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98 第九十八章

看着突然出现在此的前皇后,众人心中均是乱七八糟,玉荣掏出怀中的雪白的一方帕子,覆盖在贤妃的脖颈处,宫中的女子皮肤细嫩,而冷宫的日子自然不比坤宁宫,贤妃竟然被那帕子的粗糙摩擦在背心起了一阵冷汗。

贤妃吃惊的看着玉荣,不单单是她,院内所有人都惊异前皇后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挟持太监内侍而来。唯有封御神色反而便得轻松,刚才还愤怒的情绪此时反而沉静下来。

不愧是他曾经的妻子,不愧是玉家的女儿,也不枉他这段时间为自己寻摸的这一份乐趣。是啊,乐趣,他不沉溺美人,也不耽于享受,他的最高意志便是民兴国兴。可当皇上太久了,偶尔也会无聊,上一次,他还未收获到乐趣的果实,而瓮中的鳖却早就死了,实在是太扫兴。

而这次,希望能给他一些好的体验吧。

玉荣没看到封御的神色,将匕首丢在地上,掀起衣角,将华妃手中的血大致了搽了搽,吩咐道“让她们先各自先回去吧,那几个女子的尸体,本宫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通知家人,厚葬吧。”

对于玉荣逾越的自称,贤妃心中微颤,却闭嘴不说一句,自然也没有按照玉荣说的做。

玉荣被团团的刀剑围住,脸色也未变,多少年的养尊处优,发号施令,纵使是布衣,身上的贵气也难以掩盖。

贤妃不听话,玉荣也不在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未在搭理贤妃,缓缓挪步朝封御走去。

玉荣进一寸,刀剑便退一寸。

玉荣缓缓闭上眼睛,更进一步,刀剑抵在玉荣胸前,布料被剑尖刺破的声音响在玉荣耳中。

到了!开始了!

“皇上,许久未见,臣妾想您的紧。”就算是从冷宫出来,玉荣身上的衣着也十分干净整齐,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发髻之间只佩戴一只凤钗,耀目单纯,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玉荣一抬眉眼,眉眼中的期待,让封御恍惚想起了那个喜庆的夜晚,也是这样的眼神,让他新鲜极了。可玉家心实在是太大了,留不得,玉荣算是牵连,倒也可惜。

玉荣再朝前一寸,剑尖刺进了玉荣的皮肤,心脏处浸出斑斑的血迹,反而让侍卫吓了一跳,赶紧收了剑势。

“皇上因为臣妾出现在这里,很生气?”玉荣指着自己的胸口,神色、语气并无半点央求,“那这样皇上消气了吗?”

“臣妾说过,九皇子的蛊与臣妾无关,皇上不信,还是定下了罪责。皇上留臣妾一命,臣妾不甚感激,此时月色真好,各宫中妹妹也在,正是水落实出的好时候”玉荣抬眼看着封御,还是从前低眉顺眼的摸样,“还请皇上明鉴。”

封御低下头,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脸庞略有些变化的玉荣,就算是在暖黄色的烛火下,玉荣的脸色也十分青白,眼前这张脸仿佛变了,又仿佛没变。他甚至都回想不起上一次与玉荣见面她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玉荣的皮肤好像一直很凉,就像看起来这样凉。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巫蛊娃娃一事,不是玉琪安,便是玉荣,二相其一,自然还是玉荣的身份对玉家来说震动更大,可这也不意味着封御便会放过玉琪安,只玉琪安现在还有用。

玉荣早知封御不会同意,便只是叹口气,复又挂起笑容:“那皇上该有兴趣知道臣妾是如何平安至此吧。”

“喜乐?” 封御看着被挟持而来,却被弃在门口的喜乐,刚才还在院中分散学子,此刻又在此处做个可怜的摸样,倒是李福喜走眼了,他也走眼了。封御眼睛眯了眯,“什么身份?”

“是的。”玉荣回答的是第一个问题,看着喜乐惊惶的摸样,玉荣这才真的笑了出声,原来有些人就算是吃一堑那也长不了一智,就算是死过一回,那也不长记性,而眼前这人便是,不过这面儿上的戏倒是有所进展。

“说起来,倒是与皇上太后有许多渊源,皇上难道不觉熟悉吗?“从京城到滦平,你的所做所为,均是针对沐王府,所露马脚甚多......”

