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得意(四章合一)

苏月婉被綦烨昭“当头棒喝”, 着实是委屈的不行。她虽召集下人宣读了府中律令,可真没想过克扣王爷的用度。明知是大厨房的下人故意坑害, 可于情于理,都没法说他们办了错事儿。王妃娘娘一时不知多苦闷, 少不得将人轰出房间,扑在枕头上默默的流泪。

实则陆清浅也没料到大厨房会来这一出,还故意让香橙去打听了一回:“大厨房的管事和王妃有仇么?这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节奏啊。”

“您可闭嘴吧。”香橙急忙捂她的嘴:“乱说什么话呢?!”

“好吧好吧,总归就是这么个意思。”陆清浅随意挥了挥手:“你在府里时间长,肯定知道原因吧?”

“这位厨房管事以前是在马厩的。”香橙苦笑道:“有一回马厩里一匹御赐的麒麟马受伤了, 王妃不管不顾就赏了他二十板子, 却是打的太凶狠了些,伤了他的身子——就是没法那什么——”

“好的, 我明白了。”陆清浅看她十分不自在的样子勉强忍笑:“这个略过,然后呢?”

“他也是个心气儿高的,闷头查清楚了那天是怎么回事儿——却是王妃娘娘陪房丫头相好的小厮偷偷来看马, 不小心惹了麒麟马的怒气。那马扬蹄子踹人, 人也不是死的,肯定要拿东西挡。正好小厮手里拿着个铲子……”

“虽不见得是王妃有意包庇,可在他心里只怕认定了是王妃故意使坏。”陆清浅了然:“我看他做事认真严谨, 往来账目清晰明确, 将他换到大厨房给管事当个副手, 谁知他做了几天倒是比管事更在行,到底被我一步步给提上来了。”

“我只怕王妃娘娘要误会您。”香橙有些担忧道:“这大管事的位置是您给他的,他这会儿又借着您作伐子故意坑王妃——要不要奴婢去敲打敲打他?”

“咱们行的正坐得端, 又何必在乎这许多?”陆清浅不以为意的伸了个懒腰:“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做,只怕下头都有很多人觉得我要针对王妃娘娘呢,总归王爷知道我是个安分守己的就行了。”

綦烨昭自然不会怀疑陆清浅做手脚,甚至没觉得大厨房的管事有哪里做错了:王妃娘娘三令五申不得自作主张乱了规矩,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下头的人有多大的胆子敢阳奉阴违?

本想着今日是苏月婉解禁后第一次正式露面,睿王爷都打算好了夜里宿在守心院给她撑腰,谁知被这事儿一搅和,原定给王妃的脸面也就扣下了。綦烨昭进了洛宁瑶屋里,看她将女儿哄睡了,两人一块儿躺着说话:“你觉着王妃到底闹腾什么劲儿?”

他这般问的直白,洛宁瑶也不惧——实则整个后院除了陆清浅,大约她是最能说到綦烨昭心坎里去的。洛庶妃想了想,叹了口气道:“要我说啊,也不能全怪在王妃头上——她好容易拿回管家权,少不得要做到尽善尽美的,自然不允许任何疏忽。”

“可她这般就是疏忽了。”綦烨昭苦笑:“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她管家的能耐竟也不怎么好?”

风雨同舟十几年,不是说忘就能忘的,至少苏月婉为他打理后院这一条功劳,綦烨昭并不会随意给他抹去。可对比了陆清浅再看,睿王爷越发觉得不得劲儿,心中甚至忍不住想:若是当年并没有强求娶了她,而是娶了母妃安排的女子,是否就不用度过那举步维艰的几年时光?

便是这会儿有了陆清浅这般有好运又能干的侧妃,因礼法摆在前头,也没法让她长长久久的管着家务。綦烨昭心中有些怨恨,哪怕知道毫无道理,依旧忍不住慢慢滋生着。

洛宁瑶恍若不知,只柔声劝道:“我听说侧妃娘娘是重新做了规矩的,王妃这会儿不过是不适应,过几日说不得就好了。”

“你倒是心宽。”綦烨昭摇摇头:“我估摸着家里得乱一阵,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你只管让人来到澄辉院里找我。”

“哪里有这么严重。”洛宁瑶轻笑:“王妃好歹是管家管了十多年的,陆侧妃几天能看明白的账本,难不成她还要花个一年半载么?”

