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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就这样仓皇上路了,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不敢走大路,大家决定往山里走,向着南方的山区,一阵狂奔。

经过一段疾驰,车车马马进了一座荒山。

大家看看没有追兵追上来,这才把速度放慢了。永琪不住回头看:

“好像把追兵摆脱了!我们下面一站是到哪里?”

“如果沿大路走,应该快到六河沟了!可是,现在这条路,到底通到哪里,我也搞不清楚了!”箫剑说。

尔康想着经过,心有余悸地说:

“从今天晚上起,我们几个男人,要轮流守卫,不能全体睡得那么死!几个姑娘,没有防御能力,大家要小心一点!那些强盗居然会用熏香,我想想就害怕,还好他们昨晚只偷财物,如果他们心术再坏一点,占了她们几个的便宜,我们岂不是得一头撞死?”

永琪拼命点头,义愤填膺地说:

“就是!我一想到那些钱袋,她们都是贴身带着,现在居然被偷,我就恨不得把那些强盗碎尸万段!”

“就这么决定了,从今晚起,我们男人守卫!一来防追兵,二来防坏人!”箫剑也是脸色凝重地说。

马车内,紫薇、小燕子、金琐坐在车里,大家好泄气。金琐拿着几个新装好的钱袋,交给紫薇和小燕子,说:

“还好他们几个身上的东西都在,我们把剩下的财产重新分配了!尔康少爷说,大家还是要分散带着钱!来,我们赶快把钱袋藏藏好!今晚,我会把一些首饰,缝进我们的内衣里,那就不容易被偷了!”

大家收拾好钱袋。小燕子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大骂:

“我就是背!难得赌一次钱,又赢了,开心得不得了!结果碰到强盗土匪!怎么有这样坏的人?坏蛋!浑蛋!王八蛋!臭皮蛋……害得大家丢了钱,损失那么多,都是我贪玩,我坏……我没用……”说着,啪的一声,打了自己一耳光。

紫薇急忙用手搂住她,安慰地说:

“不要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看到斗鸡,你忍不住赌一赌,苦中作乐一下,本来就是人之常情!谁知道那些摆赌局的人那么坏……这些坏人,一定不会有好报!我们不要让他们破坏了兴致!好在,尔康他们的盘缠都在,马车上还有我们的一些衣服,所以,我们凑合着,还过得去!你就不要怄了!”

小燕子用手压着胃,一气之下,胃痛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可是……我就是很怄啊!我的黑毛,也给他们偷走了!”

紫薇笑了,说:

“黑毛被偷走,我倒要谢天谢地!坦白说,我可以跟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是,要‘有鸡同睡’,我实在做不到!”

小燕子惊看紫薇:

“盘缠都丢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李白有两句诗写得最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意思是说,老天创造了我,我一定有用!就算千千万万的财产,用完了还会再来!”

“哇!这个李白,总算说了两句我爱听的话!‘天生’什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诗是写得很好,可是,我不知道千金被我弄丢了,怎么‘再来’?”小燕子说着,就突然敲打车顶,大喊,“柳青、柳红!停车!停车!”

柳青、柳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停车。尔康、永琪、箫剑也勒住马。

小燕子从马车里跳了出来,毅然决然地说:

“尔康,你带着大家往前走!永琪,你陪我回到那个红叶镇去!我想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我还要找那两个浑蛋算账!”

柳红急了,大喊:

“小燕子,不要出花样了!这个节骨眼,大家最好不要分开!”

小燕子哪里肯听,拉住永琪的马缰,急急地说道:

“永琪!我们快马回去,抢回我们的东西,打他一个落花流水!然后再快马跑过来参加大家!走吧!”

“不行!那个红叶镇已经都是官兵了,你还要回去送死!小不忍则乱大谋!东西丢了就算了!”尔康正色阻止。

“什么‘小人大猫’?我不服气,我气得胃也痛,头也痛……”小燕子叫,“永琪,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回去?”

“尔康说得有理,我们好不容易跑了这么远,哪有再回去的道理?你到马车里去,不要胡闹了!”永琪说。

小燕子捧着胃跳脚:

“不行不行嘛!如果不去把东西找回来,我会怄死,难道你们要我死吗?哎哟!气得我胃痛、头痛,浑身都痛!”