太后听着玉荣的话语,面上只慌张了一瞬,随即倒竖着眉,可藏在袖笼下颤抖的双手却不如面上的冷静,走进了几步,“从环翠宫中私逃,又企图嫁祸他人,抗旨违逆,你可知罪?来人!将她抓起来。”

玉荣并不理睬太后的疾言厉色,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手指着正被侍卫按住手脚的喜乐,啊,太后原来知道的他身体的那个才是你的儿子啊。”

“你可有证据?”封御将手拢在一起,冷冷目视被按住手脚的喜乐,到底并非完人,根本无力与侍卫强硬,生生被箭住双手,跪在地上。

“臣妾,没有证据。可臣妾大胆猜测,滦平时,便是他给沐王及其王妃下毒。”这般荒谬的事情,玉荣哪里有证据。更可况,没有证据,喜乐作为宫中人,才更好处理不是吗?

“仅凭猜测,便说出如此荒谬之言,实在可笑。不过,这喜乐身份来历不明,是该压往天牢审过。”真是意外的收获,封御眯了眯眼睛,看着喜乐的神色,存粹就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从开始使喜乐时,就觉得哪里哪里都称心,对宫中部分迷辛有多知晓,对他的喜好厌恶不说十成,九成也是有的,伺候起来,也还算体贴。大事上或许经验不足还需要李福喜带着,但实为可造之材。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声音很小,可场面很静,场内的人,听到此番对话,头也埋得越来越深。

贤妃捂着脖子看着眼前的场景,背心的冷汗骤起,她到底是参与了一场怎么的事情啊。她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听玉荣的话离开这里。

封御回首看着太后有些局促的神色,再看着喜乐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封御闭了闭眼睛,封沐比喜乐更有用。

太后只听得封御的话语便心肝惊颤,连忙上前,将喜乐护在身后,低声哀求道:“他已经知错了,母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母后求你,放过他好吗?”

玉荣说的这个消息,打的喜乐措手不及。看着封御隐晦的目光,他便知道,他信了,并且还打算再次杀了自己。他对封御太熟悉了,熟悉到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死在马蹄下的惊悚和痛苦,他都只觉得心脏抽搐着痛。

封御眼中的杀意他也看到了,这只让喜乐心中的怒气越发的翻腾。

喜乐本有些佝着的身子却突然挺了起来,可却被生生的按下了扬起的身子,尖细的声音中全是对封御的怨恨,“母后,不必求他。他能狠心杀孩儿一次,就能下手第二次。孩儿不想求他。”

对人充满仇恨,就会带有怨怼之气,心胸难免狭窄,为人处世也会带着一种尖酸。封御摇头,这便是他选择封沐的原因。

喜乐说出的话无不刺激着太后的心,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几十年亲亲爱爱养着得孩子啊。

德贵妃看着被锁住的喜乐,站也站不稳,靠着身后轿辇的扶手才勉强集聚出一点力量,她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被埋在荣华富贵,锦绣前程的外衣下的荒诞。

封沐眼中的陌生原来不是因为忘了,而是因为换了一个人,可,她与喜乐不是没见过。

那个告诉她老三死在滦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喜乐。她一个人熬过了丧子之痛,在知道田蜜与封景重新定下婚约后,为了不让沐王难做,她甚至选择了忍耐,不下手,那是她爱的人的孩子,可“封沐”做了什么,通知她,她的孩子死了,只是,通知她。甚至在那之后,再未与她见面,她如何相信,她也被爱着!

事情如今已经明晰,再说什么“是为她好”已然都是矫情。

德贵妃紧紧咬着嘴唇看着喜乐好一会儿,这才哆嗦着直起了身子。

喜乐侧眼看着满目惊讶的德妃,他的锦绣啊,他满心满眼爱的锦绣,就那样嫁给了大哥,可那侧妃的位置又怎能配的上他的锦绣。

他的锦绣啊,与他约定了一生一世的女子,就那样成为他大哥的妃子。

他还记得,那日锦绣的嫁衣,红的好像他心间的血,他目光闪躲不及,只能捏着胸口,痛苦的喘息。

他痛苦过,怨恨过,可最后,他只想离开,避去封地,可就算是这样,封御都不愿意。

他恨啊,真的恨啊。

可如果现在他就死在这里,除了母后、锦绣,又有谁会为他留一滴眼泪呢?

