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爱上了爱情

贺迟远当天晚上赶了回来。他到医院的时候,叶微因正在吃拉面,拉面放了辣椒,平时不怎么吃辣的她鼻涕横流。她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贺迟远推门进来。两人相视而对的定格画面,正是叶微因手持筷子往嘴里送拉面的情景。

贺迟远说:“看起来不严重?”

叶微因淡定地放下筷子,借着辣椒给的鼻涕,猛地一吸,装着委屈倔强的语气说:“嗯,不严重!”

贺迟远走过来,伸手要看看她的左手无名指,叶微因甩手负气说:“不严重。”

其实是真的不严重,本来连住院的必要都没有。但是叶微因就想在病床上等贺迟远回来,就想他紧张,就想他关心自己。

贺迟远依旧伸手托起她的手掌,仔细地问道:“以后别那么晚回家了,我给你派个司机吧?再说了,抢劫犯求财不求命,你直接给他就是了,干什么这么拼命?平时见你胆小如鼠,这会儿就充当女汉子了?”

叶微因一听,心里可不爽了。她委屈地扁着嘴:“那抢劫犯抢我的婚戒,我把婚戒摘下来你都凶我,我要是把婚戒丢了,你肯定就不要我了。呜呜。”叶微因越说越委屈,索性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贺迟远愣了一愣。他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只知道叶微因遭到抢劫了,被送进了医院。他急急忙忙地放下公事赶回来,见叶微因在悠闲地吃拉面,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庆幸她没事。他对叶微因的感情,不知道是莫名的冲动,还是命中注定的恋慕。

贺迟远轻轻抚摸她的手,低垂的眼睫毛微微颤动,语气略带沙哑:“微因。”

她看不见他的目光:“嗯?”

“我会爱护你的手,让你的手永远像十八岁一样,年轻而又美丽。”

叶微因嘴角抽了抽,觉得贺迟远的表述方式非常奇葩:“就爱我的手?”

“嗯。”贺迟远对此有着根深蒂固的认知,女人的手代表女人的心。

叶微因听后,“哦”了一声,语气颇为撒娇:“我现在手受伤了,甜品店就交给你了。”

“我没时间。”

“你不爱护我的手了。”叶微因委屈地抬起自己受伤的手指。

贺迟远很是无奈:“交给糕点师就好了。我会列个菜单,交给他们。”

叶微因没反对。她做过贺迟远的秘书,知道贺迟远在交接贺荣光的事业,很多事情必须亲力亲为。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不再任性要求什么,她最后嘟着嘴:“我要亲亲。”

贺迟远无奈,把脸凑了过去。叶微因立刻把手臂圈在他的脖子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真的好想亲近贺迟远……

叶微因手指受伤,甜品店暂且被她搁置了,不过她非常放心,因为有贺迟远帮忙接手照看。有时候叶微因觉得贺迟远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当初明明说自己没时间,但知道她宝贝这家店,还是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照看。以前因为她太忙,甜品材料都是由店员采购的。这一次,叶微因自己去提货,居然知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贺迟远计划书上的那句“报上贺迟远的名字就行”并不是一句空话。那些卖材料的店虽然都是小本生意,但也会遇见资金问题。贺迟远自己在外开了公司,就是专门为想投资做生意却没本钱的人提供贷款,帮他们实现愿望,但利息跟银行差不多。他赚钱的方式很简单,跟他认为可靠的人提供资金,然后一起合作成为股东,生意做起来之后他就可以拿到分红。在这些材料店主眼里,贺迟远是救世主,为他们创造美好明天的发着光芒的圣母玛利亚!

叶微因知道了贺迟远这个小秘密,心里很满足。她知道,贺迟远是最棒的。

她也不是贪图安逸的人,虽然不用去店铺忙碌了,她还想继续学习。于是,她天天窝在电脑旁,看各种食谱强化自己。努力搜寻了好几天,叶微因发现电脑里的那些食谱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她知道自己需要扩大视野了。

叶微因决定去市场考察一番,实地了解别人的优点和长处。

C市本身就是一线城市,美食就像人才一样,汇聚于此。美食又继续像人才一样,只有出类拔萃,才会被人争相抢夺。叶微因这人死心眼,以前她认准了Julien大师,所以她眼里没有其他甜品。对于C市的美食,叶微因其实很陌生。当她花心思去研究时,她才发现以前的目光太短浅了。

