下许多,初雪看着他,低头不语。
温岚道:“我叫她帮我小心拿着妆盒,她却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当心掉在地上,别的也便罢了,那玉簪可是你大哥成亲时送与我的信物,我怎能不气?”
“什么?”林世唐本便沉郁的脸色更有阴云笼罩,他怒火直窜眼底,一把扭住温岚的手腕,温岚大惊,“你干什么?”
“你不要以为你是我大嫂,我便会给你面子!你当初雪是何人?你没有奴婢吗?你的贴身丫鬟在做什么?”林世唐手上加力,几乎要捏断温岚的手腕,温岚大声痛呼,“放开我……你……你疯了吗?”
林世唐一手用力扭着温岚,迫使她与自己目光相对,一手指着胸口道:“初雪是我林世唐的女人!不是你说使唤就使唤的下人……以后请你多几分尊重,称她一声弟妹!否则……”
他手指一紧,只听“咔”的一声,温岚大声呼救:“啊好痛……救命……救命……”
林世唐甩开她,她手腕处火辣辣的疼痛,颤抖着,竟然折断了,所有人都惊恐万分,倒抽一口凉气。
连初雪都吓得脸色煞白,林世唐望向她,轻轻拉起她的手:“我们走……”
温岚疼得流泪,此时,自不远处围上几名兵卫:“将军,请留步。”
林世唐怒目看着他们:“要拦我吗?”
为首的兵卫不禁一颤,低头说:“这……末将不敢,只是皇上有旨,明日册封之前,各位女眷不得擅离碧云宫。”
“我今日一定要带初雪离开……”林世唐从来如此,说一不二。
那兵卫十分了解,为难不已,初雪看向他:“将军,初雪留在这只是一天,无妨。”
林世唐转头望她,她水一样的眸子,素净如夜莲花的面容,惹他心里阵阵怜惜。
“我一定要带你回府!我林世唐的女人,怎可任由别人欺负!”林世唐目光肃然,不容忤逆。
初雪微微蹙眉,她,不过是婢女出身,回想一年之前,林世唐出征前夜,酒后乱性占有了她,而娶为妾室,她甚至没有与他好好过过一天日子,所以府中上下都并不尊重她,而他竟如此保护她?她心里也极为莫名。
她不再言语,林世唐拉着她向前走,兵卫们竟纷纷退开,没有人再敢拦他。
他的眼神,仿佛便能置人于死地!
身后,温岚疼痛的哀号声响彻整个碧云宫,接着就是莫娇儿尖细的声音:“还不快叫御医……”
碧云宫似乎忙乱开了,而林世唐只是跨上骏马,将初雪抱在怀中,一路策马而行,回到府中!
林世唐暂居昔日魏王府,大良魏王是极奢靡之人,府中布置极其奢华。
九转回廊、亭台楼阁临水而立,幽幽春景,一泓泉水自嶙峋假山上倾泻而下,水声泠泠悦耳,如一曲婉转歌声。
如此府第,比着曾居的将军府不知奢华了多少,初雪四处望着,仿佛踏进了不属于自己的天地。
林世唐忽然停住了脚步,猛地回过头,初雪吓了一跳,没能停住,而是撞进他的怀中,她羞怯的后退一步,林世唐却揽住她纤细素腰:“这一年,她们都是那样欺负你吗?”
无需她回答,林世唐已知道答案。
“你是蠢女人吗?”林世唐忽然怒吼道,他声音暴跳,初雪惊吓地抬眼看他,眼中有烟水蒙蒙,她颤颤的不敢说话。
林世唐叹息一声:“以后记住了,你是我林世唐的女人!你不是婢女!谁……都不能命令你,谁……都不能欺负你!明白了吗?”
他声若洪钟,惹得四周来往婢女侍从纷纷侧目,又不敢停留。
初雪半晌无语,心里有几分感动,毕竟她出身低微,自小没有人如此对她。
她低头,泪水滴下来。
林世唐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凶悍,微微柔和下神色:“我不是骂你,而是告诉你……”
初雪点点头,尽力平静心情。
林世唐轻轻捧起她的脸,梨花惹雨的水眸,映着一米阳光,似湖水中晶莹的珍珠,剔透清明,林世唐心里亦有一处柔软被触动。
初雪不是绝色女子,却偏偏生得柔弱娇嫩,我见犹怜。
林世唐放低了声音:“这一年你受苦了。”
初雪一怔,林世唐将她搂在怀里:“我是个粗人,只会战马之上荡平天下,不会文人那套假文酸醋,我不会说话,但是我得告诉你,我很想你……就是……很想的那种!”
初雪脸上桃色轻染:“将军……”
她一语未完,娇唇便被狠狠含住,她惊讶万分,伏在他的胸膛上,娇嫩的唇瓣仿佛遇着了火热的烙铁,令她全身滚烫。
林世唐热烈的吻令她几乎窒息。
“将军……”她好不容易说出两个字,却再次被狠狠吻住,他好像不许她说话一样,紧紧禁锢着她。
她的身体、思想仿佛都淹没在了他的激情当中。
“别……别……将军,不要在这里……”他的吻落在她的耳际,初雪方焦急地说出这句,她眼神四顾,满面羞红。
这里,可是府院回廊。
来往之人甚多。
林世唐盯着她:“你现在知道了吗?你是本将军的女人!”
初雪看着四周,用力点头,她若不点头,只怕林世唐还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林世唐微微一笑,初雪感到身子忽的一轻,她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将军……”初雪惊道,“这……这不成体统……”
“去他的体统……”林世唐性情豪放,初雪是了解的,可被他这样抱在怀里,一路走回寝房,依然令她羞赧万分。
她一路几乎不敢抬头,林世唐却似乎甚是得意。
初雪其实不懂,为什么,林世唐会如此待她?
她不只是他酒后乱性,弃在家中一年的小妾而已吗?
不远处,一道热烈的目光灼灼燃烧。
那是女子妒恨的火焰,麝月公主站在漆柱边,纤指握紧,身后侍女见状,轻声提醒:“姑娘,那便是将军妾室,初雪……”
麝月如今只可被称作姑娘。
麝月回头看她,那侍女似乎亦有几分不忿似的,她心下一思,想来也是,同为将军身边婢女,那初雪却已是将军的女人,旁人如何能不心生妒恨?
麝月强作平静说:“初雪?将军很宠爱她吗?”
那侍女是林世唐派给麝月的,名唤轻灵。
轻灵想想说:“倒不见得……”
她说得有点没底气,到达洛州之前,几乎人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初雪不过是将军酒后乱性而一夜宠幸的婢女,没有人尊敬她,更没有人畏惧她。
一年之中,她几乎还是过着婢女的日子。
只是适才廊内,林世唐如此情不自禁,亦令轻灵疑惑。
麝月看看轻灵,笑了笑:“好了,我们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