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所坚持,有所期待
既然重新在一起,至少证明年少时许下的诺言和决心战胜了时间和分离。冯晋骁有理由相信,萧语珩和他一样:对于这段感情,有所坚持,有所期待。
凌晨时分,古城还被笼罩在夜色里。清冷的路灯投射出昏黄的光,暗淡的打在斑驳的路面上,朦胧的像是在诉说悠远古老的故事。
警车就在这样的静谧无声中驶来,减速停在古城监狱门口。前车车门打开,四名被素黑包裹的警务人员持枪下来,呈战术队形站好,高度戒备。
随后,后车车门打开,率先下来的是有着武夫般利落的陆成远,接着探出一名戴着黑色头套、体格健壮的男人,而陆成远的左手和他的右手被同一副手拷拷在一起。
陆成远站定后,见他动作迟缓似有不耐,手上施力拽了他一下,语有不善:“动作快点!”
那人踉跄一步让开车门,紧随其后下车的冯晋骁眼神微抬,一股熟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陆成远几乎是立刻解释:“这小子一路都不老实。”
有几秒的静默,冯晋骁的视线掠过他,一言不发地向监狱门口走去,步伐坚实有力。
监狱长陈文急步迎上来,目光同步打量渐近的年轻人。
冯晋骁理了短短的平头,轮廓分明的面孔俊朗中透出静寂的味道,双眸黑亮、目光锐利。初夏的清晨有些许凉意,他上身却只着黑色T恤,隐约显露出紧实的线条轮廓,下身是同色作战裤配军靴,手上戴着半指战术手套。磊落的姿势,挺拔的身形,在晨光中形成流畅的剪影。
迎面而立,陈文先行警礼,随即伸出双手:“冯队辛苦。”语气真切恭敬。
沉静的面孔没有显露丝毫情绪,冯晋骁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清晰有力,“陈狱长客气。”话音落,递出手去与陈文握住。
很快办理完交接手续,犯人被监狱方面接走。押解任务顺利完成,特警K城支队的警员松了口气。再看陆成远,高大的身影倚车而立,神情淡淡地活动着手腕。仿佛之前和他拷在一起的不是重犯,此时他也只是在为被手拷伺候了几个小时的手腕委屈。至于一路基本没开口说话的“冯队”,除了凝肃,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陈文事先接到通知,清楚他们并不在古城停留,以惋惜地口吻说:“本想请冯队给我们的同志指点指点,没想到这就要回去了,实在可惜。”
冯晋骁神色坦然:“有机会相互学习。”
站在不远处等待的陆成远闻言忍不住腹诽:人家和我们相互学习,如同小白兔与狮子对峙。人性么?老大你随口一谦虚,让人家情何以堪啊。
不只是他,陈文听了冯晋骁的话也顿时觉得被羞辱了啊。虽说两人是初次相见,可冯晋骁的能力和作为他还是略知一二的。尤其上头打电话交代任务时特意嘱咐:“冯队是省厅从G市请来,此次扫黑行动的总指挥。客气点,别怠慢了。”
上级领导都如此恭谦,他陈文怎么也要用自认为聪明的脑袋衡量一下轻重。现下这位神一样的人物居然面不改色地和他说:相、互、学、习?学习如何刷新自尊心承受极限么?冯队你说话不这么婉转会怎么样啊?陈文内心交战,表面却是不动声色:“要不冯队先休息一下,稍后我送你们去机场?”
冯晋骁对此表示感谢:“就不麻烦陈狱长了。”
这时,特警K城支队肖姓队长接口道:“我会送冯队过去。”
陈文于是笑眯眯眯地说好,下次再会。
冯晋骁不再多言,向陈文点头表示告辞,就和陆成远上了先前的车,肖队则从原来的头车换到他们那车的副驾位置,剩余警员迅速收枪上前车。
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很快地,警车消失在雾霭中。
周围回归寂静,陈文身旁的年轻狱警才想起询问“冯队”来路。
陈文摘下帽子,摸摸额前过于稀薄的头发:“不该问的别问。”
小狱警不甘心:“这么官方的回答,是在暗示您也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公安部最高领导钦点,亲手组建了一支精锐警队的冯晋骁,我会不知道?
不过,那是一支高度保密的警队,公安系统内部也只有高层知道它的“底细”,外界的了解可想而知。陈文之所以略有耳闻,只是因为这支警队有特权在全国范围内选拔队员。至于其它实质性的消息,他就没牛可吹了。
克制了下,陈文别有深意地提醒了句:“你不是有个特警兄弟对G市特别行动队新队员选拔跃跃欲试吗?有空可以和他交流交流。”
“啊,啊?交流什么?”小狱警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后来哥们通过严格残酷的选拔成为冯晋骁的手下,两人说起这事,他才知道负责押解任务的冯队就是传说中的冯晋骁。震惊过后便是懊恼,他因没让偶像签名深表遗憾。
对于手下的脑抽状态,陈文当时是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丢人”,就背着手走了。
去往机场的高速路上,性能良好稳定的警车在刹那间飘了一下,尽管并不明显,还被车技一流的司机迅速扳正,依然令后座闭目养神的冯晋骁警觉地睁眼,眸中精光内蕴。
副驾位置上的肖队没觉察出异样,还在和上级领导通电话,直到超车成功的高级轿车距离警车越来越远,他的通话才结束,转过身说:“冯队休息一下吧,半小时后到达机场。”
冯晋骁点头,却只是把披在陆成远身上的外套拉了拉,视线从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掠过。
兼有“水乡之容,山城之貌”的古城,冯晋骁不是第一次来。他还记得那年有人指着客栈房间顶部的观景窗问他:“下雨怎么办,会不会漏呀?”那时候她的表情可真是,傻气。
原本K城的任务结束,他该直接回G市。怎么就临时起意来了这里?
冯晋骁收回目光靠向后座,手掌遮上眼睫,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一路沉默。
临近机场,冯晋骁交代停车,和肖队道别后,与陆成远步行一段距离过去航站楼。
路上补了眠,陆成远的精神头恢复了,他边走边就先前喝斥犯人的举动加以说明:“那小子一路都盯着手拷,要不是我眼神犀利在气势上震住了他,保不准他会有其它动作。”
“他不老实,你就收拾。”俊挺的眉微挑,冯晋骁平静地吐出四个字:“客气什么。”
“你是这个意思?”陆成远是个爆脾气,执行任务时对犯人动手的记录实在不少,因此被冯晋骁“收拾”的次数也不是以他的数学水平计算得出的,所以先前冯晋骁就那么随便的一个眼神,他自动理解成了警告,现在明显有点后悔:“没理解上去,遗憾。”
冯晋骁语气淡淡:“默契差了点。”
……
办好登机手续,冯晋骁和陆成远通过安检去往候机厅。两个外形出众,气场强大的男人并肩而行,引得旁人侧目。陆成远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边自认英俊潇洒地往前走,一边得意洋洋地说:“现在的女的,可真不含蓄。”
冯晋骁漫声道,“正中你下怀。”
陆成远摸着下巴邪笑:“我那么堕落么?”
回应他的,是气定神闲地揶揄:“有过之而无不及。”
……
飞机准时起飞,古城到G市,空中飞行时间三小时四十分钟。飞机进入平飞阶段,空姐们为旅客送上早餐。冯晋骁闭目养神,没有用餐。陆成远则心安理得地享受空姐的细心服务,还不忘把握时机和人家神侃几句,三言两语就把对方逗得眉开眼笑不说,美女的手机号码也到手了。绝对是,旅途愉快。
飞机落地,冯晋骁起身时瞥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控制一下情感?”
陆成远笑容不改,“我不习惯让自己处于感情萧条期,搞得和你一样,天天像失恋。”
冯晋骁像是被戳到痛处,出手就是一拳,速度快到陆成远还没意识到他的非人类动作,侧腹部便被结结实实的击中。
陆成远退后一步,险些当众出丑,回身和差点被踩到的人道完歉才抱怨:“就算我不小心说出了真相,老大你也善待我行吗?”
某人不仅不善待他还雪上加霜,连声音都是冷的:“反应比生孩子还慢,你该回炉了。”
你生过啊你知道有多慢?老大你可真是,一句一霹雳。
陆成远落后他两步,嘴里无声地抱怨。
到了出口,陆成远的心情立即多云转晴,他风骚地朝接机的高挑美女吹了声口哨:“这什么打扮,好挑逗啊。”
“会比你四处撩闲挑逗吗?陆情圣。”赫饶无非就是换了身便装,被他夸张得像是多有伤风化。
“好歹咱们也是战友,这样自相残杀有劲么?”陆成远咧开嘴笑了,似乎很满意赫饶赐的“情圣”封号,揽臂欲搭她的肩:“穿这么漂亮是为了我吗?”
赫饶倏然侧身,没让他得逞,敛去眸内的警色,半认真半玩笑地说:“别跟女同志动手动脚,揍你的话可就不顾念战友情了。”转向冯晋骁,叫了声“师父”。
陆成远却只能拿眼睛横她,“男人中的女人,女人中的汉子!”
赫饶回身就是一脚,陆成远利落地跳开。
冯晋骁眼底有笑意沉甸。
赫饶也笑,温暖的笑容里似是有种无声的默契涌动。
到停车场提了车,照旧是陆成远开,赫饶坐副驾位置。冯晋骁站在外面打电话,被提示对方关机,他发了条短信“开机打给我”才坐上后座,回去的路上,听赫饶汇报近期工作。
直到深夜冯晋骁也没接到他等的那通电话。
回家他先到主卧看了看,发现床头柜上的东西没有了。他出差期间她来过,沉抑的眸色柔和了几分,冯晋骁站在窗前,在万家灯火中拿起手机调出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多声才接通,听筒里传来冷冷淡淡的称呼,“冯晋骁。”
“是我。”冯晋骁合上双眸,再睁开时嗓音清朗地问:“在哪儿?”