“如果不是他,我何至于沦落到这步,母后。”喜乐说着说着,眼泪便涌了出来。从高高在上的亲王,到下贱的太监,他只是想想,都觉得脏。

他是如何到这个身体的,他也不清楚,他自从醒来时,本打算好,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可出去思量了一番后才发现,自己出了京城竟然无处可去。这种事实让他心中无限寥落,最后也只能偷偷的回到皇宫。

还有封御对那个占了他身子的人默认的态度,更是让喜乐整个人窝着火,那人明明是冒牌货,明明封御就知道,可对他的态度却只比对他更亲近。让他入朝,还给他免死金牌,凭什么,凭什么!他才是皇家的骨血,从灵魂深处便带着高贵降生在这世上,他不该有这样一段经历。

可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他是皇上,其次才是“封沐”的哥哥,在查实“封沐”有造反意图的时候,他们之间维系的情分早已经随风飘走了。

“那你又做了什么?”封御看着喜乐撒泼打诨的样子,本来紧促的眉头却渐渐舒缓开了,“你该谢谢朕,若是朕不念着那点骨肉血亲之情,你以为你真的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指责朕?”

“真是笑话!”封御转头看着太后,眼中的寒光让太后不寒而栗,“母后,意图造反该如何论处?你该是知道的。”

太后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她偏疼小儿一些,是因为老大实在太懂事强势,而小儿憨厚些。虽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一方重些,另一方肯定就轻些。

幸好老大争气,让她从皇后平平稳稳的升入太后。她在后宫的生活不复杂,她从太子妃升至皇后,太后护了她,她从皇后升至太后,老大护了她。

本以为她就会这样一直到老,直到与先皇合葬,结束这平和完美的一生,可为什么,兄弟阋墙之事竟这样□□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你……皇上,饶他一命吧,都是那个妖怪做的,与沐儿无关。”除了哀求,太后此时竟然想不到任何的办法,“皇上,他是你亲弟弟啊。”

看着太后已俨然听不进去话,仿佛迷了心窍的样子,封御也没在多说,只一摆手,便从墙壁上跳出众多玄衣人。

其中两人完全未将太后放在眼中,迅速接过被控制的喜乐,掏出帕子便将喜乐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封御神色复杂地看着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的太后,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位置。

“太后,慎言!这京中只有一个沐王。”没人敢捂住太后的嘴,封御只好自己出言提醒,可眼中不免有些失望。

真相来的陡然,没反应过来的何止喜乐、德妃和太后,还有本直着身子观察动向的封沐。

怪不得他从喜乐屋中醒来时便觉得熟悉,原来是因为那一处的摆设王府内竟极其相似,他本以为是何红药眷念王府,他真是弱智了。

封沐在前身二十多年的女人生涯,一直都是一个忙忙碌碌为了生活更好而奔走的人,有手有脚饿不死努力工作饿不死,但天赋不高、斗志不强,导致封沐能触摸到的天花板十分的矮。他学不来那些弯弯绕绕,他见过的无论男子女子,大多数都比他聪明。

他是软弱,所以他想学,连抄家吵架都要先连着练习好多遍的演技,就为了不露怯。

他是愚钝,所以他连画地图,都要连着想好几年,还只能给出一个大概。

他心眼直,所以才不敢相信人,可他要相信的人,他敢说都是掏心掏肺的。

有的事情,勤能补拙,可有的事情,那都是娘胎中带出来的。

在这个时代,他虽活的不苦,可心上总压着事情,也不能算轻松。

他不是真的封沐,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多年来的相处,在这个时代,这些年,他收获了自己最缺乏的东西-亲情,他不关心沐王府的未来、权势之类的事情,生活已经够好了,他很满足,他期待的平稳安静的生活。

穿越而来,不是他愿意的,可毕竟因为他的到来,“封沐”的人生才无法完整,就算是死,那“封沐”也该死在自己的躯壳里,无论出于多么心安理得的安慰,事实上,他的今生就是偷来的。