箫剑忍不住了,策马过来,伸手给小燕子,有力地说:

“上马!我带你去要回我们的东西!”

小燕子大喜,伸手给箫剑,嘴里大喊:

“箫剑!你真好!你真是我的‘哥们’!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箫剑就一把拉起小燕子,把她拉上了马背,回头对众人喊道:

“你们先走一步!我们马上回来!小燕子的安全,我会负责!驾……驾……驾……”箫剑一拉马缰,就带着小燕子,绝尘而去了。

尔康、永琪大惊。永琪急喊:

“小燕子……小燕子……我也去!”

永琪勒马要跑,尔康一把拉住了永琪的马缰,急喊:

“不要再去了!冷静一点!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不要一个追一个,大家越来越分散!箫剑的武功够好,他会保护小燕子的!”

永琪看着人影都已不见的小燕子,又急又气。这一下,轮到他胃痛头痛了。

箫剑带着小燕子,一口气冲回了红叶镇。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大庙口十六号,箫剑下了马,走上前去,站在门口,大喊:

“张全!魏武!大生意来了……有人要你们摆场子……”

两个斗鸡老板欢天喜地出门来。

“谁要摆场子……”

老板话没说完,小燕子从箫剑身后,飞跃而出,劈手给了那老板一个耳光。

“赶快把我们的东西还来!”小燕子大叫。

“哟!是你!什么东西还来?钱都给你赢去了!你还不够吗?”斗鸡老板惊喊。

箫剑上前,抓住张全和魏武,让他们头对头一撞,撞得两人大叫。

小燕子就砰然一声,破门而入。

门内,几个大汉迎了过来,一看是小燕子,个个抱头鼠窜。

“我们好男不和女斗!”

箫剑拉着两个老板,拦门而立,见到大汉奔出,就用两个老板当武器,乒乒乓乓地打向众人。一时之间,这个叫爹,那个叫娘,打得众人摔的摔,飞的飞,跌了一地。小燕子就满屋子寻找,一眼看到自己的包袱,大叫:

“包袱在这里!”再找,在屋角找到了一把熏香,大喜,“箫剑!我找到熏香了!你把他们两个倒提起来,我要用他们的鼻孔当香炉,插上这些熏香,好好地熏他们一下!让他们自己尝尝熏香的味道!”

“好!这个方法好极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箫剑说。

小燕子听不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接口说:

“什么七人六人,我也没数,那些走狗就算了,我们先治这两个坏蛋!”

箫剑就把两个老板打倒在地,先把张全倒拎起来。

张全还弄不清楚小燕子要做什么,喊着:

“那个不是熏香,是我们供菩萨用的香,我们只是偷了你们的包袱,没有用什么熏香……”

“哦?是供菩萨的香?我就把你供起来!”

小燕子说着,点燃了几根熏香,就对着张全的鼻孔一插。

张全顿时杀猪般叫了起来:

“女王!饶命啊!饶命啊!阿……阿……阿嚏!”

他打了一个大喷嚏,熏香掉了几根出来,小燕子抓起熏香,再对他鼻孔一插。

“你如果再敢打喷嚏,我就把你的鼻子割掉!”小燕子气势汹汹,威胁地喊。

“阿……阿……”张全不敢打喷嚏了,拼命忍住喷嚏,眼泪直流,“女王!饶命啊!饶命啊!”

箫剑厉声问:

“钱袋在哪里?赶快交出来!”

魏武一看这种状况,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发抖地说道:

“我拿……我拿……”就去墙边一个坛子里,拿出两个钱袋,“只有两个了,其他的……都分掉了……分掉了……”

小燕子劈手夺回了两个钱袋,掖在身上,一脚踹翻了魏武。“居然把我们的钱分掉了!浑蛋!这个也不能饶!今天,我让你们两个变成熏鸡!”

张全已经被熏香熏得头昏脑涨了,箫剑一松手,他就瘫倒在地。

箫剑就拎起魏武,喊:

“小燕子!第二个香炉又来了!”

