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她茫然漂泊至今,也该学着成长,不去依靠
陆绒换掉了手机号,为了防止被找到,她还以最短的时间,找了一套新的公寓搬进去。
只剩下漫萌那里,她怕被顾临深找到。
她迟疑着和陆绯说:“陆总编,我能不能申请调到夜班?”
陆绯很自然地道:“当然可以,反正没人喜欢夜班。不过……你是不是出了点什么事,我感觉你状态不好。”
陆绒不自然地笑了笑:“可能是刚搬新家,没休息好吧。”
“我看也是,眼睛红成那样。”陆绯同情地挥了挥手,“好了,你回去吧。”
陆绒全身心地沉浸在了准备参赛的画稿上,对其他事充耳不闻。
等到她意识到门外有人敲门的时候,从猫眼里看见的,是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程欢欢。
陆绒赶紧打开门,问:“欢欢,你怎么来了?”
“不然呢?你赶紧跟我讲清楚,你和顾临深是怎么回事?”程欢欢没好气地看着她,“他突然找上我,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
“那你没说吧?”陆绒急忙问道。
“我肯定不会说的!”程欢欢走进去,狠狠地捏住她的脸,“倒是你啊,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这么多天了,你们是吵架了?”
陆绒抿了抿唇,收拾好早上零零散散的绘图工具,腾出来一小块地儿,给程欢欢倒了杯果汁。“没有,我们……”她舌尖的咬字有些艰难,“分手了。”
“等等,分手了?!”程欢欢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谁说的,顾临深吗?!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找他!”
程欢欢气得艳丽的脸孔都有些扭曲了,陆绒赶紧拉住她:“是我提出来的。”
“你说的?你是不是疯了?”程欢欢震惊道,“你忘了你有多喜欢他了吗?你不是那种能和他在一起,都能高兴得上天的人吗?”
“欢欢!”陆绒不高兴了,“我不想提以前了。”
顿了顿,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把情人节那天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末了,她垂下眼帘,拨弄着手指,说:“所以……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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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欢欢目光复杂地看了她半晌,问:“可是,你当时为什么不去问问呢?”
“我不想去。”陆绒还是有点难过,她咬着唇,“要是顾临深真的选了那个女人,我会很丢人的。”
“万一是个误会呢?”程欢欢并不气馁,继续分析着可能性,“顾临深不像是那种人。”
陆绒摇摇头:“我想过了,就算是误会,他也不应该单独去见一个异性,还送她戒指。你说,什么样的误会,才会送戒指?”
“这……”程欢欢也语塞了,她的确找不到会送戒指,还是在情人节送一个异性戒指的理由。
程欢欢摸了摸她的头:“也挺好的,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也不会劝你了。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别的都没关系。”
语锋一转,她换了话题:“你说郁诚陪你去的,那你有没有想过,郁诚怎么样?”
“郁诚是好人。”陆绒擦了擦眼泪,郑重地道,“所以我不打算浪费他的时间,已经说清楚了。”
“你不考虑考虑?”程欢欢有点惊愕,“就那么干脆地拒绝了?”