封沐之前还天真的想过,是不是自己穿越过来,那原身是不是会与他对换,不算平等的交换,可这是他能给原身的全部。

可现实比想象更残酷,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股巨大的愧疚感将封沐淹没。

他若是早一些知道事实的真相,便能早一些补偿喜乐了。

封沐斜眼看着面露震惊之色的何红药,虽不知道喜乐的计划是什么,但现如今看来,喜乐的计划应该在玉荣道破其身份后,便已经付诸东流了。

在封御心中,朝廷的公信力、皇家的威严那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喜乐背叛过封御一次,在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封御,且一直埋伏在封御身边,以封御的心性,喜乐浪费了许多机会,那么喜乐便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从沐王府逃出的青莲教的那人是你藏起来了吧,是什么东西换取了喜乐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施以援手的帮助呢?” 玉荣神色凝重,冷淡的撇了一眼被钳制的不能动弹的喜乐,再看了一眼封御,“青莲教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公公从未声张,前些时候却突然找到太后,可见已胸有成竹,谋划的可不止是你原来的身子吧。还有宫内那些苦苦求生的皇子们......”玉荣开口将喜乐的生路彻底堵死,喜乐不能活,他活了,死的人就多了。

她当然知道青莲教的长生,青莲教人数本就不多,算是云南深山处的一处村落,能力再大也不是朝廷的机器的对手,从玉琪安的身份暴露之后,青莲教内便再也剩不下什么了。

喜乐嘴被布料封着,听到玉荣话内的意思,从脖子到面上甚至已经炸开青筋。

他不是!他没有,他就是想换回原来的身份。

封御并不理睬喜乐呜呜的苦苦求饶,径直转过身子。

玉荣看着封御阴郁下来的眼神,便知道了,话说到这里,若是喜乐还是能活,那她这几十年的后宫生涯也算白混了。

在这之前,玉荣对封沐的评价还不算高,虽说每次提起封沐时,乔菁面上都是含羞带怯的新妇模样,可玉荣心中对封沐缺还是排斥,直到她那个平日看起来天真,但为人行事却极为滴水不漏的孩子都对他这个叔伯夸赞不已。玉荣才放下心来,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对封沐的改变来说还是不够的,作为与乔菁从小一同长大的姐妹,对封沐的调查,那是从未放松过的,自家的妹妹,无论如何是不能委屈的。

给乔菁的玉佩确实是她的眼线从德妃处无意看见的,略施手段便拿到了玉佩和那封信,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她本以为德妃是后宫中为数不多心中有谱儿的人,可没想到德妃心中的谱儿完全不在后宫,而在沐王府。

皇位与沐王府,呵,可能是因为德妃天生与她们两姐妹犯冲吧,

意图造反及与后妃通奸,胆子真大。“封沐”该死!可沐王府不能倒,那是乔菁的栖身之地,暴毙于府中,本是“封沐”最好的死法。

可不知道皇上从哪里调差到“封沐”意图造反的证据,只是在宫中一场简简单单的试马,“封沐”加沐王府内便被清洗的干干净净。

玉荣想到了那个被儿子大力推崇的游戏,游戏中,只有法官是睁着眼的,知道谁是狼人,谁是好人。可生活中,又有谁是能真正的睁着眼睛呢,大家都在局中,那些自叙自己是旁观者的人,真的是旁观者么?

真正的旁观者该是超脱物质与生存的圣人吧,可谁又是圣人呢?

内心有所偏重,情感有所倾斜,那么旁观者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当局者。

装晕眩博同情混轮次,英勇前进装憨直博信任,不善言辞不会表现没有能力者总是顺次坐在被淘汰的位置上。

而这个游戏里,狼人想让场面混乱,而好人也想突出表现,所以,只是一个12人的局,便可以因为这些变数变得精彩纷呈,热闹不已。

玉荣确实在这个游戏里看懂了不少东西,不有趣,反而十分残忍。

封御不再关注有些摇摇欲坠的太后,太后是有些偏疼,可到底还是识趣儿的,事情已经发展,若是太后心中还没有决断,那或许他也得仔细想想了。

封御嘴角牵起冰冷笑容,但他的笑容来的快去的也快,看着玉荣胸口浸出的血液,“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臣妾想问问皇上,眼中的臣妾究竟是什么样子?”玉荣低声痴痴的笑了,“臣妾还记得,去年时,臣妾便发现了自己头上有了白发的痕迹,面上的白皙柔滑每日每月都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得以保持。对女人来说,岁月啊,真是最无可逃避的让人变丑的药剂。”

“为了让皇上的目光停留在臣妾身上时,哪怕只有那么一瞬是因为对臣妾美貌的赞赏,臣妾便觉得这些时间花费得值了。”

“可新颜胜旧貌,人心中总是有对青春及美好的向往,皇上,在年轻的妃子身上花费更多的时光自然是无碍的。”

玉荣疑惑看向封御,在昏黄的灯光下,显示出几分天真,“可皇上,臣妾心中一直有个问题,或许也是我们后宫所有人的问题,您爱德贵妃什么?”