“两位好汉!两位英雄!我错了!我不敢了……姑奶奶救命啊!”魏武惨叫。

小燕子把燃着的熏香,再插进魏武的鼻孔,嚷着:

“姑奶奶有仇必报!”

“哎哟……哎哟……哎哟……”魏武惨叫连连。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过瘾!”箫剑大笑着说,一松手,魏武也摔落在地。

小燕子睁大眼睛问:

“什么眼啊牙啊?你的意思还要在他们眼睛里和嘴里也点熏香吗?”

两个老板吓得魂飞魄散,抖成一团,颤声喊着:

“两位大英雄,两位活菩萨!饶命啊……小的给您磁头了……磕一百个头,一千个头,一万个头……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两人就被熏得连续不停地打喷嚏。

箫剑一拉小燕子,说:

“我们走吧!此地不能久留!钱,追回一点是一点!气出了就行了!”

“是!”小燕子有力地回答。

小燕子拎起包袱,两人飞快地出门去。

箫剑一吹口哨,马儿奔来。箫剑弯腰,拾了一把石子放在口袋里。

二人跃上马背,疾驰而去。进了红叶镇的市区,就看到几个正在沿街询问的官兵,那些官兵被马蹄声惊动了,用长枪一拦,喊道:

“什么人?赶快下马!我们要检査!”

“检査?谁会给你检查?”

箫剑说着,手一扬,手里的几颗石子,像箭一样射向官兵,官兵一阵哎哟哎哟,摸脖子的摸脖子,摸脑袋的摸脑袋,摔落地的摔落地。

箫剑带着小燕子,已经急冲而去了。

小燕子兴奋得不得了,嚷着:

“你用什么打他们?你还会暗器?那是什么东西?”

“几颗小石子而已!”

尔康、永琪、紫薇等人,一直待在原地等箫剑和小燕子。他们在山谷中,引颈翘望。大家都急得不得了,永琪更是一脸的焦灼和郁闷。

“怎么还没有回来?去了好半天了!这么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责任感都没有!那个箫剑也是,就这样由着她胡闹!”永琪烦躁地说。

“你不要着急,”紫薇安慰地对永琪说,“箫剑很知道分寸,如果他没有把握,他不会带着小燕子折回红叶镇,既然他这么做,一定是信心十足的!”

“我知道箫剑本领大,功夫好!”永琪大声说,“可是,他不了解小燕子,小燕子的突发状况,他根本不能应付!”

尔康拍拍永琪的肩:

“小燕子的突发状况,是任何人都无法应付的!着急也没用了,只好等!这也让我想起一件事来!我们这一路,像今天这种分散的局面,可能还会再发生,我觉得,需要研究一个办法,万一大家分散了,怎么再团聚?不能一个等一个,万一等不到同伴,说不定等来敌人!”

“对极了!我提议,如果分散了,我们沿路做暗号!这样,万一有谁被敌人俘虏了,也可以告诉别人,到哪儿去救。”柳青点头说。

“好!我们每人都有一个简单的暗号,例如,我是一朵小花,我们用尖锐的石头,或任何可以画画的工具,在墙角或是树干上面,刻下暗号,再刻一个箭头,标明去向!”紫薇说。

“我不会画画,我就用一个圆圈代表!”柳红说。

“那……我是一把锁,我就画一个锁的样子!”

“锁太复杂了,你就画一个叉叉就好了!”柳青接口,“我姓柳,我画一条细长的柳条儿。”

“我写一个‘五’字。”永琪说,“小燕子是一只鸟。箫剑简单,画一把剑,或是一支箫都可以!尔康,你呢?”

“我就画一张笑脸好了!”尔康说,“就这么说定了!大家记好自己的暗号,如果时间紧急,没办法画暗号,就只好沿路丢下一些身边的东西,例如帕子、簪子、玉佩带子、腰带……我想,一个人挂单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但是,两三个人分散是很可能的!我们未雨绸缪,总是万无一失!”