有时候,死认一件事一个人,或许不是好事,会错过更多美好的风景。

她叫贺迟远帮她列个表,选出C市有名的甜品,她要吃个遍。这点小事,贺迟远一个小时后就传真给她了。叶微因收到列表,心里那个满足,忍不住又对贺迟远:“老公,我又想亲你了。”

“好色之徒。”贺迟远如此评价叶微因。

叶微因嘿嘿笑着:“这是爱你的表现。”

“不够深刻。”

“……”

太聪明的人,真是不好应付。

叶微因照着贺迟远列的表一个个吃下来的,当她准备去吃第七样甜品的时候,她愣住了。

列的表上写着——B大阿林面馆的打蛋冰淇淋班戟。

这个班戟她吃了不下上百次了。阿林面馆的打蛋冰淇淋班戟是和牛肉面作为套餐出售的。叶微因太爱吃那里的牛肉面,忽略了作为配餐的班戟,所以她的脑海里并没有对班戟形成“美味”二字。

此时此刻,她没有回忆班戟的味道,而是突然很想吃牛肉面了。那个她快抛之脑后的美味牛肉面。

她打的去了B大阿林面馆。

去的时候还算早,下午两点多,算不上中饭和晚饭时间,所以面馆里人很少。叶微因一进面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去寻以前一直坐的位置。偌大的厅里只有一位客人,可这位客人偏偏好死不活地坐在她想坐的位置上。

叶微因上前去拍了拍那位客人,想让他让座。那位客人回头,叶微因愣了,这个人不是别人,那么凑巧,竟是林暮年。

林暮年惊讶地看着叶微因:“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叶微因有些尴尬地说:“想吃这里的牛肉面,所以来了。”

林暮年笑了笑。叶微因古怪地看着他:“我记得你对这里的牛肉面没有执着的偏爱啊,你怎么在这里?”

林暮年的脸上立即露出尴尬的神色。他不自然地说:“路过,肚子饿了,就顺便进来吃碗面。”

“哦。”叶微因也没细想,直接坐在他的对面,招手叫了老板娘下碗牛肉面。

林暮年问:“手指怎么样了?”

“比上次好点。”叶微因看着林暮年依旧缠着纱布的手,“你的手呢?”

“康复得差不多了。上次最后一次复诊的时候,想顺便看看你,发现你出院了。”

叶微因没好意思说,贺迟远去了医院后,她对他撒了撒娇,让贺迟远心疼了一番,住院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也就出院了。她赶忙岔开话题:“对了,你上次不是说给我看你的候鸟吗?我一直没收到微信。”

林暮年眼神躲闪地说:“忘记了。”

叶微因白了他一眼:“你就是对我不上心。”好像习惯了抱怨,当她说完后,叶微因觉得自己说这话不合理,又补充一句,“那个记得下次发给我,别又忘记了。”

“嗯。”

两人平静地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的宽阔街道。春天的阳光总让人有种暖彻心扉的感觉。叶微因眯着眼,享受阳光迎面照射的温暖:“这里跟五年前没有一点变化啊。那时候刚上大一,老拉着欣桐来这里吃牛肉面,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这里可以遇见你。那时候,你好像就坐在我们这个位子上一个人吃牛肉面。一个星期固定二三四在这里。”

林暮年笑了笑,什么也不说。

“那时候我们都在一个广播社了,你应该都认识我了,我还跟你表白了,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装作不认识我?接近你真难啊!你跟宋子墨一个德行。”叶微因回忆自己倒追林暮年的场景,唏嘘不已。

林暮年说:“你知道宋子墨当初选择和李欣桐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喜欢而在一起吗?”

“废话,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是李欣桐的闺蜜!”

“所以,你就认为我和你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喜欢,对吗?”林暮年定定地看着她。

叶微因不置可否,用沉默表示出默认。

“我不是宋子墨,微因。”林暮年叹息道。

叶微因古怪地看着神情略显落寞的林暮年:“你想说明什么?”

