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陌时绿如歌

陌时绿如歌,少年落幽兰。一别数清风,旧梦薄衣衫。

【竖笛后面的如歌】

认识如歌的那一年,我随姐姐在少年宫学习竖笛。

姐姐学的是琴棋书画,我只当玩耍般学习一样,最简易的竖笛。

杏白色的一支,通透晶莹,八个孔次第而下,尾端坠一个璎珞下摆。

我将这小小的玩意视如珍宝,掬在手心里,偶尔会举过头顶,放在刺亮的阳光下,凝望天空。

如歌便以这样的方式,映入了我的眼中。

他的瞳孔沉静而灼热,柔软的发丝在风中摆荡,衣服领口露出一节海青色的蓝,他俯着身子,整个人像是要倾倒下来,仿佛下面有人在迎接他。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一种直面死亡的姿势,我只是觉得他美丽,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要迎接他。

我上楼的时候,他正好下楼来,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倒是停下脚步,挡在我的面前,我朝左,他便左,我朝右,他便右。后来我恼怒地蹙眉看着他,他竟坏坏地笑了笑,指了指我手中的竖笛说:“小孩子玩意儿。”

我瞪大了眼睛理直气壮地回应:“本来就是小孩子,能玩出什么大人玩意儿?”

他先是一怔,随后大笑,牙齿整洁白净,他扶着楼梯的扶手,像是恍然大悟地说:“真是个小孩儿。”

如歌的声音,有一种妖媚的气质,随意挥洒一把清灵,就容易让人夜不能寐。

梦中我几乎反复听到他的笑声,大汗涔涔地惊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睡,于是拉了一盏小灯,读席慕蓉的诗集。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露台和白白】

那一年我只有十三岁,少年宫的学习结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吹奏过我的竖笛。

我开始在一间普通中学里上初一,每天骑着一辆绿色底带白色斑点的自行车去上学。我的成绩一般,长相普通,没有喜欢的朋友和同学,也没有见过和如歌一样的男孩儿。

班里许多女孩子都有喜欢讨论的男生,他们或高或丑,或瘦或壮,他们会在人群里默默传递气息,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有时候只是一道笑声。

它们藏得隐秘,却无处不在。

而我,却始终如同人群中的一点翠绿,陪衬了这个世间的花朵,永远不会被人注意。

那时,我的鼻子有点塌,面色蜡黄,偶尔还会冒两颗青春痘,眼睛不大,却意外狭长,妈妈说,这并不是讨喜的面孔。

我的姐姐和我完全不同,她在全市最好的重点中学,皮肤细润如脂,眼睛皎洁,高高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十五岁的年龄,就有窈窕天香的姿色。

妈妈对她很满意,觉得她继承了她年轻时的美貌芳华,她让她学习琴棋书画,把她培养成一个无可挑剔的美女。

所有见过姐姐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为她停下脚步,流连忘返。

自小,我们家门口的垃圾桶,就开始堆积署名甲乙丙丁的情书,大了一点,就有男孩子等在楼下,送巧克力、饼干、花。

姐姐总是烦恼地对我抱怨说:“阿绿,他们太讨厌了,好像怎么样也赶不走。”声音里,是属于这个年龄的骄傲。

我只是静静地靠在露台的白色藤椅上,抱着一只小小的比熊普照阳光。

我叫它白白。它很温顺,从来不挑剔主人的美丑,只要对它好,它就忠心地待在你身边。

我最喜欢我房间的露台,窗户密不透风,所有的阳光和气流都通过露台跑进来,拉开露台的窗帘,一瞬间,就能和大自然无比亲近。

【如歌,我又看见了你】

中考前的四个月,白白生了一场奇怪的病,不爱吃食,无精打采,整日对着露台外的松树发呆。我让妈妈带白白去看病,妈妈就丢两颗感冒药丸给我。

“没一点爱心。”我气恼地抱着白白,拿上存钱罐就往外面走。

天空下了一点点小雨,白白开始瑟瑟地抖,我将头靠着它,希望给它点温暖。

我看着宽阔的马路,却不晓得如何去兽医院,但是看着白白可怜的眸子,却又焦急如焚。

不知道如歌是从哪里来,我只感到有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轻柔的节拍。

“阿绿。”他的声音是动人的舞曲,“怎么了?”

如歌穿一件黑色的风衣,身上挂着琳琅的配饰,脸上涂得惨白,像是标新立异的边缘族群。

“你怎知我的名字?”我从未告诉过他。

“我猜的。”他有些得意,“你喜欢穿绿色的衣服,扎绿色的头绳,整个人就像一片树叶。”

“你是神婆。”我笑,这是我第二次遇到如歌,他却能记得我爱穿绿色。

“我叫如歌,我们同学周末来步行街表演,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我了?”他笑了笑,露出编贝的齿。

我摇头:“我记得你,如歌。”空气似乎顺着话语停顿了一下,白白呜咽了两声。

“白白生病了,可是我不知道兽医院在哪里。”

“你的狗吗?”他指指白白。

“嗯。”

“我带你去吧。”他说,“不过,我现在这样子,你介意吗?”

