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葭郁闷了一下,刚想起身上前行礼,却见司徒衍转动轮椅,迅疾地离开,只给她留下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那举动,居然有点像落荒而逃。
沈葭:“……?”
安慰完就走,这莫不是不祥之兆?
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沈葭的指甲差点勾断琴弦,完全没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一整天,她都垂头丧气地坐在琴案前,回想着太子的反应。
看着窗外,被白雪包裹着的腊梅,一股湿冷的气息袭来,她的心里也钻入了丝丝的凉意。
她听说太子书画双绝,精通音律,从不知道太子对古琴有什么禁忌。
难道自从受伤后,他的性情大变,连带着爱好都变了?
是她莽撞了,竟然没有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就妄想攀附太子。
夜幕将至,张嬷嬷端了饭菜过来,唤她用饭。
张嬷嬷长叹了一口气:“小姐,殿下什么都没说,说明他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说的也有道理。太子要是想对付她一个小姑娘,确实没必要暗搓搓地酝酿大招。沈葭无精打采地坐了一会,刚想站起来,却看到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推门而入。
女子的眼神坚毅而冷冽,身上透着几分属于杀手的气息。
沈葭警惕地看她,“你是谁?”
“我叫秋叶,是千寒大人让我来姑娘身边伺候的。”秋叶向沈葭解释。
“千寒大人为什么要你来伺候我?”沈葭只感觉一头雾水。
她跟千寒拢共也就说了不到几句话吧。
秋叶又道:“千寒大人说,姑娘回了侯府,孤立无援,府里又有各路牛鬼蛇神。因此,需要我多照看着姑娘些。”
“回侯府?”沈葭是越听越不明白。
秋叶见状,亦是疑惑,“殿下没有跟姑娘说过,待他明日回了皇宫,就会安排姑娘回侯府。待陛下的赦令传来前,还需要委屈姑娘在寺里多住几日。”
惊喜来的太突然,沈葭简直不敢相信。
皇后在高宗皇帝面前求情,不一定管用。但太子就不一样了。太子是高宗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又在晋国大军被敌国大军逼得节节败退的情况下,毅然请命,前去领兵,扭转败局,还差点搭上了一条命。高宗皇帝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他。
一旁的张嬷嬷差点将汤洒了。等反应过来,就双手合十,开始谢天谢地谢佛祖。
她家小姐终于熬出头了。
“帮我谢谢殿下。”沈葭对秋叶说。
她明白,就算高宗皇帝放她出去,他八成也不愿意见她天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膈应自己。所以,暂时去不了皇宫,也没什么。待她出去,她可以徐徐图之。
何况,侯府有她母亲的心血,还有她的亲弟弟在,她不能说抛下就抛下。
秋叶却轻叹一口气,“姑娘要是有空,可以去劝劝殿下。这段日子以来,殿下从来都不愿意喝药,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他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沈葭点点头。秉着为自己病人负责的态度,义不容辞地揽了这个活。
*
禅房内,敞口莲花香炉吐出袅袅的香雾。
一张桌案前,摆放着一张宣纸,洁白的纸上,偏就残留了几滴未干的血渍,乍一看,倒像是几朵盛绽的红梅。
落地梅灯映照着孤寂的身影,云母屏风上烛影暗淡。
屏风后,司徒衍就坐在桌案前,骨节匀称的手指握住一只毛笔,沾了墨汁,就着那零星的血渍,画了一幅踏雪寻梅图。
侍立在一旁,为他研磨的婢女们有些心慌。方才,她们亲眼看到殿下吐血,却又面无表情地作画,仿佛早已将生死看淡。
司徒衍低头,认真作画。
在那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进屋时,他也没有抬头。
直到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太子哥哥,该喝药了。”
司徒衍瞥了一眼药碗,将毛笔搁放到砚台上,寻了把椅子坐下。
“你方才弹的曲子叫什么?”眼皮微掀,他的眸光晦暗不明。
沈葭想了想,摇头道:“我对古琴只是略通皮毛。那支曲子,只是我从它处听来,方才伤感时,一时兴起,就胡乱弹奏。还让太子哥哥见笑了。”
身为晋国京城曾经最耀眼的明珠,不精通古琴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她与薛仁钺最初是因为一支古琴曲结缘,暗地里互赠了多首曲谱后,才在淮河边相见的。
如今想来,这些都是伤心往事,不提也罢。
“莫非太子哥哥对古琴乐理感兴趣?”沈葭想起他刚才的问话,眨巴着眼睛,略是好奇。
“孤区区一俗人,自然是没有兴趣的。孤也就爱附庸风雅,拿这些东西哄美人开心罢了。”司徒衍的眉梢微扬。
他身侧的婢女们听到这话,不由地在心里默默叹气。
太子殿下又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随即,司徒衍似是想到什么,手指轻敲椅子扶手,问着不相干的话:“坊间传闻,薛侍郎未高中状元之前,曾在重阳楼内,用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完成了重阳楼赋,令人拍案叫绝,沈大小姐途径此处,便为他的才华所折服,一见倾心,是这样吗?”
