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暗料理
浪博恩庄园宴客那天,两位先生准时到了,克莉丝与他们打招呼时,有意观察了一下。
……发现宾利先生对她大姐的感情箭头更粗了。
如果光听到简在她弟弟面前提起过自己,还只能叫他振奋,现在亲眼看到她后,宾利就什么都忘了。
在场的人都能看出,这位男士根本是飘着到了简的面前,也不必主家安排,轻声询问后就坐在了她的身边。
来的都是班纳特家的熟客,住在海夜庄园的戈丁一家和带着侄女寡居的朗格太太,大家似乎对这个场景习以为常,都自然围着桌子坐下了。
长桌分餐并不讲究什么食不能言,偶尔因为要互相之间帮忙递送菜品,方便人们借此互相交流,拉近感情。
席间,宾利对简更是轻声慢语,爱慕之意溢于言表。
班纳特太太用一种露骨的得意看了一眼两位好友,连自己身边坐着最讨厌的达西先生也不在意了。
很快,人们把话题又绕到刚回家的那位小先生身上。
被戈丁先生问话的时候,克莉丝早就忘了要观察的事情。
她正在痛心疾首凝视恰好摆在她面前的一盘龙虾布丁。
没错,龙虾,布丁。
小龙虾没有剥壳,披着艳红诱人的外甲,整个镶嵌在透明的胶质中,钳子的开合姿势凝固在死前的那一刻,可能是因为布丁,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整只虾都在声嘶力竭发出身为一只美味食材,却死不瞑目的灵魂呐喊。
黑暗料理啊!
克莉丝在伦敦时,只是偶尔去舅舅家,至于学校里,因为高昂的学费和众多富家子弟,供餐丰富且具有选择性,她入学就想办法运作了单人宿舍,时不时还能自己开个火。
但是回来后就不行了。
她当然要上桌和家人一起吃饭,要点餐也可以,但是如果要亲自动手,那就是在挑战母亲的神经和自己的耳朵。
“克里斯,你在城里,想必去过很多俱乐部啦,会打什么牌吗。”
克莉丝终于从那盘龙虾布丁挪开眼,看向戈丁先生。
“是的,我会打惠斯脱。”
“那太好了,我们这里正好有三位,宾利先生,你打惠斯脱的吧?”
宾利连脾气也与简相仿,非常捧场点头。
父亲在一边向她使眼色,知道宅男懒得交际,等会只想清净一会,克莉丝只好应承下来,等饭后作陪与他们打两局。
最后克莉丝只用了一点烧鹿肉和鳟鱼,上甜品时又吃了一大碗干酪冰淇淋,才觉得从龙虾布丁的心理阴影里活过来了。
饭后女人们一般会先下桌去会客厅,男士们则留在饭厅,开始喝酒抽雪茄,聊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
至于男人之间的话题就很宽泛了,不管是什么时代他们都爱故作高深聊政治,或者交流一下各自的债券和投资信息,有时候还谈女人,开开黄段子。
克莉丝在俱乐部时呆惯了,听他们说些引人发笑的言论也是种乐趣,不过那是伪装所迫,不这么干显得不合群。在自己家她可没有吸二手烟的打算,仗着年纪还小,只喝了一杯潘趣酒就先借口离席了。
回到会客厅时,女士们正围成一桌聊天,简就坐在外沿,顺手斟茶。
朗格太太的侄女正在夸鹧鸪汤好喝,看到她进来,班纳特太太便连声招呼她过去,炫耀道:“是前些天克里斯和卢卡斯家的人去打的,他打了好多鸟,还带了一只小鹰回来养。”
克莉丝只好走到桌边去,因为没有座位了,干脆站着,单臂撑了母亲的椅背与她们寒暄,不小心瞥见凯瑟琳在桌子下头拿着笔偷偷排线,抿嘴笑了一阵。
最后是伊丽莎白转移话题,解救了她。克莉丝长松一口气,跑到正在看书的玛丽身边坐下,也拿出一本《一千零一夜》开始看。
结果不一会,莉迪亚就挤了过来。
她不管不顾在他们中间落座,玛丽被打扰,气恼看了莉迪亚一眼,被她欺负惯了,只好闷声不吭别开头挪到一边。
克莉丝掩了书,问她:“你不和她们聊天,跑到我们看书的阵营来做什么。”
莉迪亚气呼呼说:“我告诉珍妮,她裙子上那条花边已经过时了,她居然嘲讽我。”
珍妮就是朗格太太那位侄女。
“那真是太过分了,尤其你这么‘好心’提醒她,”克莉丝好奇问,“她说了什么?”
