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儿说吧。”常小歆听到自己是这么应他的。

明明不想跟他再有过多的纠缠，却在他日日守在游泳馆的时候，觉得，他应该要说什么，或者，他必须要说点什么。

孟洋是个嗅觉十分灵敏的人，上次加上这次，他已经在心底确定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了。不是男女朋友，也不是前男友，但常小歆眼中的隐忍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她在忍，却并不全然是因为厌恶。

不厌恶却又在极度隐忍。

再看男生毫无情绪波动。

高中时的女追男，换来的只有冷漠相待。

他能想到的可能就只有这一种了。

心有点疼，如果是他，他不会让这么优秀的小姑娘，出现这种表情，至少有他在，他会让她一直开心。

默默的转身，保持一定礼貌的距离后，他假意低头看手机，心底却在希望，不要回头，常小歆你一定不要回头。

“说吧。”游泳馆外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常小歆将运动包斜背在身上，没有看他。

杨让双眸藏在那副眼镜之下，心口还是在以熟悉的频率跳动着。这个频率很特殊也很奇怪，每次看到她，都会“复发”，以至于，他神经紧紧绷在一起。

“为什么要走。”他低声问。

四年了，他一直想问她，当年为什么不发一言的离开。

常小歆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当年为什么离开？

“那你为什么扔了我给你的信？”她不答反问，有些讥讽。

“我——”杨让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家里那些糟心的事？还是他看到她还写信给了别人？

预料之中的等不到答案，常小歆压下心底那一丝不争气的失落，冷冷地瞥向了他。

从比赛到现在，她还是一如当年，在人群之中一眼看到了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回过头。

眼下，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她也只能咬咬牙的在心底想，在所有认识的人里，能做到这么多年还始终如一凉薄的人也就他了。

“答案就在那封信里，”她声音有点不受控制的抖，“你不想看，就再也看不到了。”

“杨让。”再次见面到现在，她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的叫他的名字。

后背绷直，心里某处疼的越来越厉害了。

他当时是不是错过太多了。

常小歆自嘲的笑了两声。

她说：“说句不喜欢我，有那么难吗？”

只要你说，这颗心就彻彻底底的死透了。

“啪——”

从她站在自己身边开始，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他想，如果再不说点什么，他可能真的就要失去了。

“信。”他开口，“我回去找了。”不在了，任凭他怎么翻，都不在了。

“所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她问。

换来的是他的“对不起”。

微风轻抚，带过常小歆眼中的一小点惊讶。

记忆里，杨让从来不会做错事，“对不起”三个字也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她有些木，“你、对不起什么？”

“机场那天。”他道，声音暗哑，“是我太心急自私了，对不起。”

后，他缓缓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凶。”

好像这次的相遇有什么不一样了，常小歆想。

他有点不像杨让了，明明还是那张脸那个声音那副表情，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不久后常小歆才知道，这种不同来源于一向骄傲的他，开始变得不自信变得自卑了起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嘀咕，“你一直这样，我早就习惯了。”

声音很小，却跟着轻风一起吹进了他的耳朵。

他垂下了脑袋。

大概不能再跟他这么纠缠下去了，有始有终，今天这样虽然不算完美的结尾，但她已经开始慢慢放下了。

她习惯了没有他也能开心的度过每一天，习惯没有他也能在赛场上拿下一个又一个第一。

习惯了，没有他。

“你，说完了？”她试探性的问了一下，却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我还要回学校，走了。”说完，转身。

身后传来了几不可闻的一道声音。

他说：“常小歆，我没有不喜欢你。”

但他好像现在也没资格说，我喜欢你，一直喜欢。

脚步刹住，额前的碎发被吹的乱糟糟的，常小歆紧紧地攥着背包系，就那么背对着他，说：“杨让，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你下次要是再敢说，我就要动手了。”

“我一直都不是什么乖乖女，我打人，你不是也知道吗？”

杨让懵在原地。

高三那年，她跟隔壁学校的男生打过架，对方在医院躺了一周。那次是为什么打架？他记得不太清，只记得她伤的也很重...

.