林暮年笑而不语。

这时,老板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把两碗牛肉面和班戟摆在叶微因和林暮年的面前,替林暮年回答:“你这还没听明白?当初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笨死了。”

老板娘再看了看林暮年,摇摇头离开了。老板娘是看着这对小情侣发展的。那时候林暮年来这里吃面并不勤,是自从叶微因来这里吃面后,才开始勤来。老板娘知道,林暮年来这里,是为叶微因来的。次数多了,老板娘心里其实也在暗暗着急,直到有一天,他们手牵手进面馆,老板娘才觉得这是正常的结果。一晃眼五年过去了,什么都是原来的模样,独独她觉得最该有的模样已是昨日黄花。

叶微因听了老板娘的话,愣了好一会儿,随即笑着否认:“我觉得老板娘特别会联想,哈哈。”

林暮年没有附和着笑,淡淡地说:“我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的。”

叶微因彻底愣住。难怪她这么惊讶,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或许是骨子里的自卑,她觉得像李欣桐那样漂亮的美女,宋子墨都不喜欢,与宋子墨一样优秀的林暮年怎么会喜欢她这样样貌平凡个子矮小的女生?

叶微因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好像被沉重的锤子狠狠地砸中自己的心脏。她用颤抖的语气说:“可你表现得并没有很喜欢我。你就像对待别人一样对我温柔,对我好。我感觉不到自己的特别。”

“对不起,是我不懂得经营这份感情。所以,你离开我,我不怪你。”林暮年低着头,说着苦涩的话。

叶微因也没说话,闷头吃着最爱吃的牛肉面。有一双夹着大块牛肉的筷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然后把牛肉放在她的碗里。再然后一块又一块的牛肉进入她的碗里。叶微因抬起头,看着对面林暮年的碗里只有面,一块牛肉都没有了。

林暮年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吃碗里的面。

很自然的动作,这已是一种习惯。曾经多少的岁月里重复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她从没有要求过林暮年把他碗里的牛肉给她吃。林暮年只是知道,她喜欢吃这里的牛肉。叶微因忽然问林暮年:“要是宋子墨喜欢吃这里的牛肉,你会把你自己碗里的牛肉给他吃吗?”

“我会害他不吃的。宋子墨只愿意吃李欣桐的口水。”

这不是重点!叶微因深吸一口气:“那随便谁,你会把自己碗里的牛肉给他吃吗?”

“如果他要求的话,我会。没要求,我觉得没必要吧。”林暮年思考两秒后回答叶微因。

“那我也没要求你,你干吗往我碗里放牛肉?”

“因为你喜欢吃。”

“别人也喜欢吃啊,你干吗不自觉给他们?”

“……”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叶微因这才发现,她太急于知道答案,反而给自己挖了个坑。叶微因把头低得更低了,大口嚼着牛肉块,好像牛肉跟她有什么仇,咬得特别重。

正在她发泄的时候,林暮年说:“微因,你还喜欢我吗?”

叶微因停止了咀嚼动作,僵硬地看了林暮年一眼。林暮年却一丝不苟地盯着她,好似这样,就能等到答案。

“我结婚了。”叶微因说。

“我只问,你还喜欢我吗?”

叶微因抿了抿嘴,心一下子乱了起来。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该大声说,她还喜欢他。林暮年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生,恋爱三载,怎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但是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她的脑海里会蹦出贺迟远。那个很迷人的男人,总会温柔地执起她的手,帮她细细地抹护手霜,然后很满足地摸着她的手,如此呵护她。

林暮年见叶微因不回答,神情落寞又沮丧:“我知道了。”

叶微因还是在沉默。

“我现在不画画了。”林暮年忽然转移话题。叶微因知道,林暮年是在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叶微因顺着话题问:“怎么不画了?画画不是你的爱好吗?”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从来不画人物不拍人物。如果有一天,我画了人物,我就封笔了。”

“嗯,你说人物是个鲜活体,该在当下。一瞬间的定格就像停留在过去,过去不该被停留。”叶微因说完这句话,忽然有些想笑。林暮年的话,她都记得,而且记得那么牢。

林暮年笑了笑,喃喃自语:“是啊,过去不该被停留。”

叶微因继续吃面。

“微因,我送你一幅画吧。过些天,我要回法国了。算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叶微因低着头,应着:“嗯。”早在读大学的时候,林暮年的一幅画就卖出过一万元。这个红包其实挺大的。林暮年算是她的朋友,收朋友的红包不过分。

两人吃完面后,起身离开面馆。老板娘看着两人离得太远的背影,惋惜地摇摇头。

到底是辜负了旧时光的美好。

林暮年有开车,只是叶微因瞧着林暮年的宾利车颇为眼熟,连车牌号都有点眼熟。叶微因知道贺迟远有四辆车。他平时只开他的迈巴赫,其他三辆车放在老宅车库里生灰。她偶尔有事要用车,会去车库里选辆车开。三辆车都开过,内室环境多少有些印象。

眼前林暮年开的这辆车,内室环境和她脑海的那辆宾利颇为相似,更凑巧的是,挂件与香薰也一模一样。佛珠与茉莉花的香薰。叶微因忍不住问:“这车你哪来的?”