我感激地说:“怎么会,你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介意。”

他愣了一愣,笑着来拉我的小辫:“我以为你讨厌我。”

讨厌,或许只是为了掩饰喜欢吧。我垂着头,没有言语。

兽医院并不太远,公交车坐四个站就到了,因为不大,在角落的一个小店面里,平时不太有人注意。

“它没有生病。”兽医在检查之后告诉我。

“那它为什么不爱吃饭,毫无精神?”我不解。

“或许,它患了相思病,你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带它去哪里玩,遇到了什么小狗?”

“原来狗也会单相思。”如歌摸摸白白的头。

我开始回忆我曾经带白白去过哪些地方,突然想起有一天带它散步到少年宫,在院子的滑梯上坐了一个下午,有一个女孩儿也带了一只白色的比熊,它们玩得很开心。

少年宫的滑梯下面,那个小女孩儿对我说:“你们终于来了呢,咪咪可想你家狗狗了。”

如歌说:“你看,别人的主人都知道狗狗是单相思,你怎么没看出来?”

我望了如歌一眼:“你为什么不觉得是白白隐藏得太深呢?”

如歌被我一语噎住,又过来拉我的小辫:“伶牙俐齿。长大怎么得了。”

我买了牛奶和芝士蛋糕给白白,它们两个在院子里欢快地奔跑,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我脱了鞋子,抱着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望着它们。

“阿绿,在想什么?”

“有时候世界真奇怪。”我答非所问,“前一秒你还为见不到这个人而不开心,下一秒他却突然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开心到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如歌递给我一块小小的巧克力:“这么小的丫头,想得这么多呢。”如歌捡起身边的一片绿叶放在手心里,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的竖笛呢?我记得你有一管竖笛。”

“不吹了。”

“为什么?”

“不喜欢了。”

“小孩儿,总是喜新厌旧。”

我赤着脚站起来,走到院子的桃花树下,还没到开花的季节,院子里一片突兀,只有如歌清亮的眼睛点缀在萧索的院内,显得生机盎然。

我不知如何告诉如歌,遇见他,是一种烦扰的忧伤,连吹竖笛,眼前都是他笑起来的样子。

有些东西因为太真切,所以不敢靠近。

如歌拎着鞋:“阿绿,穿上,别着凉。”

我靠在树后,伸伸懒腰:“就不就不。”

如歌没法,摇着手说:“你真不听话。”

“有人宠着,为什么要听话。”我冲如歌做了一个鬼脸,继续赤着脚奔跑,只听见如歌在身后脆生生地喊我:“阿绿,阿绿。慢点跑呀。”

我觉得自己像重新找到生气的白白。

如歌和我分别的时候,又拉了拉我的小辫,他说:“我在实验中学读高二,希望能再见到你。”

实验中学,姐姐读的那所全市最好的中学。

【陌时绿如歌】

回家之后,我开始丢掉所有闲散的心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停地做习题,我的体内迸发了一股我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冲劲,我只有一个目标,考上实验中学,与如歌再次重逢。

中考过后的暑假,我的成绩刚好压线,妈妈和姐姐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高兴得飘飘然,拿着通知书看了又看。

班长陌枫组织了小型的毕业晚会,地点定在他家新开的休闲吧。

休闲吧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叫“陌时绿如歌”。

宣传语是:我不是在家,就是在去往绿如歌的路上。牌匾是天蓝色的底,毛笔题字刻成浮雕版,带着几分风雅。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班级聚会,起因还是陌枫在中考结束后的教室门口叫住我。

“苏绿,7月12号我们搞一个同学的毕业聚会,你能来吗?”

在这之前,我从未注意过陌枫的脸,那天才看仔细了,那是一张精致、干净,有少年的清秀的面孔,举手投足有阵阵清逸。

这之前,他除了在考试的时候向我借过一张纸巾,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我本想拒绝他的邀请,可是他突然抢着说:“很多同学都来的,大家都希望看到你。”

初中三年,我从未听到任何人对我说他希望见到我,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所有人在惊奇姐姐美丽的同时,都会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说:“这是苏蓝的妹妹苏绿啊,怎么可以如此不相似呢?”