“臣妾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非常羡慕德贵妃,能享受皇上这样至高无上的爱。” 玉荣露出非常悲痛的表情来,“是臣妾命不好,不怪皇上厌恶。”

或许是玉荣的表情太过哀切,就算知道玉荣是在做戏,但这种被自己女人仰慕着的感受实在奇妙,还是让封御心中积累的怒气及疲惫稍稍退却。

“皇上这腔热烈若是真的,臣妾自然为皇上感到开心。可皇上,臣妾是你的妻子,虽不算朝夕相处,但也相知尊重多年,皇上的性格,臣妾多少也能揣摩一二,爱屋及乌,皇上爱的,臣妾自然也是喜欢的,可臣妾心中总是不安。”

“皇上难道没有不安过吗?” 玉荣面色苦恼,可嘴中的话语一出,更加浮动的是人心。

“三皇子死在滦平,德妃当日抚着灵柩哭泣的样子,臣妾现在想起,还是历历在目。”玉荣看向封御,盯着封御有些收缩的眼眸,内心竟有些笑意。

往常的岁月,她从未试过,就这样直接的看着皇上的眼眸,一触即至是她作为女人对皇上的尊重与信服,可现在,当她直视皇上的眼眸时,靠的太近,睫毛的轻颤玉荣都能看见,封御心中的思绪直接在眼眸中泛起波浪。只是看着,玉荣便觉得,心旷神怡。

谁是幕后黑手呢?

有些事情不需要证据,当她将信送到皇上手中,而三皇子随后就死在滦平,皇子死在外面,可皇上对军校负责人也只是不痛不痒的罚个俸禄,轻轻巧巧的,这事情变过去了。

你看,都是一样的,就想她只能有大皇子,德妃,也不能拥有三皇子,皇宫中,皇上许下的规则,生命在这里。杀伐予夺,这是一个皇上对他后宫中女人的肆意。

都说,后宫中女人的斗争不见刀兵,却血雾漫天。可就像那站在墙根底下看落日,红霞满天,你以为,亮的是霞光,其实,红的是太阳。

德贵妃心中一凛,以为是自己当初派人追杀朝中大臣子女的事情也被玉荣知道了。玉荣只进了一趟冷宫,出来时怎么变得如此可怕。好像她知道所有的事情。

封御听完玉荣的话,脸色一下子便有些难看。

“闭嘴!来人,带她下去。”

“皇上,你也觉得对于皇室这算是丑事,是不是?”看着周围人意图动手的样子,玉荣又笑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三皇子的事情皇上知道的。”

“臣妾想活,活在太阳下,活在能正大光明的看到皇上的日子里。”活到你不是皇上的岁月,再无法主宰我的生死时,那才是最好的时光。

大明越来越平稳,越来越太平,这几年来,玉荣看着大明越来越昌盛,就连天灾都没有过几次,王权、氏族、权贵虽还是摩擦不断,可还是维持着一种巧妙的平衡。其中,又所了封沐这样一个变数,他的动静虽小,可牵连起来的其他改变,相信皇上也无法一时计算完全,玉荣看着眼前这柄指着自己的利剑,她丝毫不怀疑,周围还有暗中潜伏着的手中握着□□、□□的守卫。

玉荣想活,想活的更好,想玉家无后顾之忧,想大皇子不在权力的倾轧下保全性命,唯有牺牲的便是眼前这个对自己毫无情意的皇上。今日因为情蛊,她给德妃让路,可就算没有情蛊,大皇子年级愈大,从来不是封御心中的储君人选,玉家又被寸寸打压,以后她还是会同样给贤妃、良妃、淑妃让道,这嫡长的位置,始终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在从玉琪安口中知道是自己放下的巫蛊娃娃时,封御应该很高兴吧,他等着给她编排罪名应该已经许久了吧。

皇后当为天下表率,贤良淑德,恭仁礼孝,都是笑话!