“我帮我朋友出来跑腿,所以借车给我开。怎么了?”林暮年瞧见叶微因苦思冥想的样子,不禁关心地问了一句。

叶微因心想,或许世上就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呢?或许是自己记忆错误了?虽然她在不断否定自己,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朋友是谁?”

“Clara。”

叶微因皱眉,Clara是谁?她不认识。她知道,贺迟远的英文名是leroy。

林暮年说:“Clara算是和我青梅竹马吧。我爸是早一批移民到法国的华侨。Clara的爸爸是法国贵族,对我爸爸很照顾,帮了我爸爸很多,让他在法国站稳了脚。两家人关系很好,所以我和Clara关系也不错。”

叶微因眯了眯眼:“你俩有发展的机会。”

林暮年笑道:“我们各自心有所属。”

叶微因不想继续再问下去了,反正她不认识Clara,以后林暮年又要回去了,可能再也没交集,问多了反而事情也就多了,所以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6】

叶微因的打算是去林暮年那里拿到画再回家。华灯初上,大都市的夜被灯光照得通亮。车水马龙的街道像会发光的河流,川流不息。

车上很寂静。叶微因把头靠在背椅上,目光一直看着车窗外,目光涣散,也不知出神到哪里去了。林暮年在开车,一直没说话,也不知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敢说话。

忽然,林暮年咳嗽了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有那么一阵,叶微因以为林暮年会把肺咳出来。

叶微因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了?”

林暮年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紧张:“喉咙痒,喝点急支糖浆就好了。”

“急支糖浆在哪里?”

林暮年指了指她脚边的柜子。叶微因打开折叠小柜,拿出急支糖浆,打开瓶盖想让他直接喝。正准备递给林暮年的时候,她才记得,急支糖浆浓度很高,要掺水喝。她又翻了翻柜子,发现里面没有矿泉水。

叶微因说:“找个地方买水吧。”

林暮年问:“你渴了?”

叶微因答:“不是,买给你喝。以后你要随身带个茶杯,多喝水。”

林暮年勉强笑了笑:“微因,你还是这么会照顾我。”大学的那段时光,少不了发烧感冒。叶微因虽然身板小,但体内住着一个汉子。林暮年发烧躺在寝室里,叶微因可以沿着柱子爬到三楼男寝去照顾他。林暮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打篮球扭伤了脚,那一段残废的时光,叶微因是亲力亲为地照顾。对待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觉得那是最幸福的时候,更甚至故意装作脚没有好,享受叶微因对他的好。如今想想,那个时候叶微因该很累吧?正逢期末考,他耽误了她的学习,虽然她最后没挂,但想必是牺牲了大量的睡眠时间。

一想到叶微因已经不是他的了,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活生生地拧干,绞痛而又无力。

“你要到哪里买水?”叶微因看着林暮年东拐西拐,有点摸不到头脑。

“便利店。”

“你似乎认准了一个便利店。”叶微因抖了抖嘴皮。现在车子明显是有目的地行驶,不像是无头苍蝇的行驶。她刚才都看到好几家便利店了,都被林暮年给忽视了。

林暮年说:“我只知道一个便利店。”

叶微因真的对林暮年彻底无语了,知道一个便利店就非要认准那个便利店吗?买水哪个便利店都行啊,死脑筋,难怪露露学姐叫他“木头”,真是太顽固了,一点不懂变通。

也不知拐了几条街道,叶微因才看到林暮年说的那家便利店。只是个普通的24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叶微因在路上遇见过不下四家。她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对林暮年说:“我下去买,你稍等。”

“有零钱吗?”