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苏家有两个反差如此大的女儿。

所以,那天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次的聚会陌枫想了一个别出心裁的花招,让上过家政课的女孩子都做一道菜或者一道甜品。

我们整个班在初二的时候有一半的女生报了家政课,另一半则选择了园艺课。

我刚好属于前者。

我从妈妈的厨房里找出了西米露、芒果布丁、可可粉和新鲜的山竹,在厨房里折腾了三刻钟做出了一道令姐姐和妈妈都闻风丧胆的甜品,它颜色黝黑,色泽不均,味道有点怪异。

我将它装在一次性的圆盒里,兜在白白小时候住过的篮子窝里,拎到了休闲吧。

姐姐曾经说,若是有人真的喜欢我这道甜品,一定是味觉有问题。

【原来,你就是苏绿】

聚会那天很热闹,女孩子们穿得争奇斗艳,终于可以摆脱常年一成不变的校服,大把大把地释放美丽的青春。

我还是穿着平日里的白色短衫,搭配绿色的小披肩,下面一条素色百褶裙,头发结成两个辫,绕上我喜欢的绿色头绳。

我到的时候,已经听到里面有隐隐的歌声,我顺着歌声上楼去。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如歌。

如歌一身白色的短衫,扣子全都敞开,黝黑发亮的肌肤正对着我的瞳孔,像极了风流的公子哥。

他手里拿着一支烟,星火明灭,我走左,他也左,我走右,他也右。我有些惊喜,故意仰着脸说:“你真无聊。”

他吸了一口烟,笑的时候烟雾缭绕在他的脸上。

陌枫的声音在楼上的转角喊我:“苏绿,快上来,我在这儿。”

如歌转过头去,对着陌枫挥挥手,再转过来对我说:“原来,你就是苏绿。”

坐定之后,我才知道,如枫就是陌枫,他和如歌是兄弟,他们原本一个叫陌如歌,一个叫陌如枫,只是在他们十岁的时候,他们爸爸将他们中间的那个如字给去掉了。

只是,我喜欢如歌的名字,我不愿意当作那个如字已经消失。

陌枫把音乐关掉,让女孩儿们把自己做的甜品和菜拿出来,一道一道精致美味的小菜立于人前,赢得阵阵赞叹。当我将我的小点心端出来的时候,世界瞬间安静了。

暗黑色的一团,所有人都不能猜出是什么。

这是我想到的画面,我缓缓扣上盖子对大家道歉:“不好意思。”

陌枫却走过来,掀开盖子,开始细细品尝这道甜品,在大家惊奇的目光中,吃得精光。

如歌靠在门边先带头鼓掌:“如枫,难为你了。”女生的目光顺着声音看了过去,顿时呈现无数迷惘。

如歌长得太妖孽,冠玉的面色,却有一种邪气,慵懒的站姿,却又无法忽视地好看。

陌枫看我一眼说:“真的很好吃。”脸上痛苦的表情却又出卖了他。

我笑了笑。觉得这一趟真没白来。

【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待到新开学的时候,我才在人群里面看到如歌,他如此醒目,在千篇一律的校园衬衫中,你一眼便能望见他的瞳孔,是寂寞和不羁。

与此同时,我还看到了我的姐姐,他站在如歌的身边,和他细细耳语。如歌笑了,挑着眉毛,是放肆的笑。

我曾经想过,姐姐这样的美人身边要站着怎样的男生才得当呢,当如歌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席慕蓉写“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这几句诗的真正含义。

同时,我也明白了姐姐晚上开始缩在案头对着本子写日记,偶尔会偷偷笑出来的心情。

我低头开始踢路边的石头,对这所全市一流的新高中产生了莫名的排斥。

我知道,我排斥的不是这个环境,我排斥的是看到姐姐和如歌站在一起的画面。

放学之后,姐姐拉我和如歌见面,在学校废弃的停车场,她羞怯地为我介绍:“阿绿,这是如歌,我新认识的朋友。”

如歌说:“阿绿,你好。”

我绽放出一个笑容,假装第一次和他见面:“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从云之顶端,狠狠地被摔到了泥里,疼到无法发声。

他也点点头,冲我挑挑眉,并没有戳破我。

夜里我给白白喂食,可可味的饼干,它吃得欢甜。它找到了新的朋友,它沉浸在幸福之中。我竟开始羡慕白白。

沿着露台的边缘坐下来,吹着露台的风,看着碎钻似的天幕。

姐姐站在她房间的露台,快乐的打电话,是打给如歌的吗?他们要说什么呢?他们认识了多久?

少女的心事永远藏得比自己预想的多而丰盛,光是猜度未来就用去了大部分,再暗自神伤又消耗了小部分。于是,悲伤变成了全部。

【绿叶的绿,还是绿色的绿】

姐姐和我说她和如歌认识的经过。

她缩在我的被子里,瞳孔皎洁明亮,脸上有红红的色泽,嘴角始终上扬。

那是高一开学初,苏蓝站在宣传海报前面看一幅毛笔字,天色有点暗了,傍晚的时分,天空像是混沌初开时。

有人拍拍她的肩膀:“是你吗?”

