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积累的绝望

生命之所以会叫人觉得可贵,正是因为它的不可逆。

“死而复生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啦。”冷淡且桀骜不驯的声音响起,五条悟双手插兜,缓慢从阴影处走了出来,面色淡淡,以相当闲适懒散的神情扫视一圈,澄澈湛蓝的冰冷瞳眸注视着眼前健硕男人。

比起之前见到时,对方给人的感觉要更危险。

对于眼前的蓝眼白毛,就算是禅院甚尔这种从不会记住男人名字的人来说,也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谁。

毕竟——

世界上只有一个六眼。

纱奈注视着倒地不起的诅咒师,对方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乌青,要不是还有点用处,大概已经去见上帝了。

“你还好吗?”她问。

精神处于崩溃边缘的诅咒师抬起头,看到一张浓艳精致的脸,而对方明显是咒术师,诅咒师眼中透出希翼的神采:“救、救我!”

纱奈看向他脑袋上顶着的等级和名字。

姓名:???

等级:LV38

称号:返魂人偶师

性格:狡诈、胆怯、嗜钱如命

看起来就像是炮灰属性。

“你叫什么?”纱奈又问。

不远处五条悟和禅院甚尔已经对视上,只不过两人都没直接动手,感觉是眼神在厮杀。

诅咒师不敢回头看那个男人,明明没有丝毫咒力,却强的可怕。

别说是抵抗,他连动都不敢动。

这就是咒术杀手的实力?

“秋、我叫秋叶。”诅咒师开口,生怕自己会被丢下,慌忙道:“我愿意给你们一起走。”

比起被咒术师抓起来判刑,总比丢掉性命死亡来得好。

她又仔细打量起对方的脸,确定是个陌生的诅咒师,而不是咒回里出现的那个降灵婆。

纱奈抬头,禅院甚尔和五条悟之间的杀意已经抵达一个微妙的临界点,四周人来人往,而两人之间却形成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

礼小姐紧张不已,绕在甚尔身旁,一直不停的对着他说话,但显然没有咒力的甚尔是听不见她的话。

夏油杰冷静思考目前的状况,无论如何,不能让悟和对方在这种到处是普通人的场合打起来。

“我说——”纱奈忽然开口,笑眯眯的指着倒地不起的诅咒师:“甚尔君既然想要复活人,那么我们跟过去一起看看不是更好?”

甚尔刚嗤笑一声准备拒绝,紧接着纱奈开口:“你想复活的人无论成功与否,这个男人没用之后让我们带走,给你三千万。”

“美金。”她慢悠悠补了一句。

夏油杰正准备吐槽,结果就听见甚尔极为利索的声音:“成交!”

一场一触即发的战斗消失于眼前。

夏油杰和五条悟同时看向笑眯眯中透着浑然无害的纱奈。

这家伙……

还真是拿捏的死死啊。

并未成功逃离的诅咒师一脸不可思议,但碍于甚尔的压迫,头皮发麻的他只能带路。

一行人达成微妙平衡。

夏油杰走在中间,余光扫向禅院甚尔那种冷漠凶残的脸,到现在,他大概也能猜到禅院甚尔准备复活谁,不由的感叹道:“消除人们的执念,比消除咒灵还要困难啊。”

“嗤——”五条悟不屑的笑了。

愚蠢的人才会执着于复活他人。

在这个纵横交错的地下广场,无数的连廊形成四通八达的道路。

地下城也有类似于难民窟的地方,相当荒芜并且陈列破旧,就是那种几十年前废旧的列车站,或者是因为政府没钱而一直放着没继续施工的地方。

外表来看,四周是已经废弃的站台和店铺,破破烂烂的,连门牌都陈旧不已,铁路因为年久失修而生满铁锈。

头顶上的灯也时好时坏,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影子照在墙面上被拉得很长。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咒力,感觉很糟糕,普通人的话,大概会有一种胸闷喘不上气,感觉空气不清新而难以呼吸的感觉。

一个小型的帐出现在几人眼前。

“咒术真烂。”五条悟毫不客气的评价,连帐都布置不好,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躲避窗的勘察。

夏油杰左右看了眼,不得不承认五条悟说得对。

纱奈则在思考,为什么五条悟和夏油杰和禅院甚尔认识后,甚至清楚对方实力后,依旧没有产生剧情偏差。

难道还会被修正吗?