叶微因随口应了一句,下了车直奔便利店。

她一进便利店,就直接去找矿泉水。叶微因其实有选择恐惧症,如果面前摆一种矿泉水,她会毫不犹豫拿走付账走人。但是如果面前摆上几种差不多的矿泉水,她就不知道选哪瓶了,会花点时间瞧瞧。

平时叶微因是喝农夫山泉,当她看见昆仑山时,忍不住拿起来端详了一下。身后忽然有人说:“这水比农夫山泉要甜,很不错。”

叶微因吓了一跳,猛回头,见一名高挑的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

叶微因认得,是遭抢劫的那天,很晚来她店里买甜品充饥的那位大美女。叶微因笑道:“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我路过买水。”大美女拿起昆仑山,护在怀里,客气地问叶微因,“你呢?”

“好巧,一样。”

大美女扫了一眼叶微因手里的昆仑山:“买这个?”

叶微因想了想:“好啊。”

两人一起去收银台付账。叶微因想摸零钱,却十分尴尬地找不到所谓的零钱,只有红票子。本来叶微因想让收银员找零钱,大美女却按住她抽钱的动作:“我帮你付吧。”说着,她从收银台的架子上选了一盒安全套,一起丢给收银员,让收银员找零。

叶微因瞧着那盒安全套十分别扭,果然是外国女人比较开放,买安全套都可以这么自然。

大美女见叶微因盯着安全套看,不禁笑问:“你也用这牌子?”

叶微因的脸一下子烧红了,糯糯地说:“不是不是。”

“这牌子挺好用,可以和你老公试试。”

叶微因觉得自己的脸快滴出血了,她尴尬地问:“你和你老公常常用这个牌子?”

“我和男朋友常常用。”

“哦。”叶微因无话可说。她思想挺保守的,对于婚前就把自己交出去这种事,她想都没想过。

结完账后,大美女便比叶微因先一步离开。叶微因本想尾随其后,前面的大美女忽然加快脚步,朝一辆车狂奔而去,然后打开副驾驶位坐了进去。

叶微因看着那辆车出了神。这辆车她再熟悉不过了,是贺迟远的车。贺迟远的车牌号是四个零,那个时候叶微因还吐槽他有钱没地方花,注重这种小细节,土豪的花钱方式,土得掉渣。此时此刻,叶微因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车子从她视线里消失。

车子会开去哪里?大美女的家里?大酒店?那一盒安全套在她脑子里不断闪现……她拿起手机给贺迟远打了个电话。

“喂?”贺迟远接她手机的速度从未慢过。

叶微因尽量稳定情绪:“你在哪里?”

“在应酬。怎么了?”

叶微因心里一痛,是和女人的应酬吧?她忍住不发作,控制自己要爆发的愤怒:“那你忙吧,晚上回来吗?”

“我哪天在外面过过夜?”电话里的贺迟远似乎心情不错,对她极为温柔。

“哦,那你忙吧,我挂了。”叶微因没等贺迟远说什么,就直接挂了电话。挂完电话的下一秒,她的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了,比水库开闸来得还要凶猛一些。

结婚之前,她就知道贺迟远是什么样的男人。但她以为,他其实还是很有家庭责任感的,两个人结婚以后,只要好好经营,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她的爱情很简单,不求自己的男人多有钱,只求自己的男人无论身和心都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让她难过得不能自已。她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

她擦干眼泪,回到林暮年的车里,把水递给他。林暮年见她的眼睛红红的,忍不住关心问道:“怎么哭了?”

不关心还好,这关心的一问,让叶微因的泪腺又开闸了,泪珠子一粒一粒地往下掉。

林暮年见状,伸手擦她的湿漉漉的脸颊:“到底怎么了?买个水,怎么哭成这样?”

叶微因抬着泪眼问林暮年:“你会因为什么原因和一个女人发生关系?”

林暮年愣了一愣,十分震惊,像是受到天大的冤枉:“我一直洁身自好,目前从未有过。”

叶微因被林暮年那木愣愣的傻样,弄得哭笑不得了。她抿了抿唇,问出了当初困惑她很久的问题:“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提那方面的要求?”

