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殷云扶没有多么将池烨霖放在心上呢，看她这个样子，又哪里像是对池烨霖一点没有感情的样子？

她的视线从用的身上挣脱出来，阴阴郁郁的目光落在了身后不远处的池烨霖身上。

池烨霖还不断朝着这边死冲，想要飞蛾扑火，赶过来送死，只可惜那张破破烂烂的棺材板就那么死死挡着不让棺材板过来。

她脚步稍稍移动了一步，就感觉右臂小臂处疼得厉害，看了一眼，殷云扶原本握着她肩膀的那只手此刻早就滑落到她的小臂，却仿佛鹰爪一般，死死地掐住了不松。

万婉阁一怔，竟察觉到殷云扶拉着她的手还往自己的胸口的方向送了送。

这一个动作，让万婉阁握着殷云扶心脏的万婉阁心头都是一震，忍不住颤了颤。

殷云扶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她手里的那颗心脏还是属于旱魃的冷冰冰的那颗，微弱跳动着，马上就要停止了。

可模糊之间，她似是又察觉到一丝不同，手腕上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还在一点点收紧。

万婉阁细细一感觉，后背就起了一层白毛汗，“你、你用你的血管……”

殷云扶再冷眼看万婉阁的时候，万婉阁都被看得一抖。

她死活没想到，殷云扶竟然这么狠。

“你给我松开！你把血管松开！”万婉阁被殷云扶恶心到了，殷云扶竟然操控着自己的血管缠住了她的手腕。

等她恶心劲儿一过去，又觉得快意，谁能知道殷云扶会被她逼到现在这样的情形。

可快意不到几秒钟，她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的血液、她的灵力……

她全身的血液都朝着手腕被血管缠绕的地方奔涌而去，身体一阵阵发虚，缠绕在她手腕上的血管越来越紧，那些灵力流失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已经不是发虚，而是空到发痛了。

“殷、殷云扶……”

“放过我，我们停手，好不好……”

她原本涌起来的那点子同归于尽的勇气，到真的要死了，就又像是一股飞烟，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会死的，再、再这样下去，我们都逃不脱的……”

“你怎么不说话？你知道你要死了对不对？！你要灰飞烟灭了对不对！你说话！”

她说着说着就变成歇斯底里的尖叫。

殷云扶终于看了她一眼，“输的是你。”

万婉阁瞪大了眼睛，嘴唇抖了抖，“我……”

她眼睁睁地看着殷云扶身上涌起金色的火焰，迅速地着起来，将她吞没。

而或许是因为那金色火焰的缘故，淡金色的光芒迅速席卷了整个黑洞。

众人的视线里，那强大到不可企及的黑洞剧烈地摇晃起来。

万婉阁七窍流出鲜血，身体一寸寸粉碎，“殷云扶！殷云扶你身为旱魃，却不走尸道，非要凑到人道上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不会的！……”

就像是她，明明走的是堂堂正正的人道，却非要往尸道上面凑，才落得这么个下场。

“他们都不会放过、放过你……”万婉阁指了指下面。

她口中的他们，指的当然是整个地球上的人类了。

殷云扶听了，却是一言不发，往后如何，连她自己都说不好，这些人最后又会怎么待她，她也说不好。

但她很清楚的是，有些人不能死。

她本来就是一根筋的，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到现在也就有了那么一点点，她握在掌心里，就不会允许万婉阁再拿走。

她也不理会万婉阁再说什么，反倒更用了几分力气。

万婉阁都不敢相信殷云扶现在还能使出力气来，眼睁睁看着殷云扶用一分力气，头发就白上一分，几秒钟过去，殷云扶也已经白得跟个纸人一样了，黑洞紧紧地攀附着她的皮肉，眼看着就要将她整个人都吃进了肚子里。

而她整个人也已经碎成了一片齑粉，再一碰，立刻就要四分五裂。

谁都不落到什么好。

“殷云扶……”这一刻，万婉阁彻底散了心气儿了，也不说什么怨恨不怨恨的了。

她怕死，她不能死。

她从小是金尊玉贵地长大的，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一心只想着得道成仙，为的不是证道，而是能够长寿，长长久久地享受这世界的繁华。

