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令人忐忑不安的道歉

他的道歉,让她既惊讶又忐忑还倍感压力。

许多福高一高二的时候成绩不好,而且由于太过于活跃,被班主任气称为“害群之马”,她周围的小姐妹们包揽了成绩单的最底部。但不论怎么说,她也没干什么犯罪违法的事,只是偶尔不那么遵守纪律罢了。

直到后来高三,妈妈曹爱芬病情严重住了院。曹爱芬独自抚养她十几年,从未叫过苦叫过累,也很少责骂她,就连她从前胡作非为也只是无奈地叹口气,不是不管,而是觉得并未逾越她的底线,她给她很大的自由。然而这一次的住院,却忍不住掉了眼泪,头一次在许多福面前哭着说起了她爸,这么多年的阴影不是不存在,如今说出来只觉得心里好受一些,女儿成绩怎样好,以后赚多少钱,她都不在乎,只希望她能过得平平安安,一生都福气满满。

许多福便是那次突然脑袋开窍了,趴在病床前哭得稀里哗啦,生怕一个眨眼连妈妈也没有了。之后,便一鼓作气考上了A大,还考上了一直以来向往的新闻系。

但是现在呢?她却只能缩在椅子上,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对面的梁红月浑身都是刺,她可不敢去挑战。

沈老师这次去暗访的事,基本上可以说完全被她弄砸了。

办公室里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只听到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许久,梁红月才叹了一口气,对沈军说:“帝景的事还是算了,你不必跟了。”

沈军还没说话,许多福就已经瞪大了眼,撑着桌子脱口而出:“为什么?”

梁红月斜了她一眼,扭头还是对沈军解释:“上头交待了,帝景的事咱们管不着,”说着又重重吐出一口气,似乎也吐出压抑在胸口的抑郁,“总编说了,咱们报社一直走到现在很不容易,罢罢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沈军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个字,许多福也自知理亏,只能闭上嘴巴表示隐身状态了。脑子里想到那天晚上那个叫潭哥的人,不是也说什么连市里都畏着他们几分吗?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有钱有势有狠劲了不起吗?还不是黑社会!还不是人渣败类!她一边画圈圈诅咒,一边垂着脑袋跟着沈军走了出去。

还没走出门,身后的梁红月又追上一句:“许同学,你好好跟沈老师学学,报社给你的实习机会你应该珍惜的!表现好的,以后还是可以留用的,但表现不好……”

许多福像被霜打的白菜似的,整个人都蔫蔫的,她可不想滚蛋,她还要奔赴在第一线呢。

回到自己的座位不停地刷网页,帝景的消息多是多,但却没有她想要的真正背景。正烦躁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头一抬,是送快递的。

她急急忙忙走过去,签字后从快递员手中抱过一个小盒子,不轻不重的,猜不出是什么。拆开,竟是她那件浅灰色的大衣,被整整齐齐地放在盒子里。

这不是她丢在帝景夜总会的那件大衣吗?她疑惑地皱起眉头,又瞥到了大衣旁边竟然是一个崭新的相机!是和曹爱芬买给自己的那款一模一样!

刚开始她还觉得又惊又喜,转念一想,又沮丧地放了回去,显然是那群黑社会赔给她的,她很是不屑一顾,不干不净的东西还是还回去的好。然而整个盒子里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许多福倒真的不知所措了。再去帝景一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可不愿意再看那些人的嘴脸了,表面上人模狗样的,其实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挨到了下班,许多福直接套上那件大衣出了门,而崭新的相机却被她锁在办公桌的柜子里,既然没法还也没理由用,那就不如锁起来干脆了。一下楼,她就下意识地去掏电动车的钥匙,摸了半天也没摸着,才突然想起来因为最近雪太大,曹爱芬特地打了电话叮嘱她不许骑了。

刚准备抽出手,却意外碰到了一张纸片,掏出一看却是她的名片,名字和工作地址都详细地写在上面了,难怪那群人渣知道她的名字和地址。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巴,指尖一转,刚要塞回口袋就看见名片背面赫然在目的几个字,龙飞凤舞的。许多福不由念了出来:“很抱歉,不知相机是否一样?”

她忍不住笑了,这是黑社会跟她道歉吗?还真是出乎意料啊。

曲起名片对准了垃圾桶轻轻一弹,白色的纸片儿就如雪花坠落一般埋入了泥土中。她拍了拍手,招了辆出租车去租房附近的超市买菜,室友蒋小满还等着她回去一起跨年呢。

这蒋小满说来也搞笑,家明明就在本市,却偏偏不肯回家,似乎跟家里闹了别扭。当初因为学校离报社太远,不得不临时租个房子,网上消息一发出去,就有人加了自己,那架势比她还急迫,只说自己租了一套房子,想找人一起分担房费,许多福就直接搬了进去。实习也好几个月了,蒋小满仍然一天到晚赖在家里,也没看到她正经工作过,问是不是还是学生,她又摇摇头,说早就辍学回家了。

真不知道她拿什么吃饭的。

而正在许多福在超市里挑选食材的时候,江城越正握着方向盘,双眼看着前方的路面,口中无奈地低吼:“老七!你能不能开你自己的车?我难不成成你专属司机了?”

排老七的杨义浩摇头晃脑地嚷:“老大,七弟我就喜欢你这车啊!再说我前不久不是伤了手吗?你忍心让我这个伤残人士自己开车吗?喂喂喂,去哪儿呢!左拐左拐,去帝景!有新来的漂亮MM等着我呢!”

“去个鬼!要去自己去!”