“宿舍。”
“过来吗?我去接你。”
“我明天早班。”
这是明显拒绝的意思。手机贴在耳边,冯晋骁停顿了几秒:“没事了,挂吧,早点睡。”
听筒里静默无声,又没有谁率先挂断。这样的无言以对,让人分辨不出是灵犀默契,还是无话可说。良久,冯晋骁听见那端冷静地说:“如果你有人了,我就腾地儿,不用为难。”
为难?这话从何说起?他的人,不一直是她吗?
窗外雨势渐大,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响让人心情烦燥,即便是眼前这个骨子里透出稳操胜券的傲然和自信的男人,也在这样的阴霾天气里被激怒了。
冯晋骁眸色如豹,声音冷寒似冰:“萧语珩,你永远不知道见、好、就、收!”
城市的另一端,萧语珩关门落锁。由于天气和流量原因航班延误,原本该五点落地的她,被滞留在外场整整六小时,刚刚回来。
累极。
她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一夜都睡得极不安稳。不知道是雨夜的清冷耗尽了身体的暖意让心觉得冷,还是外面像是谁的手轻敲键盘的雨水落地的声音扰得她不能成眠。外面的雨什么时候停的?那通电话又是不是真的?梦境中挣扎的她,难以回答。
纷乱的思绪持续到天边亮起微光,萧语珩终于被轻微的震动从梦境中拯救出来,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过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凌晨十二点和他的通话,确实有。
没错,他说她不知见好就收来着。
确实,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不动声色的人。一如现在,依然学不会从容面对他。
可他所谓的“好”指什么?她一时糊涂起来。
晃神很久,萧语珩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到了天亮,身上的制服也没脱。起身时莫名地感到浑身脱力,她伸手摸了摸额头,感觉有些发热。
应该是着凉了。活动了下僵直的腰,萧语珩进了浴室。再出来时整个人比先前清爽不少,但身体的不适感却更明显。想到完成今天的飞行任务可以连休三天,她放弃了请假的念头。
轻雾笼罩的早晨,空气中弥漫着茉莉淡淡的芬芳,清幽四溢。收拾妥当的萧语珩就在这样濡湿柔和的天气里赶到机场。拖着拉杆箱走进航站楼,她直奔值机柜台而去。由于急切,高挑纤瘦的背影给人凛凛生风的感觉。
此时,16号值机柜台前站着一位身形矮胖的男人,正在叫嚣:“为什么不给我办手续?耽误了我的时间你负得起责吗?叫你们领导来!”
值机楼意琳耐着性子解释:“对不起先生,不是我不给您办手续,而是您乘坐的航班已经起飞了。”转头看向左边,她抬手示意:“请您上四楼办理转签手续。”
不顾后面排队等待的旅客的催促,男人拔高了音量:“我还没登机怎么能飞?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机票卖出去就不管了吗?”
“对不起先生,现在距离飞机起飞的时间已经超过四十分钟,您——”
男人抬手就把证件拍在柜台上:“我是头等舱!”
拉杆箱拖地的声音乍然而止,正压在对方的尾音上:“头等舱也飞了!”
男人应声转身,入目的是一张肤质细嫩,妆容淡雅的面孔。
但是,飞机没等他,他很生气:“我是VIP!信不信我投诉你?”
身穿空乘制服的萧语珩拿出随身携带的登机证:“你请便。不过,请别耽误后面的旅客办理登机手续,可以吗VIP先生?”
“中南航空,萧语行?”男人抢过登机证看了一眼,又不屑地甩到她身上:“我要让你下岗!”
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萧语珩纠正:“萧语珩,不是行。谢谢。”
男人当即被噎得脸红,“你——”
机场地服人员及时赶来,旅客的指责声中,男子被“请”走,值机柜台恢复正常。
见楼意琳忙着,萧语珩探身从柜台后面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是这个?我落地就开手机,让他打给我。”
有同事接班,楼意琳跟过来嘱咐:“酒店地址发你手机上了,你直接给他送去吧。”
“还要送货上门?你这恋爱谈的,连我都要跟着进入状态。”
“这不是想给他个惊喜么。”
“搞得这么隆重。出个短差而已,回来再送不行?”萧语珩向来不欣赏她的小情小调,“建议你吱会他一声,免得被我抓个现场。”
“你就是对他有偏见。”楼意琳不以为意,反而甜蜜地说:“他说我的出现对他具有转折性的历史意义,会为我修心养性。”
“只怕他对每个成为他老皇历的女人都说过同样的话,尤其我怎么看他一表人渣的样子都不像是对爱情郑重以待的人。”萧语珩对楼意琳对这场恋爱投入的精力和筹码感到担心,可见她一脸死不悔改的纯情,只好说:“多嘴早晚会成为你暗杀我的理由之一。”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楼意琳笑得明媚无比:“你果然是最深得我心的女人。”一手接过拉杆箱,一手挽上她胳膊,“反正你今天要在外场过夜,要是没什么事,顺便陪他吃个饭吧。”
萧语珩眼角眉梢都是不满:“不怕我趁酒劲把他一团和气了?”
楼意琳慷慨表态:“‘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咱俩谁跟谁啊,你喜欢的话尽管拿去穿。”
“你的衣服穿给我看没问题,我摸的话,要被剁手的。”萧语珩接过拉杆箱,“还有别的吩咐吗祖宗?千万别再让我帮你讨个Kiss一解相思之苦,逼急了,我真不客气。”
楼意琳撒娇似的说好啊,注意到她的黑眼圈,皱眉:“你怎么了,一脸的睡眠不足?冯晋骁不是人间蒸发了么,现身了?小别胜新婚,你们,持久战啊?”末了,笑得贼贼的。
“你的逻辑思维里就不能有正常一点的男女关系?”萧语珩拿眼前这个说话百无禁忌的闺蜜没办法:“连班,昨天航班又延误。你是不是中南航空的员工?公司航班情况都不清楚。”
楼意琳懒得反驳,直接开始训她:“是我逻辑思维不正常,还是你们不正常?也对,你们两个哪怕有一个不是神经病,早修成正果了。”
萧语珩不乐意了:“你才神经病!”
“我是女神。”清楚她最近心情不美丽,楼意琳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落地你就抓紧时间休息吧,东西我让苏溢去取。”
“别假客气了。冲你对他情深一往的份,我也得把这‘赏赐’亲自给他送去。你想想怎么报答我就行。”言语间,萧语珩就要走。
楼意琳手欠地拍她俏臀一下:“以身相许你看怎么样?”
萧语珩也不恼,边走边放言:“等我回来的,剁你手!”然后加快脚步前往飞行准备室。
准备会上,了解完执飞航班信息,开始做飞行前准备工作。八点整,乘务组搭乘摆渡车进场,八点三十分,萧语珩把工作状态调整到最佳,站在舱门前迎接登机客人:“早上好,欢迎登机,欢迎您乘坐中南航空的班机,早上好……”
直到视线内出现一张不算陌生的蛮横面孔,她眉尖轻蹙。
男人显然也有些惊讶,只是眼底的那抹意外很快就被得意取代了。
堪堪停在萧语珩面前,他以威胁的口吻说:“萧什么来着?我记住你了。”
冤家路窄。居然是值机柜台前闹事的屌丝男。
很快地,所有旅客落座,舱门关闭,飞机即将开始滑行。
这时,有手机铃声在机舱内响起,紧接着就听屌丝男对着手机嚷:“长途加漫游贵得很,你晓不晓得?什么?你是猪脑子啊,这种事还用问我……”
他坐的位置恰好由萧语珩负责,她赶紧过去提醒:“先生,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尽快结束通话关闭手机。”
屌丝男充耳不闻,继续吵吵嚷嚷地骂。萧语珩只好又重复一遍,就听他不耐烦地说:“为什么要关机?那么多事情怎么关机?你们航空公司不仅事多,服务还差!我明明是头等舱,却给我弄到经济舱来,退钱就行了吗?我是差钱的人吗?”
萧语珩控制着脾气:“先生,在飞机上使用中的手机会干扰飞机的通讯、导航、以及操纵系统,会威胁到飞行安全。乘坐民航班机必须全程保持关机,这是我国民航的法律规定。因此为您带来的不便,请谅解。”
屌丝男油盐不进:“以为我没坐过飞机么,还威胁安全,唬谁呢?我就是不关机,我有大生意要谈,耽误了你赔得起吗?”
什么样的客人都遇到过,这样无理取闹的却不多。萧语珩语气微沉:“您的生意不在我管辖范围,身为机组人员,我只对乘机客人的安全负责。所以,关机或下机,请您二选一。”
她态度和缓,语气却强硬不容反驳,屌丝男当即就被惹火了,叫嚣着让整个机组下岗,甚至情绪激动地连什么“旅客万岁”都喊出来了。
乘务长也制止不了他扭曲的疯狂,正要去向机长汇报,屌丝男后排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突然起身,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丫的赶紧关机!坐个飞机这家伙把你得瑟的。脑残,全世界人民都看不起你!”
屌丝男被打得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脸红脖子粗地瞪着他:“你谁啊?凭什么打我?”
“打你咋地,不服啊?再他妈叽叽歪歪打折你肋巴扇子!痛快关机!”身形高大的男人撸袖子,俨然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你!”屌丝男气得直喘粗气,但权衡了一下要仰头才能和人家直视的身高差异,熊熊燃烧的怒火又熄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可这样又好像太没面子,“别以为我怕你,我只是顾全大局!哼!”