林暮年又震惊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一向保守的叶微因会问这种开放的问题。林暮年如实回答:“我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

“这个我很早就知道了。以前难得的星期天,你都不会陪我,总会去做礼拜。但是,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虔诚的基督教徒婚前禁止发生关系。”

叶微因一时哑口无言,转过头又恨恨地想,贺迟远为什么不去信基督教!如果他也有这种信仰,那么贺迟远就是她一个人的了。她脑子一转,又觉得不对……她和贺迟远结婚的原因,就是因为意外有了身孕,如果他有这个信仰,贺迟远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妥协地跟她结婚了。

如此矛盾的想法,让叶微因又痛哭起来。她到底怎么了?她怎么这么在乎贺迟远?她不该,她太不该了。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去联系林暮年,却不能控制自己在乎贺迟远。想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让自己难过,却被贺迟远左右了所有的心情。

“微因。”林暮年见叶微因流泪的速度越来越快,止也止不住,他变得慌手慌脚,想在车里找纸巾,却意外翻到一本驾照。而这本驾照的主人正是叶微因。

“你的驾照?”林暮年满脸疑惑,叶微因的驾照怎么掉到驾驶位上的杂物柜里?从叶微因上车到现在,他可没见她动过这个柜子。

叶微因接过这本驾照,心中五味杂陈。现在她可以确定,这辆车是贺迟远的了。她每次开车都会带驾照,想必是上次放车入库的时候,忘记把驾照取出来。贺迟远会借车给Clara,他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Clara是外国姑娘,会不会是刚才那个大美女?叶微因问林暮年:“你有Clara的照片吗?”

“我干吗随身携带Clara的照片?”

“……”

“不过,家里有。”

正好叶微因要随林暮年一起回家。虽然已近到案板上的事实,叶微因还想垂死挣扎一次,这两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这个女人和贺迟远的关系就绝对不简单了。

林暮年把车开到皇冠苑。皇冠苑是别墅区,里面的建筑都是别墅,一家占的面积据说都是上千平米。叶微因之所以知道,是在和贺迟远结婚之前,贺荣光跟她提过,在皇冠苑里买一栋别墅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她。她倒无所谓,住哪里她都愿意。是贺迟远驳了贺荣光。叶微因那时候不明白,后来知道这对父子的事情,就明白了其实不是贺迟远口头上说的住习惯了公寓,而是就不想领贺荣光的情。说简单点,就是闹别扭。贺迟远疏离一个人的方式很幼稚,就是面瘫他,拒绝他,面瘫地拒绝他。

想到贺迟远,叶微因的内心就泛起了淡淡的忧伤。当初陈招娣那么卑微地找贺迟远,想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贺迟远那时候冷然拒绝且不留情面。她该在那个时候就懂得,贺迟远是没心的。即使有心,那等天之绝色都无法撼动,何况她这种庸脂俗粉?

“到了。”林暮年把车熄了火,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对叶微因说,预备下车。

叶微因点点头,也解开安全带,跟着下车。

房子的门是最近流行的密码锁,只需输入密码,无须用钥匙。

叶微因瞧着林暮年输入密码。120917。很普通很随意的数字,但这只对于别人。对于叶微因而言,这组数字其实有着不同的含义。这是在她世界转悠一圈离去的孩子的预产期。2012年9月17日。她还记得当她知道这天的预产期,难过了好一阵子,跟贺迟远念叨着,希望孩子早产或者晚生几天也好。贺迟远问她为什么,她说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是处女座。她讨厌处女座。结果,她被贺迟远训了,说她不务正业。

叶微因忍不住问:“你这房子哪里来的?”

林暮年说:“这是Clara客户的房子,我们只是借住。”

“你和Clara住一起?”

林暮年着急地说:“房子很大,我住一楼,Clara住二楼。”

叶微因很想说,不用跟她解释这么清楚。

一进屋,叶微因就闻到了若隐若现的茉莉花香。她忍不住皱眉,急切地想知道这个Clara到底是谁。

“她的照片在哪里?”

“二楼东边就是她的房间。像她这么自恋的人,房间里肯定有照片。”

叶微因迫不及待地冲进Clara的房间。她一打开房间,立刻闻到一股浓浓的茉莉花香。房间很素净,雪白的墙壁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只是有一角用条绳子挂了些东西。叶微因走过去一看,倒吸了一口气。

绳子上挂着的全是贺迟远的照片!少年时的风发意气,初入职场的懵懂拘谨,久经沙场的谈笑风生……叶微因仔细一看,明白了一件事,这些照片全是偷拍的,照片上的贺迟远没有一张是正对着镜头的。

这个叫Clara的女人为什么拍了这么多贺迟远的照片?她是别有用心,还是只是单纯的一解相思?