说起来她也算是尊贵之极了，又怎么能死在这个地方？怎么能死在一只旱魃的手里呢？

万婉阁这个时候不关心殷云扶死不死的了，她是玉瓶，殷云扶就是一块瓦片，殷云扶能死，她却不能死。

她回头去看身后的那道白色裂缝。

升仙……她要升仙……

只要她一着急已成仙，别的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长生才是最重要的，她要长生，她要长长久久地享受这些荣华富贵。

她这一次算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想要从殷云扶的胸腔里抽回自己的那只手抽了一下就发现缠绕着他手腕的那些血管，似乎紧紧的缠绕住了，一点点都拔不出来。

反倒因为她这么一拉扯，原本就脆弱的身体变得更加松脆，半边身体都被扯开了一点点。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又再尝试了一下，不行。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用了一把子力气再尝试了一下，还是一点都拔不出来，这一下她彻底慌了。

“殷云扶！”她尖叫起来像是一头大公鸡似的，一声又一声的喊着面前人的名字，怨恨的尖叫着，最后是求饶的，放弃了所有的尊严，眼泪鼻涕混成了一块，糊成了整张脸。

“你快松手啊，我真的撑不住了，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殷云扶，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人最明白的就是自私自利，最会做的也是自私自利，你一个旱魃倒是着急给他们出头呢，命即天定，原来这话一点都没错，当年你为黄帝做了那个马前卒，今日你还要为这些人做这么个马前卒，我是真想要看看你的下场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急吼吼地说出这么多话来，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有许许多多的灰跟着她的声音一起喷溅出来，声音早就不成样子了，可又字字分明，让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殷云扶闻言，却只淡漠地笑了一声。

当日她为黄帝做那个马前卒，也是心甘情愿，今日她站在这里，同样是心甘情愿。

她只是不解天道为何抛弃她，不解黄帝为何用过就丢，但如今也就都明白了。

人不仅自私，而且还分了远近亲疏，还分了利多利少，她当然是远的那个，利少的那个。

她看明白了，疑问放下了，这些于她也不重要了。

她轻笑一声，这一声笑，带动了胸腔中的血管，牵扯到万婉阁的小臂。

“轰隆！”

好似天落惊雷，又好似闷闷不出奇的一声，万婉阁整个人分崩离析。

灰一扬，吹散了，再也不见万婉阁的踪影。

殷云扶却也跟着倾覆，黑洞瞬间淹没了她的身体，没过她的口鼻，在彻底淹没她之前，殷云扶却隐隐听到了底下传来一阵阵悲声，满城尽青衣。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剩下这十多亿的人口，有青色衣服的，就披在身上，没有的，就借了一根带子绑缚在头上。

这是破元观弟子服的颜色。

他们手里还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大概在前面那一秒的时候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和挣扎，现在却都僵立不动了。

殷云扶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跪倒在地，痛哭出声，更多的是看着她的方向无声流泪。

孰善？孰恶？

孰道？孰魔？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天要收她，不如逆天。”池烨霖缓缓吐出这一句，通红的眼睛，竟慢慢平淡了。

黑洞逐渐将殷云扶最后一抹颜色也吞噬干净了，下一瞬，白色缝隙彻底分崩离析，声势浩大的黑洞也紧跟着缩小回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原本翻天覆地的世界重新平静下来，却也有一些不同了。

已经开始修炼的人都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多了许多的灵力，身体迅速地变得充盈起来，心却空落落的。

大部分人都呆跪着不动。

有几个性格直爽的，什么也没说，狠狠地磕了个头，“我从小还没跪过什么神仙妖怪呢。”

“拜师了，师傅既然没反对，那就是认下我了。”

“行了，师弟们，继续干活了！赶紧的，还得迎接师傅回来呢！”

大家言笑晏晏的，好像真的就被万婉阁说中了，人都是重利又自私的，既然已经活下来了，也已经得到了修炼的法门，殷云扶活不活，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

可真的去看这些人的眼睛，又觉得这一双双眼睛太红太黑太沉，那里面明亮的光让人不敢逼视。

……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殷云扶好像彻底消失在了那个黑洞中，黑洞也消失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留下地球上那满目的疮痍。

每个人都在铆足了劲儿恢复民生，恢复21世纪的工业系统，也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街上经常能看到不少飞天遁地的身影，不像是工业系统的世界汽车火车那样的情形了。