前一秒还嚣张至极的人,忽然就软下来了。以屌丝男为中心,周围一片寂静。惟有清脆的童音喊着“爸爸”。萧语珩忍笑摸摸小男孩的脑袋,轻声提醒他妈妈:“我给您拿杯水来吧,起飞下降期间给孩子喝点,防止压耳。”
不及女人回答,那位操着一口地道东北话的汉子彪悍地说:“没事儿,都不用,我儿子扛造着呢。”
终于,机舱内响起了笑声。
飞机准时抵达A市。
由于这天要在外场过夜,通勤车把机组人员送到集团酒店。时间还早,同事们相约着出去逛街,唯独萧语珩留在房间休息。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再加上连班太累,才一沾床就睡着了,被电话吵醒时天色已晚。
是乘务长叫她到餐厅用餐。想到楼意琳的惊喜,萧语珩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带上礼物出门。这个时间段出租车很难打,好不容易在路口拦了辆空车,萧语珩才拉开后座车门坐上去,副驾位置已坐进来一人,两人异口同声:“朝阳路,谷都酒店。”
男子抬眸,萧语珩与他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相遇。
一双深如幽潭的眼眸,冷意重重。
司机理所当然的认为两人是一起的,说了声“好嘞”,“啪”地把计价器一扣,启动车子。
萧语珩就没说话。
路上给苏溢拨了个电话,想确认他在酒店,竟然是个女人接的,声音媚的不像话。心中立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萧语珩以打错为由挂断。随后,她清晰地默了一瞬,然后又打了一通电话出去,才交代司机:“师傅再快点,我赶时间。”
萧语珩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没发现前座的男子正透过后视镜打量她,许久。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谷都酒店门口。
萧语珩看了眼计价器把钱递过去,男子却把她的手轻轻又不容反驳地推开:“我来。”
司机笑笑,“姑娘,和男士抢着付钱就是不给他面子哦。”话语间接过男子手中的钞票。
出租车在夕阳中驶去,萧语珩对男子说感谢。
对方点头表示笑纳,径自向酒店大堂前台而去。
谷都经理林业接到萧语珩的电话就候在了门口,看见她和一名陌生男子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又没有同行的意思,心下奇怪,面上却没表现出丝毫异样,微微躬身道:“二小姐。”廖廖一个称谓,十分恭谨。
萧语珩点头:“给你添麻烦了林经理。”
林业不敢当:“二小姐说哪里话。”
萧语珩从他手中接过一张房卡,确认:“人还在吗?”
“在。”挂了电话他就派人看着了,别说人,蚊子也没飞走一只。
萧语珩把手机摄像功能开启,递过去:“等会进去你负责录。”
捉……奸?刺激!林业的表情终于松动,瞬间变幻莫测。出于安全考虑,他问了句:“需要叫保安部的人吗?”
萧语珩说:“不用。”便向电梯而去。
林业快步跟上,按下12楼。
萧语珩在1211房门外站定。片刻,她居然开始敲门。三下,一下重过一下。等确认里面的人应该听见了,她才用房卡打开了门。快步来到套房里间,看向床上来不及整理的苏溢和他身下妖娆的女人,萧语珩冷笑:“我应该说什么?还是你需要先解释下自己,我再下定论?”
与此同时,林业已经举起了手机。面对眼前香艳的一幕,他的手有些抖,不过还是聪明地把镜头拉近,360度无死角地录。
女人的惊叫声中,苏溢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跳下床裹浴巾:“萧语珩你干什么?”
萧语珩忽然上前,照着他的脸甩手就是一耳光:“干、什、么?教训你!天还没黑呢,苏溢你可真是急不可捺。”
苏溢被打得偏过脸去,顿时就恼了,风度尽失地抬手就要向萧语珩打回来。
机警的林业一个闪身挡在萧语珩身前,稳稳截住他手腕,沉声警告:“先生,奉劝你控制下情绪。”
“奉劝?这是威胁!”苏溢目光阴冷地向林业发难:“随意进出客人房间,这就是你们酒店的规矩?没有合理解释,我们法庭上见。”
法庭上见?我们萧氏的律师团能吓死你!乱搞男女关系还有脸吆喝?分分钟砍死!林业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静待萧语珩发话。
萧语珩以冰冷的声音说:“我郑重提醒你别把琳琳作为风情艳史的一笔。你要游戏人生随你,别招惹她。否则,你试试看会不会身败名裂。苏溢,我这才是威胁。”
苏溢怒不可抑:“威胁?就凭你一个小小的CC?萧语珩,你嚣张过了。”
“你有胆量试的话,我绝不介意让你见识一下小CC的嚣张。”萧语珩说完转身就走,经过1206房间时,门口站着先前同乘一辆出租来的男子。
男子此时换了件黑色短袖衬衫,正准备出去的模样。
萧语珩脚步一顿,随即越过他。男子落后她两步,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到达一楼,男子倒是很绅士,以手势示意萧语珩先行。
萧语珩的视线无意中略过他抬起的右手,内腕有一处明显的疤痕。像是,烫伤。
抬头时男子已往餐厅方向去了,萧语珩说:“那位先生刚刚帮我付了车钱。”
林业微微一笑:“知道了,二小姐。”
“谢谢。”
林业接到萧语珩电话时就拿了顶楼不对外开放的套房门卡,显然是以为她会在谷都住下。萧语珩却还是决定回机场酒店住。林业不敢怠慢,立即吩咐餐厅留位置。
萧语珩早起就不舒服,此时胃里空空的很难受,根本吃不下什么,只喝了半杯热牛奶就准备回去休息了。可她起身快了,忽然一阵头晕,脚下立步不稳。
在身体不受控制向后截倒时,出于本能,萧语珩伸手去抓椅背。然而下一秒,她的手肘却被一只有干燥有力的手托住,与此同时,她的腰也被人稳稳扶住。
缓了几秒才恢复,发现面前的人竟然是黑色衬衫男,萧语珩说:“谢谢,我没事了。”
男子收手,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孔:“需要送你回房间吗?”
萧语珩以手掌撑住桌面,拒绝:“我自己可以,谢谢。”
男子没急着说话,只低头看被牛奶沾湿的西裤。
萧语珩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小心打翻了杯子,里面她喝剩下的牛奶悉数洒在了男子的西裤上,“很抱歉弄脏了你的裤子,等会我让客房部给你清洗一下,或者……”
不待萧语珩说完,男子的目光再次回到她脸上,坦然笑纳了她的歉意:“那就有劳了。”
一小时后,林业亲自来到1206房间取西裤。房门打开,他根据在前台查询的男子登记的入住信息称呼道:“林先生。”
林姓男子神情冷淡,眼眸里有警惕之意,听明林业的来意之后,他说:“其实不必麻烦,只是那位小姐似乎不太舒服,就没过多推辞,也好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二小姐的脸色确实不太好。林业一面腹诽,一面已经对这位冷面热心的本家林先生有了几分好感,有点没心没肺地说:“我们二小姐是空姐,工作确实比较辛苦。”
林姓男子稍显惊讶:“二小姐?她是……”
林业毫不设防地说明:“我们老板的妹妹,萧语珩。”
果然是她。林姓男了微微一笑。
楼意琳的诉苦电话是意料之中,但比萧语珩预期的快。
苏溢不是什么痴情种子,在被萧语珩抓了个现场后,自知无法与楼意琳继续,原形毕露的他为了保全在司法界混出的一席之地,主动提出分手是必然的结果。
不知道他是不是拿世界通用的“性格不合”这样的万能分手理由刺激了楼意琳,总之,她很气愤。电话接通后,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萧语珩,就连珠炮似地骂:“言情小说里的狗血剧情根本就是他的教科书,台词都懒得改就直接拿来向我授课了。他就是,就是始乱终弃、背信弃义、信口雌黄的一坨屎!”
萧语珩听得想笑,真想提醒她:屎还能当肥料,苏溢是纯垃圾。结果前一刻还骂得热血沸腾的姑娘“哇”地一声就哭了。
楼意琳的哭哭啼啼比大姨妈还让萧语珩头疼。然而失恋的人最大,只能任由她发泄。萧语珩闭上眼睛,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搭在有些烫的额头上,静静地陪她。
楼意琳哭够了,拿哑得不像话的嗓音问:“东西你没给他吧?”
“没有。我扔楼下游泳池了。”
“啊?白金袖扣啊姐姐,你居然扔了?”
“那你是准备送给他当分手礼物吗?”
“我可以送给下任啊。”
“看来你是没事了,洗洗睡吧。”萧语珩正准备挂电话,就听向来不知愁滋味的楼意琳沉沉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感慨:“其实冯晋骁挺好的。”
萧语珩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扯到那个人身上的。
楼意琳也不需要她的回应,径自说:“至少他除了你没别的女人。”
没别的女人?萧语珩本能地反驳:“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楼意琳俨然一副冯晋骁代言人的口吻:“他是谁啊,忙得像机器人,维持生命的那点可怜的休息时间恐怕都拿来陪你睡觉了,他怎么有?”
这话歧义太大,太引人遐思了。萧语珩忍奈地说:“我有卸你一条胳膊的冲动。”
“这种体力活就得交给你家骁爷了。”提到某人,楼意琳的语气忽然正经了几分:“你不爱提,我也不愿惹你不高兴,毕竟感情这种事是冷暖自知的。不过你可能没发现,自从你们在一起,你就变得患得患失的。是因为冯晋骁没给你安全感吗?我觉得他挺在乎你的啊。”
在乎?萧语珩犹豫了一下:“你怎么觉出来的?”
