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一会儿，仿佛终于消化了这个信息。

秦可颂笑了，笑的很温柔，很体贴，还有——很职业。

笑得一脸懵逼的郑炜毛骨悚然。身为发小，他很熟悉这种笑容，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秦可颂走过去，拿过钟梦琪手里的本子，重新翻了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很好看，有种习过多年书法的书卷气：“这家医院是秦风旗下，我已经联系了院长帮忙照顾，我的助理大熊也会在这里看着。等她醒了，过几天我亲自给她道个歉。只不过现在还有个会议，要先走了。”

钟梦琪愣了愣，她听得出来，这是百分之百的谎话。

原本今天下午探班的行程就已经定了，秦可颂不可能会有什么突然的会议，这纯粹就是想走人了而已。亏她刚刚还偷偷联系了记者，想拍一拍秦可颂和她一同进出医院。医院可是一个敏感的地方，要是花点手段发挥一下，占个几天的热搜都不在话下。

可是人家已经安排的这么周到了，她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只能装作很大度的样子说：“还道什么歉，原本就是这丫头在训练的时候偷偷躲起来玩手机。”

郑炜疑惑地插话道：“你们这不是一般去了就把手机收了吗？”

钟梦琪眼睛还在秦可颂身上，却也不得不应付着郑炜这边解释道：“我们这一季和去年的最大区别就是主打深挖学员们私下的样子。而且，后面还有很多和游戏、App厂商的合作，所以并没有没收手机。”

郑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

秦可颂那边却是一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淡漠样子，看来，是真的想走了。

钟梦琪只好顺着之前的话，极不情愿地往下说：“如果前辈还有事情的话，您就去忙吧，这边有我们的人就够了。”

秦可颂：“好。”然后居然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炜懵逼了一下，立刻“诶诶诶诶”地喊着追了过去。

剩下满脸“给我老实点”的助理大熊和“真不甘心啊”的钟梦琪，小眼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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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炜从住院部走到停车场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一看周围没人了，终于忍无可忍拽着秦可颂好几万的高定衬衫把他怼到了消防通道训话。

郑炜手指都快戳到秦可颂眼镜上了，凶狠道：“我说你搞什么东西？！是你巴巴在找人的，我连公安部都惊动了。现在找到了，你就问个年纪就完了？你特么是查户口的？查完了就完了？别以为长得帅我就不敢削你啊！”

秦可颂用手背扶了扶滑下去的眼睛，没有说话。

因为刚才的事情，他现在对有楼梯的地方，有点心里排斥。

郑炜琢磨着秦可颂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试探着问：“怎么，她不是你要找的人？”想来想去，大概就是这个可能了吧？

秦可颂说了句很玄妙的话：“我找的是她，可她却不是我要找的人。”

郑炜：“……”

郑炜沉默了好一会儿，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说道：“你的博士学位在哪里买的，我也想去买一个。顺便，我想建议你回小学把语文好好学一下。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特么人类听得懂的吗？！”

这是跟谁玩意识流呢？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诶，不对，这货的小学后来也是在英国念的……

秦可颂心里满是无奈，尽量用郑炜能听懂的语言解释道：“我只是，以为她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然后现在发现，并不是。”

郑炜有点昏：“不是，怎么还有第三个人呢？而且你怎么就又知道不是了？”这剧情还越来越复杂了？怎么言情一下子就变成悬疑了？很跳戏阿。

秦可颂低沉地说：“因为……她已经死了。为了救我，死在火场里。”

气氛瞬间凝固。

郑炜迟疑道：“是你爸爸葬礼那次？”

秦可颂轻轻地嗯了一声。

十九年前，秦可颂父亲的葬礼，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他给远在海外的妈妈打了无数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直到听到了关机的反馈，七岁的他终于崩溃了。

他把自己反锁在别墅的地下室内。听着楼上的动静慢慢从喧哗到了平静。

直到四周火起，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可地下室的门却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是那个女孩，从气窗爬了进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身材更高大一些的他推了出去。