德贵妃此时寒毛倒竖,经历了这样玄幻的事情,本就心中坠坠,看着玉荣在封御不注意时撇来的打量眼神,更是胆寒。

德贵妃正准备上前,寻个理由将玉荣的嘴彻彻底底的堵上,管她是哪路神佛,也不能剥夺走属于她的荣宠,可身后却传来了骚动。

封沐最怕的事情终于来了,从喜乐被束缚之后,何红药在他身边便呈现出急切与焦躁的模样。封沐已经阻止了何红药许多次,手脚并用承诺何红药会救喜乐,才让何红药稍稍平静,可看着喜乐渐渐被脱离到离这里越来越远的地方,何红药便再也忍耐不住,将匕首压在封沐脖颈,提着封沐便站了起来。

封沐一脸无奈,被何红药扯着脖颈强仰起来的脸,落在场内人眼中是那样熟悉。刚才他这冒牌货才被拆穿了身份,何红药是脑子不好吗?拿谁当人质不好,非选他!喜乐又给何红药灌了什么迷汤,值得何红药这样豁出性命。

“他的价值皇上该最是清楚,放了喜乐,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何红药深深看了喜乐一眼,眼中竟是朝圣的光景,身为青莲教人,无法眼睁睁看着换魂的异人死在别人手中,他们最该去的去处便是青莲教的祭台,在那里自如的完成灵魂交换,获得永生,获得灵魂中的青莲之力,世人便会知道,神佛都是笑话,人才是永恒的神祇。

何红药的死亡是想当然的事情,封御手中不缺底牌,在何红药还未将自己的底牌尽数摊开时,便已经被后方射来的弹药阻绝了生机。

是皇上,都讨厌被人威胁,而封御更甚,今日的事情已将他的火气累的仗高,何红药在一个不恰当的时机站了出来,自然便成了封御的消火的途径。

想当然的结局,封沐跪在何红药的尸体前方,弹药从后方射进何红药的脑袋,只一瞬间的时间,何红药便再没了声息,他能感受到何红药没真的想杀他,只是想在这个时间段将他推出来,让他真能救下喜乐。何红药起身时塞在他手中的药丸是治疗哑药的药丸。

喜乐和何红药为何要将他劫来宫中,又为何将他毒哑,又必须让他来看着一场好戏,现在除了喜乐怕是再也不会有第二人知道了。

封沐吞下药丸,抹干净脸上的血迹。何红药死了,没人让他走,他也不敢走,周围刀兵林立,只有封御这里还算安全。封沐考量着自己的分量和底牌,要如何才能在这条旋涡中挣脱而出,全身而退。顺道还能救一救算是因为他来而被迫穿越的喜乐。

巷道虽宽,可路只有一条,封沐要去封御的身边,便会先经过德贵妃,再经过太后,封沐绕过德贵妃,迎着太后要吃人的目光封沐侧过头不想再看,可太后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封沐,封沐没反应过来,左脸便结结实实的印上一巴掌,太后阻挡了封沐意图前去封御身边的行动,面上全是一个母亲的疯狂,封沐有些无奈,太后用尽全力钳制着他的手腕,封沐本想挣脱,可近距离看着太后苍白如纸的面容,心中长长吸了一口气,低声呢喃道,“你若信我,太后想要的,我自会帮忙!”

太后明显不信,没有人会有这样大善,甘愿放弃生命。吩咐容嬷嬷拦住封沐,太后便一直拦着墨渊众人。

封沐离得越来越近,心中总是不安,只觉得有东西仿佛在蠢蠢欲动,皇后的余光恍若毒蛇一般盯着这边,封沐打了个寒颤,脑中突然升起了荒唐的念头,玉荣的最后目标不是九十皇子,而是德妃!可针对德妃?又是为什么呢?

伤口太痛,有些晕眩的玉荣弯了眼睛,心里暗骂了一句,这封沐真会挑着时机出现,心中也是无奈,明明已经想着办法将他送走了,怎么也不会波及到她妹妹心尖儿上的人,可可临走前还是坏了他的事,又鬼使神差的这人居然还出现在了宫中。

玉荣本打算激的皇上自己下令杀掉德贵妃,可如今多了一个状况外的人,势必会影响皇上的心态,为防止夜长梦多,玉荣不得不采用更为直接的办法。若不是自己做事一向爱准备后路,说不一定,她就真成那被人放在砧板上的鱼了。

玉荣一改刚才的闲散态度,开口直指最要命的问题:“德贵妃倒是快活,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三皇子还在的时候,便打算用三皇子取代封景成为下一任沐王。三皇子是沐王爷的骨血吧,对吧!”