大家正说着,小燕子和箫剑快马奔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

小燕子老远看到众人,就挥着手大喊:

“永琪!尔康!紫薇……我们回来了……”

大伙迎上前来,小燕子翻身落马。她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从腰间拿出两个钱袋,往永琪手里一塞:

“瞧!没有白跑吧!我们追回了两袋钱!其他的,居然给他们分掉了!箫剑说不能耽误,所以就急忙回来了!”

“你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了吗?”永琪问。

小燕子欢笑着:

“那些王八蛋,胆敢拿熏香熏我们,所以,我把他们当做香炉,插了一鼻子的熏香,现在,他们八成已经成了熏鸡!”

“真的吗?”尔康听得匪夷所思,看箫剑。

“如假包换!”箫剑笑得和小燕子一样灿烂,“这个小燕子,报仇的方法别树一帜,我服了!”就脸色一正,看大家,“我们赶快上路吧!追兵已经在搜查红叶镇,我想,我们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

众人赶快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

紫薇、金琐、小燕子上了车。小燕子往坐垫上重重地一坐,佩服地说:

“紫薇,你不知道,那个箫剑好了不起,他还会暗器耶,拿了几颗石子,就把追兵打得哇哇叫!”

紫薇深深地看了小燕子一眼,伸手握住她的手。

“小燕子,你跟那个箫剑,保持一点距离吧!”

“就是嘛!”金琐瞅着小燕子,“你没看到五阿哥的脸色吗?你把人家当‘哥们’,五阿哥可不这么想!”

小燕子愣了愣,这可是她压根儿没想过的问题,她瞪着车窗外,出起神来了。

两个格格失踪好久了,五阿哥和尔康、金琐也跟着不见了。漱芳斋变得那么冷清,那么安静,那么寂寞。小邓子、小卓子、明月、彩霞四个,觉得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这天,四个人围着那只鹦鹉,满脸凄凉地听鹦鹉喊叫:

“格格吉祥!格格吉祥!”

小卓子好难过,骂道:

“小骗子!你真是笨!以前格格在家的时候,要你说一声‘格格吉祥’,比登天还难!这会儿,格格都走了,你倒是每天喊‘格格吉祥’!你是不是存心要让我们几个伤心呢?”

“不知道两位格格现在在哪儿?”小邓子喃喃自语着,就祈祷起来,“上有天,下有地,天地君亲师全体保佑,保佑两位格格大难不死,逢凶化吉,身体健康,事事如意!千万千万不要被追兵抓到!”

“天气越来越冷了,”明月担心地说,“两位格格的衣服不知道够不够?我做了两件棉袄,可又不知道怎么送去给她们。”

“你真笨!这时候,做什么棉袄?”小卓子看明月。

“做总比不做好!格格回来的时候,还可以穿呀!”彩霞说。

“回来?怎么可能再回来?”小邓子瞪着眼睛说,“皇上要砍她们的脑袋呀!抓回来就没有脑袋了,所以,大家还是祷告两位格格不要回来吧!”

彩霞伤心起来:

“两位格格走了,金琐走了,五阿哥和福大爷也走了……这个漱芳斋就变了一个样,连皇上、老佛爷、皇后他们,都不来漱芳斋了!每天这么静悄悄,我觉得简直活不下去,好想格格她们啊!不知道这一辈子,和她们见得着,还是见不着了?”

“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要掉眼泪了!”明月就擦起眼泪来。

明月一掉泪,彩霞就跟着掉泪了。两个宫女一掉泪,两个太监也擦泪了。

几个人正伤心,外面传来太监大声的通报:

“皇上驾到!”

小邓子抬头看着鹦鹉,握着拳头骂道:

“不要再骗我们了,骗也骗不到了!两位格格不在,别说皇上,阿猫阿狗都不来我们这儿了!你住口!不要再喊‘皇上驾到’‘老佛爷驾到’了!你吓不了我们,只会让我们伤心而已……”

小邓子话没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劲,猛一抬头,赫然发现乾隆站在面前。

小邓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跪下,大喊:

“皇上吉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卓子、明月、彩霞才惊觉地把视线从鹦鹉身上调回来,一看,大惊,全部匍匐于地,发抖地磕头喊:

“皇上吉祥!”

