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1999年是一个世纪的终章,在这个终章里地球发生了许多事情,从后世的角度来看这些事情很多都荒唐又离奇,但是处于那个时代的人们却总是是会惴惴不安的猜测,他们总在想那些事情到底会不会发生?

比如说所谓的外星人入侵,再比如说地球末日言论……

众口铄金。

越多人谈论这件事儿,似乎就在说明着这件事的真实性在往上不断的攀升。

好像地球真的在某一刻要爆炸了,所有人类都将迎来死亡。

宋元恩也不免被这浮动的言论影响,只是她没有那么夸张,她更多的是觉得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嘴上的家伙是有多闲,不上学不工作的吗?

张着嘴说两句就能吃饱饭?

人该死的时候就会死,你就算在发疯也没有任何用。

而且但更让她觉得恐怖的是一些极端享乐分子的发疯行为,他们似乎变得无所顾忌自私的享受着最后的生命时刻,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行为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多大的恐慌和麻烦,就连在汉城这个韩国的首都开始出现零元购情况。

大批警察开始出现在各个街道周围巡逻。

一时间整个汉城的氛围都凝滞了起来。

宋元恩的剧组在这样的氛围中进入在艰难的向前推进,进入工作状态之后的她情绪一下敏感了起来,时不时就会“亲切”的问候莫名其妙要来检查的官员,和更加“亲切”的问候那些造成麻烦的家伙。

“卡,这条过了。”

这句话像像是天籁一样,在场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举起手,大幅度晃动身体,欢呼了起来。

在他们身后的摄影机前则是一副连环车祸后的狼藉场景,大家欢呼过后在导演的视线下立马开始麻利的收拾起现场的道具。

而镜头前,沈银菏拉起了李正宰。

李正宰站起来之后捂着有一些酸疼的脖子扭动了一下,身上满是血浆和挨打的痕迹。

当然这些都是特效妆。

可是特效做的太真实了,沈银菏视线完全不敢放在他皮开肉绽的那些伤口上,似乎只需要一眼就能让人幻痛起来。

“恭喜你杀青了,之后有什么安排吗?”沈银菏说。

他们两个也算是老熟人了,1998年合作过两次,一次是电视剧《白夜3.98》,一次则是电影《李在守之乱》,而这一次的《谷地》是他们的三度合作,但明显这一次这个剧组让他们的关系更熟络了一些,之前就只是单纯的合作同事。

两个人都不是外向的性格。

而关系会变好的诱因也不难,毕竟都是宋元恩的朋友。

她天生就是一个高明的社交高手,对周围人的每一次变化都有着类似于本能一般的体查,所以总是能在适时的情况给予对方合适的关怀和话语,在她身边你可以非常安全的放开心胸。

与此同时她也非常会玩。

并且总是能聚拢一大堆人跟她一起瞎胡闹。

有段时间沉迷于赌-博,宋元恩甚至还拉着他们两个人,再加上郑宇盛通宵一起打过牌。

是一个永远不会无聊的人。

沈银菏知道宋元恩有男朋友这件事儿,但是在没有见面之前,她没有想到宋元恩的男朋友居然会是郑宇盛,又或者该说他没有想到宋元恩居然会找圈内人。

她以为她会找一个导演,同行业的人。似乎更容易有话题聊。

李正宰接过助理手里的毛巾擦了擦脸上凝结的黏糊的血块,迟一拍的才反应过来沈银菏在和他说话,他收回了看向摄影机后的视线。

“之后的安排吗?”他说着的时候露出一个思索的神色,“或许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在结束完《谷底》之后,他起码有一两个月的休息时间,然后就要再次进组去拍摄一部名叫《触不到的恋人》的电影。

沈银菏点头,随后她又对前方一处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眼睛自然眯起。

笑的时候和不笑的时候可谓是两种风情。

李正宰原本还疑惑,她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但是很快他耳朵边就响起了,跑步时才会有的啪嗒声,那声音十分的好认。

只是这么一听,他就知道是谁了。

宋元恩对沈银菏欢快的挥挥手,看得出来结束完工作之后她心情好多了,明明前一秒还黑着脸,用杀手一样的冷酷锐利的眼神盯着监视器。

温差有点大。

这样的反差让李正宰不自觉的笑出了声,他觉得她很像一个变脸大师,对不喜欢的人总是非常吝啬。

都几岁了?怎么还把喜怒哀乐挂在脸上。

就是一个小孩儿。

嘴角高高扬起,但是在宋元恩看过来之后他又收起了笑容,甚至还倒打一耙的反问宋元恩:“看我干什么?我现在已经杀青了你已经不是我的导演。”