她转过头,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如歌。她不知道如歌把她错认成了谁。

那个暑假,姐姐因为参加舞蹈比赛瘦了八斤,连侧脸都无端地尖了起来,妈妈害怕地说:“不好不好,快变得和阿绿一样难看了。”

如歌说:“对不起,我认错了。”声音淡漠而寂寞,脸是出奇的好看。

苏蓝以为是新的结识点子,静静地等待他下面的动作和话语。

可是没有。如歌只是转过身,走掉了。再也没有找过苏蓝。

半个月之后,苏蓝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看到如歌,他写一幅毛笔字,配叮咚的琵琶曲,台下的女生目光呆滞,开始窃窃议论。

她才知道,如歌是一个多么吸引人的男孩儿,根本不屑使用那些滑稽的伎俩来结识她。

那天苏蓝表演的时候心不在焉,扭伤了脚,如歌把她扶到了校医院去。

他们就这样熟识了。

那段时间姐姐非常开心,总是无端的沉静在自己的小幸福里,开心的仿佛要飞起来。

那一年,我十六岁。姐姐十八岁,她和如歌一同考上了景安一间不错的大学。

我学会了隐藏,藏得深不见底,我看到姐姐和如歌快乐地在一起,说笑,谈天,一切水到渠成。

我顿时明白了,先来后到这个词多么虚假。

如歌喊我阿绿,他问我:“是绿叶的绿,还是绿色的绿?”

我歪着头,笑着说:“或许是绿如歌的绿。”

他也偏过头来笑,拍拍我的头说:“小阿绿,真是个鬼灵精。”

熟了之后,如歌喜欢喊我“小阿绿”,多像一个宠溺的口吻。

他问:“你上次让陌枫喝的甜品是什么?”

我胡编:“蛇蝎美人。”

姐姐过来打岔:“阿绿最喜欢搞一些奇怪的东西来凌虐我们的胃。”

如歌安抚:“怕什么,总会有心甘情愿的笨蛋将那些东西喝完。”如歌说的笨蛋,是指陌枫。

许多时候,如歌会和我说陌枫的小时候:“你别看他现在高高大大,小时候可矮小了,鼻涕流到衣服上,被许多同学嘲笑,嘲笑了回来不敢和我说,还是他同学告诉我,我才帮他教训了嘲笑他的人。”

“你打架?”

“嗯。”他想了想,“算是。那些人极其讨厌,他们叫如枫鼻涕虫。”

“你是一个好哥哥。”我夸赞。

“如枫不这么觉得,他只觉得我是个粗人。”

“你是粗人吗?”我睥睨他,“你分明是无赖呀。”

姐姐坐在如歌的身旁,双双笑得温柔而甜蜜。

彼时,刚上大一的姐姐打着和我逛街的幌子和如歌去约会,他们也不怕带上我这个电灯泡。

他们温柔甜蜜地逛街,我大大方方地询问价格;他们坐在小店里吃食物,我不急不缓地和如歌随意聊天。

“你和如枫很好吗?”如歌静下来,总喜欢问我这个问题。

“你猜猜。”我吃一客草莓冰激凌。

“我觉得不错。”

“你这个哥哥和妈妈一样难缠。”

“我们家没有女将,所以我比较关心我弟弟。”

“他是个很好的朋友。”我思考了半天回答。

第二天陌枫来了,彼时我在学校的秋千架上荡秋千,木头的坐垫摇得高的时候大腿有些酸痛。

“阿绿。”他站在秋千下喊我的名字。

“给我摇秋千吧,陌枫。”我说。

他很用力,几乎要摇断秋千架,在半空的时候,我看到如歌站在齐思楼顶楼的走廊看着这个方向,如同我十三岁的时候见到他的样子,那样倾斜的一个姿势,和死亡靠得如此接近。

我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于是一松手,整个人朝下面坠去。

陌枫紧张地喊着我的名字:“阿绿,阿绿。”急急地来接住我--“呼啦”,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成熟的落地果。我和如枫双双跌倒。

“有没有吓着你?”我笑着问。

“没有没有,你没事就好。”

我眯着眼笑着看他:“你真好。”

他扶我起来,帮我整理头发:“阿绿,你真像一只风筝。”

“那,能飞多高呢?能飞过我们齐思楼的顶端吗?”