乾隆看着他们几个,脸上,是一片萧索的神情。

“你们在做什么?”

“回皇上,没做什么,在喂鹦鹉!”小卓子回答。

“喂鹦鹉啊?”乾隆困惑地看着众人,“喂鹦鹉怎么把大家的眼睛都喂得红红的?”

“万岁爷,”明月眼泪一掉,“奴婢们喂着鹦鹉,就想起格格们来了!想起格格们,就忍不住伤心了!”

“哦!”乾隆颇为震动,抬头看着那只鹦鹉,眼前,不禁浮起鹦鹉大闹御花园,小燕子满院子追鹦鹉,把太后皇后撞得七荤八素的情景。那种热闹,转眼间,已成追忆了。他想着想着,就有些感伤起来,看着鹦鹉,出神地问:“这只鹦鹉,名字叫做‘坏东西’,是不是?”

彩霞见乾隆和颜悦色,有些安心了:

“回皇上,本来名叫‘坏东西’,后来,格格给它改了名,叫‘小骗子’!”

“坏东西,小骗子!小燕子养的鸟儿,都像小燕子……”乾隆喃喃地说,四面看看,情绪寥落,心想,这个漱芳斋,怎么这样冷冷清清的?事实上,整个皇宫,都是冷冷清清的!乾隆想着,就在椅子里一坐。“彩霞,给朕泡一杯茶来!”

“是!”

两个丫头就忙着泡茶。小邓子、小卓子忙着去端点心。

乾隆捧着茶,喝了一口,眼前浮起紫薇的影像:

“这是西湖的碧螺春,听说皇上南巡时,最爱喝碧螺春,奴婢见漱芳斋有这种茶叶,就给皇上留下了!您试试看,奴婢已经把外面的叶子摘了,只留了叶心的一片,是最嫩的!”

乾隆出起神来,眼前,又浮起小燕子的影像,看到她调皮的脸孔:

“皇阿玛!你不是人,也不是鬼,你是神啊!”

乾隆正在出神,窗前的鹦鹉忽然大叫:

“格格吉祥!格格吉祥!格格吉祥……”

乾隆整个人从椅子里弹了起来,惊喜地四望。难道是她们回来了?

彩霞屈了屈膝:

“皇上,是那只鹦鹉,它总是这样,一天到晚骗我们!”

乾隆颓然地坐下,感到心中一阵抽痛,心想:

“那两个丫头,闯下滔天大祸,犯下几百几千个‘欺君大罪’,可是,朕为什么还是这样怀念她们呢?还有永琪和尔康,他们到底流落何方呢?有没有吃苦呢?”

乾隆正在思索中,外面传来太监大声的通报:

“令妃娘娘到!”

乾隆抬起头来,只见令妃带着两个大臣,疾步而入,看到乾隆,赶紧请安:

“皇上,到处都找不着您,原来您在这儿!祝大人有急报!”

两个大臣就甩袖一跪。

“皇上吉祥!臣祝祥叩见皇上!”

乾隆震动地问:

“你们是不是找到他们了?”

“启禀皇上!已经发现他们的行踪了!皇上曾经指示过,如果发现踪迹,要先行禀告皇上!所以特地前来回报!”大臣说。

“他们在哪儿?”乾隆精神一振。

“回皇上!在六河沟境内,有个正义村,他们在几天前,曾经在那儿救下一个要遭火刑的姑娘!据描述,武功身手,男男女女,都和两位格格、五阿哥、福大爷完全相似!我们已经派了最好的好手,继续去追踪了……但是,不知道皇上要如何处置他们!他们身边,还有武功高手,如果要擒拿,恐怕会有伤亡!”

乾隆一拍桌子,怒道:

“什么‘恐怕会有伤亡’?朕已经说了多少次,要‘活捉’他们!一个都不许伤害!你们赶快派武功高手去,就是把六河沟给朕拆掉,也要把他们全体捉回来!知道吗?”

“喳!臣知道了!”大臣躬身要退。

“回来!”乾隆喊,“朕再告诉你们一次,不许伤害他们!要‘毫发无伤’地捉回来,懂了吗?快去!”