有的时候还能看到水火在半空中相撞，就有穿着制服的人出来喝止。

这些人又跟俗世的警员不同，穿着窄袖的长袍，衣领处别着一朵红色的彼岸花。

围观的修士们看到，有不服管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管东管西的，现在倒是什么都要插一手了。”

可也有拥护这些人的出来反驳：“怎么这么说呢？世界总需要秩序，大家都是为了更好地找殷掌门回来。”

“就是，人家都埋着头干实事呢，反倒是你们，忘恩负义。”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闻言，只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他没说话，反倒是另外有个年纪更小点的看不过去，“呵，打着掌门的名头，倒希望掌门回来的时候，这个彼岸花真的能对掌门言听计从。”

“我们能修炼，托的又不是这些人的福，我张千军只认殷云扶一个。”

有人出来拉偏架，说了一句：“看在彼岸花现在还挂在头号的那个任务的份上。”

彼岸花是在黑洞日两天以后出现的一个组织，说是组织，更像是一个平台，一开始就是为了联络四方，方便灾后重建，更是为了找回殷云扶。

一开始只有十三个成员，将“找回殷云扶”设置为第一任务，伴随着时间不断流失，和持续的没有殷云扶的消息，他们也逐渐意识到想要找回殷云扶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殷云扶自己不回来，凭借着地球现有的科技力量和他们现在的修为水平，实在很难将殷云扶找回。

不过他们到没有气馁，反倒将这件事情当成一项长长久久的事业来做了，将这个任务不断细化，反倒有了做事的样子。

有着共同的信念，又有了脚踏实地的做事劲头，彼岸花迅速聚集了好大一批志同道合的人。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彼岸花已经发展成现代第一任务发布平台。

一开始是只有十三个人，其他人大多也是为了来帮忙找殷云扶的，可是伴随着来找彼岸花发布任务或者接任务支撑生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在整个灾后重建中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大，彼岸花的成员自然也不可能再局限于十三人。

到现在，彼岸花成员已经多达500人，看似不多，其中却有100人都是一等修士。

一等修士指的是在黑洞日那天第一批修出气感的，当时大多数人还都懵懂，能修炼出气感的总共也才多少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在黑洞日之前就修炼出气感的，这就更是万里无一了。

现在他们手里还没有能够精准测试修炼天赋的东西，但是经过那一天，大多数人就已经看出来了，第一批懵懵懂懂就能修炼出气感的，到几个小时以后，大多就已经成为能够支应一方的领袖。

也是因为这些苗苗，才能够为华夏大地存下这么一片火种下来。

彼岸花能够拥有这样一批人物，在整个灾后世界的地位和实力不言而喻。

可时间长了，也有人心里存了几分隐忧，不说外人，彼岸花内部就有几个已经开始担忧会不会有人生出什么不该有的野心来。

他们中几乎所有人都是殷云扶的死忠，实在看不得一个月时间不到就有人忙着揽权的。

不过就算有人想要揽权，现在也不敢做，怕是想也还没想到这头上。

只有极个别几个人察觉到彼岸花势力扩张太快，心底已经有了几分隐忧，不管现在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彼岸花已经成了灾后新兴的第一利益集团，有了利益，就有人动心，一日不动心，两日三日还不动心吗？

外头那些看不惯彼岸花如此行事的人，也有不少就是抱着这样的隐忧的，却没有遏制彼岸花实力的办法，顶多就是创办个跟彼岸花差不多的平台。

就这样，又出现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帮会，又有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工会。

摊子越铺越大，资源却是贫瘠，修炼的好处就像一块浓香四溢的肉骨头吊在所有人面前，可灵气灵宝灵药却全无头绪，灵气复苏让人狂喜，修炼得深了，修士们才逐渐体会出修行不易。

弱肉强食、资源抢夺、你死我亡。

长生一路，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过去的只有那么几个，其余全部都掉下桥去了，这些掉下去的人只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新的世界，该有新的制度，没有经验，没有铁腕，眼前血茫茫一片，可不就只剩下争抢和厮杀一途了吗？

世界平稳了几日，灾难刚平息下去，却逐渐又有了人祸的苗头，而众人一致的精神领袖身死不见，眼看着事态一日比一日焦灼，刚平稳了几日的世界就要重新动荡起来，有见识的就想要将破元观抬出来。