她这般空口白牙说的轻巧,却不知王妃娘娘当真焦头烂额。她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来的,记住那些数字符号已是勉强,更别说对着表格查漏补缺。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等她摸清楚里头的门道,各处管事有样学样,约好了一般一块儿起哄折腾起来。

一时针线房短了材料,一会儿买办少了银两,每日里都有糟心事儿报到守心院来,连带着苏月婉忙的请安都恨不得给免了。实则被陆清浅看重的这些人,大多都在王妃手里受过冷遇,有厨房管事的榜样在前,他们可不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綦烨昭只觉得家中闹哄哄,无一处能安生,甚至连陆清浅的明雅轩都时不时受到波及。他抱怨几句,陆清浅难得的不接话茬安抚,过了许久才道:“那有什么办法呢?她是王妃啊。”

睿王爷心里比她更明白,不是王妃有意为难了谁,而是她当真不是这块料。以前各处拿了好处,又有伍嬷嬷给她压阵,府里虽然错漏多些,好歹能面上抹光。这回各处一透亮,她便全无能耐压住阵脚。

只需看陆清浅一边儿管家还有空闲往宫中请安,闲来做花茶看话本,每日还得抄一抄经,便知道这管家的事儿着实不需要多劳心费力。可不知怎么到了王妃手里就成了一团糟,甚至连宫中来的两位嬷嬷都跟着累得够呛。

这般蹉跎了十来日,到了宫中开中秋宴的时候,向来恩爱的睿王爷和睿王妃两口子看起来便少了些和谐多了份凝重。兄弟们少不得调侃两句,綦烨昭假作听不懂,心里却盘算着回头给父皇打小报告——再一想,连这些小手段也是陆清浅引着他学会的,苏月婉除了掉眼泪,根本什么都解决不了。

皇帝陛下和慧妃娘娘多少听闻了睿王府里的情况,对苏月婉实在是满意不起来。甚至穆慧妃直接问道:“今儿怎么是你来了?你家陆侧妃呢?”

可怜王妃娘娘脸色瞬间通红,恍惚觉得所有人都面带嘲讽,正看她的笑话。綦烨昭见她呆愣着傻了一样,心中越发不满,勉强上前笑着替她答话:“缓缓今日身上不爽利,托我向您告个假,偏我之前忙晕了,竟是将这事儿忘了。”

“我看不是你忙晕了,是有人把你闹晕了吧。”穆慧妃冷哼一声,接过身边乔嬷嬷递来的一个锦盒交给綦烨昭:“本想她过来请安时给她的,既是她没来,你便带回去转交吧。”

慧妃娘娘最是心疼陆侧妃,隔三差五的便给她送些首饰礼物体己,綦烨昭早已习惯成自然,道谢揣进自己袖口里。一旁的苏月婉恨不得晕过去——穆慧妃对陆清浅越好,越显得她是个空占了正妃之位,实则无宠无地位的摆设。

几位王爷算不得关系好,妯娌之间少不得争锋。以往苏月婉多被她们羡慕嫉妒恨,这会儿正是几位王妃扬眉吐气的时候。这个说荣王陪自己骑马逛街,那个说雍王给自己特意造了什么首饰,转过头都得戳一戳苏月婉:“你家王爷最是心疼你,你最近可有什么新鲜物件儿拿来瞧一瞧?”

苏月婉紧紧咬着牙,却听雍王妃笑道:“我上回进宫请安时遇见你家陆侧妃了,带了一整套的珍珠头面,那光泽那样式,当真漂亮的不得了。后来才知道珠子是陛下赏给慧妃娘娘,慧妃娘娘又送了她的,还专门交代睿王爷亲自给画了花样子——谁都知道王爷最爱你,可不知你得了什么?”

那时候她正闭门思过,哪里知道什么珍珠头面。几位王妃见她眼圈儿都红了,到底不敢挑拨太过,只当她面儿冷哼一声:“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哪片云彩上有雨呢?便是一时得意又如何,说不得一转头,便跳进坑里再出不来。”

一顿宴席吃的满嘴苦涩,待上了马车,苏月婉终于憋不住掉下泪来。綦烨昭本就一肚子气,越发听不得她丧气,重重哼道:“这会儿哭给谁看?是不是又想说谁欺负了你?”

“别觉得母妃偏袒陆侧妃,你自己想想,你有哪样儿能越过她?哪怕你会拍马逗母妃开心呢?然你会什么?愁眉苦脸还是哭?”

饶是苏月婉早就明白綦烨昭对自己不满,可被他劈头盖脸训斥一顿,王妃娘娘还是觉得心痛的无以复加。看着王爷冷脸,她只得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再哭出声来,等到挨进了守心院,立刻一口心头血吐了出来。

大半夜的找了秦太医过来,綦烨昭只觉得晦气。有心让她禁足养病,让陆清浅重新接管家务,侧妃娘娘却是不允:“前脚进宫,后脚就委屈到病了,您这是打谁的脸呢?偏给慧妃娘娘揽个欺负儿媳的名声么?”