“我不想拖着郁诚。现在我们都还年轻,他早点放下,也能早点找到适合自己的人。”
程欢欢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红唇动了动,眸中水光隐隐:“陆绒,你真的长大了。”
她喜欢的陆绒,就是这样单纯又善良的。单纯到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却也不会悲天悯人地包容一切。善良到不会自私地拖着别人的感情,也不会装傻充愣拿人当备胎。
有时候,她也觉得陆绒的“脑回路”很清奇,但正是这样元气满满、跳脱古怪的陆绒,才吸引着自己靠近,然后,一点点深入,成了最好的朋友。
“没关系的,以后还会有更好的。”
程欢欢轻声说着,将陆绒拥入怀中,悄悄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银龙奖的初选在即,陆绒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有,她作息时间颠倒,陆绯忍不住把她叫到了办公室:“陆绒,你最近状态始终不对。”
陆绯说话的时候,妩媚的眼眸轻轻眯着,似乎是在审视什么。
陆绒困倦地睁开眼,说了声“啊”。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陆绯敲了敲桌面,意味深长,“我希望你一直保持着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不要因为一些原因耽误了。”
陆绒诚恳地表示了自己一定会好好调整之后,陆绯已经坚决地道:“这样吧,你的时间调回来,不要再上晚班了。”
“陆总编,我……”
“就这样,我已经决定了。”
陆绯的决定不会再改变,陆绒只得默默认下了自己将要重新开始正常作息时间的事实。
其实她是怕遇见……
顾临深。
这三个字恍然闯入脑海中,她的心脏不可抑制地轻轻疼了一下。如果从那天开始算,他们已经有十天九小时四十三分钟,没有见面了。
曾经以为自己能够顺利遗忘的每分每秒,却依旧清晰地浮现在了记忆里。
也许,难忘的只有她一个人。
如果顾临深真的用心,有千百万种方法可以联系到她,根本不会到了今天还杳无音信。
想起自己慌慌张张躲避的、试图不被他找到的举动,陆绒觉得自己实在是可怜又可笑。
从头到尾在意的人,只有她自己吧。
就像是小丑一样。
她回到暌违已久的同事群中,那群人有惊讶也有关切:“陆绒,最近你换班了?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大事。”陆绒笑了笑,“就是我想空出点时间,准备参加比赛。你们有人报名了吗?”
漫萌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和动漫沾边的,不知道这些同事里,有没有人对银龙奖感兴趣。
听她这么一说,同事不由得议论起来。
“你说的参赛,不会是银龙奖吧?你打算报名?”有人好奇道。
“我已经报名了。”陆绒露出一个简单的笑容,“不过,我也只能是尽力而已,我也好久没练过了。”
“对了,陆绒,这几天你换了班,有人还来找过你呢。”
陆绒心头一跳,连嗓音都在发颤:“谁?”
“一个女人,她说是你的表姐,找你很着急呢。”同事依旧一副纯真无邪的笑脸。
表姐。
蒋新月。
这个清晰的认知,使得她越发觉得压抑而沉重。
“陆绒,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你表姐?”同事补充道,“说实话,其实我还不太相信她是你表姐呢,感觉你们两个差好多。”
陆绒竭力清除掉心底的负面情绪,坐在位置上,对着桌上的小镜子,两手捏着脸颊,笑了笑。
“陆绒,你要开心点。”
她很顺利地融入了同事中间,一起嬉笑讨论,很是热切的模样,甚至还约好了下班后去附近的酒吧,听说那里新来的驻唱歌手唱的民谣很好听。
下班后,她和同事并肩走出漫萌的大楼,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只不过,她的笑容很快僵在了唇畔。
因为蒋新月穿着单薄的衣裙,温婉地站在前方,朝她大方一笑:“陆绒,我们聊一聊?”
众目睽睽之下,蒋新月做足了温婉贤淑的假象,料定了陆绒无法直接拒绝她这个“表姐”。陆绒定定地看着她,歉疚地对同事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表姐来了。”
“没关系,你们聊吧。”同事挽着手,对陆绒告别,“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等那些同事的身影逐渐消失,陆绒这才看向蒋新月,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很简单啊,我想跟你借点钱花花。”蒋新月一改之前的温柔,露出了贪婪的面容,“你别和我说你没钱,我才不信。”
“我没钱。而且……”陆绒紧咬牙关,“就算我有钱,我也不会给你的!”
“你凭什么不给我!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有什么脸不给我钱?!”蒋新月凶狠地瞪着她,眼睛血红,“你怎么可能没钱,老东西死的时候把钱全都丢给你了!对不对?”