他的大概意思就是:脱离上下级关系,他们现在是平等的。

宋元恩哼了一声。

“无聊,我才懒得管你。”她说。

一点儿也不在乎李正宰是不是要杀青了,他们又不是之后不能见面,而且她最近开始对他有不满了,她和郑宇盛的二人约会,有些时候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和他们一起玩。

关键郑宇盛还挺高兴的。

看到郑宇盛高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开心的话,那就什么都好。

但绝对不代表她对李正宰没有怨言,完全没有眼色的家伙。

宋元恩转头对沈银菏说,“你刚才的那一场演成戏很不错,让我完全没有再来一条的想法。”

高度评价了。

在工作的相处中,她很喜欢这样有才华的人,原本好感度就不低,这会儿又蹭蹭蹭的涨上去。

李正宰看着宋元恩的后脑勺,无奈的摇摇头。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他问。

就只夸一个人吗?

他今天可是为了这场戏准备了很久很久。

得到的依旧是宋元恩的后脑勺回答。

沈银菏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李正宰,可是很快她又被宋元恩吸引了视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对于宋元恩的夸赞很受用,有一个非常奇特的事儿,那就是她的夸赞似乎比别人来的更加有力和妥帖,哪怕之前工作再辛苦你只要听她对你说几句好话,原本心里的不郁就会瞬间消失。

哪怕心里原本的不郁就是因为她。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沈银菏有些害羞的回应,冻红的脸颊似乎又红上了几分。

宋元恩自然的朝她走近了一步,两个人身上的香水味截然不同,可是叠加在一起。是散发出另外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绝对不难闻。

可是也让人难以形容。

宋元恩眨眨眼睛,又细嗅了一番,那味道恍惚让她来到了春天,见证了万物复苏后第一朵花开的味道。

大概就是这样的味道吧。

确认完之后她又拉开的距离,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动作让在场的李正宰有些慌张。

他的瞳孔猛烈颤动,似乎是海啸在他身上翻涌一般,可是在场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很奇怪,其他两个似乎对突如其来的亲密靠近没有任何表示。

反倒显得他很小题大做。

他歪歪头,内心的想法百转千回,最后果断向前走了一步,正正好就卡在了两个女生中间,他就像一堵墙一样。

宋元恩用手指戳了他一下,“你很没有眼色诶,我正在和欧尼说话呢。”

叫欧尼两个字的时候,撩人的嗓音也绵软了下去。

“有什么好聊的?你们之后还要继续见面,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去确定一下明天的场地会不会有问题,不要像今天一样一直在协调,耽搁了那么多时间。”李正宰义正言辞的说。

他的话一下就戳到了宋元恩的心上,原本欢快的神色瞬间又冷了下去,臭着脸的说:“你提醒我了,我要去再确认一遍,他们要是还继续搞事的话,都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今天原本他们可以转战两个场地拍摄,但是因为突发的调控问题,另一方并不承认他们有这里的使用权,一下就让她的团队僵持在这。

最后她花了一两个小时浪费在打电话上面才解决了这件糟心事儿。

相信她。

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要是还有第二次,她一定能爆炸给所有人看。

说的时候语气和表情恶狠狠,可是全身上下裹得像是一只圆滚滚的企鹅又着实没有什么杀伤力。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补足气势,抬起手伸出大拇指往脖子面前一划。

沈银菏再一次被她逗笑。

自从认识宋元恩之后她笑的频率都更高,虽然依旧也没有下定决心要和男友分手,但起码她现在有了倾诉的窗口。

在李正宰更加怀疑人生的眼神中沈银菏张开手亲密的抱住了宋元恩,嘴里还在说:“kiyo~kiyo~”

姿态大大方方。

宋元恩被抱住之后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她也回抱住了对方,女演员普遍体重都很轻,要是她想的话,她甚至可以抱起对方来转圈圈。

她也那么做。

双手搂紧沈银菏的腰,脚步一转,嘴里在说着:“为沈银菏小姐的优秀欢呼!”