在没有听到提示音的日子里,剧情会以每天0.1%的频率被修正,所以压在纱奈心底的紧迫感一直都在。

“就是这里。”在三个咒术师,一个非人类的注视下,诅咒师停在了一个卷拉门的门口。

原本应该是居酒屋之类的店面,纱奈看到了店铺上已经发黄的门帘。

拉开卷帘门,里面的陈列和物件直接暴露出。

看清里面的东西,纱奈忍不住吐槽:“真是毫无美感,完全就是为了追求所谓的神秘感啊。”

巨大的水晶球,金字塔样式的摆件,还有缠满绑带的不明物,等人大小的人面狮身像,最离谱的是还有木乃伊和真人骷髅摆件。

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是不远的台子上摆放的容器散发出来的。

玻璃箱内还有动物尸体,浸泡在福尔马林内。

“有人类的尸体。”五条悟果断道,六眼把周遭的信息尽收眼底。

诅咒师打了个哆嗦,显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发现的。

确实,以他的等级也接触不到六眼这种级别的信息。

瞧见那人的模样,夏油杰淡定开口:“看样子绝对是有。”

“不、不是,我这些都是死人的,我都是医院买的。”诅咒师慌忙开口,生怕这群人把自己人道毁灭,特别加重声音:“我花了钱的!”

“诅咒师去医院购买新鲜尸体?”纱奈笑了起来,好奇的看向对方,那张脸看起来平平无奇,紧接着吐槽道:“真是充满嘲讽的冷笑话。”

“我有购买记录!”诅咒师当场掏出手机打开购买记录。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三人组凑过去,还真是购买记录。

沉默声震耳欲聋。

紧接着诅咒师就开始哭诉,可怜巴巴的:“我、我赚的钱都去买尸体了。”

夏油杰的表情十分诡异,看向那个家伙,一言难尽:“……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你,还是该吐槽你。”

“遵纪守法,但不多。”纱奈精辟总结。

诅咒师敢怒不敢言。

甚尔对于几人的行为相当冷漠。

走到里面,看清里面的构造,夏油杰皱起眉,眉心的皱纹变得明显,显然是生理性的厌恶。

在里屋摆放着一张床,类似于冰床,上面是一个女人。

禅院甚尔一路走来都是麻木着一张脸,直至看到这具身体,眼神中出现波动。

“这就是你所谓的购买来的尸体?”纱奈走过去看了眼,以她浅薄的医学知识来说:“这个死亡根本就没超过三小时吧?”

脑袋上有一个血坑,头发上沾满了血,黏糊糊的挂在脑袋上。

“是、是,这个女人昨晚从酒吧出来和人起争执的时候被打死的。”他刚说完,紧张的说道:“不是我弄死的。”

“如果身为诅咒师还需要用玻璃瓶才能把人打死,那你还真是没有用处。”五条悟用相当嫌弃的口吻说道。

夏油杰不得不纠正五条悟的说法:“无论什么方式,把人弄死都是不行的。”

总的来说,这是个死人,还是个死去的女人,所以并没有踩到夏油杰的底线。

“所以接下去呢?”纱奈问道。

诅咒师看向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玻璃瓶给他,瓶子很小,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对禅院甚尔并不惧怕,纱奈凑过去询问,当然她一开始也没觉得甚尔会回应自己。

“骨灰。”

诡异的是,对方回应了,更诡异的是这个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很显然这骨灰十有八九是礼小姐的。