再然后，一声带着热浪的轰鸣巨响，他的手抓了一个空，被爆炸的冲击席卷着飞出去撞到一块石头上，失去了意识。

山火烧了三天三夜，连带着旁边的孤儿院一起化作了焦土。

就像那个女孩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甚至连名字都他都不知道。

郑炜：“……”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他有点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秦可颂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是24岁左右。这个郑晓芊虽然长得像她，但是年纪太小了，不是她。而且，她也不应该有别的亲人。她是个孤儿。”

郑炜看秦可颂的样子很难过，可他一个钢铁直男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好插科打诨道：“不是，老铁你近视度数最近是不是又加深了，19岁和24岁你分不清楚？！你这不是在浪费我时间吗？”那郑晓芊满脸的胶原蛋白，怎么看都是17、8岁的样子，任谁都不可能把她看成24！

可是秦可颂觉得自己很是有理有据：“那天在KTV，她穿的是服务员的制服。我心想，既然都上班了，那肯定就是研究生毕业之后出来工作，也差不多23、4了……”

郑炜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空口断学历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我上次给你说过的，我国平均学历只有初中，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秦可颂听了这话却来了底气，理直气壮道：“因为我觉得你在唬我。我还专门查了秦风集团总公司的人员统计，本科及以下只占百分之三。哪来什么的初中学历？”

郑炜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

俗话说，人无完人。

要说郑炜最大的缺点就是直男癌。

而秦可颂最大的缺点，那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了。

记得两人前几年刚进这个圈子，都没有拿家室当敲门砖，只想低调行事。郑炜还专门嘱咐过这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最好是能装成刚毕业的穷苦萌新，这样最能看清某些人的嘴脸。

秦可颂当时欣然同意了，然后第二天就开了辆上百万的捷豹F-TYPE震惊了所有同事。

据说这是他们家管家买菜开的车。

他也确实努力装穷了。只不过秦大少爷的认知上实在有偏差。

因为他认为，一个人再穷，也就到这个程度了……

再后来，郑炜心一横，反正总归最后也会被人知道的。干脆破罐破摔，回家抱着亲爹大腿哭了几天，终于从他那个首富二叔那里拉了一笔钱，和秦可颂那个从来都见不得宝贝孙子受委屈的爷爷一拍而合，成立了“关禾影视”。

对此，秦可颂毫无反应，甚至很奇怪，这么点钱，居然还需要抱大腿哭求？不就是一点零花钱吗？

总而言之，这要是放在古代，那就是“何不食肉糜”的一代昏君。

郑炜看着面前这个倾国倾城的昏君，重重地叹了口气：“陛下您开心就好。”

秦可颂：“……”？？？他在说什么？

郑炜：“算了，那我现在就问你一句，现在这个郑晓芊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秦可颂似乎停顿了一秒，才整理好思绪道：“既然她不是，哪里还需要什么‘怎么办’？”

啧啧啧，刚刚还一副以身相许的样子，现在就翻脸不认了，大猪蹄子。郑炜在心里腹诽道着，同时说道：“那行，那就是陌路人了。正好通知你一件正事——我打算找这个郑晓芊演我们下部戏的女二号。对，就是‘你’那个校花初恋。”

下部电影的男一秦可颂先生立刻就不干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郑炜：“五分钟之前决定的，你当然不知道。”

秦可颂：“胡闹！”

选角这种事情上，郑炜终于是显示出一个专业导演的执着，大声叫到：“我胡闹？！你看看那张脸！哪个十七岁的男生不想要这样一个初恋！看了这么久，没一个人比她更合适！”

秦可颂不说话了，他知道郑炜说得对。

他不得不承认，郑晓芊长了一张明媚清新的“纯美初恋脸”，清纯又不张扬，秀美而又含蓄。似乎每一个青春小说中的那些女主，就都应该是她的模样，她的味道。

可是……

秦可颂：“我不同意。”

郑炜不乐意了：“老秦，我们认识二十几年了，合作这几年，谁都说我们是黄金拍档，你是最清楚我的。我拍电影，想选谁就选谁，谁来说都没有用！我三年前能找一个保洁小妹当女主角！我今天怎么就不能找这个郑晓芊当女二号！”

秦可颂目光深沉：“因为我不相信她！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郑炜语气故作轻松：“阴谋？没有吧？我觉得很有意思啊。”

