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95 第九十五章

自黎明入宫的考生,在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后,坐在殿试考场中,感受到来自各方的目光,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可长达4个时辰的不吃饭时间也着实折磨了许多了众多考生。

殿试期间,封御出现的时间也只在殿试后半部分,毕竟4个时辰的时间,能让他处理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日暮的钟声响起,因为钟楼就建在谨身殿旁,所以传来的钟声在殿内各位学子的耳中就更是震耳欲聋,让殿内学子本就绞尽的脑汁不由得精神一振,殿试交卷止,看着属于他们自证前途的时间已经结束,剩下的便是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那时才是他们真正接受辉煌的时刻。

宫内不提供饮食,这些在殿试期间饿的头晕眼花的学子,抬脚出谨身殿时腿脚都有些软。

可还是不能撤退,还有最有一项活动。

宫内的钟楼建筑的极为高大,倚靠在谨身店的一侧钟楼墙体上覆这一整面白纸,参加监控的众位考官立在谨身殿前,注视着诸位学子在此留在自己的姓名,到时宫中的能工巧匠将会收集这这名字,将永久收录刻在石头上。

鱼贯而出的学子将在此处留下自己的名字,无关名词,仅存姓名,大家将名字挤做一团,签上自己的名字,看着周围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才感受到原来如他们一般在即将功成名就,踏入另一片天地时的自己并不是孤单的,还有这么多人给自己的作伴呢。

几百人悄声立站在钟楼前,除了笔墨交接的衣服摩擦声,场内唯一清明的便是从头顶传来的指针滴答滴答。

乔誉在其中,一遍感受着现场气氛的肃穆,而另一边更强烈的感受却是身体内强烈的空虚。

4个时辰的考试,他早就饿的头脑发晕,宫中又不准进食,此时已是饿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他小时候读不出来书,那是顿顿挨饿,没锻炼出抗性,反而是及其不耐饿,乔誉背脊出冷汗直冒,脑中更是只有对吃食的执念。

这殿试竟然是比乡试会试还难受。

可皇上和众位官员都在呢,他就算是掉链子也不能是现在!

哆哆嗦嗦立在墙边,蘸墨提笔,乔誉都顾不得欣赏自己笔法如何,周遭对比是否明显,唯一的想法就是将笔递给下一个等待签字的人。

可一尖利的女声在上方响起,乔誉神思不属,还未等写完名字交接,笔尖还满蕴这一大团的黑墨,便带着金笔砸在了地上。

“何人在此喧哗!”

天边的晚霞红的像血,将钟楼楼顶上那名唱歌的白衣女人照的浑身通红,她的声音是从喉咙中撕扯出来,仿佛每一个出口的词都带着血色。

“啊~黄河河水清复清,长江江水短接短。”

“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朱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

“妖妃误国、妖妃误国啊~”

这是汉朝时的歌谣,“燕啄皇孙”是宫妃残害皇族的著名典故,用在这里,那披头散发的疯妇的歌谣中虽未说谁,可如今,大明朝谁不知道,德贵妃在后宫那独一份的待遇,这与指名道姓有何异!

已有反应快的官员和禁军,“还不快拿下那名疯妇。”

封御面上虽未显露出来,可捏着椅柄的指尖已经泛出青白。

从成年皇子接连病重后,京城中已是有许多这样那样的传言,职责他专宠德妃,偏重稚龄儿童,于帝不公,为王不清。

自他登基以来,没有一日不是兢兢业业,他自认从未做过奢侈荒|婬之举,也没有大肆搜刮过民间女子填补后宫。修国事不足,兼轻徭薄役,如今国库充盈、风调雨顺,他大明的旗帜飞扬到的地方,又有哪一任的帝王到过,他所做所谓,又有哪一点不是明君该有之为?

他只是将皇位交给自己最爱的孩子,有错吗?他哪里错了!

“将她捉住,查清是谁让他唱的!”封御心中不快,可殿外还有众位官员和学子,封御只得敛下眼底的杀意!

禁卫立刻腾身而起,可钟楼不矮,等禁卫上到钟楼顶处时,才听到楼下众人的惊呼。

疯妇在唱完第三遍歌谣的时候竟用火石点燃了自己,轻薄的衣裳着火燃烧的极快,一瞬间从钟楼上跳下的疯妇最终发出痛苦及快意的嘶哑笑声,就这样头浆崩裂的死在了谨身殿众人面前!

一部分胆小的学子竟然直直的晕倒在地上,乔誉离得不远,将那人的惨状看个通透,鼻尖竟然还能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俯身便将胃中的酸水呕了出来。

封御从小到大,从皇子到王爷再到皇上,在宫里承受各种陰谋诡计、明刀暗箭的长大,除了战术上的后退,这么长时间来从未吃过这样的亏,如此用心险恶,竟在此时用身死来污他名声。

看着殿内殿外这么多双眼睛,封御有条不紊地想着着应对之策,,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这事儿绝对不能传出去,这种丑闻会伴随他一生,写在历史里,供万人嘲笑的。

“皇上?”艾统领本正打算回护着皇上退回谨身殿内,可眼见皇上起声往外走,忍不住出声阻止。

众人只见封御脸如土色,神气灰败,犹如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朕自登基十一年,今蝗蝗之论入耳,虽朕好贤求治、恭俭爱民,然见不肖不择优者处,而不顾民之感犹吾过,追思己过,悔之何及,朕必告天下与人一言。”

此事事关皇室体面,皇家尊严,若他此时避了开来,在众位学子面前留一个懦弱避事的影响,大明在百姓心中再无根基建树。在今日此情此景下,他作为皇帝,是必须出面的。

眼看着众位学子因为他的言语而面色回暖,封御正松了一口气,此时却听太监唱道:“太傅玉连清求见陛下!”