楼意琳几乎是用鄙视的语气回答:“他看你的眼神,叫你名字时的语气,都和对我不同,你难道没发现?萧语珩,你二的脑袋有回声了吧?”
哪里不同呢?明明是连和她说话都没好气。否则昨晚也不会因为她拒绝去他那边,就翻脸说她不知见好就收吧。她反驳:“你才见过他几面,懂他多少?”
楼意琳切一声:“你都和他睡了,也不见得懂多少。”
萧语珩微恼:“你是不是找事?”
“我是替你着急。”楼意琳颇有些感慨地叹气:“现在的社会,遇上个着调的男人谈场靠谱的恋爱多难啊。好马不吃回头草是谬论,破镜重圆才更该珍惜。你可千万别矫情。”
萧语珩有几秒的迟疑,第一次对好友承认:“我怕失望。”
可你更舍不得。否则也不会在害怕的同时,和他继续。
“遇上一个让你甘之如饴为之冒险的人,才是爱情。”楼意琳笑了笑,笑声里有几许落寞:“我真羡慕你。”羡慕你正在经历一段真正的爱情,哪怕最终的结局未必是圆满的在一起。
这样的伤感不适合楼意琳,就在萧语珩组织语言准备安慰她几句的时候,她又自愈了,诅咒发誓似的说:“天涯何处无破草,想要多少有多少。我要迅速开展一段恋情,气死那混蛋!”说完,径自把电话切断。
萧语珩头晕眼花地消化她的话,呆坐片刻钻进被子里准备休息。结果她刚要睡着,楼意琳又把电话打过来,然后又反悔了似的说:“算了,不和你说了。”又挂了。
萧语珩是真想杀了她。
之后什么时候睡着的,萧语珩不知道。只是半睡半醒间感觉喉咙疼得厉害,到了后来浑身酸疼得她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强迫自己继续睡,以为一觉醒来能好些。可身上发冷的感觉越来越重,她终于想起打电话求助。
根本就是潜意识的,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却在摸索中拨了快捷键。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然后是简短的询问:“怎么?”语气冰冷,怒气未消。
怎么就打给他了?熟悉的男声让萧语珩顿时失去了语言功能,她好半天没说话。
等了片刻没有回音,那边又甩过来两个字:“说话。”
萧语珩用尽所有力气依旧细弱蚊声:“冯晋骁,来接我去医院。”
那边明显一愣,语气从冰冷转为急切:“你在哪?怎么了?”
“我在……”大脑恢复运转,萧语珩反应过来她在A市,他从G市赶过来的话需要两个多小时的飞机,再加上往返机场的时间,还要考虑航班因素,以及现在他们低迷的双边关系……再想下去都有点绝望了。她费力地回了一声:“算了。”就挂了。
把手机压在枕下,萧语珩艰难地翻了个身。朦胧间隐约听见手机持续响了好久,紧接着又是敲门声,可她怎么都醒不过来。半睡半醒间,整个人被零散的片段淹没——
空旷的房间似有回声,一双美丽却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她:“就凭你,拿什么乞求到他的爱情?萧语珩,你不过就是一个影子!我的影子。”
她的眼泪掉下来,哽咽:“我,不是!”
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持续不断,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握住她的,低沉的嗓音在一片嘈杂声中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珩珩别怕,我在这。”
她却连回握的力气都没有,气若游丝:“我,疼——”
如鼓的雷雨声中,熟悉的声音,怒极的语气:“萧语珩,你最好见好就收,我不是非你不可!”
身体还在隐隐的疼,她却在微笑:“是吗,那正好啊,分手吧。”
明明是梦,又真实的让她觉得身体的每个细胞都疼痛难忍。
然后,意识渐渐混沌。
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午后,她身在素白一片的病房里。
当一个男人的轮廓清晰地呈现在视线里,萧语珩很意外:“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她音量不高,底气不足,还是把趴在床边浅睡的萧熠惊醒了。
他坐起来,探身摸摸她额头,确认烧退了才没好气地答:“阴风。”想到她昨夜高烧,再开口时语气中不是没有责备之意:“也不怕烧傻了嫁不出去。多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这是我回来了,否则看谁管你。”
这样家常的唠叨,本不该出现在眼前这个一身精英味的男人身上。然而因为他们是亲人,这样的关怀又显得那么自然和温暖,萧语珩因生病变得略有些哑的声音里都不自觉带有一丝嗔意:“说得我好像生来就只是为了嫁人。”
“就算不是人生目标,也是早晚的事。”萧熠到底没办法对她疾言厉色,语气回暖:“要不怎么说:女大不中留。”
“男大也是愁。”虚弱让萧语珩的语速比平时慢,却丝毫不影响她调侃兄长的心情:“三十好几的人,还是光棍,可不可耻?那些夸你“钻石五老五”的话,不是恭维是捧杀。”
还是那么没大没小。看着小妹眼中的浅浅笑意,萧熠的心里软软的,他玩笑道:“跑到我地盘上捉奸,啊?林业给我打电话,吓得我以为是冯晋骁。”
萧语珩像是没发现话题中的主角是谁:“挂星的酒店啊,好歹对入住的人过虑一下吧,也不怕警察找你喝茶!”
这样的刻意回避,仿佛是在暗示和冯晋骁划清了壁垒界线。那又是谁,在烧得几乎神智不清的情况下给那人打电话?算了,女人有权利口是心非。萧熠也不揭穿她,顺着她的思路继续:“总不能遇见同进同出的男女,就查人家结婚证吧?我是商人,不是警察。”
“别是奸商。”萧语珩看看天色,估摸着原本该她执飞的航班应该落地了:“看来我这个月的奖金是没有了。”
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个。萧熠失笑:“公司那边给你打过招呼了。”
“回国也不说一声,搞什么神秘!”萧语珩忽然想到什么:“去看过你的那个她了吗?”
萧语珩口中的“她”,是萧熠的禁忌。果然,他的笑容瞬间苦涩了几分:“这么一针见血地往人痛处戳,能交到朋友吗?”那个已经属于别人的女人,太久没有成为他的话题,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朋友和男人一样,不贵多,贵精。真正懂我的,不会因为我有多尖锐弃我而去,心里没我的,再温柔也是负累。”
萧熠蹙眉:“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刚了?”
“我以前就是太柔,才会被你欺负。”
萧熠在她脑门拍一下:“那可得趁着变成小病猫时多欺负两下,免得白担了恶人的虚名。”
萧语珩不再和他抬杠,抬手指指桌上的水:“照顾下病号,渴了。”
萧熠顺势轻轻托住她掌心,避免滚针,又摇高了床,才侧过身给她端过一杯水:“和冯晋骁一个德性,使唤我都不用打草稿。知道你病在这边,三更半夜打电话限我十分钟赶过去。那语气,比呵斥手下还严厉。”话外之意是说把他吹来的那阵阴风是冯晋骁。
其实,即便他什么都不说,萧语珩也已猜到。
可他,终究是没来。
保持端杯子的动作,她说:“他和你是交情,我和你是兄妹,没有可比性。”
萧熠是何等精明的人,从她的轻描淡写中,立即明白她瞬间的心理活动。
可是——
你把你们和我的关系定位的很明确,怎么独独忽略了你们的关系?
不过,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折腾,算哪门子的爱情。
揽臂搂过她纤细的肩膀,萧熠随口开着玩笑:“你发没发现,我变得特别爱助人为乐了?”
“何止助人为乐,简直雪中送炭。”算不上高招的话题转移,但兄长的这份体贴却令萧语珩神情一软:“有个妹妹挺麻烦的吧?”
谁让我们有着世上永不能被割断的血缘之亲。换作别人,与我何干?这样的话萧熠不会宣诸于口,只是笑着搂紧她,以漫不经心的口吻回应:“还行。要不我这无限爱心也没有用武之地,浪费了可惜。”
久违的亲情令人心生温暖,萧语珩偏头靠在他怀里。
萧语珩是免疫力下降引起的发烧,不需要住院。下午的点滴打完,萧熠取了药,带她回公寓休息,准备明天一起回G市。
深夜,等萧语珩睡下,萧熠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后也没废话,把第二天的航班号直接告诉了那边,末了忍不住问:“你们现在什么状态?怎么她好像对你没了期待?”
冯晋骁听到这话眼神沉了沉:“她和你说的?”
萧熠思量了几秒:“关于你,她似乎,无话可说。”停顿了下,他又说:“破镜重圆之后该更珍惜和亲密,否则不如自各安好,互不相扰。晋骁你记住,我这个人护短,她是我妹妹,你们好时,你是我兄弟,你们不好,别怪我翻脸。”
既然重新在一起,至少证明年少时许下的诺言和决心战胜了时间和分离。冯晋骁有理由相信,萧语珩和他一样,对于这段感情:有所坚持,有所期待。
可如萧熠所言:她怎么好像对我没了期待?