沈银菏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下意识的搂紧了她,可是笑意却无法抑制的从喉咙里面蹦出。

李正宰就在一旁抱着手,看着她们亲密无间的举动,表情更加复杂了,总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了,可是心里又不想应该……不可能吧。

他回去的时候婉转的和郑宇盛说了这件事儿。

性格和成长使然。

李正宰无法把许多私密的事情说的透彻,特别还是感情这一类的事儿,他……并不是参与者,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提醒而已。

男人聚会基本都在酒吧。

李正宰和郑宇盛也有一个常去的地方,那个地方比起酒吧更像是一个休息屋,很安静,非常适合厌倦吵闹的人去坐一坐。

在喝过一轮过后,

“你有没有觉得宋元恩和沈银菏关系好的太快了?”李正宰故作无意的问,“宋元恩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啊。”

像是一个气球一样,每次遇到事儿就会气鼓鼓的。

说话间他向后靠,眼睛盯着郑宇盛,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说话时候总是喜欢对视。

这一点是为了让他能够更好的观察到别人。

郑宇盛一只手杵着脸,另外一只则是轻松随意的拉开了啤酒的拉环。

随着他的动作,气泡螺旋上升的响动在空间里面炸开,似乎就连耳朵也畅快的喝了一口啤酒。

韩国人就是这样,冰啤酒和冰美式同样流淌在血液里面。

对了,还差一个泡菜。

“你那是偏见啊偏见。”他反驳的说,“要是深刻了解元恩的话你就会发现她是一个很温柔的。”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迷恋的情绪游荡在他的瞳孔中,似乎就连说出宋元恩这三个字都会让他感到无比的幸福。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受。

这是人生第一次。

似乎理智也跟着爱意一起燃烧了起来,哪怕对方不在他的身边,可是他的脑海中也总能闪过她灿烂的身影。

他任由这些情绪吞噬他,不做任何的反抗。

在心里想:大概见面的那一眼,他就绝对逃不了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又落在了前方的一处装饰之上,这是他进来之后不知道第几次看,似乎透过那个装饰想起了什么。

李正宰有些疑惑他怎么说话的声音突然停了。

就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挂在那儿的是一幅西方的油画,金色华贵的画框装裱要是换做以前他可能会觉得粗俗和夸张,但是放在这儿却反而与画框内那幅五彩花卉相得益彰。

为什么相得益彰?

那当然是画炫烂的已经足够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位置放的很显眼,几乎处于最中心与昏暗诡秘的酒吧格格不入,像是个闯进成人世界的小精灵。

出神的凝望着画上的那些花。

突然间,哑然失笑。

那次夏日午后的记忆也如月满时的潮水一般扑涌上他的心头。

他想起了那一天。

那一天真的很普通,普通到连太阳的温度似乎都和前一天一样,那么的炙热,那么的让人发晕,在聚光灯连续不休息的工作了几个小时,他只感觉周围的人似乎都重影了起来,可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任何不舒服的表情。

一如平常的努力工作。

只是他的努力似乎也换不来别人的尊重,一人就算是在普通的CF拍摄现场也总要对周围的人低头哈腰,他入行很久,似乎也已经被这样的潜规则磨平了性格中许多的棱角。

在一次结束休息之后,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一步跨越两个台阶朝无人的阳台走去,就连背影都显得那么不耐与匆忙。

躲在有阳台的那个小房间,那一个小小的并不算大的位置却比楼下更让他觉得舒心。

猛的吸一口气。

那是灰尘和陈旧家具交织带来的辛味,有些呛鼻。

但也正是这个味道,让犯恶心的症状终于是好了些。

随后他就在口袋里面摸索掏出的香烟。

他并不是在20代才学会这个伤害身体的恶习,他学会抽烟的年纪要再更早一些,一开始的理由也并不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抽,而是不上学之后出来打工赚钱在周围大人的世界他总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想要快速融入这个花花世界。

抽烟就是其中之一,这是大人的特权,所以他也开始模仿他们。

逐渐的也成为了他们。

突然——某一刻,也终于懂为什么大家总是会三不五时的点燃香烟。

因为尼古丁流淌到血液中带来的刺激真的可以让人短暂的忘记现实中一些困苦的事儿。

他点燃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的白色香烟。

那种不算烈性的烟草味窜到他的口腔,随后又把尼古丁的感觉带上大脑皮层。

闭了闭眼睛。

张嘴。

一个又一个灰白色的烟雾在他口中浮现,随后又缓缓上升,最后被空气舔舐的干干净净,最后只留下些许的味道盘旋不散。

肩膀倚靠在墙壁上,永远向上的嘴角缓慢沉下,安祥的如同尸体一般享受这独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孤寂时刻。

