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丰镇事故后不久， 国家应该是发现了枯井下的秘密隧道，及地底下的所隐藏的人体实验室。

美利坚也出了不少状况，新闻上报导了一则有关非法生物研究机构被摧毁， 抓捕了涉嫌反人类罪的数百人以上的大型案件， 引起国际学术界不小的轰动。

在国内， 通往宁丰镇的唯一山路已经被封锁，大批军队派遣来驻扎此地， 还有更多的研究人员以及科学家正在赶来， 所以这附近村落的居民也被迁移到另一个城镇中。

他们这些被困山中一天一夜的学生在回校后， 也遭遇到校方的问话，可他们实际是不知情的， 只觉得吕教授似乎变得忙碌了许多， 还有邵学长他在送医后， 由于伤势严重， 肢体多处骨折， 需要为期一年以上的修养， 之后， 便再没有看到他回过学校了。

这些都是后话。

对乔真来时，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已经结束。

不，还有一件并没有。

她也是无聊，跟着谈云翳去看她想要自杀的姐姐，谈霁月， 而后发现谈霁月的身上有被主神标记过的气息。

这样熟悉的味道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曾几何时， 自己也不是同样如此， 被强制拉入主神空间后开始了无休止的地狱轮回， 而现在，主神的手段似乎是变得温和不少， 没有强行将人的身体杀死，再将灵魂拉入它的空间，而是拐弯抹角的采取了诱骗的怀柔手段？

“我说，我已经发现了你，可你还躲着我，这可真是稀奇。”

她站在楼顶往下看去，高楼是非常的高，地面的行人宛如蚂蚁。

“我似乎和你这么说过的，这是我的世界，你不允许进来，可你违约了，主神。”

“并不是违约，如果不是必要，我不会插手这个世界的事情。”

楼顶明明一个人也没有，却有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似乎就像是在她的身后说话。

乔真皱了皱眉，她没有回过头去，主神是无所不在的，只要它愿意，可以依凭在任何生物，甚至是非生命体内对话。

“所以呢？谈霁月血液里有你标记的气息，这个做不了假，她本人也在幻觉中与你有过接触，难道不是你诱导她自杀，而后获取灵魂丢进你的空间里，做个生死也无法自己做主的倒霉轮回者？”

“她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主神回答道。

“她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她的灵魂来自平行宇宙，我是想要将她重新带回她自己的末日世界中。”

乔真对谈霁月的“重生”始终是保留怀疑态度，也想到过她所谓的“重生”的另外一种可能，实际是她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而并非是来自这个世界的“未来”。

“即使是这样，但也与你无关吧，谈霁月这样的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哪怕是降临错了世界，但哪里能吸引到主神你的注意？”

“我需要更多有资质的人类，而她拥有，自你离开后，大批轮回者相继陨落，没有人类，就无法支撑空间的运行。”

“这又与我有何干系？难不成你还想请我回去，为你继续训练那些菜鸟新人？”

乔真嗤笑一声，神情冷漠。

主神沉默，她却挑了挑眉，有些惊异：“不要告诉我你真的还在打我的主意。”

“只是一个请求，你有最高的资质和如今最强大的力量，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平等合作，我不会再强迫你执行命令，而你只需辅助我训练新人。”

“听起来倒是你让步了，难道主神空间已经贫瘠到这种需要坑蒙拐骗的地步？明明我离开才一年多。”

“你低估了你自己，乔真。”

它仍旧是冷硬的声线，听起来波动，但乔真却敏锐的感觉到它语气中的高昂。

“我用尽心思培养了你，你自然是最完美的，无尽的生命力，坚不可摧的灵魂，从前乃至以后，没有人类能与你相提并论，自你脱离空间后，那些轮回者需要面对的任务难度一下子提高，自然伤亡惨重，新人的资质没有太多出挑，要等待他们的成长还需要很长时间。而我已经不能再等下去，我明白这个宇宙无法会出现第二个你。”

明明是主神非常罕见的赞美，可乔真的心却寒冷的仿佛被冰块冻结。

“真的是傲慢啊，主神。”