G市浓重的夜色里,冯晋骁坐在车里,久久都没动一下。
次日清晨。
雨后的空气格外湿润,冯晋骁的手臂随意地搭在阳台栏杆上。晨光下,男人眉宇疏朗,短发清爽。白色背心下的麦色皮肤泛出弹性的光泽,衬得绕过肩胛处的纱布十分醒目。微风中,他眸色静谧,似在思考。
手机铃声打断思绪,他分开窗帘走进卧室,接起:“哥。没事,小伤,好得差不多了。别让爷爷知道。今天恐怕不行,她?要看有没有飞行任务,再说。好,挂了。”
过了一会,冯晋骁换了衣服出门。此时时间尚早,体育场上到处是晨练的人。他在这个小区住了三年,虽说平时工作忙,倒也有很多熟识的邻居,大家看见他,都热情的打招呼。有人奇怪他怎么好多天没晨练了;也有人约他周末打球;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笑眯眯地问:“小冯,上次那个空姐是你对象吧?姑娘模样可真好,性子也好,总笑。”
没错,她是喜欢笑的,从前。
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运动场上,冯晋骁在明亮绚烂的光影里淡然自若的答:“是,我女朋友。”
来到办公室还不到七点,冯晋骁开始处理桌上积压的文件。从回来他就在省厅,还没到过队里。关于新队员选拔,集训方案赫饶已经拟好,并向他汇报过,但他还需要再过目一遍。
十点,陆成远和赫饶过来开碰头会。
赫饶翻看由她执笔的方案,此时上面已经多了冯晋骁的批注,笔锋刚正,顿挫有度。
他们警队自组建以来,队里的每个人,包括惟一的女队员赫饶在内,都是由冯晋骁亲自选拔,亲手训练出来的。但这次——
“今年的集训我不亲自抓了,成远整体负责,老队员的季度考核同步进行。赫饶你辛苦一下,协助成远。”得到两人的回应后,他继续:“下周是我们的首轮选拔,名单出来了吗?”
赫饶把刚刚整理好的全国各警队通过本地选拔的名单递过来,陆成远瞥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意外:“去年刷新了记录,上百名学员,在三个月的入警培训中被全员淘汰,我以为今年不会有人来了。”
赫饶指指那些被加黑加粗的名字:“这些是去年被淘汰的。”
卷土重来?勇气可佳。
陆成远就笑:“有点意思。看来我有必要看看他们的精神分裂病例。”
冯晋骁不动声色地看完,飞速运笔,补充了一个名字——柴宇,K城特警队,也就是古城小狱警的兄弟:“中午之前,让他见到邀请函。”年年如此,总有警队舍不得放人,想方设法地要捂在手里。
接下来第二件事:“关于丁成民案,搜山结果显示,他突破了警方的包围圈。”
陆成远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下有人要被撤职了。”
“这是一个必破案。”冯晋骁拿起一份资料:“办不好,下个被撤职的就是我。”
陆成远当然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可他不明白的是:“丁成民犯的事儿充其量不过是死缓,如今这么一越狱,就是死刑。他当官当傻了,拎不清吗?”
“死刑死缓都不是关键,就怕在我们找到他以前,”冯晋骁把手上的资料推给他,才说完整句:“他已经被打靶了。”
与赫饶对视一眼,陆成远接过文件翻看。
他们去K城期间,这件案子是由赫饶负责跟进,来龙去脉她更清楚:“外围已布控完毕,所有入城路口全部设了暗卡,只是……”
冯晋骁神色不动,抬头时目光中似有什么掠过:“怎么?”
赫饶如实说:“刘副局在暗中跟进这个案子。”
“刘同?”见赫饶不回答,冯晋骁又是一脸的不动声色,陆成远有点火起:“他不是还想指挥吧?那何必让我们接这个烫手山芋?据说上次行动他判断失误,险些搞得刑警队的弟兄体验了残疾人的生活。这回又来害我们啊?”
“害我们不是目的。当然,能害一害最好。他担心的是丁成民一旦落在我们手里,”冯晋骁眸底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掀起千层浪:“会让他把牢底坐穿!”
陆成远赫饶倏地看向冯晋骁。
“随他。当不知道。”冯晋骁却没再多说,简短地指示过后,开始过问第三件事:“省厅的资料过来了?”
赫饶点头,把之前影印好的资料分给他们:“六年前云南思茅市、大理州、德宏州、临沧市等地相继发生多起涉嫌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案。经查明,沈俊、罗永有重大作案嫌疑。案发后,两人畏罪潜逃。这是当时公安部下发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的沈俊是光头,五官轮廓分明,目光锐利。
罗永则梳着中分,戴近视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陆成远立即收敛了神色:“如果我没记错,当时省厅针对这个案子成立了专案组。”他看定冯晋骁:“你也被抽调去了。”
冯晋骁没急着接话,目光在沈俊的身体标记处停顿下来:身高178cm,体型较瘦,皮肤白净,背部有“龙”形纹身,右腕有一处明显疤痕。云南楚雄人,讲普通话。
隔了一会儿,他才回应陆成远:“我得到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貌特征疑似罗永的男子出现在了A市。”
“罗永?他不是……”陆成远肃然一惊,职业的敏感让他猜测:“这个节骨眼上,难道……”
冯晋骁眸色深沉:“不排除丁成民案和沈俊案有联系的可能。”
难怪他没精力管新队员选拔的事,最近的案子都很棘手。赫饶不免有些忧心:“我们的人手怕是不足。”
冯晋骁就看陆成远。
陆成远顿感压力山大:“那些雏怎么也得半年才能断奶吧?”
冯晋骁没什么表情地接口:“三个月,就给他们开荤。”
陆成远连叫苦的心情都没有了。
公事谈完,冯晋骁让赫饶通知大家中午他请吃饭。因为准备去接萧语珩他不能到场,陆成远交代手下:“选个贵地儿。”那群生龙活虎的特警队员立即原地一蹦老高。
去往机场的路上,冯晋骁接了一个电话,接听过程中神色有细微的变化,挂断后打给陆成远,低沉的嗓音透出凝肃:“和赫饶带一组人到机场来,现在就出发,30分钟。”
那边的陆成远原本正在翻看菜牌,闻言立即起身,收线的同时招呼道:“赫饶,突击一组,跟我走。其他人继续用餐。”
五分钟后,警笛声中,特警防暴车开道,陆成远与赫饶同乘的越野车紧随其后,风驰电掣地行驶在机场高速上。途中,在了解案件的基本情况后,赫饶遵照冯晋骁的指示,与机场方面以及市局取得联系,确保到达后顺利展开工作。
冯晋骁先一步到达机场,按照航班动态显示,萧家兄妹乘坐的班机还有20分钟落地。此时机场内已经有警察、消防进进出出,由于安检暂停,安检口处滞留的旅客排成了长龙。尽管地面工作人员在极力安抚,可他们惊恐、焦灼的神情都在传递一种危险的讯息,致使场面有些混乱。
冯晋骁已从之前的电话中了解到:从A市飞来的中南航空的2933次航班出现一名乘客疑似通缉犯的乘客。机组与地面取得联系,市局接到报案后通过乘客资料获悉,该名叫“沈俊”的男子外貌特征与在逃六年的A级通缉犯罗永极为相似。
无论是沈俊,还是罗永,都是警方正全力揖拿的要犯。重大警情处置预案当即启动,各方力量迅速到位,市局在机场成立现场指挥部,并向特警总队求援。省厅这才把电话打到了冯晋骁这里。
那时2933次航班已经完成三分之二的航程。机组根据塔台指示按计划航线继续飞往G市。直到现在,班机表面上没有任何异常,除了报案的乘客显得异常紧张和害怕。
冯晋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现场指挥部的最高领导——市局副局长刘同。没有多一句的寒喧,他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说:“让你的人,五分钟之内全部撤出来。”
刘同不是第一次和冯晋骁打交道,深知以他为首的“特别突击队”是特警的老大,隶属于省厅垂直管理。除了年纪比较大,在冯晋骁面前,他没有任何资本反驳,可他还是带着几分火气地说:“飞机上有A级通缉犯,很有可能——”
没等他说完,就被冯晋骁打断了:“只要不惊动他,不会演变成劫机事件。”
“可是——”
“出了问题我负责。”冯晋骁相信自己的判断。
“要的就是冯队这句话。”刘同刻意把“冯队”二字咬得极重,转头叫来刑警队长李明:“我们的人全部撤出。”
“撤出?”李明看向冯晋骁,那目光中的不容反驳让他只能说:“是。”
与此同时,中南航空的副总章程正在塔台指挥部,当他知道:乘务部的萧语珩在2933次航班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通知顾总了吗?”
管制员回答说已经联系了顾总的助理,但两人现在还在纽约,原本计划的返程时间是明天。章程看表,此时距离2933到达本场只剩十八分钟。
“章总,警方的人到了。”
工作人员引领下,冯晋骁走进塔台指挥室,他自我介绍:“特警总队,冯晋骁。”
“冯队你可来了。我是中南航空章程,罪犯分子在我们公司的航班上。”章程的情绪在听到“特警总队”四个字时显得有些激动,可见冯晋骁身侧只跟着身穿便装的刘同和李明,又犹豫了:“这——”目光探向他身后,在寻找什么。
洞悉他的想法,冯晋骁说:“我的人马上到。”
章程点头,像是被冯晋骁的冷静感染,他也平静下来:“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我需要一张机场平面图;然后通知你的地面工作人员,恢复安检,让旅客正常到候机厅候机。但在2933安全落地之前,航班不要放行;现在,让我和机组通话。”思路清晰,言简意阂。
章程立即安排,三项工作同时进行。
塔台:“AS2933听到请回答,塔台呼叫。”
片刻的沉默过后,观察员回应:“AS2933收到,请讲。”
塔台:“针对机上的突发情况,警方负责人和你们通话。”
紧接着:“我是AS2933机长程潇,请讲。”居然是位女飞。
冯晋骁说:“机长同志,你需要做的就是让飞机安全降落。包括机上广播,揭力保证一切如常。其它事情,交给警方。”
那边静默了两秒:“明白。”
机场平面图送到冯晋骁手里时,陆成远和赫饶正好赶到,他开始做战前部署:“飞机落地,‘沈俊’可能出现的三种反应,假设他有所察觉……”多套处置方案,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危急情形,细维缜密,毫无漏洞。
李明心生佩服,刘同的目光则是复杂难明。
最后冯晋骁交代:“重中之中,保证旅客安全。”
参与行动的警员齐声应:“是。”
一声令下:“行动。”
消防车撤入停车场,刑警队员被安排到停机坪、联络通道等处,每处都有特别突击队警员带队,冯晋骁则分别和陆成远、赫饶守在距离行李提取处较近的三处出口。所有人员到位,人来人往的机场航站楼,表面如常。
广播通知AS2933次航班落地,冯晋骁就开始陆续接到各处警员的报告,已有乘客下机,无异常。他开始拨萧熠的号码,萧熠还没开机,再换萧语珩的号码打过去,同样的提示。同一航班的乘客纷纷出来,他直接从出口进入,没走出几步,远远就见兄妹二人并肩走向行李领取处。
身为空姐,萧语珩的身材本就高挑纤瘦,此时她穿着白色的高腰雪纺连衣裙,更显得身形修长。随意披散的长发柔和了清冷的气质,步履间显露出一种精致的优雅。不知萧熠说了什么,她偏头一笑,娇俏的模样犹如午后暖暖的阳光,令人怦然心动。
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才是记忆中的样子。冯晋骁觉得这一刻的萧语珩,很美。
没时间思考更多,冯晋骁继续搜索“沈俊”的身影。然而如同有心电感应,前一刻才成为他眼中风景的萧语珩忽然抬眸望过来。视线在半空中相遇,隔着些许距离,她眼底浮现的意外惊喜之意清晰可见。
喜悦是因为他?掩去眼底闪动的情绪,冯晋骁正欲拿眼神示意她别过来,赫然看见萧熠身后出现的一名黑衣男子。就在冯晋骁一眼锁定他时,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几乎是同时的,两人的眼神陡然变冷。
快步迎上去,冯晋骁对着耳麦沉声说:“一号出口发现目标。”话音未落,就见那人忽然有了动作。
冯晋骁迅如疾风般朝萧语珩冲过去,厉声喝道:“小心后面!”