陆绒赫然抬头。“你有什么资格问?!”她眸中含着泪,一步步走过去,逼问道,“蒋新月,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奶奶病重,你管我要钱,我不给钱,你就不让我去见奶奶,带着她东躲西藏。所以我给你了。然后呢?!你怎么做的?”
她拼命摇晃着蒋新月的双肩,嗓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你拿走了所有的钱,还害得奶奶错过了肾源,最后……最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的!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
“你拿着钱,在玩你的,玩得什么都不知道!玩得连底线都没有了!”陆绒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现在到底凭什么来质问我?是凭着你根本就没有的脸皮吗?!”
陆绒一向乖巧,甚至许多人对她的印象都是呆萌天真的,从没见过她这么情绪激动、声嘶力竭的一面。
“神经病!”蒋新月一把甩开她,“我告诉你!我也是有继承权的,你想一个人独吞遗产,做梦!”
陆绒的手指攥得越来越紧,良久,她缓缓松开,露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蒋新月,你是不是想知道奶奶的遗产都去哪了?”
“说什么废话,还不是都在你那里?!”蒋新月很不耐烦,小声嘟囔着,“谁知道那个老不死的还偷偷藏着钱,竟然都不拿出来看病,就攒着那点钱……”
为什么?
蒋新月不明白为什么,可她明白。
她寄人篱下,尝尽心酸,饥一顿饱一顿,全靠着那对被儿子儿媳一家欺压着的老人。
其实陆绒对于幼年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她并不太记得清,自己曾经的生活是多么的令人羡慕。
所以当姑姑一家借机打骂时,说得最多的,就是“让你以前瞧不起人”“让你小时候那么喜欢炫耀”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错就错在,出生在了有钱的人家,所以才会被蒋新月嫉恨着。
陆绒办完丧事,将奶奶所有的钱,用在了一个绝不会后悔的地方。
“我捐出去了,全部捐给了福利院。”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近乎呢喃。
“不!不可能!你绝对是在撒谎!”蒋新月惊骇地瞪大双眼,死死地扑了上来,“你怎么可能把钱捐掉?!那么多钱,你怎么舍得?”
“我怎么可能不舍得。”陆绒被她摇晃着,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眼神空洞,“因为那些……根本就不是我的钱啊。”
如果所有的纷争,都是因为钱引起的,那就在她这里彻底终止吧。
只是,她真的没有想到,再见面时,蒋新月居然变成了现在这样:和另外一个女人,争夺着一个叫作“阿俊”的男人,为此低三下四,毫无尊严。甚至那个女人,已经生了一个儿子。蒋新月因此和那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
“不行,不行,我没钱的话,阿俊真的会不要我的,我不想离婚,我不想离婚!”蒋新月绝望地跪坐在地上,哭得悲痛欲绝。
陆绒本来想直接走开,可她心底尚且惦念着仅剩的一丝亲情。
“我劝你,早点离开他吧。”
和一个已经出轨,而且一开始就居心不良的男人,继续维持着婚姻的假象,有什么意义呢?
陆绒的心情被蒋新月彻底破坏掉了。她想起自己,不也是一腔孤勇吗?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她露出一缕苦笑,默默捏住口袋里的钥匙,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陆绒一路上神思恍惚,总觉得似乎是有人在跟着自己,可一回头,却又什么也没发现。她摇了摇头,想着自己大概是太长时间没休息好,才会神经有些紧张。
路过药店,她走进去,打算买点药,干脆一觉睡到第二天,反正也是周末。
结果药店的销售员一脸狐疑地盯着她,说:“不行,不能卖。你看上去不对劲,我们不会把安眠药卖给你的。”
陆绒只好退而求其次:“可是我真的感觉自己很累,只想好好休息休息。”
销售员又看了她两眼,递过来一盒药片:“根据你之前说的症状,应该是神经衰弱,你按照这个吃吧。”
“能让我一觉睡着吗?”陆绒透露了自己关心的重点。
“有助眠的作用,一部分。”销售员解释道。
陆绒道了谢,往外走的时候,不经意地从店门口的镜面里瞧见了自己煞白的脸孔,眼神黯淡,就连双唇都干涩无比。
难怪……
大概那个销售员,把自己当作有自杀倾向的人了吧?