一吸一灭的烟头如同呼吸。

就在他百无聊赖吞吐的时候,旁边暗色窗帘突然被一阵风吹起,影影绰绰的金色光影洒落到他的眼前。

他被刺的眼睛一眯。

伴随着光来了似乎是一个人影,他有些看不清,那飞来飞去的窗帘太碍事儿了,如同巴掌一样的要拍打在他的脸上。

它像是在警告什么一样。

但很可惜,郑宇盛从来不听警告。

他抬起手猛的一把抓住,可是向右扯的动作却逐渐放慢,如同圣诞节收到礼物小心翼翼对待的那个期待的孩子。

光在这一刻猛的照亮了这间屋子。

推开窗户向外走去,阳台外的景象与屋内的闭塞似乎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阳台外的院子上遍地都是随风摇摆的各色郁金香,白色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蜿蜒曲折,这条小道的终点在他这儿。

起点?

也许是在世界之外。

不知道。

因为他的眼睛里面有比景色更值得他关注的人出现。

那个姑娘穿着一件白底到脚踝上册些许的长裙,长裙之上则又罩着一层细碎山茶花刺绣的连身长纱,层叠的裙摆似乎也如郁金香花苞一般跟随着她的动作前后左右摇晃。

宋元恩这副打扮像是一个会打着圆形蕾丝遮阳伞的淑女。

可是她的动作却和优雅的淑女沾不上半点关系。

她利落的握住黑色铁艺的外侧栏杆,白色的高跟鞋踩在空格之处,似乎只是一个眨眼间就落到了院子之中。

动作利落又洒脱。

她掸掸裙摆上可能都不存在的灰,迈开脚步走上了那一条蜿蜒的通向他的路。

郑宇盛站直身体,手抓住阳台冰冷的石栏,手心浮起了一层不知道是为何出现的虚汗,他够身前探去,如同一只飞鸟将要起飞的前的展翅。

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刻内心的变化有多么的激烈。

先是大脑一片空白。

而后那狂喜就撞进他的心口。

一边告诉自己不要那么轻易的去为一个人欣喜,但是他又无法克制的流露出迷恋,就连握住香烟的手都因为激动颤抖了起来。

噗簌噗簌……

那燃尽的灰如同掉落的花瓣一般洒满他的脚边。

黑色皮鞋的表面落了这另类的“花”。

他努力眨眨眼睛,以为这是梦境,可猛然抬头的少女发现了他,对着他挥手,她笑的是那么开心,如同她也变成了花一般。

就只是这么一眼,他就沉溺在她这个人之中。

他一定是爱上她了。

他对这件事情无比确信,过往的矜持如同风中的沙一样,一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郑宇盛有些痛苦的想,他似乎总在各个时间对那个女孩儿一见钟情。

总有人说一见钟情本质上就是见色起意,可他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爱她。

郑宇盛已经发呆有一会儿了,李正宰没有去打扰他,只是也默默的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之中,他晃动着酒杯,矮杯中褐色的液体顺着冰块旋转着。

他的思绪也进入了漩涡中。

突然——

他无端的想起了宋元恩。

一开始他对对方印象并不良好,非常浅浅,他把宋元恩当成了又一位骗子,郑宇盛身边经常出现这样的人,装作可怜哭泣两声就能把郑宇盛的钱包被骗的团团转。

每一次被骗完之后,他知道的都会长叹一口气。

在想为什么郑宇盛总会遇到这样的人。

而他就很不一样,只有他骗。别人的份绝对没有别人骗他的份,出于成年人的警惕他总是会对许多人下意识的竖起高耸厚重的心防,少有人能打碎他的壁垒。

郑宇盛是其中之一。

可能因为他过于傻直和憨厚,这一点让他提不起戒备的心,虽然总是说他不聪明,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在大是大非面前郑宇盛又显得那么大智若愚,这样的朋友相处起来会很舒服有趣,久而久之把他就把他化拢于自己这一边的朋友阵营。

李正宰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可作为朋友来说他非常的义气,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义气,让他难以不去提醒他的朋友危险将要发生。

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又不免显得很心虚。

他隐隐约约的知道心虚的理由,可是不愿意戳破。

因为有些事儿一旦戳破了,那么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