萧语珩乍然止步,结果不等她回头,脖子就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勒住,身体更是被一股蛮力向后拖。
“啊——”惊叫声四起。
当萧语珩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尖锐物抵在她颈间的肌肤上,她意识到自己被挟持了。不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险境,却还是让萧语珩心头一凛。然而当她抬头,目光跌进一双深沉如海的眼眸里,仿佛瞬间被注入一种力量,令她迅速镇定下来。她甚至还能思考,抵在颈间的东西应该不是尖刀或手枪,毕竟这是机场,有严密的安全检查措施。
接收到冯晋骁的提示,萧熠的第一反应是护住身侧的萧语珩。可就在他回身的瞬间,左后方的男人已动作迅速地控制了萧语珩,令他扑了个空不说,肩膀还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幸好他反应够快,中招后立即矮下身,有惊无险地避开对方的第二次进攻。随即,和另外一人缠斗起来。
变故发生得突然,周围的旅客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就在他们惊慌失措地向四周退去时,冯晋骁已至近前。一丝迟疑犹豫都没有,伸出的左手探向萧语珩颈侧时,右脚一记侧踹正中黑衣男子肩胛。速度之快,令围观的人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对方就已中招。
男子本以为人质在手冯晋骁会有所顾及,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居然采用如此冒险急进的正面进攻方式,让他连开口提条件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动作快到他完全来不及反应,无防备之下手臂就被震麻了。
他手劲一松,萧语珩的身体顿时就失去了平衡,高跟鞋一崴之下,冯晋骁的手没能如预期稳妥地护住她整个颈部,尖锐物狠划过他手背轻擦过她一处肌肤。萧语珩倾身后仰之时感觉到颈侧微痛,下一秒,冯晋骁有力的的手臂将她一搂,抱进怀里。
萧语珩本能地伸手去环他的腰,却在一阵天眩地转间被推入另一个怀抱。当她稳住身形抬眼看去,就见冯晋骁冲过去一个跪腿,直接向男子的肩膀压去。冯晋骁实战经验丰富,暂且不说他出了几分力,单单是气势已经够让人胆寒。
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生死之际自然也是以命相搏,在没躲过这一击之后居然还有力气还击。冯晋骁奉陪到底,在他挥拳过来时一把扣住他手腕,左移步后一脚踢中对方小腹,紧接着转身一个过肩摔——
在此之前,赫饶已经赶过来,直奔萧熠而去。
萧熠毕竟没受过专业训练,格斗功夫相比冯晋骁差了些,现下又遇上个练家子,几个回合下来已渐渐处于下风。
赫饶的速度惊人的快,动作更是迅捷利落,在萧熠下一秒就要被击中腰腹时,她一脚踢在匪徒手腕处,随即右手一展,把萧熠推向一边,再次提右脚朝匪徒的膝盖踢去。又在对方防护之时,右脚继续向上狠狠朝他的腰际招呼过去。匪徒连忙退后想要护腰,赫饶紧追不放,收腿后再次冲上前,送出去的腿直踢向他脑袋。
漂亮的赫三腿。
接下来,冯晋骁正好以过肩摔把黑衣男摔过来,将被赫饶踢得犯晕的家伙一同压倒在地。
师徒间的配合,默契而完美。
出口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恢复正常。受到惊扰的旅客们被随后赶到的刑警队迅速疏散,犯罪嫌疑人也被特警队员提起来拷住。等冯晋骁走过来,陆成远笑得满面春风,将怀中的萧语珩交给他:“完璧归赵。”
冯晋骁握住她冰凉的手,往自己怀里拉了一下,萧语珩就贴在他胸口最温暖的地方。她抬头,眼前眉目俊朗的男子,投射过来的目光如深夜星光,璀璨豁亮。
距离上次见面快一个月了吧,加之前两天的通话也是不欢而散,萧语珩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亲昵,又像是在思考拿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最恰当,索性沉默。
相比她瞬间的百转千回,冯晋骁的心思很简单。他视线微转,落在萧语珩纤细的脖子上。随即,在她没有从惊吓,或者说冥想中回过神来,他微带薄茧的手就覆了上来,在她颈侧摸了摸:“有点划伤,等会儿让赫饶带你处理一下。”
换作别的女子绑架获救必然要哭得梨花带雨,可萧语珩反应过来刚刚的微痛感从何而来,反而追问:“是什么?”
冯晋骁在她伤处轻轻揉了揉:“刀尖钢笔。”
萧语珩皱了下眉,盯着他的眼:“你是来办案的?”
冯晋骁意识到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疑问句,看着那双清澈没有温度的眼睛,不解释。
果然,萧语珩问完就退开了一步,转而去捡掉落在地上的手包。
冯晋骁的手,僵在半空数秒后缓慢收回。
她的失望,是因为对他还有期待?可她的姿态,更像是随时准备转身就走。
冯晋骁思考得头疼,兀自扒了扒精短的发,心里已经原谅了萧语珩对自己的拒绝。
转脸见手下正在等待指令,冯晋骁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快速收敛外露太多的情绪,他示意手下押解犯罪嫌疑人上警车。结果黑衣男经过他身边时,居然挣扎着要停下来。
特别突击队的队员的警觉性是何等的高,迅速对他的不规矩行为作出反应,要予以制服。冯晋骁抬手阻止,年轻警员立即收手,但仍不放松地控制着对方,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视线在萧语珩的背影上停留几秒,再转向冯晋骁,那人低声说:“你女人,很正点。”一张文质彬彬的面孔,浮现出异常诡异的神情,不怀好意的赞美冷得足以凝冻周围的一切。
果然不是巧合。冯晋骁的眸色陡然一变,眼底瞬间沉甸出极为明显的危险信号,可不等他动手,陆成远已跨步上前揪住男子衣领,把人提起来:“让你说话了吗?再嘴欠,”右手在男子嘴上狠抽了一下,他冷声警告:“就让它成为摆设。”
冯晋骁没让陆成远继续下去,拍拍他肩膀示意他松手、退后,走进黑衣男视线范围内,岿然不动地说:“我的女人,要你评判!”话音落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出腰际配枪,在黑衣男腹部以枪托狠力一击。
那人疼得蹲下身去。
不急不缓地收起配枪,冯晋骁掩去眼底骤然涌起的肃杀之意,沉声:“带走!”
陆成远挑了下一侧的眉毛,“威武。”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抄手一站,就见赫饶头也不回地走出航站楼,步伐略快,背影决绝。
这又是什么情况?连个过程都没有,直接结局?尽管符合平日里赫饶爽利的风格,但在这样的场合,不是失礼,也不是失职,而是失常。
特警的敏感让陆成远意识到情况不同寻常,他转向萧熠,试图在这位在商业帝国影响力非凡的男人身上寻找答案。
萧熠也是始料未及。瞥一眼消失在出口的纤瘦背影,他揉着肩膀走向冯晋骁,不动声色地调侃起对方来:“英雄救美之后不是该得个拥吻之类的奖励吗?怎么,你没这待遇?”
冯晋骁目光沉沉地看过来:“看来你是打算这样回报赫饶对你的搭救之恩。”
对于及时出手的赫饶,萧熠确实有感谢之意。可是,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她是警察,不需要我报答。”
“她先是女人,才是警察,萧哥你不要忽略人家的性别。”陆成远笑看萧熠,带着试探意味着问:“怎么样,被我们美女组长搭救的感觉如何?”
“你路过的啊,不帮忙?”萧熠理了下袖扣,似真似假地说:“不太有面子。”
陆成远心安理得的忽略萧熠的不满,只回应后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谁规定只能英雄救美?那只能说明英雄没福气。”眼眉微微抬,意思说看看那个有面子的,不也没落着好脸色,随后又凑过来低声说:“明明是专程来接机,午饭都没顾上吃,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变公事了。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冤不冤?”
