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骐无辜地望着冬露。

“姐，这个糕点是你买的？”

他嘴里还咬着班戟，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就只有四个，你特意留给我的？”

冬露拿起电视机上的鸡毛掸子，慢慢逼近他，“你觉得可能吗？”

冬骐小身子抖了抖，边咽口水边后退，“我觉得还是有可能的，虽…虽然平时看不怎么出来，但我知道你心里最疼我了。”

冬露深有同感地点头，鸡毛掸子在空中挥了挥，“我也觉得我很疼你，每次一看到你，我的心就开始疼。”

冬骐看她来真的，“哇”地一声大叫，飞快转身夺门而出，还没跑多远，看到冬芸穿着黑色职业套装迎面走来，他惊喜了眉眼，冲过去扑进她怀里，“妈，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我也很想你。”冬芸摸了摸他的头，面容柔和。

冬露追出来看到这一幕，愣了愣，在冬芸看过来时，她条件反射地把鸡毛掸子藏到身后。

可冬芸已经看到了，脸色瞬间冷下来，“冬露，我说过多少遍了，不准欺负弟弟，我要你照顾他，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冬露抿嘴不语，脸色同样冷淡不少。

冬骐见她挨骂，难得良心发现，仰头对冬芸道：“妈，不是姐的错，是我吃了她的甜点。”

“甜点？什么甜点？”冬芸皱眉，看着冬露，“你在哪买的？卫不卫生？我以前就叫你别在外面乱吃东西，市面那么多垃圾食品，吃坏了肚子怎么办？是嫌我给你的钱太多了？”

“……”

冬露攥紧鸡毛掸子，削薄的指节泛白，指甲掐进了掌心肉里，生疼。

她垂下眼一声不吭。

反正在冬芸眼里，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多说无益。

气氛有点僵。

冬骐夹在中间瑟瑟发抖，扯了扯冬芸的衣服：“妈，别说了，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你们还没吃饭？”冬芸眉头皱得更深，问道：“黄建华呢？”

冬骐：“不知道，出去了吧。”

然后又补充：“他在不在都一样。”

只吃不做的人不配有姓名。

冬芸深吸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当你们爸的，家里还有什么菜？”

“没有了。”冬骐说，“昨天最后三个蛋也光荣牺牲了。”

冬芸不可置信：“我不在家时你们都是怎么吃饭的？”

冬骐理所当然道：“有菜的时候就自己做啊，爸做得那么难吃，对吧，姐？”

冬露看他一眼，依旧没作声。

冬芸脸上浮现怒气，“黄建华竟然要你们两个小孩去做饭？呵，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冬骐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声音减弱：“你工作那么忙，在家都对着电脑，我们也不敢打扰你……”

冬芸意识到自己口气重了，缓和了表情，“抱歉，是我不对，以后我会尽量抽空陪你的，明天我会请保姆到家里给你们做饭，你们以后不用操心这个了，今晚我带你们出去吃吧。”

“真的？”冬骐眼睛一亮，“我要吃肯德基！”

“少吃那些没营养的。”冬芸笑着捏捏他的鼻子，“我带你去吃法国大餐。”

“我就不去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冬露突然开口。

冬芸皱眉看向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闹脾气？”

“我没闹，只是没胃口。”冬露撇开眼不看她，转身进家门，“你们去吃吧。”

冬芸没有劝，“随便你。”

她低头看着冬骐，“我们两个去吃吧。”

冬骐满脸纠结，挠了挠头小声道：“如果姐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

他和冬露平常打闹归打闹，但其实关系很好，冬露现在这副样子，他也没心情去吃。

冬芸没想到儿子竟然叛变了，“那你想怎么样，跟着她一起饿肚子？”

冬骐小心翼翼道：“不如，我们叫外卖？”

“……”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

冬芸讨厌外卖，觉得不卫生，但耐不住儿子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把手机给他，让他点自己喜欢吃的。

冬骐喜滋滋地在美团上点了三份饭，然后又点了紫菜蛋汤，土豆炒肉，还有油焖茄子。

他不太清楚家里的经济情况，因为有黄建华那样的爹，所以一直觉得家里很穷，就没敢点太多。

冬骐把手机还给冬芸，冬芸看他才点这么一点，又给他加了两个鸡腿。

“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冬骐自然笑开了花，“妈你真好！”

半个小时后外卖送到，冬芸进冬露房间叫她吃饭，表情和语气都很平淡。

冬露在写作业，看到她也没说什么，安静地跟着她到餐桌前坐下。

冬露知道冬芸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如果她再不知好歹，估计又会被说一通。

只是她真的没胃口。

冬露见冬芸不停给冬骐夹菜，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嘴角微微扯了扯，闷头快速吃完回房。

其实冬骐吃得也挺压抑，冬芸是个非常注重礼仪的人，从小就教他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当然要有吃相。