陆清浅说这话当然是推脱,眼见苏月婉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了,她到底“心不甘情不愿”的重新接管了家中账本。原本纷繁混乱的局面立时就消停了,无论前院后院一块儿松了口气,齐齐生出一个想法:若是能一直让侧妃娘娘管家就好了。

唯一不满的或许是綦烨昭,他隔日就被陛下叫去训了一顿,又挨了亲妈阴阳怪气的埋怨:“你家王妃若是身子不好,就别跟着到处晃悠。知道的说她体弱,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宫里被怎么了呢。”

倒是与陆清浅说的一样。綦烨昭苦笑求饶:“真不是儿子故意,然总不能让她病死吧。”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儿呢。”穆慧妃直呸他,又忍不住多说两句:“她不就管了十天账?还管的乱七八糟,哪就委屈劳累成这样?”

“可她占了王妃的名头,缓缓又谨守礼法,已经和我抢白了一回,说只要王妃病好了就把管家权移交回去。”綦烨昭叹气道:“别人都是恨不得把手伸长些,亏她懒成这样,什么都要往后退。”

“她哪里是懒,她是聪慧。”慧妃娘娘隐晦的翻了个白眼:“这叫进退有据,不给人抓把柄。”

“聪明点儿挺好的。”綦烨昭抹了把脸:“说真的,儿子这两天的日子好过多了。”

他想想又忍不住替陆清浅多解释一句:“这回侧妃虽是接了账本,却没自个儿管着,而是让两位嬷嬷一块儿办,她只一旁帮衬一把。”

穆慧妃哭笑不得:“等王妃好了,再将两位嬷嬷与账本一块儿还回去,这般王妃也就不会再出错了——你家侧妃可是这么说的?”

綦烨昭点了点头:“也就她这般替别人考虑,偏王妃不领情。”

慧妃娘娘哪里看不明白陆清浅的打算。说是帮衬,实则将两位嬷嬷的心都拢了来,以后看似在王妃跟前当差,倒不如说是把苏月婉架空。偏王妃打落了牙往肚里吞,还得谢她周全——这般算计,可真不是綦烨昭以为的良善人。

同为女子,穆慧妃不喜欢太聪明的姑娘。尤其这样聪明的毫无破绽人,更是让她本能的提防。可她也知道,陆清浅没坏心,是想帮着王爷更进一步的。甚至綦烨昭想走的更顺畅,就要与陆侧妃多亲近,才能得到更多好处。

这些心事在慧妃娘娘心里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句称赞:“我早说过了,你陆侧妃比你王妃有成算,你有事不妨多与她商量吧。”

綦烨昭并不知母妃心中千回百转,只当亲妈对陆清浅当真喜欢,大大方方的答应了下来。回到府里与侧妃如此这般的邀功,引来陆清浅一串儿笑声:“娘娘当真这么夸我?我这受宠若惊的,要么过两日就递牌子进宫给她请安?”

一边还催促綦烨昭:“你给我想想,有什么新鲜物件儿可以送给娘娘赏玩的?总不好每次都是得她的赏赐,我都觉得自己脸皮真厚了。”

“你人到她面前,她自然就欢喜了,还需要送什么东西。”綦烨昭看她忙的团团转的样子只觉得可乐,大咧咧道:“从铺子里拿一套润肤的膏脂吧,最近不是卖的极好么?”

陆清浅不过懒得自己动脑筋,听他这么说了,自然爽快应下来。及到了长禧宫,穆慧妃依旧是笑脸相迎,连敲打都无一分,留她用了午膳不说,又赐了不少好物件儿给她。

临走时,陆侧妃貌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听秦太医确诊了赵侍妾肚子里的是个男娃儿呢,我可盼着四个月后,府里多个小郡王来。”

穆慧妃心领神会,点头笑道:“有你管着家,我自是放心的,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陆清浅认真点头:“妾自会力保孩子平安。”

两人都略过了王妃不提,于陆清浅来说,是她明白王妃并不会对这个孩子动手,穆慧妃的想法却不同——在她耳中,这是陆清浅的承诺,一定保住这孩子不被王妃再“不经意”的害了。

虽这姑娘太过聪慧,可有时候与聪明人交谈,总比和蠢笨之人来的痛快。穆慧妃想了想苏月婉,觉得陆清浅这般也是极好的,至少她能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绝不会给王府里捅出篓子来。