“忘了。”沈葭的眸光流转,眄笑道:“殿下提薛侍郎是什么意思?”
当初,薛仁钺家徒四壁,为了生计,到重阳楼作赋,想借此换些银两。她路过时,出于惜才的心,出高价买下重阳楼赋,希望能让那位少年不要受钱财所困。
这对她来说只是段插曲,是在淮河边相见后,她得知薛仁钺是与她一同谱曲的人,才有了后面的往来。
“薛侍郎见识博远,文武双全,他日必为栋梁之才。”司徒衍耐人寻味地看着她,悠然道:“你日后要是想与他再续前缘,也不是不可能的。”
清澈的眸中多了几丝不解,沈葭歪过头看他。
她既然已经与薛仁钺划清界限,又何必再纠缠不清。
佛说,人生八苦,其中最苦的便是求不得,放不下。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将这段感情放下,她又何苦再让自己陷入求而不得的困苦中。
只不过,这是她的私事,这太子这么八卦做什么?
沈葭不答,司徒衍的脸色骤变,眸里泛起冷意。
沈葭不明白,自己一句话都没说,他怎么就不高兴了。
她眨巴了下眼睛,想着要不要说句话缓和气氛时,司徒衍又笑了。
沈葭浑身的疙瘩都起来了,觉得太子不止身体有病,心理上可能也是病的不轻。
更令她惊悚的是,司徒衍朝她招手,“你过来。”
沈葭带着满腔疑惑,慢慢地走过去。
才刚靠近司徒衍,她就忽觉脸颊一疼。
司徒衍捏了把她的脸。
沈葭呆住了。
“!!!”
长指骨节匀称,可没有温度,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像是被蛇缠住了一般。
“太子哥哥,你又在吓我。”沈葭委屈巴巴地垂下睫毛,见到司徒衍双眸里,饱含兴味的笑意时,她又是咬紧嫣红的唇。
她的心跳如擂鼓。
一直以来,她都听说太子的口味重,嗜好不一般。
难道太子是看上她这张皮囊,考虑该怎么完整地剥下来?
胡思乱想之际,又听司徒衍发出一声叹息:“沈娇娇,你怎么长得这样好看。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让其他男人看到你这张脸?”
沈葭的身躯直发颤,被吓得不轻。
感觉到他的手指悄然落在她的脖颈处,像是真的要一把掐断她的脖子,然后,将她活剥。
她相信太子干得出来。毕竟,变态的快乐,她想象不到。
沈葭紧张地后退一步,又嗔又恼地睇他。
司徒衍接收到那分嗔恼,默默地回味了一会,目光柔了几分。
“你紧张什么,孤跟你开个玩笑。”
他指尾搭在她的胳膊上,眉宇间浸染了几分痞意伸出手,意欲将她带到怀里,“孤报答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动你。”
沈葭看到他这阴阳怪气的表现,更加肯定,自己要完了。
想起净安师太被砍下手指的那一幕,沈葭的求生欲高涨,在落到他怀里前,触碰到离她最近的腰带,一把将腰带扯了下来。
司徒衍没料到她会如此大胆,不由得松开了手。
沈葭得了空子,连着往后退却数步,快退到门口时,才停下步子。
“抱歉了,殿下。”她尴尬地攥紧腰带,面颊透着微微的粉。
若不是迫不得己,她也不至于想出这种方式。
司徒衍的视线在她身上不住地打量,啧啧地叹了两声。
“看来你是想要孤这个人。正好,孤两手空空,又可怜又弱小,也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不如就以身相许算了。”
说罢,司徒衍往后一仰,随意地靠到轮椅上,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像是在暗示:来吧,随你宠幸。
沈葭的唇角抽了抽,心觉,这真的是她见过的最骚的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