“三皇子死在滦平,是天意!是天意不允许这宫中有这般污浊的事情发生,上天在警告你啊!德贵妃,这都是命!”

玉荣抬起头,打量封御眼底的蕴含的风暴,回望了仿佛跪在她身后的那些妃嫔,“秘密,之所谓成为秘密,是因为不想让外人知道,可秘密终有一天会付出水面,就像这个。”

玉荣将怀中的信件与沐王的玉佩从怀中掏出放在掌心,封沐的出现打乱玉荣得计划,本来该是封御亲自动手,效果才最好,可如今,她也是等不得了,封沐的出现,这件事不知道会有如何的变数,三皇子死在她与封御不见面的计划中,原来做的一切,本是洗净皇家的血脉和为了乔菁,可随着喜乐的身份浮出,这竟然成了一张无副作用又十分好用的底牌。

都是天意!这棋局,是天意让她赢!

“皇上,德贵妃该死,也必须死,一个与自己小叔子通奸的妃子,若是被天下人知道的,皇上的尊严何在?皇家的尊严何在?”

“别让九十皇子的前途,皇室的脸面,为德贵妃的孟浪赔罪才是!”

“你威胁朕!”封御低低冷笑,瞳孔越发显的幽暗反手揪住玉荣的手腕,可玉佩与信件还是稳稳被玉荣抓在手中,“是你送的信!”是极度肯定的语气。

玉荣嘴角挽起一抹笑容,听到封御这话,便点了点头:“是呢。在皇上眼中这是威胁,可在臣妾心中,是为皇上好,是为这大明江山好。让皇上不舒服了?那真的万分抱歉呢。”

德贵妃挑眉,不理会玉荣的言语,皇上心中有她,她是知道的。玉荣想让她死,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钱了。德贵妃前进几步站在了封御的身后,一封信一个玉佩能说明什么,她的孩子已经死了。这样的指征她无须理会,只要皇上相信她就好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提起另一个人,更何况是后宫的女人,德贵妃眯了眯眼,她孩子不是意外死的!

玉荣的眼神越来越亮,她与封御不过一臂的距离,德贵妃站在封御身旁与她对立着,那些被玉容摆在手心中的证物被德贵妃拿起,随后对着封御惶惶耳语,玉荣听不见德贵妃在说什么,但她嘴角却勾起了笑容。

德贵妃脚步挺直,几乎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烛火耀眼,德贵妃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可身体传来的痛感却在提醒她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琇儿,小心。”那是喜乐的嘶吼声,可她是再也来不及了。

“为什么?”德贵妃手中的玉佩跌落,喉咙里涌出的血水,将她的声音拉的断断续续。她看见了封御的摇头,也看到了封御的无动于衷。

崔锦绣倒在地上抬手拭去封御下坠到她脸上的眼泪,看着玉荣再将凤钗插回发髻,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嘴角尽是嘲讽。

崔锦绣一把抓住皇上的手腕,眼中全是将死之人的祈求:“妾从未背叛皇上,皇上,相信臣妾,相信臣妾。求皇上看顾小九小十。”

封沐的方向,正好能看到德贵妃嘴角吐出的血红艳骇人。他果真未猜错!

封沐欲挣脱开容嬷嬷钳制着他的手腕,可个人的存在太弱小,封沐只觉得恐惧与悲哀同时袭来,封沐从未如同今日般恍然无助,今日死了太多的人,生命如泡影,刚才还鲜活着,只一瞬间便消散在天地之间,什么都剩不下了!

“你在金钗上淬了毒?”封御看着德贵妃身体不停的抽搐,再然后便是极慢的张开嘴却再也吐露不出半个字,面孔上五官纠结在一起,封御只觉得身体内的血脉都沸腾起来,难受极了。

德贵妃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可眼睛却不自然的瞪大看着玉荣。

原来人死了,都这样丑。玉荣蹲下身子,将德贵妃的双眼合上,德贵妃死的并不可惜,从她与封沐合谋算计乔菁时,在玉荣眼中,这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且还能享受到一段帝王的爱,玉荣自问没有薄待德贵妃。

而皇上,至死都会记得一个曾经爱过,但却死在他面前,面容丑陋的女人。呵,真是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玉荣很满意当前的场景,皇上的好奇心成全了她的行动,她果然才是最了解皇上的人。