“你的脑袋里总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陌枫笑着说。

我再看向齐思楼,那里已经没有了如歌的影子。

【他们的分手】

我读高三那年,如歌在大学里因为帮人替考被学校抓到了,直接勒令退学。

我不明白一向成绩优异的如歌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陌枫带我来到他们家的休闲吧下指着上面空荡荡的位置说:“阿绿,我爸爸做生意被人骗了许多钱,连同这里都要卖掉了,如歌替考是为了赚钱。”

牌匾已经不见了,我十五岁再次遇到如歌的那个牌匾已经消失无踪。

那天我有点难过,为了如歌的牺牲,为了牌匾的消失。

妈妈知道了如歌的情况,禁止姐姐和他来往。

姐姐开始和妈妈展开了一场维持一个月的爱情争斗。姐姐逃,被妈妈拦在门口。又用跳楼,摔在草坪上住院好几天。

她醒来就是流泪,睡梦中还喃喃地喊着如歌的名字。

最后姐姐开始绝食,饿了好几天,连喝水的力气也没有,妈妈实在没有办法,让我把如歌找到家里来。

姐姐躺在床上,看着她和如歌的照片,默默地流眼泪。如歌一来,她就倒在如歌的怀里:“如歌,如歌,我终于见到你了。”

如歌温柔地抚摸她的发丝:“苏蓝,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为什么还这样?”

“我不要和你分手,我不要。”姐姐哭得肝肠寸断,“哪怕是死了,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啊,如歌。”

“你真傻,苏蓝,我和你说得那么清楚,我们之间……”如歌看了我一眼,我像是一个偷窥他们相聚的旁人,突然心里慌张。

“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谈。”我仓皇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隐约隔着门板,只听见姐姐嘤嘤的哭声和如歌微微的安抚声。

我抱着白白,站在露台上看窗沿滴落下来的雨水,丝丝入扣,坠入草坪的葱郁之中,将整个天都蒙上了浅灰色的雾。

拆散一对相爱的人,多么痛苦?我不懂,因为我没有和任何人相爱过,但我看到姐姐的脸,我便知道了,那种痛苦,必定比当年我听到姐姐和如歌在一起时更难过。

如歌走的时候,我抱着白白去送他,他站在门口对我说:“小阿绿,劝劝你姐姐,让她忘了我。”

忘了你,有多难,你又怎么会知道?

【改变的阿绿】

姐姐从那场刻骨的失恋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三开学了,她换了新的校区,离家很远。不得不在学校寄宿。

她收拾行李走的那天,我和妈妈去送她。

站台上,她穿了一件蓝色的雪纺裙子,极素的蓝色,扎了两条小辫,长长的垂到腰间。她依然芳华美丽,眼睛里却没有了曾经的欢愉。

我和陌枫一同考上了一间离家很近的大学,每天都按时回家。

我开始换新发型,涂姐姐的保养品,不用穿校服的时候开始在自己身上比画美丽的衣裙,我把长发散落下来,头发中间分出一缕,夹上可爱的蝴蝶结。

我开始穿姐姐留下来的衣服,蓝色的,各种轻飘的花。我不再大大咧咧地说话,我走路一步一步,细而小巧,说话含笑,绝不轻易表露喜乐。

我去看过如歌几次,只是远远地望了望,看到他给客人递杂志,戴上手套,给客人上发卷,动作细微而妥帖。

他还是穿一身蓝,头发没有染,只是修剪得更短了些,露出了两只圆润的耳朵,上面挂了一颗闪亮亮的耳钉。

哪怕他被局限在这么小的天地,他都没有失去他身上的邪气和不羁的气质,他依然笑脸相迎,做好自己的本分。

没什么客人的时候,他会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抽烟,一口一口,风吹得他眼角显得如此的寂寞。

我想起他和我重遇的那一天,他也是拿着一支烟,他说:“原来你就是苏绿。”

其实那天,我想对他说,原来你就是如歌。牌匾上的如歌。

可是我无法对如歌说出口,我可以对着陌枫肆无忌惮,却对着如歌不知如何表态。

大一的生活太沉闷,无聊的时候,我和陌枫经常在一起在学校里晃荡。

我在生日那天染了一撮蓝色的头发,陌枫带我在学校附近吃饭庆祝,如歌一直没有来。

我望着门口,望着窗外,都看不到如歌的身影。

后来我看到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女孩儿拿着一个酸奶瓶朝我脸上泼过来,电视剧里的情节通常是装着一罐硫酸,泼倒在狐狸精身上。

可是我们不是电视剧,她还没有泼硫酸的胆量,自然我也并非狐狸精,我只是一个被人嫉妒的普通女孩儿。

“思琪,你疯啦。”陌枫推了女孩儿一把,她重重摔倒在餐厅的门边,额头撞出了血。

“我是疯了,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看不到我。”她喊得撕心裂肺,豪气冲天,完全不怕暴露自己的情绪。

我一点儿也不讨厌她。

“你吓唬阿绿做什么?你有气冲着我来呀。”陌枫拿桌上的纸巾给我擦水。

“我要泼醒她,为什么她对你忽冷忽热,害你那么难过。”