冯晋骁正好有电话进来,没搭理他的多嘴。
接下来还要进行排查工作,陆成远留下来带队。萧熠有专车来接,却拒绝送萧语珩,“我回公司开会,不顺路。”然后吩咐司机开车。车窗落下前,他看见不远处的赫饶站在警车前,和一名特警队员在说着什么。像是感应到他的注视,她转头望过来。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距离,让彼此看不清对方眼底的情绪。
然后,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他们又各自移开了视线。
不明所以。又或者,心知肚明。
见萧语珩往出租车通道去,冯晋骁有点按捺不住了。他从后面拽过她的拉杆箱,有力的手臂往她腰际一搂,面无表情地把她带往自己的座驾,霸道的犹如绑架。
萧语珩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挣扎了几下,没成功:“你干什么?”
什么都想干!又什么都不能干!冯晋骁手上用力把她搂得更紧,在心里补了一句。
萧语珩双手都挣脱不了他一只手的钳制,恼怒地直呼他全名:“冯晋骁!”
来到大切面前,冯晋骁把她的拉杆箱随手放上后座,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把她控在身体和车身之间,微微俯身向她,目光沉沉:“去哪儿?我送你。”
冯晋骁并不是好亲近的人,但其实也不轻易发脾气。萧语珩知道他现在压着火,故意往上浇油:“当然是回家。”
回家?顾南亭的家?冯晋骁抿了抿唇,眸色渐深下去。腾出一只手,扣住她下颚,让那双蕴含恼怒却依然清澈漂亮的眼睛对上他的,带些冷意地掀动薄唇:“回哪里?”语气极重,明显的提醒意味。
萧语珩直视他的眼睛,那里面阴郁的情绪纤毫毕现,可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针锋相对:“你五官不是很敏锐吗?这会又听不见了啊?我说回——”
冯晋骁倏地欺身过来,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划过她耳畔:“男人的占有欲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如同女人的无理取闹。所以萧语珩,你给我想清楚再说。”
冯晋骁是个骨子里具备攻击性的男人,此时极力的压抑克制,尤其显得性感、迷人。而他该死的还身陷在温暖的阳光里,更在无形中散发出强大的磁场。感受到衬衫下他肌肉绷紧的变化,萧语珩的反应慢了半拍:“这是提醒我适可而止吗?冯队怎么忘了,你面前是个不懂见好就收的女人。”
冯晋骁的手机在这时响了。
幸好。否则这样死磕下去,冯晋骁不确定他有没有足够的耐心“哄”她上车。瞥一眼屏幕上萧熠的名字,他接听电话:“还有事?”
萧语珩这才看见他手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划痕,上面有凝固的血渍。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冯晋骁原本已经收回的目光重新投射到她脸上,盯着她说了句:“我没忘。”随即挂断。
这通电话来得很是时候,适时提醒冯晋骁,眼前这个女人还病着。回想前晚电话中她的气若游丝,他压了压火气:“非得较劲吗?如果你是因为上次的事生气,我可以道歉。不过……”
“不过什么?”萧语珩打断他:“冯晋骁,你能尊重一下我吗?”
“尊重?”冯晋骁觉得她太小题大做:“你认为我那是不尊重?萧语珩,需要我强调一下我们的关系吗?怎么,身为男朋友,我连碰你一下的权力都没有?你的抗拒,没有道理。”
“你那是强!”萧语珩猛地甩脱他的手,拔高了音量质问:“什么叫没有道理?你问过我愿不愿意了吗?别说我们只是情侣,即便是夫妻,我不愿意,你也不能勉强!”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冯晋骁扣住她手腕把人拽到胸前,黑沉的眼眸牢牢盯着她,一字一句:“萧语珩,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复和了,还要拒绝我?
为什么好不容易在一起,却不信任我?
为什么不能像从前那样,叫我一声……反而口口声声地称冯队?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冯晋骁低头,看见萧语珩的长睫毛轻轻地抖动,他的神色看着平静,实际眉头紧锁,“我自认给了你足够的时间适应,可到现在,我连吻你一下你都在抗拒。我不给你打电话,你无论下机多晚,都不找我接你。我要送你来机场,你说不如坐顾南亭的车方便。你自己说,这么长时间,我们见过几面?我没记错的话,一百多天里,你就昨天凌晨给我打过那一个电话。你打算这么冷着我到什么时候?”他腾出右手抬高她的下巴,不容她躲闪:“多久?给我个期限。”
期限?他们之间,是时间问题吗?萧语珩无从回答。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心里惶惑于自己在他生活里缺席了一千多个昼夜。那一段算不上长,又十分漫长的三年,让她对他,对他们的未来,失去了信心。
可是,别问她为什么舍不得。
半晌,萧语珩把脸转向了别处:“我没有故意冷落谁。我只是,耗光了热情。”
幸好不是耗光了对他的爱情。
金色阳光照射下,女孩子的侧脸线条温柔娇俏,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衬得整张脸有种静谧的美。或许是这份安静缓解了冯晋骁的怒气,也可能是不自知的思念让他不舍得再说重话:“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别再说些不着边儿的话。我要是有了别人,就不用上赶着受你这份冷落了。”
“是我的话不着边儿,还是你的人不着边儿?”萧语珩转身推他,目光里有明显的指责意味:“我是没主动给你打电话,可你一声不响人间蒸发也是事实。所以别说我冷落你,明明你也在和我冷战。”
本以为他会否认。然而——冯晋骁欺身上前,轻笑:“对,我是在和你冷战。我就想看看,你能坚持多久对我不闻不问。”
那还敢理直气壮地质问她?萧语珩挥手朝他的俊脸招呼过来。
冯晋骁稳稳格开她的手,俯在她耳边低语:“结果,我没你狠心。”然后快速在她脸颊亲了一下。
就这么,不按理出牌。
萧语珩骂他:“你有病!”
冯晋骁没有接话,他大手一挪,掌心就贴上了萧语珩的大腿外侧。
萧语珩吓一跳,侧身要躲。
冯晋骁劈手捞过她的腰,五指收拢锢住她两边腰线,低声喝道:“裙子!”
萧语珩这才意识到她的雪纺裙子随风飘动,他伸手帮她捂住才避免春风外泄。她顿时噎住,尴尬地撩了撩头发。
“你以为我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干什么?”柔软的发尾扫过他的脸,冯晋骁的视线停留在那张泛起微红的脸:“下次别穿这么薄。还有,再长点。”
“封建!”萧语珩打开他的手就要走,一步都没迈出去又被拉回来。
“那你也得受着。”冯晋骁俯身吻住她。他的唇很烫,像是火焰在烧,灼得萧语珩的唇瓣都发疼,他却还不满足,单手托住她后颈迫使她迎向他,任由他肆意碾压,却连退路都没有,只能承受。
明明还在生气,气他不顾她的意愿强行留她过夜,气他大半个月来的杳无音讯,气他好不容易打个电话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气他不懂温柔以待的甩过来的那句斥责她不知见好就收的话。只是,这些抱怨、委屈、难过,统统在冯晋骁温热的唇吻上她被划伤的颈侧消失。
萧语珩伸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
见她态度缓和下来,冯晋骁自动理解为和好。一吻过后,他把人抱上了车。
这一次,萧语珩没有拒绝。
冯晋骁伸手探探她额头,确认是否还有发烧的症状:“等会让赫饶陪你去医院处理下伤口,我还得回队里。”
萧语珩有点负气地说:“我能照顾自己,不用麻烦人家。”
能照顾好还病在了外面。冯晋骁给她把安全带系上,捏捏她尖尖的下巴,“嘴硬!”
大切下了机场高速,赫饶已等在那里。以为萧语珩睡着了,冯晋骁没叫她就下车了,交代赫饶:“陪她去医院处理下脖子上的伤,顺便量下体温,再把她送到我那。”
“睡醒”的萧语珩因为他的啰嗦瞪了他背影一眼。
冯晋骁全然不知,动作利落地上了警车,走掉。
赫饶坐上驾驶座,微微带笑:“师父有令,我不敢不从。”
虽然和冯晋骁闹别扭并未注意赫饶出手救下萧熠后的反应,却也能够想像她的心里波动,此时面对这样的云淡风轻,萧语珩只能说:“我们的心要是能像脸一样用镜子照出来就好了,我就更能理解口是心非的含义。”
赫饶本也无意在萧语珩面前隐藏心事,她边启动车子边提议:“去喝酒啊?”
“我可是又受伤又生病的,你约我喝酒?”
“你那点伤都伤在师父手上了,他都没怎么样你就别在我面前演伤员了。至于你那点病,无非就是相思病,你男人不是给你治愈了吗?”
萧语珩失笑:“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不喝就娇情了。”
这边冯晋骁和萧语珩兵分两路回了市区,机场那边陆成远正带领手下排除安全隐患。他才命人把五号登机口处拉起警戒线,一个人影竟然要从登机口上廓桥,横冲直撞的样子像要劫机似的。
陆成远抬手一指,喝道:“谁啊那是?马上退到警戒线外!”一个眼神递过去,身旁的警员已身形一转,朝着来人过去。
楼意琳心急萧语珩的安危,此时被警员拦住就恼了,不安份地边推搡边咒骂:“我们公司的飞机,我上去看看怎么就碍着你们了?罪犯抓不着,欺负小老百姓倒来劲了。一群吃干饭的,早干嘛去了?”
不待警员有所动作,行至近前的陆成远伸手把人拎到面前,浓眉拧紧,语有不善:“什么吃干饭的,你给我注意措辞。”
楼意琳向来勇猛无惧,现下陆成远几乎是用警告的语气和她说话,她自然要翻脸了:“你又是什么东西?他们的头吗?我告诉你赶紧让我进去,要是我姐们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好看!”