众位学子如今脑中已转不过弯,只知道谁说话便向谁看去,听得太监唱完,便其唰唰的回看向皇上。

在这庄严的大殿上,达官贵人均在场,存有意志的人也不敢擅自开口,而几百人的从众及惯性,竟是让所有人的动作出奇的一致。

“太傅玉连清求见陛下!”太监竟是又唱了一遍。

众位学子竟又是看向皇上。

玉连清便是前皇后的胞兄,也是在玉家出事后称病在家一直未曾露面的玉家家主,在此的所有人都知道,玉家前一段时间被皇上连敲带打的已是强弩之末,可破船任有三分钉,选择在玉家鼎盛时与玉家合作的官员不在少数,若是自己成为玉家临死反扑的炮灰,那可就太划不来了。

所以在场的官员也在等着封御开口。

封御一口血堵在胸口,只能咬着牙说出“宣”字。

他真是低估玉家了!世家阴私阳谋,果真是恶心至极。

他的脸色不好,可玉连清的脸色更为苍白,还未等封御开口,竟是扑通一声跪下了:“微臣今日拖病体而来,只为一事,前皇后巫蛊一事其实另有隐情,还请皇上重新侦查……臣只求皇上看到微臣只有这一个胞妹的情分上,不愿她老死冷宫,求皇上怜惜!”

玉连清的额头磕的砰砰作响,就算隔着距离,天色不亮,封御也能隐约看到玉连清头上的血痕。

更遑论,比封御离玉连清更近的众位学子。

这短短的一天,他们只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

封御抿唇,他刚得到消息,知道宫外并无军队赶来,反而更看不懂玉连清的一举一动。

但他明白的是,玉连清在逼他,一步又一步,似乎是算到他会如何做,便是将他的手段一一压缩在条条框框之中。

若是只有朝堂上的官员也好,赖也就赖过了,插科打诨,装晕摸鱼也就过了,可如今满殿的学子,封御只觉得自己被逼到了尖角处。

他刚才已用软语安抚学子,此时若呵斥玉连清胡言乱语,前后矛盾,刚才他做的一切变彻底成为一场笑话。

这是玉家布下的局,一出他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满意解法的局。

可无论如何,这群碍眼的学子还是得尽快赶离皇宫才好!

“太傅请起。”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但殿中响起得亮光还是将封御的温煦脸色照个了通透,“此事事关前皇后,非同小可。朕已请太后到养心殿共商,若真有其事,朕必不轻饶造假诬陷之辈。”

扶着玉连清起声的内侍看似尊敬,实则内带巧劲,将玉连清从地上拉起,竟是将玉连清挟制的严严实实。

还未等此间事了,殿外边传来众多嫔妃的哭求声。

“求皇上救救二皇子。”

“求皇上救救四皇子。”

“求皇上救救五皇子。”

……

“求皇上救救七皇子。”

从宫中唱出“燕啄皇孙”后,消息便一层穿一层被后宫众人知晓,成年皇子集体生病濒死本就异常,皇宫有皇上压着,再加上皇上对救治皇子极其上心,她们纵然心有怀疑,可也得死死的压在心中。

可就是刚才,太医院走漏了消息,说是皇子们虽可以从水中离开,可是已经有四日长睡不醒,或者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有宫中嫔妃脑中竟是同一时间浮起可怕的念头:成年皇子从未有再入宫居住的先河,可皇上却因皇子的病情同意皇子回宫,并安排太医诊治,可一来二去,身体不见好转,反而症状越来越多,有人说,皇子们是中了蛊,是蛊虫在慢慢折磨他们死,等到那个时候,皇上既保全了对子嗣的爱护形象,又能将太子之位安置给年岁尚小的九皇子,这分明是皇上不顾念亲情,想一箭双雕的计谋。

时间多拖一起,孩子就更无生还的可能,孩子命都没有,她们争那皇位,要那宠爱又有何用?

皇子生病是事实,皇子宠爱德贵妃是事实,可如今被燕啄皇孙的故事一带入,德贵妃“谋害”众皇子似乎就顺理成章起来。

不知是那个嫔妃先开始喊得,“求德贵妃放过皇子性命。”

随后竟是有一堆女声附和。

来人不止是孕育有成年皇子的嫔妃,宫中对年迈还依旧得宠的德贵妃看不过眼的人太多了,浩荡的一群后宫女眷,就这样无视宫中规制,闯到谨身殿前,而周遭的侍卫竟又一人敢拦。

女子尖利的声音和哭泣声混在一起,直冲封御脑海,封御藏在袖中的手握的死紧,头脑更是被气的一阵一阵的发晕,可依旧站的僵直。

殿外有嫔妃跪在挡路,而殿内皇上一言不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反应的快的人,更是直接就跪下了,将头埋在地上,仿佛不看,便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