身后有人敲门。

叶微因转头,见林暮年站在门口,手里端了一杯清水。他说:“要不要喝杯茶?”

叶微因抿了抿嘴,她不知道林暮年知不知道这一角的照片?她走过去,佯装闲聊:“这里没有Clara的照片,倒是看到那儿有一堆别人的照片。”林暮年看都不看叶微因指的那个地方,淡然地说:“想必是那个男人的照片。Clara对那个男人痴迷得不得了。”

“你知道那个男人?”

林暮年笑道:“不知道那才奇怪。Clara是家里的掌上明珠,生活随便惯了,她父亲忍无可忍,眼不见为净,把她送出去留学。她和那个男人应该就是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吧。那个男人那时候有女友,她想撬墙脚,没撬成。苦追无果。毕业后,各自回国。Clara回国后,品行大变,不仅人乖了,还学会了给她爸爸当帮手。你也许无法体会Clara的变化。她年轻的时候实在太胡来了,很多人都说她没救。而她之所以如此变化,只因那个男人对她说的一句话。他不喜欢流氓女。”

“后来呢?”叶微因觉得,他们的故事不可能就这么断了。

“后来?那个男人要结婚了,Clara疯了,来到中国搅黄了那个男人的婚事。”

“她?”叶微因知道是贺迟远悔婚在先。但她知道的版本是贺迟远不想受到门第观念的束缚。

林暮年叹了口气:“新娘捉奸在床,制造这一幕的,就是Clara。”

“……”

“但结果是那个男人先提出了悔婚,后来Clara如愿以偿,和那个男人交往了。”

“然后?”

“然后?他们又分手了。Clara自杀过三次,前两次这招都管用,可以复合,第三次,那男人怎么也不肯回头了。男人开始不停地换女友,Clara可能也爱累了,不再过问。后来两家公司有贸易上的来往,两人又开始了接触,不过仅仅是客户与老板的关系。直到那个男人结婚了……”

叶微因忍不住吞了口水:“她要干吗?”

“Clara说想要来看看。正好我要回国办手续,就一起回来了。”

Clara来中国只是单纯的看看?她对贺迟远的痴迷,已经是一种近乎变态的喜欢了吧?

叶微因问林暮年:“你知道Clara喜欢的男人是谁吗?”

“没这个好奇心。”林暮年耸肩,把一直端在手里的水杯递给叶微因。叶微因接过后,林暮年继续说道:“你似乎对Clara很感兴趣?”

叶微因不置可否。

林暮年努了努嘴,目光盯在一处:“那就是Clara。”

叶微因顺着林暮年的目光瞧见紧贴墙的床边有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有一相框立着。叶微因走过去拿起来瞧了瞧,眼眸立即失了色。如她所料,正是同一个人。

叶微因放下相框,紧抿着唇:“我要回家了。”

“稍等,我去取画。”

叶微因愣了愣,这才记得自己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拿画,而不是看照片的。叶微因跟在林暮年的身后,要进一间房间之前,被林暮年拦下了,他笑着说:“你在门口等。”

还不让她进?

叶微因乖乖地点了点头。当林暮年进去后,叶微因忍不住翻个白眼。她觉得林暮年还是不了解她。她是那种乖巧听话的人?让她不进去她就不进去?大错特错。他不让她进去,她还偏要进去。她永远不怕好奇心害死一只猫。

她把门悄悄地打开,不同于Clara的房间,一进去就是茉莉花香,而是一股古朴的木香。叶微因觉得,林暮年不愧外号叫木头,住的房间都感染了他的气息了。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被漫天的白纸吓了一跳。

林暮年一不开心就喜欢画画,为此叶微因还拿他这种习惯揶揄他。她说:“要继续往画家的道路前进,必须要让他的人生摆满悲剧,什么是悲剧?亲戚都死光了,大大的悲剧。”林暮年不怒反笑:“那你也要死了。”

那个时候她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你人生的过客。”

没想到一语成谶,她真的成过客了。

林暮年似乎没察觉叶微因偷偷地进来,他还在书桌上翻东西。他手里有一叠纸,似乎想在这一叠纸中找到他想要的。叶微因随手捡起地上的纸,是一头狮子,张大嘴巴,好似在发怒。

她又捡起一张,一群鹿,在草原上奔跑。

她一下子捡了很多,全是动物。在叶微因的记忆里,林暮年不画会动的生物。他变了。她随手拿起茶桌上的摄像机,打开看看是什么。忽然摄像机发出一声狮子的吼叫。

叶微因吓得差点把摄像机给扔了。

林暮年猛地回身,想夺回叶微因手里的摄像机。叶微因躲开,古怪地看他:“干吗?看看不行?”