秦可颂忽然严肃道：“你就不觉得太奇怪了吗？第一次见面，就让我——秦可颂，翻天覆地地找了她一个月。第二次见面，你甚至连她睁开眼睛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到就把她定下，让她当女二号。我们拍的不是宫斗片，一个剧组，有一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女一号已经够了。”

郑炜脑壳疼，扶额道：“……我们在说郑晓芊的事情，你怎么把钟梦琪也一起骂上了？”

钟梦琪不是什么好人，这一点郑炜是知道的。但是他一向只看业务能力，加上钟梦琪流量大，年纪外貌也都合适，就定下了。

郑晓芊确实是他一时兴起，但是他对自己的决定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或者说，他非常相信自己那种野兽般的直觉。他觉得这个郑晓芊可以，她就一定可以。

秦可颂：“反正我不同意你这么草率定下着了一个连百度都不知道的人，当‘我’的初恋。”

郑炜眼珠子一转：“那要是百度知道她之后，是不是就可以了？”建个百度词条好像不收钱，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秦可颂：“……”

在男主正式罢演之前，郑炜强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好好好，这样吧。反正电影还要好几个月才会开始筹备，我们就已现在这个节目为界。只要这个郑晓芊能从这个破节目里面不被淘汰留到最后，成功出道，就证明她是有实力的，你就必须听我的？怎么样。”

秦可颂眼中有黑色的风暴掀扬着，他很不喜欢现在的剧情走向，太不受他控制。但是，最终还是妥协了：“成交。”

总算是谈了好了，秦可颂整理着被某个粗人抓皱的衬衣，郑炜推开楼梯间的门。

门外，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女孩，正站在那里，眉目平静，等候多时。她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深紫色，就像是最深的黑夜中流淌着静谧星光的紫水晶，让人难以忘怀。

秦可颂：“……”

郑炜：“……”

几人相视无言，很是沉默了一阵子。终于，秦可颂率先开口：“不好意思，害你受伤了。”为了掩饰内心的复杂，语气显得很是公事公办。

郑晓芊笑了笑：“没关系，反正……”

她心想，反正，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你打破头了。只可惜，没有被秦可颂听到。

“反正什么？”郑炜问，觉得她有点话里有话。

“我是说，反正也不是故意的。”郑晓芊转过话头，坦白道：“我也要向你们二位道个歉，因为我一直在偷听你们说话。从郑导演说打算找我演下部戏的女二号开始。不好意思了。”附带浅浅地鞠了个躬。

郑炜心想，还挺有礼貌。

哪知，郑晓芊继续说：“但是我想了想，你们说的都是关于我的内容，我听听也是应该的。”

这好像就不是很有礼貌了。

更不礼貌的还在后面呢——“哦，我还顺便录音了。录音，存档，上传了云盘。”她一边说，还一边晃了晃那台不断掉玻璃渣的iPhone 4S，明明很嚣张的行为，偏生她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附带真诚的表情和忽闪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乖巧，就是让人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郑炜：哎哟，人物复杂性又增加了，更心动了！

秦可颂：果然有阴谋！

郑晓芊低头看了一眼秦可颂修长的右手，他的手很好看，连白皙的骨节都透着精致的味道。那是她曾经紧紧牵过的手……

挥散那些不合时宜的回忆，她轻轻地问：“你的手好了吗？”

郑炜茫然：诶？手？什么手？

秦可颂右手的食指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仿佛她的目光带着实质的热度，烫到了他：“好了。谢谢你的创口贴。”

郑炜继续茫然：啥创口贴？这两个人那天在KTV到底做了什么？

“不用谢。”她抬起眼眸，紫水晶般清澈的眼睛对上秦可颂深沉的目光，声音清澈而柔软：“还有，你不要紧张。你在楼梯间听到的是你自己的声音。超级星饭团的语音提醒而已。”

“什么？”这倒是秦可颂完全没想到的。

超级星饭团？那是什么？

郑晓芊笑了笑，两个小小的酒窝以及一双动人的眼睛，和他遥远的回忆是那么的重叠：“我们下部电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