府里的侍妾庶妃安安静静在侧妃娘娘手底下讨生活,一点儿没有不甘心。尤其是武盈袖和赵玉娘,更是过的如鱼得水,不知多快活。可惜好景不长。三个月之后,王妃娘娘病愈“出关”,陆清浅二话不说,又将账册连同两位嬷嬷一块儿送回了守心院。

苏月婉自说不出让陆侧妃接着管家的话来,綦烨昭有诺言在先,也只能依了她这么做。好在陆清浅早敲打过各处管事,又有两位嬷嬷熟悉了运作,倒能帮衬着王妃将王府管的有模有样。

睿王爷观望了两天,总算松了口气。可惜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突然一个晴天霹雳落在后院——怀着身孕的赵玉娘不知怎的在去请安的路上滑到,没一会儿便鲜血流了一地,眼看着要不行了。

这回苏月婉并陆清浅是齐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正妃侧妃难得“摒弃前嫌”,一块儿坐镇指挥,让小太监将赵玉娘抬进早已准备好的产房里,又差人去叫接生嬷嬷与秦太医立刻赶来。

秦太医府邸离王府不远,他一路小跑,小一刻钟也就到了。顾不上后院避讳,老人家直接捏着赵玉娘的手腕给她号了个脉,转身提笔写药方儿,一边解释道:“赵侍妾肚子里的孩子再有十来天就足月了,这会儿生下来十有**能活。只我得用几味厉害的药材,只怕侍妾生完孩子要受不住。”

虽是这么说,他却没问两位王妃保大保小的话,直接将药方递给了跑腿的小学徒。无论陆清浅还是苏月婉都没说什么,默默看着老嬷嬷将一碗滚烫的黑色药汁子给赵玉娘灌了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原已经昏迷过去的赵侍妾突然清醒,在接生嬷嬷的指挥下一壁忍着叫唤一壁努力生孩子。只没一会儿接生嬷嬷又转了出来,有些无奈道:“侍妾的产道打开的不够,可孩子不能耽搁了,您二位看……”

“你有什么法子只管用。”苏月婉冷声道:“只要保证孩子平平安安生出来,其他一切都不必管。”

接生嬷嬷连忙应了,陆清浅忍不住闭上眼。她自然知道嬷嬷要干什么——事实上侧切手术并不算残忍,只是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产妇挨上那一剪刀,少有能避过伤口感染活下来的。

一声惨叫过后,屋里的呻吟声渐渐弱了下来,却传出孩子嘹亮的啼哭声。接生嬷嬷兴高采烈的捧着襁褓出来:“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府里多了个小郡王。”

苏月婉也很开心,亲手抱着孩子悠了悠。陆清浅到底没忍住多问了一句:“赵侍妾这会儿怎么样了?”

她话音未落,屋里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喊:“赵侍妾大出血止不住了!”

这几乎是所有人意料之中,连带着叫唤的婢女都一脸麻木,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没有人在意她的生命戛然而止,因这个健康的孩子出生,赵玉娘这一辈子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了。

及綦烨昭赶回王府,看着健康的儿子忍不住喜极而泣,也没为赵侍妾的死讯有丝毫波动,只吩咐将她好好安葬。所有人都在说着恭贺的词儿,韩素香虽是口齿笨拙,也跟风夸了两句。再一转头,却发现陆清浅神色疏离的站在一旁,与她们像是隔了两个世界。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陆清浅温柔一笑,重新回到那个八面玲珑温顺可人的模样。她上前几步,正好与綦烨昭对视,轻轻问道:“这孩子王爷准备给谁养?”

屋里安静了片刻,睿王爷这时候才想起来,他的儿子没了亲妈,光交给奶妈似乎也不怎么靠谱。

“我既是嫡母,孩子便交给我吧。”苏月婉满脸慈爱的看襁褓里熟睡的婴儿:“王爷您放心,我一定待他视若己出,将他养的好好的。”

武盈袖听她这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当初她的孩子出生,苏月婉也是这般说的好听,却是在一个月后生生将一个健康的哥儿养死了。她一腔怒意腾起,张口便要讥讽两句,却被陆清浅冷冽的眼神扫过,硬生生封住了嘴。

这是她心中的痛,又何尝不是綦烨昭挥之不去触之不得的心结?睿王爷深深看苏月婉,直到她再维持不住脸上笑容,身体都开始颤抖,才轻轻哼了一声道:“王妃有心了,这孩子便暂时在受心院安置吧。若是有任何为难,你尽管早些提出来,我自会安排其他人接手。”

“妾知道了。”苏月婉低下头,轻声应了綦烨昭的吩咐。一直安静的周丽贞却突然转了话题,问一旁伺候的小丫环:“你们侍妾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摔倒?到底是她自己不小心,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周丽贞的话一出口,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小丫环一脸茫然的想了想,战战兢兢的答道:“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就是侍妾自个儿突然腿一软滑倒了。”

“昨日秦太医才给赵侍妾请脉,说她身体康健的很,今儿怎么就腿软了?”周丽贞咄咄逼人道:“你可想清楚了,当真是她自个儿滑倒?”