整个餐厅的人都争着看好戏,老板都不敢上前来帮忙。

我走过去扶她,用袖子擦她额头上的血渍:“疼吗?”她先是吃惊了许久,下意识地甩开我:“谁要你猫哭耗子。虚伪。”

我笑笑,真性情的女孩子多可爱,“陌枫,你扶她起来。”我对陌枫说。

“她那样对你,你还帮她?”陌枫站着。

“那是因为她喜欢你,她有什么错。你推倒她,就是你不对。”

陌枫无奈地走过来,扶起思琪:“阿绿,就你有这般好心肠。”我并不是好心肠,我只是懂得她的悲伤。

我给她切了一块蛋糕,她吃得狼吞虎咽,她说来之前做了很多天的心理建设,紧张得什么都没吃,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圆鼓鼓的可爱,黑色的眼珠像两颗璀璨的宝石。

她告诉我,她来学校的第一天在学校迷路了,是陌枫带她去系里报道,后来他们经常在一起参加班级的活动,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毫无城府的女孩儿,一块蛋糕就让她卸下心房。

我喝了一小口的梅子酒,也给她倒上了一点,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幼稚?”

我抿一口酒回她:“谁的青春不幼稚。”

【新认识的女孩】

我喜欢思琪,她成为了我第一个女性好朋友。

在我的字典里,陌枫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这么说对他来讲太残忍,但是在我心里,除了如歌,别人的爱,都不算爱。

思琪很活泼,喜欢唱歌,嘹亮嗓音像杜鹃婉转,她比我和陌枫小一岁,却上学早一年,她喜欢抱着我的胳膊说:“阿绿姐姐,你真好看,心地又好,难怪陌枫喜欢你。”

我好看吗?从十三岁那个蹋鼻子的丑小孩长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小美人,这个过程似乎我从未参与,它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妈妈有时候在夜里看到我,会恐惧地喊“你怎么来了,你这个妖精,魔鬼”。

等我拉开灯,看到面色发白的妈妈,披散着头发,像是发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我渐渐有点明白自小妈妈不喜欢我的原因,因为她一早便窥见了我成长后的模样。那是另一个人,她害怕的人。

思琪家非常华丽,是一栋三层独立的洋式别墅,寸土寸金的价位,难得的是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草坪。

白白常常在草坪上撒欢地奔跑,它渐渐长成了大的比熊,曾经喜欢过的小狗已经随着主人去了意大利,它难过了好一阵,却在思琪家找到了新欢。

新欢是一只狐狸狗,雪白的皮毛,额上有一点点暗灰,看到白白的第一天,就过来把头搭在白白的身上表示好感。真不害羞。

三不五时,会带带陌枫去思琪家里写作业,搬一张大大的方桌,刷上白色的漆,中间放一盘鲜果。在草坪上放两把椅子,一把单人,一把双人。

我故意坐在单人桌上,让陌枫和思琪坐一起。陌枫起初很窘,我只当什么都看不到,埋着头,读席慕容的诗集。

这么多年,我还是留有读席慕容诗集的习惯,我如同那个祈求五百年的少女,等一棵开花的树,仿佛那个夜不能寐的夜晚,如歌十五岁的样子,总会反复出现在眼前。

【像如歌的人】

那段时间陌枫和思琪总是凑在一起,他们越来越投契,陌枫开始会在我面前提到思琪的可爱,思琪做说话的样子,说完了,又意识到和我分享并不妥当,立刻收了声。

选择一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人,有什么不好呢?幸福可以让你忘了过去的伤,也不见得是背叛。

我热爱思琪家种的一排玫瑰,每次去,都要给玫瑰花浇水,玫瑰花那么好看,如同我们鲜艳的青春,一脱手,就快要凋零。

那一日,我去晚了,看到思琪和陌枫拉着手站在花丛后面拥抱,两个青春可人的侧脸,背景像是一幅湖光山色,我不打算惊扰他们,只是转过身想走开。

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子,他的头发三七分开,眼睛灿烂,面孔迎着阳光,有雨露般的颜色。

他把白色穿得很得体,和他完全融为一体。六年来,我从来不觉得有人能像如歌那样把白色的衣服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眼前的人,是第二个。

他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里面一对男女。

思琪不好意思地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不知所措的陌枫。他们两个不约而同有一种做贼心虚的表情,思琪对着那个男子喊了一声:“哥。你此刻不是应该在苏黎世和新女朋友把臂同游吗?”

“把臂同游有什么好,看妹妹的新男朋友才比较重要。”

思琪看我一眼:“你别乱说,陌枫是阿绿姐姐的男朋友。”

“有这种事?”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也假装惊奇,学他的腔调:“有这种事?”

