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讨论的重点,自然是跟苏然有关。

苏爸爸坐在哪里,一声不吭,但是脸色却并不好看。

他在用力地憋着气,听着这些他所谓的亲人们在那里商量着如何处理他女儿的事情。

意见最多的就是,既然苏然的病已经治不好了,那就干脆放弃。

又不是没有孩子了,失去一个苏然,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苏然,甚至还有儿子。

“老五啊,然丫头已经这样了,再治下去也还这样,医生也说了,这是个怪病,就算请那个……那个什么……”

苏老爹说到这停住了,苏耀礼说:“爹,是专家医师。”

“对,就是这个专家医师。”苏老爹说:“但这个专家医师过来,也未必能够治好。”

苏爸爸并没有说话,只是很冷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还有所有兄弟的表情也被他看在眼里。除了老三和老四两兄弟脸上有些不忍,老七从来都是吊儿郎当,这会一副跟他无关的表情。

其他兄弟的表情都非常的不屑。

特别是老八,在那边随着苏老爹的说话,而连连地点头:“对,就是这个理!这个病咱不能治,太费钱了。一个丫头片子而已。”

老三说:“怎么,老八,你看不起闺女吗?我家也三个闺女。”

倒不是老三跟老五关系多好,而是同病相怜,大家都是生的闺女,老五的今天有可能会是他的明天。

“反正我觉得,丫头片子没什么用。”

这时老四道:“老八,你话别说得那么早,说不定到时你生的却也是闺女。”

老四也一样,生了两个闺女,不过他比老三老四好点,有一个儿子,只不过儿子身体不太好,是个病秧子,平日里需要老五帮他儿子下个针治个病。

自然是不能得罪老五,有利益所在。

相对来说,老八是家里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他刚刚结婚不久,还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但仗着家里老爷子老太太对他的宠爱,那是可着劲欺负其他兄弟。

其他人敢怒不敢言,教训了一个老八,会有老爷子和老太太出来替他撑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没有关系到自己的利益,他们都睁只眼闭只眼。

今天老三老四之所以出言帮腔,除了还念及兄弟情义之外,就是各自的利益。

“老三老四,你们在说什么呢?”苏老太的三角眼已经瞪了过来。

老三耸了耸肩,靠回了椅背。

老四却说:“娘,我说错了吗?闺女怎么了?难道就不是苏家的孩子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丫头片子迟早要嫁出去,算什么苏家的人?”苏老太撇了撇嘴。

苏老爹没有说话,他抽着他的旱烟。这旱烟丝只是土烟丝,并不是苏爸爸给他买的好烟丝。

他自从断了烟丝后,苏爸爸就没有再给他买,他也就只能抽那些自产的土烟丝。

同时没有说话的,还有苏爸爸。

苏爸爸就看着父母还有兄弟们,就他们五房的事情展开的争执。

他非常的冷静。

眼睛扫过面前的所有人,心里却在冷笑。

好久,苏老爹终于开口了,他问苏爸爸:“老五,你的决定是什么?放弃治疗,还是要治疗到底?”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苏爸爸,也在紧张着他的决定。

是治疗还是放弃治疗,这对于苏家来说很重要。

如果放弃治疗,那么就不用分家,以后他们依然能够享受到五房挣钱能力带来的福利。

如果继续治疗,那么务必要分家。苏家可承受不起巨额医药费带来的压力。苏家只是普通的家庭,付不起高额医药费。只能对不起老五了,他的闺女,自然由他自己养活,苏自己去承担高额医药费,家其他人奉陪不起。

苏老太说:“老五,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更多孩子,就一个丫头片子罢了,死了就死了,别那么傻。”

苏爸爸说:“爹娘,你们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决定。然然的病我治定了。我就只有她一个孩子,以后有没有孩子,谁也无法保证。我不会放弃她,就算放弃我自己,我都不会放弃我闺女,她是我的宝贝。”

苏老太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老五怎么一根筋?怎么劝都听不进去?丫头片子而已,有那么重要?老五还年轻,还怕后面没有孩子?

怎么就不愿意放弃呢?

“老五啊,你娘说的没有错。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你和惠玉还年轻,以后多的是孩子。然然是个可怜的孩子,但谁让她生了这个病,这病不好治,连医生都说治不好,你何必还要坚持呢?早早地放弃了,你和惠玉还能够轻松点。有这么一个孩子拖累你们,以后你得过成什么样的日子?”

苏爸爸说:“爹娘,你们别劝我了,我和惠玉一个想法,然然这个孩子不能放弃。哪怕倾家荡产,我都要给然然治病。我们县治不好,我就去市,市里治不好,就去魔城,魔城治不好我们就去首都,总会有人治好她的病。”

“那如果最后还是治不好呢?”苏老爹又问。

苏爸爸说:“那我也认了,她活到什么时候我就养她到什么时候。在此之前,我不放弃,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你们都别劝了,我自始自终就一句话,治!砸锅卖铁,我都要治!”

苏老爹瞪大了眼睛,最后叹了一声。

他就知道,老五的性格犟得很。

苏老太脱下脚上的鞋子,“啪啪”地打在苏爸爸的身上,“你个混账东西,我和你爹的话都不听了?就那丫头,怎么不当场撞死干脆?现在要死不死的,尽会糟蹋钱!真是个催命鬼!”

苏爸爸承受着苏老太的打,一开始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听到后来,苏老太骂起了苏然,还诅咒苏然去死。他怒了。

他挡下了苏老太打过来的鞋子,眼底一道幽光在闪动,他咬牙切齿地说:“娘,然然是我女儿,谁敢咒她死,我就敢跟谁拼命,我亲娘也不例外!”