“要我好看?”陆成远盯着面前这个有几分姿色,却太过“放肆”的女人,咬牙切齿:“这辈子你是没机会了。”言语间,像抓一只小猫小狗一样把楼意琳拽离登机口,扔离警戒线外五米处,指着她的鼻子警告:“别拿你的所谓个性挑战我的忍耐力,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再在这添乱,我这个吃干饭的连你一块抓了。”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她别在制服上的姓名牌,陆成远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廓桥。
心急如焚的楼意琳被两名警员拦在警戒线外进不去,在咒骂了陆成远几句后又嚷嚷:“你个莫名其妙的破警察至少告诉我萧语珩有没有危险啊?”
是萧语珩的同事?陆成远有谱了,一面暗自腹诽:急疯了吧,打个电话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吗?笨蛋!一面没好气地扔过来四个字:“比你安全!”
回警队的冯晋骁哪里知道萧语珩和赫饶居然不听他指挥跑去喝酒了,他坐在办公室里,将所有关于沈俊案的资料全部调出来,才准备要看,手机就响了。
是萧语珩的短信。她说:“你身上的勋章够多了,处理下手背上的。”
不冷着他了?眸中溢满温柔,冯晋骁直接把电话打过去。
果然,这次那边不再剑拔怒张地直呼他全名了,而是先喂了一声。
萧语珩的声音不似一般女孩子的娇嫩,反而有种似海一样的低沉,听上去沉稳舒服。
听到她问“有事啊?”冯晋骁心底最深处的情感似乎在瞬间被唤醒,他唤了一声:“珩珩。”就停住了,直到萧语珩“嗯”了一声,他才说:“伤口处理好了吗?记得让医生开外涂的药,再量个体温。吃过饭就回家休息,我争取——”抬腕看了下表:“八点前回来。”
“晚点也没关系。我和赫饶在外面逛逛,要是你有时间的话,来接我们吧。”
这样的温柔以待,除了说好,冯晋骁给不出第二种回答。
陆成远进门就见冯晋骁站在窗前抽烟:“不是戒了吗,怎么又抽上了?”
冯晋骁转过身把烟掐灭,“有点累,提提神。”
陆成远的目光从他的手移到肩膀:“伤口疼?之前的动作幅度不小,抻着了吧?”
冯晋骁试着活动了下胳膊:“应该没事。”
陆成远无奈:“嫂子还不知道吧?你这个人就是,什么事都自己扛,我就不信能瞒过今晚。换位思考,要是她有什么事瞒着你,你什么心情?”
“那不一样。”冯晋骁认为这样的换位思考不对,他是男人,保护萧语珩是理所当然。皱眉揉了揉肩胛,他坦言:“动手的时候没觉得,过后才有痛感。”
陆成远笑了:“当时你满心满眼都是嫂子,哪里还能顾得上疼。快拆线了,悠着点。”
冯晋骁点头,了解完机场的排查情况,指指桌上的文件:“回来的正好,看看这些。”
陆成远在他对面坐下来,翻看案件资料。两人研究到临近傍晚,才提审名为“沈俊”的黑衣男子。
10平米的审讯室里,审讯椅上坐着的“沈俊”被束缚着手脚,他神色平静,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惧和慌张,五官眉眼与通缉令上的罗永犹如一人。
冯晋骁与陆成远一前一后走进审讯室,随行的警员在冯晋骁的示意下打开了“沈俊”的手拷。陆成远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面前:“挺嚣张啊,还挟持人质。怎么样,是坦白从宽,还是需要我给你点提示?”
“沈俊”置若罔闻,只低头活动手腕,不回应。
陆成远毫不客气地“啪”一下打开他的手,屈起右手食指用力扣扣审讯椅扶手间的那块档板,黑着脸提醒:“所有坐过这里的人,起初的反应都和你一样。但你记住,能被我们‘请’来的,他的未来,除了接受法律的制裁,没有其它可能性。”语毕,递了个眼色给警员,吩咐开设备。
“我们这地方,没人愿意来。”冯晋骁在“沈俊”正前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随意地放在桌上,直视过去,语气平稳:“自投罗网的,你是第一个。”
“沈俊”动作一僵。
冯晋骁径自说下去,“暂且不说案子,我们先来说说罗永和沈俊的交情。”
冯晋骁刻意不说“你和罗永”而是说“罗永和沈俊”。“沈俊”听出来了,他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尽管只是一瞬,还是被冯晋骁捕捉到了。
“罗永和沈俊高考落榜后一起下了海。罗永喜欢上一个叫张莉的女人,结果张莉却成了沈俊的女朋友。后来沈俊开始接触毒品,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身边的女人就多了起来。直到张莉怀孕,沈俊终于决定娶她。遗憾的是,登记那天新郎没有出现在民政局,而是和另一个女人纠缠在张莉亲自挑选的婚床上。”
“为了阻止张莉嫁给沈俊,罗永也算费尽心机。可惜张莉并没有因此选择他,反而因为绝望,在怀孕五个月时,因吸食过量毒品死在了家里。”说到这里,冯晋骁停下来,旁观者一样看着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的“沈俊”,直到他像是承受不住什么,把脸埋在双手之间,肩膀耸动,才继续:
“罗永因张莉的死和沈俊大动干戈。也正是那次,沈俊的手被罗永烫伤。不过都说兄弟如手足,他们表面上看来并没有张莉这件他们视为衣服的女人翻脸。随后,罗永过了一段混乱不堪的生活,导致他在案发前染上了一种不太干净的病,逃亡过程中因无法坚持治疗,他反复感染,在三年前,死了。”
原本低垂着头的男人听到这里猛地僵住。
冯晋骁递过去一个眼神,陆成远就从警员手中接过一沓照片,甩在“沈俊”面前:“你们哥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愧是双胞胎。不过罗强,你哥要是知道你冒充沈俊自投罗网,估计得气得活过来。至于张莉所怀的孩子,你要还是个爷们的话,就别否认。”
半晌,罗强慢慢抬起头来,目光停留在照片中一对孪生兄弟身上,表情木然。
冯晋骁示意警员把一盒烟放在他面前。
罗强抽出一支点上,打火时手有些抖,点了两次才成功,他狠狠吸了几口,在烟雾缭绕中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因为父母离婚,他和罗永分别在两个再婚家庭长大,连沈俊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他才能假冒罗永,甚至以罗永的名义和张莉发生了关系。
这样的问题冯晋骁不可能回答,“沈俊作事向来谨慎,六年前险此被捕,正是罗永暗中为警方提供了线索。你认为罪魁祸首是沈俊,可是六年了,你还是没想通,依沈俊的精明怎么就中了罗永的圈套,在登记当天出了那么大的差池被张莉捉奸在床?”
“因为他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为了惩罚张莉的不忠,他才将计就计。说到底,张莉的死,沈俊和罗永的决裂,罗强,你功不可没。”
罗强抬脸看他,面前的男人依旧是六年前英俊清减的模样,只是那双历经岁月打磨和洗礼的眼睛愈发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
“冯晋骁,我低估你了。”
冯晋骁神色不变,硬朗的侧脸线条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刚正、纯粹。
接下来的审讯就很顺利了,对于六年前在古城沈俊指使罗永抓萧语珩的动机,罗强的回答是:“他们应该在古城有过一面之缘,沈俊说萧,拥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眼前闪现萧语珩笑得眉眼弯弯的面孔,冯晋骁的眸色沉了沉。
最后,罗强说:“沈俊他人,已经在A市了。”
“你犯下的事,罪不致死。不过依你的本事出去就得被沈俊做掉。”冯晋骁起身走过来,双手撑在罗强面前的档板上,俯视他:“我给你条活路。”
罗强的身体在他的注视下慢慢靠向椅背,眼底血红一片。
回到办公室已临近九点,冯晋骁发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最后一个是在半个小时前,全部出自同一号码。他立刻回拔过去:“我现在过去接你,在哪儿?”那边回应的,却不是萧语珩。
十分钟后,冯晋骁来到G市一家高级会所。这里执行会员制,只接待VIP客人。
此时萧语珩和赫饶已被经理送到了豪华套房,他推门进去时,两个喝醉的女人安静地躺在一张大床上,闭着眼睛,头挨着头,像孩子一样睡的正熟。
陆成远认识的赫饶是滴酒不沾的,见此情景,不免惊讶,“再也不相信女人了。”
身穿衬衫西裤的萧熠在这时走进来,看见冯晋骁,微微皱眉:“还没哄好?又闹了?”直觉认为是萧语珩和冯晋骁还没和好。
冯晋骁走到萧语珩面前,把人扶起来披上他的外套,话里有话:“闹的不是我的这个。”
萧语珩被他一抱,倏地睁开眼睛,墨黑的瞳仁闪动着不安和惊惧,如同从恶梦中醒来的孩子,充满防备意味地看着他。
冯晋骁不明白萧语珩因何惊惧,还是停下动作,摸摸她的脸,放柔了声音:“是我。”
萧语珩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像小猫一样往他怀里蹭。冯晋骁展臂拥她入怀,轻拍她的背。很快地,怀里的女人呼吸均匀的睡去,惟有双手紧紧抓着他衬衫一角。
冯晋骁抱起萧语珩往外走,经过萧熠身边又停下,短暂的沉默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在考虑要不要说,最后:“两年前你走的那天,她向我请了一天假。她在我身边三年,除了一次病到昏迷不醒住院三天外那是唯一一次请假。我想,她是去A市送你。”
萧熠自然明白冯晋骁口中的她是指赫饶。
可那天去机场送行的人里,没有她。
陆成远是个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见冯晋骁走了,立刻跟上去,“我去开车。”愉快地决定不管赫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