呵,猫捉老鼠。

德贵妃死亡后,身体虽倒在地上,可轻微的颤动却从未停止。从德贵妃的后劲一只虫子竟然挣脱出来,带起一篷血雾欲冲向封御。

虫子的速度极快,可封御身边的保护力量也不弱,还未飞到封御面前,便被周遭的侍卫打落。

艾统领神色严肃,“保护皇上。”可却因着这眼前骇人的景象不敢对玉荣有任何动作。

“皇上,德妃欲害你。”玉荣轻轻巧巧往后退了几步,“这便是证据。”

封御说不出话,体内翻腾的血气仿佛找到了出口,封御张嘴便吐了好几口血,随即便直接晕了过去。

“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可以。太后!皇上在那里!”封沐对玉荣并无感情,甚至曾经还因为乔菁的关系对玉荣另眼相待,封沐将封御护在身后,厉声质问玉荣。封御在德贵妃呼吸断绝最后一口气时,便面如金纸,只是短短几个瞬息,他便看着封御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

“你对皇上做了什么?”封沐催促着太后上前控制局势,可太后心中念着还被压着的喜乐,人最怕失而复得,太后现在满心都是保住自己孩子的命,皇上只是吐血晕过去,那么多人保护他,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没人理会封沐,在这场上,没有了封御,内里也不是太后的亲子,更是毫无存在意义的一个人。

只这样想着的太后,眼神顿时凌厉起来。封御被太后送回了宫招来太医,可挟持着喜乐的墨渊人,此时被太后的人拦着前进撤退不得,而刚从何红药手中挣脱出来的封沐此时却又被太后吩咐人绑住。

他终于想通了,不管巫蛊娃娃是谁做的,只要这虫子从德妃身上飞起,那德妃便会顶了一切的罪过,九皇子根本没有中蛊,是玉荣与喜乐的合谋,喜乐所求所害或许还是那夜给了小九驱蚊水的自己。可玉荣,竟是比这更早之前,便已经在计划了。

唯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情蛊这样重要的事情,玉荣都能让乔菁知道,且对乔菁处处回护,真是好姐妹,看来,乔菁也未辜负玉荣这片心意。

当世的男子,都不将女子放在眼中,就算是有公主入读的女子学院,众人提起也如看待女子聚会一般寻常,甚至觉得是胡闹。封御也是如此,他从未玉荣放在眼中,玉荣所做的一切,在他眼睛透明的有如笑话,他将自己当做了神,可没想到,神仙也有失误的时候。可封沐没想到,玉荣连封御对德贵妃的爱都是玉荣的一手谋划。

青莲教果真妖孽,那么前些日子,批量虚弱的皇子看来也是玉琪安或者是何红药的功劳了?又或许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喜乐被人掀了底牌,做了前行的螳螂,这才有今日的惨状。

封沐已知乔菁知情,从玉荣掏出玉佩和信件的时候,封沐就知道。

可封沐还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环境中见到乔菁,还有乔菁身后的各位皇子。猜想成真的感觉让封沐本来悬着的心放松下来。

“姐姐,我来了。”乔菁抚着因为受伤有些摇摇欲坠的玉荣,玉荣虽提前服了强神的药,可如今也有些坚持不住,只看到乔菁来,精神来还有亢奋。

“他在宫中。”来便来了吧,玉荣看着乔菁,她始终没看错人,妹妹将情蛊的事情告诉了封沐,她想来大概也是知道的,可封沐竟然按捺住了,没开口,倒让玉荣有些意外,“他怕是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你有得解释了。”

玉荣收下乔菁手中的箱子,低声嘱咐乔菁,“甘蔗没有两头甜,你既想帮我,又想着保全沐王府,哪有这等好事,亏得姐姐没辜负你,不然就凭你这箱子?怕是你只能看到我的尸体了。这箱子里的东西,自然是宝贝?于皇上,于我,这都能救你的心尖,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皇宫,他如今在太后手中,只能靠你自己了。”

贤妃看着窝在轿中,憔悴着面容的儿子,勉强对着玉荣笑了一下,皇上如今生病,但这账迟早是要算到她们身上的,可孩子平安无事,有舍有得,皇上这病不也还没好吗?看皇后娘娘胸有成竹的样子,贤妃脸上倒也还能挂上几分劫后余生笑意。

接着便将目光放在自己儿子身上。

“回宫!”

“回宫!”

……

德妃死了,其余的事情,自然与他们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