玛丽装作自然往后翻了一页书,肩膀却因为憋笑抖了抖。
“她阴阳怪气说,我在伦敦呆了那么久,当然知道什么是最流行的。不就是在暗示我私奔的事情吗。”
行吧,现在好歹知道自己之前是私奔,私奔也不是什么好事了。
克莉丝自得其乐想。
达西是第二位出来的男士,伊丽莎白第一个发现了,很客气问他要不要喝咖啡,他便在莉迪亚原来的位置落座了。
比起班纳特太太,莉迪亚还识些字,不过以前从不看书,对书的全部印象就是玛丽看的厚部头。她自己耐不住那个性子,更发自内心瞧不起三姐的书呆子样,笃定玛丽以后一定是个要仰仗弟弟的老姑娘,就像卢卡斯家的夏绿蒂一样。
不过在看了几眼克莉丝手中的书后,她才发现原来书也有讲故事的,难得安静下来,和小弟凑到一起看,克莉丝看得快了就霸道按住书页不准她往后翻,遇到不认识的词还不住问她。
再好的故事也因为莉迪亚全无阅读体验了,恰好男士们都到了客厅,克莉丝从没觉得牌局这么亲切,干脆将书往她怀里一塞,故意告诉她有不懂的词就去问爸爸,他那里还有更多故事书。
他老人家自己放养出来的熊孩子,就让他自己头疼去吧。
惠斯脱算是桥牌的前身,四个人的牌局,两两一组打对抗赛。戈丁先生提议翻花色分组,于是拿出四张K打乱,一人抽一张,翻出来一看,克莉丝是方块,达西抽到了红心,另外两位是草花和黑桃,按照颜色算是一组。
克莉丝刚好背对着女士们那一桌,只能听到她们传来一阵阵笑声,下家是宾利,对面坐着达西。
戈丁先生开始发牌:“哈,是黑桃。对了,你们知道吗,弗斯脱上校在的团要开拨了,看来今年冬天还是停在麦里屯。”
克莉丝注意到达西拧起了眉。
这个担忧很明显而且真挚,比起她,对方反倒更像莉迪亚的兄弟。
宾利根本不知道莉迪亚私奔的事,还是一副赤忱愉快的模样,听到这里微笑说:“那看来今年冬天会有很多场舞会了。”
身后,伊丽莎白和简的聊天声戛然而止,其他女士们听到却都愉快讨论起来,班纳特太太说得最大声,完全忘了那个团的人可能都知道她女儿私奔的事情。
克莉丝打出一张牌,“不会驻扎很久的,现在南面没有战事,拿破仑都死了四年了,反倒是北边最近在闹。”
戈丁先生听到这里,果然被转移了话题,开始大谈自己去滑铁卢旅游的事情。
第一局下来,一算分,克莉丝和达西果然输了。
不料后来,班纳特先生被莉迪亚折腾得头痛了,忍无可忍,把这只皮球又踢给了耐心的大女儿。
简刚一坐在莉迪亚身边,立刻就落到了宾利的视野范围里,这下两个人都没了心思,不住朝对方看,戈丁先生连输了七局,也没有心思打牌了,便跑到女士堆里,倒了一杯茶缓神。
牌局刚一散,宾利先生就像是解了绑,径直跑到简那边,接过了当莉迪亚人肉词典的苦差事,甘之如饴和简聊天。
克莉丝下意识看向达西先生。
达西果然在看好友和简,竟然露出了极其浅淡的欣慰笑容。
克莉丝:“……”
拆肯定是他拆的,现在看到他们凑一起了又高兴。
这个人到底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