齐教练人很好，和蔼可亲，明明年龄并没有多大，却更多的是扮演一位长辈的角色。

具体日程就确定在了下月一号出发，前往上海那边参加集训。

送完齐教练，常小歆给自家亲教练也拦了辆车。教练喝了点儿酒，这会哭哭啼啼的，吵着闹着不让常小歆走，似乎想把送人进国家队的不是他。

好不容易把人折腾走了，还没来得及活动筋骨，常烨那边的电话跟催命一样，不停地响。

暴躁的接听，“你最好有事，否则我——”

“行，我马上来。麻烦你先帮我看着点他，别让他乱跑。”急匆匆的打了辆车，常小歆提着一颗心，往电话里“S酒吧”赶。

现在天色才刚暗下来，酒吧里人不多，她一眼就看到坐在吧台那里喝的醉生梦死的男人。

她上前，跟服务员交涉了几句，扭头提着常烨的耳朵，“你可真是能耐了啊！”

纵使她现在表情再危险，常烨也察觉不到半分，见自家亲妹妹来了，抱头就哭。

常小歆烦死常烨喝酒就爱哭这个毛病了，比女生还烦人，但她又不能怎样，只能给他顺气，“别哭了，眼泪留着点，等你清醒之后，有你哭的，乖。”

哭声戛然而止。

就在常小歆以为自己的威胁管用了时，趴在自己肩膀哭的人一把将她推开，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常烨，我可去你大爷的！”

稳住去逮人，却看到吧台处多了一个女人，女人穿着黑色包臀裙，波浪长发散在身后，烈焰红唇一开一合，向她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余...余凌？

三个人各自坐了一头，气氛诡异至极。

刚才听服务员喊她老板，这家酒吧八成就是她的。失踪这么多年，她在北京看起来还过的挺不错的，常烨这傻逼还真是有够傻的。

这个时候，就算她再讨厌常烨，也会下意识的站在他这一边。

余凌似乎想要寻找合适的话题，常小歆竖着耳朵等待，如果她说结婚了，她绝对扛起常烨就走，顺便还要在酒吧沙发上跳个蹦床，最好能把沙发搞坏了。

此时，她显然忘记就在几天前，她还告诉常烨，只要余凌幸福就好...这种鸡汤。

可是常烨这个傻逼竟然在余凌一句话都还没说完整时，就打断了她，一副快要哭了的懦弱样儿，问她，“你要是缺钱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要去给别人做...做...插足别人的婚姻？”

？？？我操？？？

常小歆不可置信的看向余凌。她在她眼中看到了五个字——

你是傻逼吗？

这五个字是对着常烨发射的。

“我都看到了！”见她不打算承认，常烨拍桌而立。

余凌表情千变万化，最后指了指常烨，征求常小歆的同意，“借你哥几个小时，凌晨之前给你送过去。”说完起身拽着常烨的后衣领就要走，半道又回过身，对还瞪大双眼表现自己十分震惊的小姑娘道：“我没结婚，也没给人当小三，别听你哥瞎说。”

常小歆：“......”

一头雾水的回了家，胃口很好的吃了顿夜宵后，常小歆打开体育频道，余光瞄了眼手机。

十一点五十了。

下一秒，手机振动。

来自常烨的微信——

【正在给你追嫂子，今晚不回，勿念。】

关电视关灯，常小歆躺床闭眼。这一整晚她都没怎么睡好，梦里，杨让清傲从不服输的身影，跟白天游泳馆前孤寂的样子反复切换，惊醒的那一瞬间，她耳边还回荡着那句“我没有不喜欢你”。

胸口起伏不定，掀开被子，常小歆去浴室冲了个澡，这才彻底清醒。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雨势越来越大，雨点砸着窗户，似乎是想破窗而入。

收拾完东西，叼了片面包，她准备换鞋出发去训练。

常烨这个时候来了电话。

那边雨声很大，他应该在外面。

“钥匙我放垫子下面，你回来直接...”

“小歆，是我。”

拿下手机，确定是常烨的号码后，常小歆才试探性的叫，“余凌？”

“嗯。”那边轻笑一声，“小歆，我很爱你哥，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放心的把他交给我。”

“我们现在要回盐城去见伯父伯母，然后领证。”

“小歆，改天我请你吃饭。还有，恭喜你，以后要为我们大好祖国争光了。”

心底有处地方在这一瞬间，柔软了。鼻子有点酸，常小歆抬头，企图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只是突然想到，五年前，她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份承诺...

吸了吸鼻子，她带好伞出了门，锁门的时候，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也传进了听筒里。

“那我就再信你一次，如果你对常烨不好，我会拆了你的酒吧，让你半年出不了医院。我说到做到。”后，又放软态度，“我哥他...太傻了，你要对他好点儿。”

良久，那边很郑重的回道，“放心，往后我只为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