可是被跟踪的感觉一直萦绕不散,一直持续到她回到公寓。暖气太足,房间里闷热得喘不过气,陆绒走近窗边,打算透口气。
很奇怪的是,越靠近,她就越觉得自己似乎出现在了别人的视线中,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监视的感觉,令她浑身都不自在。
隔壁的喧闹声一阵接着一阵,大概是在开派对,清晰的乐曲声悠扬地从阳台穿透过来。
陆绒的睡意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她忍无可忍,穿着睡衣就去敲邻居的门:“不好意思,能不能给我开下门?”她虽是好言好语,但已经带了怒火。
很快,隔壁的门开了:“对不起,是不是吵到你啦。我们才刚刚搬过来,所以……陆绒?”
从对面出来的女人,一脸惊讶地看着她,面带喜色。
好歹也一起吃过饭,陆绒不可能认不出来,只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的见面,实在是有点尴尬,她抿了抿唇,勉强笑道:“轻轻……”
眼前的女人,正好就是陆轻轻。
季阳的同事,顾临深的下属。
“这么巧,你不如来和我们一起聚会吧!”
“等……”
陆轻轻眼珠一转,一把就将她带了进去,末了,还直接勾上门,彻底断绝了陆绒想要离开的念头。
“你看,都是熟人!”陆轻轻大大方方地把她推了过去,“这是陆绒,我的朋友。”
幸好。
陆绒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她刚才还在担心,既然是陆轻轻开派对,会不会顾临深也在,如今一看,都是些她还有点印象的面孔,只是不太记得住名字。
陆绒本来以为她一来气氛会很尴尬,毕竟因为顾临深的那层关系在。而且,她也在想,如果别人问起,顾临深到底是怎么回答的?
那他律师事务所的那些人,又是怎么看自己的呢?
不过季阳实在是很会活跃气氛,三言两语就调动了氛围,听着舒缓的音乐,陆绒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一派热切中,季阳靠近陆绒坐了下来,笑眯眯地问道:“最近怎么样啊?”
“有点忙。”陆绒如实回答。
“在忙银龙奖的事情吧?”季阳一脸笃定地问道。
陆绒好奇地看了他半晌:“不会是陆总编告诉你的吧?”
“嗯,这个嘛……”季阳嘻嘻哈哈地打着岔,含糊不清地回答,“差,差不多吧。”顿了顿,季阳换了话题,“那你准备得怎么样?”
陆绒摇摇头:“不太确定。”
她的担忧不假,阔别漫画圈几年,她一切都是生疏的。但幸好,银龙奖对于漫画圈也是生疏的。
两两比较之下,她似乎是最不该被影响的那一个。
看着陆绒陷入沉思的模样,季阳不禁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起了某个人,要不是因为某人外冷内热,死都不肯开口,非得让他去问,他怎么着都不会化身老妈子,在这里问东问西了!
陆绒还不知道季阳激烈的心理活动,只是觉得今天的季阳有点奇怪,似乎是……
格外关注她参加比赛的事情?
“咳咳。”季阳咳嗽几声,一拍大腿,“轻轻待会要出去买点吃的,你要不要也去一起选选喜欢的呀?”
“我吗?我不用……哎?”
陆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轻轻拉了起来。陆轻轻边拉着她往外走,边暗自用力,防止她偷跑:“我们出去选选,走吧!”
陆绒傻傻地被陆轻轻半架着走了出去,临出门的前一秒,季阳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人最近怎么了,病好之后一直冷着个脸。”
陆绒脚步一顿,紧接着,就被拽出了门外。
季阳口中的那人,一定是顾临深吧。是因为生病了,所以今天才没来的吧?