“臣遵旨!”两个大臣惶恐地退了出去。

令妃走到乾隆面前,深深地看着乾隆,对乾隆屈了屈膝:

“皇上,你的‘毫发无伤’,让臣妾感动极了!如果真把他们捉回来了,能不能再网开一面呢?”

乾隆看着令妃,默然不语。

在坤宁宫里,皇后和容嬷嬷也在密谈。

“什么?发现踪迹了?皇上说‘毫发无伤’?没有错吗?不是‘格杀勿论’吗?”皇后惊异地问容嬷嬷。

“不是!巴朗说,皇上说的是‘不许伤害他们’!”

皇后瞪着容嬷嬷:

“这……代表什么意思?皇上心软了?”

“娘娘!依奴婢看,皇上经过了这一段日子,恐怕气也消了,对于香妃娘娘的事,也认了!说不定又怀念起那两个丫头来。毕竟,五阿哥是皇上最爱的儿子!人都一样,就连皇上也一样,在失去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最想念那个人!皇上会去漱芳斋,就是一个明证!奴婢觉得,五阿哥如果回来,恐怕会‘死灰复燃’!”

“死灰复燃?”皇后不敢相信地,“他们犯下那么大的滔天大祸,怎么可能再‘死灰复燃’?就算活捉了回来,也是关一辈子的监牢了!”

“关不关,是皇上的一句话!杀不杀,也是皇上的一句话!原谅不原谅,也在皇上一念之间啊!”

皇后沉吟着,一摔帕子,毅然抬头。

“你去把巴朗叫进来,我要跟他密谈!”

“喳!”

逃亡中的紫薇尔康等人,这天晚上,走到一个很荒凉的山区。大家又累又冷,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好不容易,发现在山坳里,有一座破庙。尔康和永琪带头,手里都举着火把,走进破庙。紫薇、小燕子、箫剑、柳青、柳红、金琐等人跟随。进了破庙,只见许多狰狞的佛像,在火把的光影下摇摇晃晃。四周阴风惨惨,暗影幢幢。金琐缩着脖子,几乎躲到柳红的怀里去了,害怕地说:

“我们今晚真要住在这儿吗?我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好可怕!我宁愿睡到马车上去,也不愿意睡在这里!”

“我也是!我也是!”小燕子立刻响应。

“不要挑三挑四了!”尔康很权威地说,“外面怎么能睡?已经快入冬了,夜里好冷!睡马车会冻病的,这儿好歹可以遮风蔽雨!瞧,墙角那儿有稻草,我们把稻草铺在地上,把马车上的棉被拿来盖,大家打地铺,将就将就!”

柳青、柳红就去搬稻草。谁知,蓦然之间,稻草堆里跳出一个瘦津津的人来,披头散发,阴森森地、声音平平地说:

“我是鬼!你们连鬼的稻草都要抢,不要命吗?”

柳红大骇,回头就跑,大叫:

“有鬼!有鬼!有鬼呀……”

柳红这一叫不要紧,金琐吓得一个尖叫,抱住了小燕子:

“有鬼!有鬼!快逃!快逃……”

小燕子往外就跑,差点把紫薇撞翻,几个姑娘抱在一起,乱喊乱叫。

尔康不信邪,用火把一照,只见各个角落,披头散发的男男女女,全部现形,一个个影绰绰地站了起来,发出鬼哭狼嚎之声:

“呜……呜呜……”

“啊……啊……啊……”

众鬼就张牙舞爪地、行动缓慢地逼近过来。

紫薇、金琐、小燕子、柳红吓得尖叫着,往外飞奔。

永琪急忙护着小燕子,喊:

“小燕子,别怕,有我挡在前面,谁都伤害不了你!”

“大家不要乱!不要跑!”尔康急呼,气势凛然地说,“我要看看这些鬼,长得什么样子!生平没看过鬼,今天见识见识也好!”

尔康这样一说,永琪也大声响应:

“对!我也没见过鬼!今晚,我们的运气真好,可以大开眼界了!尔康,让我们照照看!”

