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善舞回门这日晴空万里,天气甚好。她带着昨日辛氏帮忙准备好的回门礼,在辛氏和傅老爷的目光中,与傅家宝和和气气地走出了傅家宅子大门,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一坐进车厢,傅家宝立刻缩到了离她最远的地方。
林善舞也不在意,自己翻开一册话本看了起来。
昨天夜里她“审问”傅家宝如何得知她会武功一事时,傅家宝就供出了这本名为《饮酒江湖》的话本,说他所有对江湖武林的认知都是从这话本中得来的,后来还不情不愿地将他珍藏的第一册和第二册贡献了出来。
林善舞原本并不是很在意。毕竟武侠文学很早就有了,以这个时代的发展水平来看,会出现武侠小说并不奇怪。傅家宝在看过武侠小说后,猜测她是会武功的江湖人就更不足为奇了。
但是在将话本翻过几页后,她的想法就变了。
《饮酒江湖》开篇就以一个少年人天真的视角,引出了江湖武林的定义,及武林中占据极高地位的三宗六派,而随着少年人走出深山,踏入江湖,他结识了许多义薄云天的大侠,也见识了江湖中诸多阴险小人的鬼蜮算计,但这少年运气很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如果只是这样,那这不过是个少年侠客的冒险故事,但是叫林善舞惊异的是,这书中提及的门派与侠客,竟绝大多数都是她熟悉的,甚至连武功路数和成名武器,也和她曾见过或者听过的江湖传闻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世界除了她,还有其他从那个武侠世界穿越过来的?
林善舞翻回了首页,那上面写了著书人的笔名——月川先生。
月川,穿越?
林善舞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看来以后,她更要小心隐藏自己的武功了,这辈子她是绝对不会再踏入江湖的,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再修炼武功。但她现在的处境,不修习武功是不行的,否则没有了自保之力,在这个时代,她莫说独自出门,光是一个傅家宝,就足够她头疼的了。
在林善舞入神地翻看话本时,傅家宝则浑身不自在地动来动去,他昨日在柴房里睡了一宿,今早醒来腰酸背痛,可没等他找个家丁给按一按,就被林善舞拉着去给傅老爷认错赔罪。
傅家宝跟老头子对着干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憋闷过,此仇不报,他还怎么在乐平县纨绔圈里称霸第一?傅家宝眼珠子转来转去,开始思量该怎么在林父林母跟前告状。
傅家宝的心思林善舞自然听不到,不过她只需瞧一眼,就知道这人又心怀鬼胎。她嘴角微微一翘,不怕他起坏心思,就怕他有胆子想没胆子做,只要傅家宝敢动手,她就能理所当然地收拾他,看他能掀出几朵浪花来。
思及此,她放下手中已经看完的两册话本,掀开车帘打量外头的情况。
傅家大宅坐落在乐平县东北角,那一片全是富庶人家,穿过那一片地方后,马车便绕过市集,一路驶出了城门,往乡下乐平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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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在乡下是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但跟傅家可没得比。
近来乐平村人知道林家大闺女嫁给了县里首富的长子,眼红羡慕的不知有多少,听说今日林家女儿要带着夫婿回门,村里闲着的一些人就纷纷跑到了林家,一是攀攀交情,万一日后有求到林家的时候呢?毕竟人家女婿可是县里首富的长子;二是瞧瞧这首富长子是什么模样,回去也好跟亲戚朋友吹两句。
于是等傅家宝下了马车后,就被林家大门口乌泱泱一群人给吓了一跳。苍天!这该不会是林善舞娘家给她撑腰的吧?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却撞上了车辕,疼得他脸色都扭曲了一下。
“这傅少爷怎么脸色不太好?是嫌弃俺们人太多?”
“也是,人家堂堂大少爷,哪里看得起俺们这些泥腿子?”
村民们的嘀咕傅家宝没有注意,因为他看见林父林母从里头走了出来。
老两口先是冲着傅家宝打了声招呼,而后才对周围村民说道今日要招待女儿女婿,改日再请父老乡亲们吃喜饼。
这喜饼林家大闺女出嫁那日村里每家每户都收到了,虽说不是纯白面做的,但里头裹了糖馅,对这些村民来说可是难得的吃食,这会儿听见林家说要再送喜饼,自然都喜笑颜开地回去了。
而傅家宝,则在村民散去后,立刻转身伸手,声音做作得叫他自己都起鸡皮疙瘩,“娘子,为夫扶你下来。”
在林父林母的注视下,林善舞面色冷淡地矮身从车厢里出来。她瞥了傅家宝一眼,眼里透出些不满,在扶着傅家宝的手下车前,靠近他飞快说了句,“我只是让你好好表现,没让你这般殷勤。”实在太假。
傅家宝面上笑嘻嘻,心中却恶狠狠道:就是要越假越好,看爷恶心不死你!