不能扒饭不能狼吞虎咽，骨头不能吐在桌上，不能只吃肉不吃蔬菜。

一餐饭下来，冬骐被冬芸纠正了好几次，吃得很是心累，郁闷地想还不如和爸吃呢。

这还没完，饭后，冬芸竟然还要守着他学习，“我以前忙工作，对你疏于照顾了，从今往后我会注意的，你现在课上到哪了？”

冬骐：“……”

你的照顾指的是学习吗？如果是的话还是让我自生自灭吧，谢谢。

冬芸又问：“最近有考试吗？”

冬骐吞吞吐吐：“有吧。”

“考了多少分？”

“……”

“嗯？”

“……43。”

冬芸沉默，下颏线慢慢绷直，许久才道：“看来我对你的关心确实不够，把卷子拿出来，我看一下。”

……

快八点，冬露总算写完了今天的作业，口有点渴，走出房间喝水。

冬骐瞅见她，像见到了救星般，对冬芸道：“妈，你怎么不去管姐啊，她明年就高三了，学习比我更紧张才对！”

冬芸看了眼冬露，淡淡道：“她是她，你是你，她学得不好无所谓，但你不行。”

冬露身体一僵，有些难堪，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所以她连水都没喝，直接往外走。

“你去哪？”冬芸在身后问。

冬露尽量平稳开口：“出去走走。”

她以为会被阻止，然而冬芸只是轻描淡写地点点头，“那正好，家里没生抽了，你顺便买一瓶回来吧。”

冬露的心沉入谷底，头都不回地走了，打开门时，听到冬骐抱怨：“妈，你怎么就不管她啊？”

冬芸语气平静：“你和她不一样。”

……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

冬露冷着脸冲出家门。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冬骐。

他神情恹恹地看着卷子，心中内牛满面。

求求你让我和她一样吧π_π

*

冬露一个人走在街上，漆黑的夜，冷风吹起她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巴掌大的脸苍白清瘦，浅棕色的眼珠透明得近乎淡漠。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绪被放空，逐渐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冲动了。

冬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偏心偏得理所当然，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没习惯么。

冬露嘲讽地勾了勾唇。

冬芸对她其实不差，不打她不骂她不管她，只要不碰到弟弟的事，很少对她生气，每月定时给她打钱。

同样的，冬芸也从不关心她，不会过问她的生活，对她的学习也无所谓，无论她考了多少，考得多好，冬芸永远都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就好像她是一株野草，不需要浇灌也不需要呵护，自由生长，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弟弟出生以前，冬露以为这样是正常的，可在亲眼看到冬芸温柔的一面后，心理落差极大。

冬露想着，心情越发抑郁，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喉咙也干得难受。

晚饭没吃什么，刚刚水也没喝到。

又渴又饿。

她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忽然有些迷茫，不知该去哪里。

*

古老誓言里还亮着灯，暖橘色的光晕很温暖。

沈宸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决定关门。

酒吧老板快把他的手机打爆了，不走不行。

沈宸收拾东西时，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进来店里。

“这里竟然有个奶茶店，天助我也，正好我口渴了！”

“我也是，你想喝什么？”

“当然是奶盖。”

两人说说笑笑，目光瞥到沈宸时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一个黑衣黑裤的少年站在柜台里面，瘦瘦高高，带着黑色口罩，看不清脸，灯光晕染出他清隽的轮廓，眉眼垂下阴影。

他低头洗着盘子，黑发细碎利落，在耳畔划过浅浅的弧度。

“帅哥耶。”蘑菇头女生小声惊叹，紧紧盯着他的口罩，有种强烈把它摘下来的冲动。

“嗯。”另一个女生有点脸红，偷偷拿出手机，想拍下来发朋友圈。

“不好意思，店打烊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沈宸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不以为意地淡哂。

“这么早就关门？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吗？”蘑菇头失望道。

“抱歉，不能。”

“那你能不能摘掉口罩啊？”她不死心，好奇地看着他的脸，“我们看一眼就走。”

沈宸瞟她一眼，声音加重，“我说了，不能。”

蘑菇头还想说什么，另一女生察觉到沈宸的不悦，尴尬地拉着她走，“走了啦，我们换一家就是了。”

两人终于离开。

她们走后不久，沈宸换好衣服，背上包，正要关灯时，店门又被推开了。

沈宸以为又是刚刚两个女的，不耐望过去，“都说了关门……”

他声音一顿，看着出现在店门口的冬露，有点不可思议地挑眉，再三确认不是幻觉后，他露在外面的眼睛慢慢弯起，点点笑意晕染开来。

“你怎么来了？落东西了？”

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到别的了。

冬露缓缓摇头，神色有些低落：“班戟……我一个都没吃到，所以想再来买……”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宸竟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委屈。

冬露见他脱去了店里制服，问道：“你要下班了？”

“怎么会？”沈宸眼都不眨，面不改色地放下书包，“这家店二十四小时都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