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荣誉决斗
自从得到莉迪亚私奔的消息,整个浪博恩就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
班纳特太太直接病倒了,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出房门,想起她的宝贝莉迪亚便要大哭。
两个妹妹也完全被这件事吓呆了,最有主意的伊丽莎白不在身边,不仅要分心照看卧病在床的母亲,一面还要照顾在家度过暑假的表弟表妹们,即使是简这样柔软的性子也忍受不住,跑去书房找父亲求助。
“天呐,爸爸,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您还在看报?!”
简现在相信父亲真的有小弟说的“拖延症”了。
“我正指望在这上面看到我女儿的婚讯呢。”班纳特先生放下报纸,疲惫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这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
简顿时又心软起来,蹲到父亲膝边,安慰道:“我已经给克里斯和丽萃写信了。”
班纳特先生明白她的意思,只摇头,“现在情况还不清楚,就算他们来了,我们也只能一起等弗斯脱上校带回来的消息。”
威克姆是弗斯脱上校的部下,莉迪亚这次就是被他的妻子邀请去了白利屯,这样说起来,这桩丑事与他也牵连甚大,所以他十分负责,先行驱马去调查追赶了。
简张了张嘴,还是没告诉父亲外头的传言。
消息虽然还未彻底传开,但是因为来自白利屯的接连几封快信,也有不少人来“关心”过好几次了。
乡下的生活极度平乏无趣,一点风吹草动便惹人好奇,尤其班纳特太太平日便爱打听别人家的消息,说起话来无所顾忌,不至于得罪人,也多少落下了嫌隙。现在终于有了班纳特家的新闻,附近几英里的“邻居”们都不由得打探交流起来。
这时候,男管家来敲门,说是弗斯脱上校到了。
父女二人精神一震,连忙起身去迎,因为事情特殊,大家都省去了客套,很快在会客厅坐下了。
弗斯脱上校满头大汗,连茶水也顾不上喝,一边告罪一边脱帽解制服的风纪扣散热,坐下来便开口:
“他们应该是周六的晚上走的。”
“莉迪亚小姐给我夫人留下的信里说要去格利那草场,所以我沿路打听,一边往苏格兰的方向追,但是到克拉普汗的时候,他们就换了出租马车,我已经跑遍了那里所有的关卡和客店,结果没有人看到他们,这两个人应该是改换了装扮,现在线索完全断了。”
简忧心忡忡问:“您的意思是,他们没去苏格兰?”
弗斯脱上校表情凝重:“我听他同帐战友的意思,他恐怕根本不想和莉迪亚小姐结婚。”
玛丽和吉蒂同时发出惊叫声。
这下连班纳特先生也坐不住了,他急急忙忙说:“看来我得跑一趟了。”
简见他心绪不宁,连忙劝他:“可是爸爸,您又能去哪找他们?”
他正要说话,管事匆匆进来,扬起手里的一封火漆信,一面气喘吁吁道:“伦敦的驿车来了,是小少爷寄来的。”
班纳特先生一时也顾不上和克莉丝的“冷战”了,连忙接过,看清收信人是大女儿,才想起来两个人这些年都是借着几个女儿的信隔空喊话,脸上一红,尴尬递给了简。
简没有用裁信刀,飞快展开了信。
信上字体不是时下那些流行的花式,而是非常简单的意大利斜体,看上去整洁清晰,笔迹利落大方,一边的弗斯脱上校一眼就扫清了所有内容。
天恩寺街
星期一
亲爱的简妮特:
不知道信件到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收到那个让人难堪的消息。
希望你能告诉爸爸和妈妈,莉迪亚在我这里。
你的,
克里斯
弗斯脱上校惊呼出来:“他在周一就找到了他们。”
那时候威克姆他们说不定都才刚到伦敦。
简忍不住说:“克里斯是怎么知道莉迪亚的事的?他甚至没见过威克姆。”
凯瑟琳在一边弱弱开口:“是我告诉他的。”
在场的人都一愣。
简想起来,吉蒂是家里最没主见的姑娘,小时候一直是弟弟的小跟班,是他去伦敦后,才和莉迪亚关系好起来。
玛丽瞪向妹妹:“既然你知道他们要私奔,为什么不早点告诉爸爸。”
凯瑟琳拼命摇头,说着快要哭了:“我也只知道他们在一块,我以为他们会等回麦里屯,来找爸爸说结婚的事情。我听到私奔的时候也惊呆了呀。”
班纳特先生连连说:“好啦,好啦。姑娘们,以这‘小子’的性子,他马上会再来信的,到时候你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果然,到了晚上,又有一封加急被送到了门房,这次的收信人倒是班纳特先生。
班纳特先生看完了那封长长的信,表情稍霁,又情绪复杂长叹了一声,抛给在一边好奇不已的女儿们。
他正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坐在马上的邮差连忙道:“先生,这封信是到付。您还没给钱呐。”
父子俩因为上学的事情闹了四年别扭,临到现在,虽然先一步低头了,小弟还要摆一道父亲,面对班纳特先生精彩的表情,姐妹三个在一边都忍不住笑了。
阴云笼罩多日后,浪博恩迎来了难得的轻松时刻。
简是个什么都往好了看的姑娘,看了信后,满脑子只有弟弟会在周五带着莉迪亚回到浪博恩,而他们两个人都平安,并不在乎为什么莉迪亚没有和威克姆结婚,所以迫不及待去和母亲分享“喜悦”。
宝贝“儿子”居然和一个民兵团的军官决斗,班纳特太太几乎要晕倒,连声说自己被“吓得神经错乱”,不敢听后续,大家只好又是一番哄劝。
接着先前的信时,简先抿嘴笑了,才继续念:“对了,吉蒂胆子最小,所以在此赘述。我的射击向来都是全校第一,叫她不必挂心。”
班纳特太太一时大喜过望:“哎哟!这才是亲弟弟该做的,为了姐姐的名誉决斗,为自己赢来一个姐夫,说出去多动听!”