“可确实没任何异状。”小丫头几乎要哭出来,磕了个头道:“路上是干干净净的,也没旁人来往,当真是侍妾自个儿摔了。”

周丽贞似要再问,却被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打断。陆清浅目光灼灼的看她,意有所指的问:“庶妃可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莫非是有什么发现么?”

周丽贞突然气弱,避开她的目光讪讪道:“妾……妾只是觉得奇怪。毕竟昨儿赵侍妾还好好儿的。到底是一条人命呐……”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大约真是她福薄吧。”苏月婉感慨道:“听说陆侧妃熟读佛法,不如带着几位庶妃侍妾一块儿为她超度一回,也算圆了这一场姐妹缘分?”

她话音落下,綦烨昭便不悦的看了她一眼。苏月婉恍若未觉,只盯着陆清浅:“侧妃可是不愿意?”

“非是不愿意,而是临近年关,当真这般大张旗鼓,只怕是有些不妥。”陆清浅瞟一眼睿王爷,才对王妃躬身道:“不若就让妾自个儿在后院抄一抄经烧了吧,便不劳动其她姐妹了。”

“你既有心,就尽管虔诚些,毕竟是王爷子嗣的生母,权当给咱们府上做了功德的。”苏月婉点头道:“自今日起的七七四十九日你便不用来守心院请安,该斋戒沐浴的别懈怠,总归让赵侍妾走的安顺。”

也就是要禁足一个半月咯?陆清浅并不推辞,反真诚拜服:“妾谨遵王妃旨意,今日起就闭门斋戒,为赵侍妾祈福。”

两位娘娘一番交锋,无论睿王爷还是其余妾室都全无法插嘴。武盈袖心有不甘,想不通陆清浅为何一退再退,綦烨昭却是看不明白,苏月婉突然强势到底是为了什么。

实则陆清浅绝非包子,而是今日这一场闹剧,让她触目惊心之余,也彻底看明白了这个世界到底有多残酷。虽她早知道赵玉娘要在生产之日殒命,可所有人都轻描淡写过去,实在让她没法儿心平气和的与她们相处。

时代的差异第一次明明白白的放在她眼前,不容她忽略过去。之前一整年,她只当自己玩儿一个全息攻略游戏,她是带着金手指的玩家,而苏月婉綦烨昭是里头的NPC。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用假孕丸争宠或陷害谁,而其余人似乎也并非是活生生的人,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都不过是一条数据。

直到赵玉娘死在了产房里,而她与所有人,却在弹冠相庆孩子的出世,并不用多分丝毫注目给那个刚刚拼尽全力生下孩子的人。

陆清浅知道,自己的心乱了。

与上一回不同,就像她所处的那个时代也有人爱上虚拟人物一样,她对綦烨昭的好感以及并未萌发的爱意,纯属个人情感和意志,都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唯独今日让她看的明白,她到底是在怎样一个世界里,有可能遇上怎样的无奈和绝望。

倘若有一天,倘若产房中无奈挣扎的人是她自己,她又能如何?

抄经静心是个好办法。无论苏月婉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愿意顺势答应下来。当然,回到明雅轩面对綦烨昭,她的说辞又是另一套了。

“我知道王妃在针对我。”陆清浅苦笑道:“可我与她对着干有什么好处呢?”

綦烨昭一时语塞。

“更兼小殿下在守心院呢。之前赵侍妾有孕时我便说过,这后院里最重要的唯独她肚子里的孩子,谁都不得与她过不去。如今小殿下要在王妃手里头过日子,可不是谁也不能找王妃的不自在?”

綦烨昭冷哼:“她倒是会仗势欺人。”

“您不怪我直白给她上眼药就行了。”陆清浅叹道,“我心里是不服的,一个半月呢,直出了正月去了。虽我不是多爱热闹的人,可自个儿不出门与被人关起来,心里头总是不一样的。”

綦烨昭拉着她的手安抚:“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七七四十九日斋戒,她是硬生生踩了你一脚。也就是你考虑的太多,竟硬扛着答应下来。”

“我不答应又如何?你当王妃不会找其他由头折腾么?我可听武侍妾说过——罢了不说这个。”陆清浅摇头道:“总之她现在开心了,也不用想着拿孩子做筏子与我争宠了,可不是万事大吉?”