林善舞没再说什么,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这才看清林父林母以及他们身后站着的人。
林父林母是典型的村里人,虽说是富农,但也不是不下地干活的,一身粗布麻衣,手上满是常年干农活的茧子,但相比起普通村民的瘦削,林父林母倒显得有些富态。
林善舞看了两老鬓上的班白,心道若不是知道两人跟傅老爷一样不超过四十五岁,她几乎以为这是两个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不过也正常,农人整天太阳底下干活,老得自然是快。
林善舞心里对林父林母是很陌生的,却不得不做出一副亲近的模样,行礼喊道:“爹,娘,我带着夫君回来了。”
说着看了傅家宝一眼,傅家宝这次倒还算配合,立刻拱手道:“岳父岳母安好。”
林父林母虽说有些不喜这个女儿,但是看见出嫁的女儿带着女婿回来,也不由有些动容,齐齐笑道:“好好好,快不必多礼,快进来。”
跟在林父林母后面的人也上来打招呼。
林善舞一一看过去,分别是林家长子林善才,次子林善勇,以及他们的妻子,两个女人带着三个娃娃,再后面,则是身形娇小的林善睐。
林善舞带着傅家宝走进了林家。林家的宅子外围用竹篱圈住,大大的院子里一边种着瓜果一边起了间屋子做灶房。
再往里走,便是六间屋子,一间放杂物,其余五间则是林家十一口人的住所。不过现在林善舞嫁了出去,她那间屋子便空了出来,听说是要给林家的小孙女住。
林善舞他们出门时并不算早,马车一路从县里过来,到乐平村时已经快要正午了。刚好林家也煮好了饭食,一行人便热热闹闹地在堂屋坐下来吃饭。
为了迎接新婚的女儿女婿,林家这桌子菜也是精心准备了的,鸡鸭鱼肉都有,味道还都十分美味。
林父对着大女儿只是稍稍和气些,但一说起小女儿林善睐便红光面满,他夸赞道:“女婿你可得好好尝尝,这桌菜都是二丫头做的,她别的不会,一手菜倒是烧得极好。要是她能……”他这话说一半就顿住了,转而招呼傅家宝吃菜。
虽然林父没有说出口,但桌上大多数人都明白,林父可惜的是林善睐没有嫁进傅家。
林家两个儿子面对林善舞时态度也显得有些平淡,毕竟当初大丫为了嫁到傅家,可是把全家都给得罪了。
林母看了眼旁边乖巧坐着的小女儿,再看看俊俏又和气的傅家宝,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对着眼前这个大女儿,态度也就显得有些僵硬。
他们不热情,林善舞倒乐得自在,毕竟她不是林大姑娘,对这些“家人”也并没有感情,要她一直装作林大姑娘的样子,也很累。
而这桌上诡异的气氛,傅家宝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正专心致志地演戏,一会儿给林善舞夹菜,一会儿对她嘘寒问暖,如果不是林善舞始终面色冷淡,他几乎要握着她的手来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
这桌上气氛本就不热络,再加上傅家宝这一番显得十分做作的小意殷勤,就更显得怪异了。
林父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说道:“让大丫自己吃去,贤婿,我让善勇打了两壶酒,咱们翁婿多喝几碗。”
未料听了这话,傅家宝却手一抖,小心看了林善舞一眼,才道:“小婿酒量不行,怕岳父见笑。”
林父摇头笑道:“哪里有男人不爱喝酒的,来,干一碗!”他早听说过傅家宝是个好酒的,因此为了招待女婿还特意多花钱买了县里上等的好酒。
却见傅家宝又看了林善舞一眼,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酒碗,他捧着碗仰头喝下去,宽松的袖子往下滑,那手上青青紫紫的淤痕顿时就暴露在林家人眼中。
他放下碗,看见林家人疑惑惊讶的模样,立刻捂住了自己的手,又畏惧地看了林善舞一眼,才“慌忙”解释道:“你们不要误会,这都是我自己摔的,绝不是娘子打的,娘子怎么会打我呢?”
他这话一出,林家人的面色更古怪了。
傅家宝见状心里暗暗得意,这可是昨晚本少爷在柴房里找藤条抽了许久的,林善舞,本少爷就不信这出苦肉计还扳不倒你!
林父早就注意到傅家宝频频看向林善舞的动作了,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又是惊讶又是生气,当下便问林善舞道:“把你嫁进傅家是相夫教子的,你怎么能……”
林善舞咽下嘴里那口肉,施施然道:“爹你误会了,我在家里连桶水都提不起来,夫君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任由我欺负?这伤是昨日夫君去逛窑子,被公公给打的。”
逛窑子!
这下子,林家众人看向傅家宝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打死傅家宝他都想不到林善舞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毕竟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被人知道成亲第二天丈夫就去青楼,她还要不要名声了?他连忙摆手道:“我不是去逛窑子,我去的是青楼,而且我什么都没做,我连酒都没喝。”
林家人可不懂青楼和那起低等窑子的区别,在他们眼里青楼就是窑子,去逛窑子什么都没做,骗谁呢!
林家人出奇愤怒了。他们虽然不太待见大丫头,但绝没有任由女儿这般被人欺负的。
林家两个儿子当下就抄出了家伙,要上傅家讨说法。
傅家宝一看这还了得,连忙要去拦,却被林家大儿子推了一把,碰的一声就摔地上了,疼得他龇牙咧嘴。而见他倒在地上,没人扶也就罢了,林善勇还走过来踩了他一脚。
傅家宝双眼瞬间瞪大,缩起被踩的手呼呼吹气,疼得眼里都被逼出了泪花。想他堂堂一个大少爷,何时受过这种虐待?
最后还是林善舞拦住了林家人,她面色有些黯然,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自己当年在江湖上漂泊的苦日子,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年真是可怜凄惨,眼眶也不由湿了,她对林家人道:“不论如何,我如今已是傅家媳妇,说与你们听也就罢了,若是叫外人知道这事儿,可叫我怎么活?况且,公公已经惩治过他了,傅家其他人都对我很好,这事儿就算了吧!”
林家人一听也在理,现在已经结了亲,若是大张旗鼓过去讨说法,对两家颜面都不好,对林善舞的名声更不好,以后林善舞在傅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既然不能杀去傅家,那就只能把气撒在傅家宝身上了,林家父子三人齐齐恶狠狠地看向傅家宝。
傅家宝:……
不是,你们养了林善舞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林善舞的本性?怎么这就被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骗了?
你们看看我啊!瞅瞅我这手上的伤,瞅瞅我这眼下的青黑,瞅瞅我指头上的扎痕,我才是无辜可怜的那个啊!
下一刻,傅家宝就被林家兄弟俩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