“哇”的一声,苏老太这会已经哭坐在地上,大手拍着大腿哭道:“我的老天啊,我怎么那么命苦啊,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东西,竟然不认我这个老娘了。娶了媳妇忘了娘啊,古话讲得没有错啊,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他这是要作.践死他的亲娘啊!我还活着做什么,我死了算了,我要去阎王爷那告状,告他的不孝!”

哭得满脸鼻涕,甚是凄惨。

苏爸爸皱着眉头,却一言不发,并没有上前去安慰苏老太。

苏老爹依然在那里“叭叭”地抽着旱烟,没有劝,也没有喝斥苏爸爸,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其他儿子已经冲了上去,几个儿媳妇也凑了过去。围着她,不停地劝着,但老太太却掩着脸,在那哭得起劲。

“五哥,你这是不孝,娘是你的亲娘,有你这么跟娘说话的吗?”苏老八忍不住喝斥。

苏爸爸说:“老八,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给我滚一边去!”

苏老太气堵到了胸口,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这可吓坏了她的丈夫还有儿子们,对着老太太又是揉又是按的,总算是把她给按回来了。

就只有苏爸爸没有动,他冷静地看着老太太的脸色还有表情,不动如山。

苏老太又开始哭天呛地了。

可惜她想要得到的结果并没有得到,其他儿子都孝顺地围着她,就只有苏爸爸坐在座位上,身子都没有动一下。

苏老太睁开眼缝往苏爸爸那边看,却见他无动于衷的,一颗心已经凉了半截。

“不孝啊!亲娘都晕了,他却心冷得跟石头一样,当初我怎么不把他按在马桶里淹死?”苏老太又哭上了。

苏老爹也道:“老五啊,那是你亲娘,你怎么能够这么狠心?”

这个时候,苏爸爸终于说话了:“娘,你又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学医的,谁有病没病,我不需要把脉,也能看出一二来。娘,下次装病的时候,记得装得像点,脸色至少苍白点,那才像一个病人该有的神态!”

苏老太的哭声一顿,眼泪还滴在脸上,欲垂不垂的样子。

苏老爹本来要喝斥苏爸爸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老五那,不好糊弄啊。

苏老爹咳嗽了一声:“老五啊,你娘虽然没有养过你,你从小由你奶养大,但是你却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有哪个娘不疼自己的孩子,你说对不对?她也是关心你,怕你被然丫头拖累了,一片苦心啊。”

苏爸爸说:“爹既然这样说了,那你们怎么不想想,然然是我的孩子,我做父亲的怎么可能不疼自己的孩子?哪怕是我死,我也不会让我闺女受半点委屈。”

苏老爹哑口,不知道怎么劝。

“你是一定要坚持治疗?”苏老爹又问了他一声。

“对,这个决定我不改变。”苏爸爸又顿了顿,“不过爹说的对,咱老苏家是一个大家庭,分家的事情万万不能。我就想着,还是不分家了,这样合着挺好的。”

苏老爹欲出口的“分家”二字,就这样硬生生地被苏爸爸的话给逼了回去。

苏老八道:“你放屁!你女儿都这样了,你又不放弃治疗,是想拖我们全家都给你女儿治病吗?你的心肠怎么那么坏?你自己一个人砸锅卖铁就算了,怎么?还想拖着全家人都下地狱不成?”

苏老太道:“老八说得对,分家!这个家必须得分!”

苏爸爸环视四周,看了一眼所有人,问其他兄弟:“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老三低下了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也没说。

老四道:“五哥,你一个人承担医药费确实困难,兄弟我帮你。”

苏爸爸听了,脸色好了许多。

其他的兄弟说:“凭什么?当然是分家了,总不能让我们全家帮着承担吧?”

苏爸爸说:“前几年,从我开始挣钱开始,这个家一直都是我在付出,如今我闺女病了,需要大家的时候,你们都忘了以前我的好,要抛弃我了吗?”

老八道:“那能一样?你是能挣钱,但我们也不差啊。如今你女儿要钱,那是小钱吗?你是想把我们全家都拖下水,亲兄弟明算账,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爹娘,这个家必须分,我可不想帮然丫头垫医药费,我还要养家糊口!”

苏爸爸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不显。

苏老爹沉思好久,也知道老五是打定了主意不放弃治疗,这个家看来得四分五裂了啊。

“分!”苏老爹吐出一个字。

……

苏老爹家分家的事情,惊动了苏家村所有人。

村民都好奇,这老苏家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要分家了?

他们不是号称最团结的一家子吗?

这会竟然要分家?

分家就分家了,竟然还叫上了村委干部?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奇的村民,纷纷上门观看。

这事传到了苏太婆的耳朵里,对这事嗤之以鼻。

苏太婆,是这个村子里除了苏家族长之外,辈分最高的一个老人。

她是苏家本族的太表姑,后来嫁给苏太爷,生了一个儿子,在抗日战争的时候牺牲了。当年她的儿子可是官至团长,那是苏家村里最大官职的,但好人不长命,为国捐了躯。

建国后,政府为了奖励他们家,专门给他们家分了一个大房子。

这大房子足足有五间房,却只有苏太婆和她的儿媳妇两个人住。

甚至族长还劝她过继一个孩子,传个香火。

她却说不急。

这会听说苏老爹家发生的事情,她跟自己的儿媳妇说:“这苏老本啊,真是老糊涂啊!”

人啊,心狠起来,竟然可以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