尔康和永琪说着,两人就带着一股大无畏的精神,拿着火把,直送到一个鬼的面门上。只见那个鬼长发披肩,尔康就大吼了一声:

“看样子,你是个长发鬼!我先把你的头发胡子烧了再说!”

尔康就用火把去烧那个长发鬼的头发胡须。

长发鬼大惊,差点被烧到,急忙后退,嚷着:

“你怎么比鬼还凶?”

尔康怒喊道:

“我们已经是虎落平阳了!被追兵追赶,被强盗土匪偷抢……现在,还要被鬼欺负!这是什么世界?男鬼女鬼,你们通通上来吧!看看是鬼厉害,还是人厉害!”

尔康说着,就用火把,去烧那个长发鬼。

长发鬼闪避着火把,脚下一绊,居然摔了一个狗吃屎,顿时呻吟起来:

“哎哟!哎哟……”

尔康就一脚踩在长发鬼的胸口,大声问:

“你是一个什么鬼?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我再踩死你一次!”

长发鬼在地上打躬作揖起来,喊道:

“好汉饶命啊!我们没办法啊……除了装鬼,大家活不下去啊……”

“原来是些假鬼!”柳青大喊,“我就说,这些鬼连菩萨都不怕,也太嚣张了吧!”就回头喊,“金琐,紫薇!不要怕!是假鬼!”

“多找一些火把来,让我们把这些假鬼看看清楚!”箫剑也喊。

柳青、柳红不害怕了,大家在墙角找来许多火把。火把一一点燃,大家拿着火把一照,只见那些鬼,全是一些衣不蔽体的乞丐,个个披头散发,面黄肌瘦,老人孩子都有,看来非常可怜。长发鬼就跪在地上,磕头说道:

“各位好汉,各位女菩萨……请高抬贵手啊……我们已经三四天没吃东西了……我们都是一些没有家的可怜人啊……平常就去城里镇上要饭,晚上在这儿装鬼,混一个可以睡睡觉的地方,要不然,镇里的人不许我们住在这儿,要赶我们走,大家实在是没有办法啊……饶命!饶命……”

大家惊魂甫定,这才恍然大悟,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鬼。小燕子害怕心一除去,同情心就来了,瞪大眼睛问:

“你们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吗?通通都没有吃吗?真的吗?”

一个女鬼爬了过来,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对着大家又跪又拜:

“可不是!又冷又饿,孩子又病了,眼看就快死了……姑娘!请行行好……赏一口饭吃吧!”

紫薇回头就喊:

“金琐!我们马车上不是还有干粮吗?快去拿来,还有那些药材,都拿一点过来,还有,拿几件用不着的衣服过来,还有……棉被也抱两条过来……”

“是!”金琐往外走。

“我陪你去拿!”柳青说,打着火把给金琐照亮。

那些鬼喜出望外,全体爬了过来,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

“男菩萨!女菩萨!活菩萨!皇天菩萨!救命菩萨!”

结果,大家把车上的米、干粮、棉被、衣服……都搬进了破庙。

一会儿以后,庙里已经生起熊熊的柴火。柴火上,煮着一锅香喷喷的饭。众乞丐围着火堆,坐在那儿,个个身上,都披着小燕子等一行人的衣服,嘴里,狼吞虎咽地吃着干粮。两条棉被,盖着几个老人和孩子。

尔康等人忙得不亦乐乎。柳青、箫剑不断把新砍的柴火送了进来。

尔康、永琪不停地把马车上的米、玉蜀黍、红薯等东西搬过来给大家。

紫薇忙着分配衣服给大家。

柳红、金琐拿着药膏,在给几个身上有伤口的人擦药。

小燕子干脆拿着钱袋,分发银子给大家,嘴里还潇洒地说:

“这些银子,本来已经丢了,假若我和箫剑不去抢回来,根本就没有了!现在,分给你们这些可怜的人用,总比给那些赌鬼抢去好!”