思琪以为我生气了,维诺的站着:“阿绿姐姐,对不起,你别怪陌枫。”

“我要怪他什么?怪你们抛下我相爱,还是怪你们在一起了没告诉我这个好朋友呢?”我拉起思琪的手,放在陌枫手心:“陌枫,祝福你找到爱你的女孩儿。”

陌枫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掉下了眼泪。

杨思凯端茶出来给我喝的时候,这个周末的下午已经过去了一半,我对着一本历史书随意翻读了几页。

“能把自己的男朋友拱手相让,难怪思琪在电话里日日夸赞你。”

“你刚没听说吗?我单身,哪里来的男友,他们都是我的好友,我祝福他们。”

他眯起眼睛:“你比思琪说得还要特别。”

“谢谢夸奖。”

“听思琪说,你叫阿绿。”他给我倒茶。

我点头。

“是绿叶的绿,还是绿色的绿?”

他的话让我恍惚了片刻,好像一下子回到了16岁的某一天,如歌也这样问我,那时候我歪着头回答他:“或许,是绿如歌的绿。”

“你容易恍神。”他下结论。

“有些不礼貌。”

“不,很可爱。”他笑了,笑容凝在唇边,竟像极了如歌。

陌枫虽然和如歌是兄弟,但却让我找不到和如歌相似的地方,但是杨思凯,却让我频频想到如歌。

有时候,人和人的相处,就是这么奇怪,气场合适了,就容易亲近。思琪有这种气场,杨思凯也同样有。

【如歌消失了】

杨思凯是一名摄影师,有一间自己的工作室,多数时间都游走在国际,从孟加拉,到奥地利萨尔斯堡,从戈壁到旷野,最后回到了景安这座城市。

他拍过很多美丽的图片,印第安土着,阿尔卑斯山的雄壮,越南湄公河的夕阳的瑰丽。

他给我拍过一张照片,我趴在长桌上睡觉的样子,手上挂着一串银铃的镯子,手里握着一张柔软的纸巾,头发覆盖了四分之一的面孔,露出微微低垂的睫毛。

妈妈对他很满意,喜欢招呼他来家里坐,他给我做了一餐丰富的晚餐,又放理查克莱德曼的音乐给我听。

他坐在我的露台,说要吃我做的甜品,正好妈妈买了西米露,山竹,和草莓布丁,我找不到可可粉,就放了胡椒粉替代。

我期待杨思凯吃了之后会立刻把甜品喷出来,然后对我大失所望,愤然离场。

可是他从头到尾,很闲适的把那一大碗甜品都喝了下去,却始终露出美味佳肴的表情。

这就是十五岁的陌枫和二十五岁的杨思凯不同的地方,内心要有多大的忍耐,才能拥有不怒于色的表现。

我过去端盘子,杨思凯拉我,我一个不稳,落在他的怀里,他圈着我:“小阿绿,终于抱到你了。”

他的脸,和陌枫的脸交叠在一起,那么相似的笑容和神情。可是越过那样的笑容,我似乎看到了如歌,在黑夜里也能一眼辨认的寂寞和不羁。

我推开杨思凯,匆忙地朝下面跑去。如歌已经走远了。

我按着他的路线一路追,赤着脚,夜里多大的风我也不管,直到来到我和如歌见面的少年宫。

夜里的少年宫,六年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桃花开了败了,滑梯生锈脱漆了,报兴趣小组的人越来越少了。

如歌坐在滑梯上,抽一支烟,细细长长的,浓烈而呛鼻,他在烟雾中咳嗽起来,把自己缩得很小。

我走过去,仰着头,喊他:“如歌。”

他伸手:“阿绿,上来。”我把手交给他。

“你有新朋友了?”

我沉默了,没接话,他继续说:“有人对你好,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又接不上话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勇气告诉他,我没有新朋友,一直都没有,是你误会了,可是我不知道我说出来有什么意义。

他看到我赤着的双脚:“你怎么还这么马虎,总不爱穿鞋子。”

他从身边的袋子拿出一双绿色的鞋子给我,鱼嘴形的,上面有可爱的白色斑点。

“我给你买了一双鞋,我记得你是三十六码。”

他把鞋子给我穿上,银白色的月牙,照在脚上,如歌细心地拍去我脚底的灰,帮我套好。

“真好看。”他有些开心,“我就知道你穿这个颜色很漂亮。”

我看着他,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靠着他,几乎整个人都要缩在他的怀里。

二十二岁的如歌,脸上有微微青色的胡楂儿,不修边幅的样子多了几分成熟,我真的很想赖在他的身上,永远做他口里的小阿绿。

我说:“如歌,我和杨思凯,我们……”

“我明天要走了。”如歌打断我后面的话。

我松开了拽住他胳膊的手。

“去哪里?”

“意大利。劳工输出,手续都办好了。”

我感到不能呼吸。

“你会想我吗?”