陆清浅带着些笑意道:“您且等着吧,我可小心眼儿了。等您儿子长大了,不用她看着了,我说不得也要坑她一把找补回来的。”

“好好好,都依你。”綦烨昭被她逗笑了:“本王等着你坑她,一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瞎,让你痛快找补回来。”

两人打趣了一会儿,陆清浅才道:“我要闭门抄经,有些事儿便得交代一句。只王妃肯定不惜得听我说话,还得烦请您让洛庶妃抽空过来一趟,请她替我看着些。”

“是什么重要的事儿么?”綦烨昭随口问道。

“与各家侧妃庶妃的礼节往来罢了。因这一年有一半儿时间是我管着账本,只怕有些东西王妃并不清楚。两位嬷嬷虽然听我说过一遍,可当奴婢的哪里拗的过主子?我看洛庶妃温柔体贴又聪颖,和王妃关系也好,才想请她帮衬帮衬。”

这事儿綦烨昭不怎么感兴趣,点头应了陆清浅的要求,再问道:“可还有什么吩咐?”

“我倒是敢吩咐您?”陆清浅眉梢挑起,嗔怪笑道:“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一个半月内不许踏入明雅轩半步!”

“当真这么绝情?”綦烨昭故作伤感。

“非是绝情,是怕动情。”陆清浅凝视着他,眼中满是爱意:“我可是应下了在佛祖面前斋戒七七四十九天的,可有您在,我怕是顾不得佛爷雷霆,也要与您忘我痴缠。”

她的话说的直白,綦烨昭心中暖意荡漾,几乎就要把她摁住就地正法。却是被陆清浅用力推开:“您是恨不得我第一日便食言而肥么?”

“就当是给小郡王求个平安喜乐,不过一个半月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陆清浅整理自己散乱的发丝,轻声劝道:“您好歹给王妃脸面,就当看在小郡王的份上。”

“我就不该把孩子给她养。”綦烨昭气急败坏的甩手。

“不给嫡母养,难道还给我养?”陆清浅斜睨他一眼:“我说句实话您别生气,我这辈子除了自个儿亲生的,绝不给别人养孩子。虽说都是您的血脉,可亲疏有别,我肯定偏疼自个儿生的。若是两个孩子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万一哪天非要计较个长短,无论委屈了哪一个都不对,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转过身赖皮道:“反正贤良淑德大度雍容是对您正妃的要求,我不过是个小小侧妃,以色侍人讨您欢喜就得了,小心眼儿吃飞醋胡搅蛮缠都不算大毛病——您说是也不是?”

“是,你说是就是。”綦烨昭无奈道,扯了扯她的衣袖:“那我真走了?”

“您忙去吧,得空多看看小郡王。”陆清浅福身送他,直到他的身影远去,才让枇杷关了院门,铺开纸笔开始抄写经文。

綦烨昭到底记着她的交代,第二日一早洛宁瑶请安回来,便带着綦琳玉一块儿到明雅轩拜见。陆清浅看她一眼笑道:“你是准备让小郡主与我学一学管家的门道?”

洛庶妃哪里听不出这是陆侧妃心有不满?可有了上一回在马车里吓的半死的遭遇,她是再不敢与陆清浅独处了。有小女儿在跟前,侧妃总不至于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是以就算料到要挨一顿训斥,她也依旧带上了綦琳玉同来。

陆清浅不过随口一说,也没非要戳穿她。仔细将年节时需要注意的往来说给她听,末了从梳妆台上摸出一个小盒子:“说起来这还是玉姐儿第一次上我这里串门子,我也没什么好东西,上回慧妃赐下了一盒珍珠,我挑了里头个大的打了头面,剩下一些串了手环,还望你别嫌弃。”

盒子打开,里头浑圆均匀的十八颗拇指大小的粉色珠子光彩夺目,饶是綦琳玉作为府上唯一的姐儿,称得上一句锦衣玉食,也免不了看的眼睛都直了。

“可喜欢么?”陆清浅笑着将串珠拿出来给綦琳玉戴上:“多水灵漂亮的姑娘啊,就该好好装扮才是。姐儿日后得空了便来我这里玩耍,我好东西可多呢。”

綦琳玉抿着嘴看了母妃一眼,见她轻轻点头,才小声嗯了一句。陆清浅随手将装珠子的小木盒子给了洛宁瑶,站起来送她们出门:“我这边诵佛呢,也不好多留你们,等斋戒过了咱们再聊。”