杨义浩吃了鳖,一肚子的牢骚没处发。他一直都搞不懂江城越,吃喝,偶尔还能去凑凑热闹,嫖赌,根本就挨不着边儿!旁人根本就看不出来他能坐帝景集团的第一把交椅!两年前,他因为替阮四爷挡了一枪,自此以后就平步青云,被一手提拔了上去。如今阮四爷周游世界潇洒快活去了,帝景所有的活儿全权交给了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混得风生水起,可却仍然是一副不动声色、冷冷淡淡的样子。

而且最近这两天,脾气明显爆了许多,以他的经验,肯定是需要泻泻火的,所以才努力地试图拖他去帝景,老六手下的演艺公司新来了不少美女呢。

可江城越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搭理自己了,杨义浩摸了摸鼻子,指着前边不远的超市说:“前面停,我去买包烟,等会我自己去帝景,你就回家抱着枕头睡吧!”

江城越瞥了他一眼,车子已经慢慢地停在了超市前。本来是准备等他下了车就走的,却因为看到车前一个稍稍有些眼熟的身影,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就忘记了所有的动作。

她的头发直直顺顺地垂在肩上,没有那晚卷发的娇媚,可这样看上去却格外得干净利落,甚至乖巧清秀。身上穿着的是那日丢在帝景夜总会的大衣,还是他遣人给送回去的,如此看来相机也该收到了。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视线慢慢落到了她的手上。本来肩膀上就挎着一个超大的包,现在手里还拎着好几大袋的东西,连招出租车都没法空出一只来。

他下意识就启动车子靠了过去,还没等他开门下来,就见杨义浩开了另一边的车门窜了进来,搓着手直呵气:“你怎么还没走啊?”

刚刚碰到门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垂下眸子淡淡地应道:“没事,不是说你自己去吗?”

“是啊,我是准备自……耶?前面那个,越哥,你看前面那个女的,是不是咱们上次在帝景门口看到的那个啊?”杨义浩指着前方许多福的身影兴奋地直嚷嚷,手还扯着江城越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着,“我记得你当时还看她好几眼呢,怎么,要兄弟我帮忙吗?”说着,他就吹着口哨准备下车,江城越来不及去拦,他已经小跑到许多福身边,嬉皮笑脸地说着什么。

这么一来,江城越反倒任由他去了,身子一放松靠到了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前方的两个人。

果然如此,她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脚下也是立即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杨义浩的神色带着深深的戒备,甚至,是厌恶。江城越揉了揉眉心,笑了笑。头一偏,看到了杨义浩落在座位上的烟,抽出一支就点火狠狠地抽了起来。顿时,车子里就弥漫了烟雾,他打开窗子透透气,一阵疾风顷刻窜进了车子里每个角落,温度很快就降了下去,却让他立即清醒了过来。

狠命地按了按喇叭,见杨义浩仍旧没有反映,他烦躁地探出头吼道:“杨义浩!你他妈的在磨什么洋工?赶紧给我滚回来!”

杨义浩正和许多福说得天花乱坠,还拉拉扯扯准备拖她上车,突然被江城越这么一吼,竟给吓去了大半个胆子,赶紧撒了手回头问:“越哥,怎么了啊?”

江城越坐回椅子上,干脆不再理会,一脚踩了油门,就从他们身边奔驰而去。杨义浩见他好像真的动了气,嚎叫一声“完了”,窜到一旁打电话给自己的小弟,许多福自然也被他抛到了一边。

仍旧处于茫然状态的许多福一直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车流之中,转眼就不见了踪迹。她还记得刚才从车子里探出头来的人,看上去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却是想不起来的。她提着袋子的手指已经被勒出深深的道子,她翻了个白眼,拔腿往回赶。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刚出超市没多久就冲出来一个神经病,上来就和她拉拉扯扯,亲密得仿佛两人才刚刚喝完酒一样,口中还不停地念叨他家老大什么什么的,她不把他当作撒酒疯的就怪了!

还是赶紧回去做饭吧。

她的手艺不能用很好来形容,而是应该用相当好!这归功于曹爱芬教导有方。小时候妈妈除了在邻居的粮食批发店里做出纳,还兼了好几份职,压根没有太多的时间照料许多福,于是她很早就学会了拿锅铲。

才停了一会儿的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如扯絮般洋洋洒洒的。本一头埋在电脑前打游戏的蒋小满突然叫起来,朝着厨房里的许多福直嚷嚷:“多福!多福!你快出来!”

许多福没空理她,翻炒着锅里的菜,只听到呲啦呲啦的响。

可蒋小满却压根不肯放过她,嗓门又大了起来:“你快来看啊,下面站着个大雪人呢!”

故作玄虚,许多福继续装聋作哑,直到最后蒋小满放出杀手锏:“竟然是你们家荣平!邵荣平啊!啊,太浪漫了……”

“啪”的一声,许多福一个不小心被油溅了一下,放下锅铲关了火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窗户上还蒙着水雾,她伸手抹掉贴过去看,果然是邵荣平!他靠在他银灰色的车子上,连伞也没打,落了一肩膀的雪花。

蒋小满努着嘴巴打趣:“赶紧下去啊,让他上来一起吃火锅,别把人家给冻着了,你不心疼啊!”

许多福给了一个白眼过去,嘴巴里呐呐道:“他又不是我的谁!”

的确不是,许多福还是单身贵族一个呢,连初恋都没有过。小时候那是太活跃,脑子里没有男女的概念之分,后来稍微大了一些,男孩子却都没有喜欢她这型的,上了大学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于是就碰到了追求者。

比如现在站在楼下翘首以待的邵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