我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别哭,小阿绿,我会回来看你的。”

我还是哭,止也止不住地流眼泪。

“好了,好了,小阿绿。”如歌抱一抱我,“乖乖的,好吗?别让我也难过了。”

如歌没有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就和我道了别。

第二天我在新闻里看到主持人的声音悲伤而沉重播报:“前往意大利的HD675次在昨晚遇到破坏性气流。全机乘客无一生还……”

我感到自己全身冰冷,头脑不受控制,一下子跌倒在沙发上。

我狠狠地大病了一场,梦里一直听到有人在我耳边笑,刺白的天空,是他低头俯身的样子,他喊我,小阿绿,小阿绿,慢点跑。又喊,小阿绿,你这个小孩儿。

醒来的时候,看到姐姐坐在我旁边,她说:“阿绿,姐姐回来了。”

“这是一场梦,是不是?”我希望这是一场梦。

姐姐也含着眼泪:“阿绿,这不是梦,是真的。”

“不,你们骗我,如歌不会死,他说过会回来看我的。”我推开她,尖叫着跑出去。

大雨滂沱的夜晚,我站在外面,赤着脚奔跑,奔跑。我想听到如歌说,阿绿,别跑了,别跑了,我就在这,就在这。

可是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我还来不及告诉他我爱他,他就消失了,彻底地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人死了,会上天堂吗】

我感觉我死了,灵魂上了天堂,跟着如歌一起飞走了。

如歌的葬礼我没有去,我坐在房间的露台上读席慕蓉。

阳光明晃晃地刺眼,妈妈站在我房间,对我说:“阿绿,你和你妈妈一样,总要被爱困死。”

我眼前的妈妈,并不是我的亲妈妈,她是我妈妈的姐姐。多年以前,我妈妈爱上了一个男人,为她坠楼而死,只留下了我。

“你一直以为我不喜欢你,其实我是害怕你,你的眼神和你妈妈一样锐利、凄凉,从小到大,都能把自己深深地压抑住,等待某一天的爆发。”

姐姐说:“事到如今,我告诉你了吧,如歌当年在学校,是把我错认成了你,那天我穿了你的绿色裙子,学你扎了绿色的头绳。如歌以为我是你,可是我却故意不告诉你,还骗他说你喜欢如枫,所以一直不敢表达。我霸占了他两年,在大二那年他和我提出了分手,说他没办法继续爱我。正巧遇到他们家发生经济事件,我让你错以为我和如歌是因为家庭原因分的手。”

“阿绿,你知道那几年,我有多嫉妒你吗?我不想你们在一起,我痛恨你们相爱。阿绿,这几年,我都在痛苦中煎熬,我对不起你们,你能原谅我吗?”姐姐靠在我的床边,哭得肩膀抽动。

眼前就是我一直认为无法超越的姐姐,她的美丽,无可挑剔,让她骄傲的内心承受不了遗憾,而她一时的错误,却造就了我一生的遗憾。

【我爱你,你听到了吗】

我在少年宫的顶楼放风筝,小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片绿色的树叶,为了陪衬姐姐的美丽而活。

遇到如歌以后,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小小的风筝,为了等待如歌而活。

现在,我就像风筝的线,被人握住,却痛苦地生活着。

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少年宫正中央的一切景物,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是我曾经写的一首简单的小诗。

陌时绿如歌,少年落幽兰。

一别数清风,旧梦薄衣衫。

我俯身,似乎看到如歌站在我十三岁时站的那个位置,拿着我的杏白色竖笛,用手挡着太阳,把头抬起来。

“小阿绿,小阿绿,把手给我……”他在叫我。

十五岁的声音,瞳孔明亮,牙齿是贝壳的白。

“如歌,如歌……”我把手交给他,感觉自己缓缓地下坠。

耳边传来竖笛的声音,从认识如歌开始就没有再触碰过的乐器,它在吹奏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歌曲。

“如歌,你听到了吗?那是我爱过你的,美丽又短暂的青春。”

作者后记:

我高中毕业那年,班长组织过一次小聚会,在市中心租了一个休闲娱乐的场地,可以唱歌、聊天、吃饭、打桌球。

那时候我的好朋友小A暗恋班上的一个画画才子。她想和画画才子表白,于是用最老土的方式写了封信,还让我帮她润色了一下。

聚会那天我们都提早到了,几个女生都等着看小A和才子表白的画面,我们聚集在门口的楼梯上向下看去,小A拿着信站在楼梯的半道上。

只是我们谁都没料到,才子居然牵了个女孩子的手一起说说笑笑地走上来。

那天小A喝了很多的酒,躲在唱歌的小房间里一直唱《太委屈》。

我搂着她的肩膀,看到她放肆地流泪。

你看,所有的感情不是有勇气就能获得幸福。一首歌唱完,擦了眼泪,我们还要各自起程。

互道珍重,感谢爱过。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