洛宁瑶手里拿着个小木盒子,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噗通直跳,总觉得这里头有个坑,却逼着她往下跳。回到悦薇轩中打发了女儿做功课,她将下人遣散,开始颠来倒去的摆弄。也不知摁到了哪里,一张小纸条儿突然掉了出来。

漂亮的簪花小楷,写出来的内容却不那么美好。洛庶妃只觉得窗外寒风直灌进了心里,冷的她不得不咬紧牙关,依旧全身颤抖。

陆清浅的意思很明白,让她想法子将周庶妃与赵侍妾用过的秘药透露给武盈袖知道,且需做的不留痕迹,仿佛王妃手下的心腹丫鬟不小心暴露出来的。若是一个半月后洛宁瑶还未完成,她便会直接将这场算计捅出来。万一那时候王妃已经有孕,会有什么后果就不在侧妃娘娘的考量之中了。

想到自己让人放进花瓶、却被陆清浅知道的一清二楚的那个厌胜娃娃,洛宁瑶便不敢有丝毫侥幸心理。紧紧握着纸条,她反复思量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却觉得掌心滚烫,松开时便见纸条已经化作灰飞,风一吹再也寻不到丝毫踪影。

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到的!洛宁瑶惊惧交加,已是在心里把陆清浅妖魔化了。却不知陆清浅不过是用可自燃的药剂浸泡过纸张罢了,这与街头装神弄鬼的算命先生并无什么二样。

洛庶妃要如何布置且不提,陆清浅每日过的悠闲自在,除了不能吃肉外全无哪里不舒坦。瑞秋则爱上了与她转播八卦,如武侍妾在请安时惹怒了王妃挨了训斥,在守心院外顶着大雪纷飞跪了一个时辰,又有周庶妃侍寝当晚,苏月婉借着孩子的由头截胡,气的她差点儿没把舒云轩给拆了。

“说来说去,怎么都是王妃在作妖?綦烨昭也不管管么?”陆清浅一边吃着小厨房里刚烤出来的蜂蜜小蛋糕一边问。

“有底气么。手里抱着一个,肚子里说不定还已经怀上了一个。”瑞秋故作深沉的叹道:“所以说啊,女人就要想开,与其惦记这男人的爱,不如惦记男人的崽。”

“可我一点儿不想给綦烨昭下崽儿。”陆清浅撑着脑袋,再吃了一块曲奇饼干:“我觉得那时候我都不是个人了,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您老人家这身躯还没年满十六呢。”瑞秋吐槽道:“虽然有我帮忙强化过,可好歹悠着点儿,无聊了吃假孕丸都使得,二十二岁之前不准怀孕听到没有?!”

“遵命,管家大人。”陆清浅努力摆出听话的表情,忽而又想到:“等我二十二,綦烨昭都当皇帝了。”

“说不定他给你找了一群年轻漂亮的妹妹,然后把你忘在脑后,你就再也不用考虑生娃的问题了。”瑞秋认真“安慰”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啊,我可是要当宠冠后宫嚣张无比的贵妃娘娘的!”陆清浅大笑,豪言壮志道:“我要让綦烨昭把原书里头的虚以委蛇,百倍千倍真心诚意的放在我跟前,而我可以任意践踏!”

“其实也不难,你赶紧躺下,睡着,说不定一会儿就梦到了。”

“你滚啊……”

景明二十二年的正月在嬉笑怒骂中飞快流逝,及二月初一,秦太医过府给众位主儿请平安脉,便告知睿王爷一个巨大的惊喜:年近三十的王妃娘娘竟是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饶是綦烨昭对苏月婉已经没了当年那份深刻爱意,可嫡子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依旧丝毫未变。不仅苏月婉喜极而泣,连睿王爷也没忍住的哽咽起来,反复追问道:“你当真?当真确定?可不是逗我的?”

“微臣有多少个脑袋,敢拿皇嗣来逗您?”秦太医无语的看他,仔细提醒道:“王妃到底年长了些,身子骨儿有些虚弱,再加上心思重,可得好生将养才是。”

綦烨昭连连点头:“都听你的,我一定万事依着她。”

睿王爷是个说到做到的诚信人,立时便让林公公往各院传达口谕:“王妃如今有了身孕受不得劳累,各处都安分听话些,否则无论缘由如何,只要是冲撞了王妃娘娘,一律严惩不贷!”