而听到他的获胜筹码居然是离开莉迪亚时,班纳特太太整个呆住了,这下不等其他人拿嗅盐,情绪的大起大落下,她“脆弱的神经”绷断,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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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的决斗时间很快就到了。
决斗地点定在了圣克利门教堂外的树林里,因为不论输赢都对自己全盘有利,威克姆主动提出立下文书,并请了教堂神父做见证人。
克莉丝只眨眼,随即都同意了。
神父一开始听到威克姆的要求,面露错愕,对决斗不甚赞同,还试图调解他们,一番话说完后,再看面前两个年轻人,一个急切,一个坚定,最后化为一声妥协长叹,提出各退一步,见血即止。
威克姆露出彬彬有礼的虚假笑容:“没问题,毕竟这位小班纳特先生是他们家唯一的继承人。”
两个人交换检查各自带来的配枪,在确定没有动过手脚后,神父按惯例请陪证人出列。
哈洛德走到神父跟前,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威克姆没有陪证,似乎非常自信,也并不想有人知道他即将赚五千镑。
紧接着,神父开始宣布文书规则。
“现在,请背对站立,各自前行十步,在我倒数三二一,宣布开始时才可以回身开枪。”
一切都按着神父的话有条不紊进行,树林间连风声也没有,只剩下脚踩在地面的沙沙声。
“三。”
“二。”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神父连一也没念,已经大声说了开始。
哈洛德没来得及看清神父袍子下一闪而过匕首,就像早有预料一样,已经扑上去掀翻了他,一个翻折,轻松卸了假神父的胳膊。
中将之子的动作太快,已经足够抢先转身的威克姆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暴露,他脸上一白,一面往前跑,一边回身对准黑发少年的方向射击,枪响声惊动了林间的鸟群。
克莉丝急忙避到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后,数着他那个型号枪的子弹数。
等子弹打完,威克姆已经跑出一百多步了。
哈洛德这时候也才探出头,知道这个距离是追不上了,低咒了一声,向她道歉:“是我心急了。”
克莉丝绷着下颚,没吭声,沉静抬臂,枪口在树木间隙里逡巡,准星跟着威克姆的脑袋跑了两秒,最后还是对准了他的腿。
一阵枪响后,威克姆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应声倒地,因为剧痛抱着膝盖在地上打滚。
她又朝他身边的树干上打了一枪,像是在催促威克姆快点滚。
冷眼看着男人踉跄起身,拖腿跑远。克莉丝才收了枪,侧过身,只扫一眼,就从假神父身上搜出了之前的文书。
——决斗文件果然被他们掉包了,也没有什么见证人,反而是威克姆的名字下多出了一个名字。上面不仅按着他们的手印,还冠冕堂皇写着“荣誉决斗”。
决斗在整个欧洲都十分盛行。
人们相信上帝会保护正义的那一方,替自己做出裁决,有时候甚至连地方法官无法判决的民事案件,也会默许两个人用决斗来解决争端。
而在司法决斗被法规取缔禁止后,这种私人械斗被赋予了一个非常体面的名字——荣誉决斗。
荣誉是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即使是被人用言语侮辱了,都可以正大光明提出决斗,就算杀了对方还会被人当做英雄。
所以就算他们在这里杀了对方,也没有司法会干涉。
威克姆就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只要联合人使计杀了他们,不但能正大光明抛弃莉迪亚,还可以去浪博恩要钱,就算是杀了儿子诱骗女儿的仇人,因为这份文书,班纳特先生还得忍着恶心给钱。
想起纳什说的话,哈洛德这下明白为什么好友让他时刻注意那个见证人了。
他忍不住踹了假神父一脚,骂了句很粗的话,“幸好你让人跟着他到爱德华街,不然咱们都栽在这了。”
假神父听到爱德华街,顿时瑟瑟发抖:“是扬格太太让我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哈洛德嘁了一声,“你自己和法官说去吧!”他又扭头问,“反正有这个决斗书在,你完全可以杀了威克姆。”
克莉丝摇头:“留他还有用,不然太便宜他了。”
死算什么。
像是威克姆这种靠赌博和欺诈度日的浪荡子,不客气的说,不过是烂命一条。
让他在最大范围里身败名裂,整个钉死在道德的最底端,才能把她家这次沾上的污迹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