乞丐们烤着火,吃着干粮,盖着棉被,穿着衣服,上着药,领着钱……个个都是一脸的不敢相信,嘴里不断地喊着:

“男菩萨!女菩萨!活菩萨!救命菩萨!皇天菩萨……”

这晚,轮到柳青守夜,他坐在庙门口,仰望着天上的月夜,觉得有点凉意。

忽然,有件衣裳披在他的肩上,他一回头,接触到金琐温柔的眼光。金琐递上一杯热茶,柔声说:

“好冷!喝点热茶,一来可以暖暖身子,二来也可以提提神!”

柳青接过了茶杯,金琐就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还没睡着?”柳青问。

“睡不着!大概在庙里睡觉,还是不习惯吧!我看小姐也睡不稳,倒是小燕子,睡得好香,还打呼呢!”

“小燕子就是这样,天塌下来,她也不会烦恼,像个男孩子一样!”柳青一笑,“紫薇就不同了,想得多,想得细,又比较敏感……失去那个‘老爷’,小燕子伤伤心就过去了,紫薇大概是忘不掉的!”

金琐仔细地看柳青。柳青一怔:

“干吗这样看我?眼光怪怪的?”

金琐就诚挚地问道:

“柳青,你还在喜欢她吗?”

“喜欢谁?”柳青愣了愣,逃避地问。

“不要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了,你怎么瞒得过我呢?”金琐说,“我一直都知道,你好喜欢小姐!现在,你还是那样喜欢她吗?”

“哈!”柳青看看天空,“今晚月亮很好!”

“我不跟你谈月亮,我又不是小姐,能够背一大堆月亮诗出来给你听,你也不是尔康少爷,可以背一大堆诗来响应她!我问你这句话,是因为我心里好难过,有个疙瘩一直拴在那儿,我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也没有亲人可以听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金琐叹了口气。

柳青关心起来:

“什么事情那么严重?”

“我跟你说,可是,你不要告诉别人!”

“是!”柳青郑重地看着她。

金琐就坦白地说出了心事:

“你知道,小姐本来把我许给了尔康少爷,但是,几个月以前,她和尔康少爷告诉我,这个许配不算数了,因为,他们不要耽误我……尔康少爷说得很坦白,他说,他全部心思都在小姐身上,没有地方可以容纳我!”

柳青一震,不禁深深地看着金琐,专注起来。

“当时,我像被雷打到,觉得整颗心都被掏空了,活不下去了!那时,好想来投奔你和柳红!可是,想想,我和小姐从小在一起,离开她,我太心痛了!所以,我就勉强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我觉得我也想通了,想开了,但是……”

柳青明白了,接口:

“但是……尔康在你心里已经生根了,要你砍断这条根,你会痛!你整天和他们在一起,避不开他们,只能痛在心里!”

“你明白了!”金琐震动地说,注视着他。

柳青就凝视她,非常真挚地说:

“这个事情,除非你自己救自己,没有人能够帮你!让我把我的经验告诉你,心痛的感觉,是一种过程,你会度过这段时间的!等你度过了,你会豁然开朗,觉得天地很大,没什么了不起!”

“是吗?”

“是!”柳青点点头,看看天空,沉吟地说,“我的心事你知道,你也看出来了!但是,你看看现在的我,多么潇洒!我跳出了那份自私的、想独占的感情,再来和紫薇、尔康做朋友!因为他们两个都那么好,我喜欢他们两个!非但没有排斥,没有醋意,反而对他们充满了祝福的心!当我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我就一点都不痛苦,我以得到他们的友谊和信任为荣!”

金琐眼睛发光地看着他:

“是吗?你已经不再苦恼了?”

“一点也不苦恼,我把一份‘小爱’化为‘大爱’了!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你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如果得不到一样东西,还要死乞白赖地赖着那样东西,未免太没志气了!得不到的东西,我们还是可以站在欣赏的角度,去欣赏它的美好!”柳青一甩头,“男子汉就是这样!”

金琐看着他,但见柳青脸上,那股男儿气息,散发着光彩。她托着下巴,深思起来,半晌,才说:

“跟你一谈,我也觉得开朗了好多,我应该跟你学学!”就学着柳青一甩头,有力地说,“小女子也该这样!”

柳青欣赏地看着她,两人对视,那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就把两人的心,微妙地牵系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