殷云扶虽然死了，她却留下了徒弟的。

可惜池烨霖情况也不见有多好，从黑洞日那天受伤以后，他的伤势就反反复复一直没好过。

这里面的消息并没有瞒着外人，外界的人也都一清二楚。

大家也都记得黑洞日那天池烨霖说过的话，也大概猜测他的身体估计是不中用了，就算在那天侥幸捡回来一条小命，却也不是什么长寿的命格，又不能修炼，伤势又不好，破元观的传承都要断了，根本没办法再站出来做一个领头人。

事情发酵到近几日，局势越发不稳，人心也是越发浮躁起来，曾经的战友加入了不同的团队，时日还短，却逐渐反目。

原本不敢冒头的几个也终于忍不住开始露出了一丝行迹。

众人还防着是不是自己身边就有那忘恩负义的，最后的结果却让人啼笑皆非，竟是几个大和国的在背后搅风搅雨。

那个岛国里的人本来就跟华国人长相类似，因近些年来华国逐渐强盛，也有不少大和国的人过来华国求学的。

这些人学了一口流利的华语，倒是全用来挑拨离间了，一个个在大鱼的各个直播间里卖弄口才，因着现在人才凋零，没有什么人能用，也还真的就没发现是这么几个学生在后边弄鬼。

这件事情之所以会被揭破，还是因为池烨霖。

他们一开始还一味地挑拨彼岸花和其他几个大公会，公会和普通平民之间的关系，这一招也确实非常奏效。

普通平民无法修炼没有法力，正是惶惶不安的时候，即便有着政府的抚恤救济，他们也并没有受到修士的冒犯，可他们心里到底是没底。

要说他们现在最相信谁，第一还是政府，第二就是殷云扶了。

华国政府在这一次天灾面前再一次展现了过人的应对能力，五千年的传承，一排排的士兵，都流淌着厚重热血。

殷云扶虽然是修士，却在一众修士中地位超然，有拥有着强悍的实力，还有一颗救世济民的心，这一切都在黑洞日那天他们亲眼见到了的，有殷云扶在，修士们就算想翻天，恐怕还真的翻不起来。

这些修士还算是殷云扶的徒子徒孙呢。

可政府那边是安定了，殷云扶这里却没有个着落，眼看着修士这一支队伍越来越壮大，网络上言论越来越激烈，风刮起来看起来竟没个停的时候了，他们心底自然越来越不安稳。

再这样下去，工会那边还没出事，平民这边就要暴动了，这些人却又矛头一转，盯上了池烨霖。

起因还在于那些修士将池烨霖抬了出来，虽然他们都清楚池烨霖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可池烨霖毕竟名正言顺，他是殷云扶承认的唯一弟子，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交代过的，要叫他继承破元观道统的人，即便心里知道池烨霖怕是根本承担不起，这股妖风刮久了，不说力挺池烨霖的人心里多么坚定，这几个大和国的人也都有些游移不定起来，心里也信了七八分了。

要是池烨霖真的出来，那事儿还不就真的平息了？

凭借着现在殷云扶在民众心中的地位和声势，也不用池烨霖真的做些什么，哪怕他出来露个面说句话呢，指定个代言人，那流言就平息了一大半。

要是他再平平安安地挑过了这副担子，说不定这些华国修士就真的要拧成了一股绳，到时候别说想要连根拔起，他们可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华国这条巨龙就此崛起了。

一想到这里，他们几个也就坐不住了，一坐不住，就出了昏招。

在微博上，在大鱼直播间里，总有人会提起池烨霖，他们也就跟着议论了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池烨霖欺师灭祖，明明是一句话的事情，他非不肯说，就是为了拿架子，也是为了消除殷云扶留下来的影响，以后这个世界就成了他的一言堂。

说池烨霖拿架子，这话已经不像样了，虽说大家最推崇的是殷云扶，但池烨霖当日做了什么，他们又不是瞎了没看见。再说池烨霖打着想要让整个世界成为他一言堂的主意就显得更加可笑了。

这些弹幕发出来的那一刻就有人骂开了，不骂别的，就是骂他们几个不长眼睛，当然也有可能是没长脑子。

【池烨霖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本来就是一家人，别人我管不着，反正殷掌门不在，我就听池烨霖的呗。】

【这不是池烨霖想要拿乔，是某些人想要逼着池烨霖不准他现身吧？】

【啧啧啧，我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