而此刻幽灵状态的礼小姐神情震惊,看上去同样是出乎她的意料。

“复活她。”禅院甚尔冷酷无情的开口,而纱奈几人也好奇眼前的诅咒师是否具有能够复活他人的力量,所以并未阻止。

对方接过玻璃瓶后直接把塞子打开,白色的粉末喷出来一点。

他开始动作,拿出一个BJD女性娃娃咒骸。

咒骸上都是青色的咒纹,上面浮现出的咒力让人很难受。

他把一半的骨灰倒在那具尸体上,另外一半倒在人偶上。

嘴里念着奇怪的台词。

“像是骗子。”看了半天,五条悟毫不客气的吐槽。

毕竟空气中连咒力波动都没有。

但五条悟刚说完,异变惊现,诅咒师脑袋上的等级标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他的身体内好像有什么在不停的游走,衣服变得鼓鼓囊囊。

他身上的咒力在攀升。

LV40、LV52、LV65、LV70——

LV80!

一级咒术师水平!

但很快,他的咒力又迅速跌落,甚至比上升的速度更快,眨眼间变成了LV30,比一开始还低。

躺在冰床上的尸体产生动作,冰冷的手指动了动。

“动了?”五条悟第一个发现。

“真的复活了?”夏油杰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礼小姐。

很明显,礼小姐的灵魂还停留在原地,根本不存在“复活”这个可能。

诅咒师身上的衣服突然爆开,皮肤苍白的就像是挂着的一层皮,皮肤之下的血管清晰可见,黑色的虫子在血管中游走。

那些血管下一条条虫子在啃噬着他的生命力。

禅院甚尔可不会理会这人是用什么办法复活,他的目的仅仅是复活妻子而已。

咒术师额头上渗出冷汗,苍白的脸看起来随时都会死。

“咔——”

死去的女人突然坐了起来,脑袋上还带着血液黏糊的痕迹。

闭着眼,脑袋却转向禅院甚尔的方向。

真的复活了?

几人看向礼,她还是老样子。

禅院甚尔蹙眉,一步步走过去。

坐在冰床上的女人睁开眼,漆黑的瞳眸染上光泽,视线缓慢对焦,在看到走来的男人时,神情变得温柔:“甚尔——”

诅咒师气喘吁吁:“好了,你的妻子已经复活了。”

而他脑袋上的等级,也彻底定格在了LV30。

“我已经帮你复活了你的妻子,我要的报酬就是:帮我逃走,不能让我被这些咒术师抓到!”诅咒师一反常态,躲在了禅院甚尔的身后。

原来是打这种算盘啊。纱奈不知道该吐槽这家伙太看不起他们,还是该吐槽这家伙过于信任甚尔。

禅院甚尔并没有理会诅咒师的叫唤,视线落在坐在冰床上的女人脸上,女人面色温柔,眼神充满爱意的看向走来的甚尔

“甚尔——我好——”

话还没说完,禅院甚尔的手指已经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好、想、你。”

即使被人掐着脖子,死去多时的女人依旧像设定好的程序,没有丝毫恐惧地说出固定台词。

纱奈摇摇头,以冷漠的口吻说道:“人都要经历切肤之痛,学会放弃,积累绝望,一步步的认清现实,是实现自我还是彻底沉沦。”

严肃的话语还没坚持三秒,她又用着懒散的口吻说道:“啊,虽然话是这么说啦,不过是我的话也不会轻易放弃。”

五条悟和夏油杰不约而同的看她。

笑的温柔的少女说出可怕的台词:“就算是毁灭世界,我也希望重要的人可以活下去。”

“……真是危险的想法。”夏油杰点评道。

在三人闲聊的空隙,禅院甚尔再一次毫不留情的拧断了死去女人的头颅,即使脖颈无法支撑大脑,女人的嘴里依旧说着固定麻木的台词:“甚尔抱抱我好么?”

“甚尔,我好想你。”

而此刻,禅院甚尔的表情显然不太对劲。

比起接受妻子的死亡,这种一遍遍唤醒他痛苦记忆的行为让他整个人都陷入死寂,显得极为可怕。

松开手,脖颈被掐断的女人终于停止了声音。

身体像个破抹布一般被扔下。

禅院甚尔暴虐的目光投向诅咒师。

“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