这样的高高在上的腔调，仿佛是给予她赏赐一般的夸赞，让她本来想按捺下去的那些过往记忆，全部让她想起来。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总是这样，总是把我看待成什么？你的玩具还是人偶？亦或是解闷的乐子？从前我痛恨你，现在我厌恶你，我恶心你从未正视过我，从来没有！”

“为什么又生气了？”

主神停顿了下，它不解道。

“你憎恨我，我始终都清楚，但是恶心我？我不能理解，我所做的一切，也许在你看来的确过分，但是你变强了。舍弃无用的身体，你的灵魂以你遭遇过的所有痛苦作为容量，早已变得无坚不摧，哪怕是邪神阿撒托斯是力量，也无法腐蚀，你从来没有明白一点，是我欣赏你，我愿意将你培养成与我能够站在同一高度的存在，而你也不出我所期望的那样。”

“你也说过你是绝对公正的。”

乔真嘲笑它。

“可如你所言，那不是从一开始你就过于关注我，为了达到你的期望，将加倍的任务，加倍的难度，统统塞给我，这可一点也不公平。”

“是，我承认了。”

它没有再次否认，直接说道。

“你对我而言很重要，万年以来，你是第一个有可能比肩我的人类，我希望拥有一个同伴，一直以来我培养你的目的也只有这么单纯的理由，我希望你能够回来。而主神空间的一切，你都可以唾手而得，我愿意放开对你的权限。”

“并且，不会影响到你的现实世界，你有来去的自由，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

“既然如此，你当初就不该同意放我离开，那么我倒是有可能一直留在空间里，你也达到了你的目的不是？”

乔真知道，或者说，她心里是很清楚的，这么多年来，自己对主神的特殊性。

她也有过疑惑，那个时候她终于攒满积分，提出离开时，主神一点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提前为她安排好，顺利的让她总是怀疑背后是否有主神的阴谋。

“你了解我，就如同我了解你。”

“你的心愿是回家，那我不会食言，自然会实现你的愿望，乔真，不要将我想的太坏，我虽然没有人类的善恶观，但这些年我也在试图学习你们的情感，所以，我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相反来说，我一直是愿意促成你的任何心愿。”

听到这话，乔真却笑了笑。

“是啊，我是多么熟知你，我日日夜夜曾经唯一想念的，想着你去死，念着你陨落，每时每刻不再诅咒你，用最恶毒的言语，最阴狠的心情，如果我有将你拉下神座的能力，那么我一定会这么做。”

主神也不恼，它的声音淡然道：“如果你真的做到这一切，我可以为了你，一直等待这一天，在那时，我会为你骄傲。”

“闭嘴！”

突然的，乔真厉声打断了它的话。

“你这样说可感动不了我，你以为我会心软，会念着你培养我的恩德？不，你带给我的从来都是噩梦，你太过自以为是，总是认为自己没有错，可你是体会不了的，我为何而绝望，又为何而崩溃！”

“我不想看到你，不想听见你说的哪怕是一个字！”

“乔真......你真的想好了？和我回到空间后，你有更多的机会能够杀死我。”

听着主神的话，仿佛是在引诱着她。

乔真看穿了它的用意，而现在，也稍稍平静下来一些。

“我不会离开我的家，你也带不走我，还有把谈霁月留下，她是我朋友的家人。”

“我也会忘记今天的这一切，主神你要等那就等着吧，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那一日都行，现在立刻滚我的世界！”

“你生气了......好吧，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提议而已，你愿意一直待在这个世界，我也不会再插手，希望你早日冷静下来，等到未来还有的机会的话再说吧。”

它带有几分无奈，声音也渐渐消失。

乔真等了好几分钟，再也没有听见谁说话，握着的拳头又捏紧了些，不甘心的跺了跺脚。

她的所有话都是真的。

主神的所有话也都是真的。

没有人在说谎，也没有人在欺骗，这样的坦诚对话，却还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明明她可以再得寸进尺一些，得到来自主神更多的补偿。