这事儿在陆清浅意料之内,甚至于她都忍不住想请王妃再多关自己几天,最好一直关到五个月后——那时就算王妃流产,也与她毫无关系。

可惜天不遂人愿,王妃以“晦气”为由,强令陆侧妃撤了香案,不仅不许抄经,还得每日早起请安陪她聊天解闷。至于管家时有任何问题,苏月婉也少不得推脱动不得脑筋,全部丢到陆清浅手上。

只这和代理管家不一样,王妃是把陆清浅当个打杂的小工使唤。做的四平八稳都逃不过鸡蛋里挑骨头,万一有哪儿漏了点错了分,劈头盖脸便是一番训斥。

这些綦烨昭不是不知道,可看着苏月婉时不时扶一把腰肢,或是摸一摸还未显怀的肚子,他只能默许了王妃作妖。亏得陆清浅没对他抱有什么希望,索性回回转过头安抚睿王爷,只说王妃不容易。强作欢颜故作坚强的一番造作,给她自己刷足了识大体的人设。

王妃娘娘自是春风得意,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被綦烨昭一心一意捧在手心里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到三月时,武盈袖也诊出了喜脉,府中一片欢腾,唯独苏月婉差点儿动了胎气。

虽说嫡子比庶子高出许多,可两个尚未降生的胎儿,甚至连性别都还摸不出,綦烨昭也不敢真把武盈袖交给苏月婉祸祸了。他一边哄着娇妻一边顾着美妾,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瓣儿用,更是顾不上其余侧妃庶妃侍妾了。

陆清浅却是松了口气,苏月婉将“重点盯防”的目标转移到了武侍妾身上,让她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只是她心里明白,王妃这一胎最多能怀到五月,适时还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波澜来。

另一边,綦烨昭夹在妻妾之间两头灭火,美则美矣,累也是当真累。至新鲜劲儿过去,他也慢慢懈怠了,有时干脆推脱有事儿,实则呆在澄辉院里看话本品茶水,偷得浮生半日闲。

因有“神来木”在,王妃娘娘从不愿往这来——哪怕她早换了阆仙阁的胭脂水粉,再不会被逼当场洗脸卸妆,可心理阴影已经形成,她对这地儿当真敬而远之。

至于其余庶妃侍妾有规矩压着,更不敢往书房闯。綦烨昭难得有一方安宁之所,看着浅草渐绿,听着窗外鸟鸣,恨不得能哼一首小曲儿来。

这般安逸日子直到宫中传来春狩的消息才被打破。苏月婉怀着孩子,自是不可能陪他一块儿骑马打猎。只她更不甘心让陆清浅去——用的借口也冠冕堂皇:她现在身子重,精力不济,需要侧妃帮忙打理家务。

陆清浅没有强争,却也并未顺着王妃的心意应下。綦烨昭看她眼巴巴的样子,仿佛无声的控诉:王爷去年便答应过,再有春狩一定带她一块儿去。

眼神扫过陆清浅,再回到苏月婉微微隆起的腹部,綦烨昭来回纠结了许久,最终决定委屈侧妃一回。毕竟春狩年年都有,而嫡子却不能有丝毫闪失,了不起等王妃生产之后,他在好好给陆清浅补偿。

陆清浅看他神色,无需他多说,已是明白了他的决断。明眸中闪过失望,她努力扯起一抹笑容:“既是王妃娘娘看得起妾,妾留下便是。”

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綦烨昭心中满意,笑着打圆场:“等来年一定带你可好?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去,连孩子们都带去!”

“如此甚好。”陆清浅柔柔的点头,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唯有瑞秋知道她心里已经转过了十七八个念头,总结起来便是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綦烨昭下毒,让他根本没法随行西塞。

算算时间,再过一个半月王妃就该“意外”小产了。到时綦烨昭鞭长莫及,府中王妃娘娘独大,万一苏月婉心绪激动不管不顾迁怒于人,随便栽赃罪名将一众侧妃侍妾打杀了,陆清浅可找哪儿说理去?

既然没法儿跟去西塞避祸,那就将能做主的人留在家里。陆清浅打定主意,算计着何时给綦烨昭的饭食加点儿料。殊不知这回上天都站在她这边,不待她有什么行动,宫中突然传来消息,说是陛下身体贵恙,今年的春狩取消。

皇上病倒了,当儿子的少不了进宫侍疾。这时候綦烨昭又想起来陆清浅的好——他多少次在父皇面前卖乖成功,都是被侧妃娘娘强压着演练了无数遍,将表情调整到了最佳去的。

面对睿王爷的疑惑,陆清浅云淡风轻的解释:“你可知我在家里为何受宠?几个哥哥就没谁能越过我去?全因我天生就会哄长辈开心,明白他们喜欢听什么看什么。”

想想她在家中受宠,甚至连父皇都对她另眼相看,綦烨昭是不得不信了陆侧妃的鬼话。这回也一样,他先在明雅轩里与陆清浅叨咕一回,才肃了表情递牌子进宫给父皇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