“不行。”林暮年又想夺。

叶微因又一个闪身,不怀好意地笑道:“难不成有少儿不宜的东西?”叶微因按了播放键,在林暮年不断抢夺的过程中,艰难地看了起来。画面是一头狮子在草原里奔跑,还有一个男人的喘息声。在狮子差不多跑离摄像头时,林暮年的头放大,他挂着微笑说:“微因,这是非洲。你向往的非洲草原。你喜欢吗?”

叶微因一愣,抬头看林暮年。林暮年抿着嘴,也停止了抢夺。

一群斑马在静静地吃草,但这种斑马的纹路比叶微因在电视里看到的要密集。在此过程之中,有林暮年和别人的交谈,叶微因听不懂,不是英文。画面又出现了林暮年的头,他咧着嘴说:“微因,这是细纹斑马,你最喜欢拍马屁了,要不要拍一拍?嘿嘿。”

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一条眼镜蛇的蛇头直立颈腹部扩展成圆扇状,朝着镜头吐信子,林暮年的头又伸向镜头,他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怕不怕?胆小鬼?”

忽然,他身后的那条蛇朝他射了过去,他吃痛地龇牙咧嘴。

一位黑人抓起蛇,把蛇甩了出去,用叶微因听不懂的语言和林暮年交谈。画面晃动得很厉害,只听见有人在叫喊。

画面又变了,是一排候鸟迁徙。夕阳下落,候鸟穿过红澄澄的夕阳,朝远方飞去。林暮年又出现在镜头里了,只是他不再笑得很开心,他露着侧脸,目光随着候鸟渐行渐远。

忽然,他没看镜头,自言自语:“微因,你的爱,会像候鸟一样,时过境迁,飞得很远,让我看不见了吗?”他转头看着镜头,淡淡地笑。但叶微因觉得,这一抹笑,比哭还难看。

她看不下去了。叶微因关了摄影机,勉强露出笑容:“拍得不错。”

林暮年干笑了一下,递给叶微因一张纸。叶微因接过瞧着。是她的素描的相。她坐在图书馆的靠窗处,手里的《动物世界》拿倒了,一双贼溜溜的眼睛露出来,好似在偷窥前面的什么。

她在看什么?她怎会不记得?她看的是林暮年。她胆子那么小,却直白地向林暮年表了白,遭到拒绝后,没有第二次勇气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偷窥,说不上卑微,只是害怕再遭拒绝。

叶微因认真地看着这张图,回忆曾经的似水年华,在校园里的她,和李欣桐席庆诺组团去吃食堂难吃的饭菜,边吃边骂,认为没有比这更难吃的东西了,可现在想吃都吃不到了。学生时代生活费就那么多,为了买一条好看的裙子,可以吃几个星期的方便面。不过几百块的裙子,现在哪里看得上?学校停电,没办法上网,赛跑去网吧,生怕位子没了。如果不幸,位子没了,就窝在宿舍斗地主。输了几块钱,都会难过一整天。后来有了林暮年,她总拉着他的手,傻姑一样地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觉得世上最大的手,就是他的手。这就是青春,已经逝去的青春。叶微因有些悲凉有些感慨:“林暮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再也回不去了。”林暮年苦涩地笑着,“所以……”

叶微因抬头看他。

“你一定要幸福。”林暮年执起她的手,放在唇上,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叶微因的心微微颤抖着,眼泪喷涌而出。林暮年放下她的手,朝她傻傻地笑着。

“木头,我们分手了,你为什么还要拍这些给我?”

林暮年耸肩,略带无奈:“你说我对你不好,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特别。所以我想证明给你看,你在我心里有多特别,我不是可以为每个人去一趟非洲,只为她的一句话。”

她说,赵忠祥解说的《动物世界》不能满足她,等她有了钱,有了充足时间,她要去一趟非洲,自拍一个《动物世界》。

叶微因笑了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苦涩而又疼痛。她怕自己当场失控,选择告辞:“素描我收下了,我会框起来的。”

林暮年那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凝视她,他微微一笑:“我送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