但是造成这样不如愿的结果的原因，只有三个字，那就是，她不愿。

乔真不愿意承认，主神固然揠苗助长，但原因并非令人恶心屈辱的恶意。

乔真不愿意承认，她固然憎恨厌恶它，可她现在所拥有的非人的一切，确实是来自它的赠予。

可是她，想杀死它的心愿更加是真。

怀着复杂的心情，她下楼后打通了谈云翳的手机。

“谈霁月没有事了，我收尾好了。”

“真真，你看起来不大高兴。”

“没事的，都解决了。”

听她避而不谈，谈云翳有些疑问，但不会去刨根问底，这是朋友之间基本的信任，她想如果乔真想说的话，那她一定会告诉她。

“辛苦真真了。”她笑了笑说。

“要我送你回家吗？”

乔真提议道。

“不用，姐姐她还有些老毛病，我怕她想不开，先送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啦。”

“这样也好，那我先打车回家。”

“嗯，明天周末再见。”

“好的，再见。”

和朋友的对话哪怕只是干巴巴的闲聊，也比面对主神放松。

她的心情好了一些，想那么远干什么，哪怕她真的决意要和主神干上，那也是再遥远不过的未来，绝对不会影响到她的现在。

在路边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她看着手机没注意到有一辆有些破旧的车子率先停在她面前。

“抢客啊你！”

后面来的那辆出租车司机打开车窗叫骂了声。

而破旧轿车的司机也连连致歉。

“对不起，这是我家小孩，我接她放学来的。”

乔真的目光停留在破旧轿车司机的脸上。

“又见面了，你看起过得还不错，你妈找到了？”

说这话，她自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轿车司机憨厚了笑了笑，把车窗关上。

“我是来道谢的，顺便也是告别。托您的福，我母亲找到了，万幸还没有伤过人，她一个人在山地里晃荡，断了两条腿，行动不便，但好歹没走多远就被我找到了。”

“恭喜。”

她的声音不冷不热，司机师傅还是笑得诚恳。

“虽然不知道您的身份，当然我懂的，这不是我这种食尸鬼能打探的，不过不管您是什么人，我李继国心里明白，您是我的恩人，只不过以后可能没办法回报您了，我和母亲今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找个没什么人的山区住下，反正有我在一日，我就会看管着她，不会叫她伤害人，这点您尽管放心。”

轿车行驶了有一段路程了，他将车子停在一处地铁口，可以直达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乔真对他点头致意，利落的下车后，也没转身去看一眼。

但是她舒展的眉头，微微翘起的唇角，以及觉得心中温热的感觉，告诉她是觉得满足的。

会为了帮助过一个人，而觉得满足，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距离成为“人”更加接近了呢？

没有谁能告诉她确切的答案。

只是她自己知道，这样的感觉不坏，她愿意去尝试接受。

本来想要直接回她租住的公寓的，但现在她有了其他的主意。

朋友们，仅有过几面之缘的路人都得到了安置，那她真真实实深爱的家人呢。

她想回家看看，不是以真实的身份与他们团聚，也不是以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她想作为一个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可以亲自和父母家人们说话，吃一顿饭的友好距离。

再次拨通一个她很少会打过去的手机号码。

“喂，是小宣吗？”

“姐！你终于打我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话筒另一端的声音十分惊喜道。

“我有点想爸妈，还有你，今天晚上家里人应该都在吧，我想来做客。”

“说什么做客，本来就是姐姐你的家。”

乔宣有些不满的说。

“但是要对爸妈保密啊，我们约定好的，不许说出真相，我就以龙龙学姐的身份来拜访。”

她提醒了一句，怕乔宣有可能会说漏嘴。

“没问题，姐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正好龙龙也在家里暂住，他看到你能来也一定开心，龙龙这家伙可不知道和我说过多少遍，他把你看作偶像之类的话了，姐，你可是有一个小迷弟了呀。”

挂断后，她不由的有些期盼起夜幕的到来。

和家人见面，那样的感觉一定非常美好。

这样，才能叫做是完整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