陆绒胡思乱想,已经替他找到了无数个这么多天没出现的理由,他病得很严重,所以才没联系自己吧?
她疯狂地猜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陆轻轻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再一抬头,她愣住了。
然后慢慢地,眼泪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顾临深,就站在她的面前,一如既往地,静静地看着她。
近半月没见,他似乎又瘦了些,气质更加的森冷。只不过面容带着些疲惫和憔悴,还有……深深的歉疚和怜惜?
陆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能是因为眼泪模糊了视线,才会让她误以为顾临深会出现那种根本不可能的情绪吧?
“你……”
她哽咽着,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紧紧地拥入了一个怀抱。
顾临深的力气太大,带着要把她狠狠嵌入体内的狠劲,搂得她根本无法喘息。
陆绒的眼泪一瞬间卡住了,她说不清心底的是惊喜还是难过。
而下一秒,他沙哑的嗓音响了起来。
“对不起。”
压抑许久的委屈铺天盖地地涌来,陆绒找回了力气,拼命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脱离。
“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你为什么要和别人在一起!为什么要让我看见!”
她根本无法描述目睹那一刻时的伤心和难过,根本无法从没日没夜的噩梦中脱身。上一秒还是顾临深无奈而宠溺地看着她。下一秒,就是他温柔地笑着,递给另一个女人戒指时的场景。
她的心,像是被一把钝钝的刀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一道道地,继续反复划拉着,直到血肉淋漓。
“顾临深,我好讨厌你……”
她哭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上气不接下气,只能趴在他的怀里,说出这最后一句。
然后她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因为太喜欢,太深爱,所以就连一句“我恨你”都舍不得,唯一能说出口的,只剩了那一句——
我好讨厌你。
讨厌喜欢你,喜欢到努力变得更加优秀的自己。讨厌在意你,在意到宁愿被拒绝也想要再靠近一点点的自己。
我真的,好讨厌,讨厌让我越了解越喜欢的你。
“喂喂,不会吧,怎么还进医院了?”
病床旁,季阳压低了嗓音,难掩惊讶。
“出去吧。”
顾临深松开一直紧握着的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掌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他还是无法控制住内心刚刚那跌宕起伏的担忧。
轻轻关上门,季阳惆怅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你,图个什么,干吗不早点去找她说清楚呢?非得这么耗着?还让我搬到她隔壁去,你自己去不是更好吗?”
顾临深沉默着,目光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天他和阮轻扬见面,纯粹是顾母已经提前订好,而且阮轻扬也和他有一份青梅竹马的情谊在,并非爱情,却也不能直接推辞。
索性,他就直接去和阮轻扬说个清楚。
可当他飞回北城的时候才发现,陆绒已经不在了。
家里的每一处,都仿佛还残留着她爱笑的声音,可是她的人,已经彻底不见了。
他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去找她,才知道陆绒已经搬到了新的公寓。
而且送她的那个人,还是郁诚。
他并不知道陆绒去了阳城找过自己,只以为她大概是生气自己长久没在身边,所以选择了郁诚。
可理智上,他并不觉得陆绒会改变。
年少时的傲气,已经让他一次又一次地误会、错过,现在,他不会再允许自己犯错了。
当他找到郁诚的时候,郁诚并没有责骂他,或者做些别的,只是告诉他:“那天,陆绒一定要去阳城找你,因为她想亲自见到你,把礼物送给你。我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飞到别的城市,所以没经过她的同意就跟着她去了。我们在餐厅里等着你,可是陆绒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是哭着的。”
“如果想解开误会,希望你们能坦诚地谈一谈。”郁诚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的眼眸,清澄如水,“你可以怪我跟着,但是别怪她。”
良久,顾临深的眼眸一寸寸地黯淡下去,他冷淡的脸孔上破天荒地多了浓重的愧意。
“谢谢。”
他很感谢郁诚所做的一切。
所以他干了一件事——买下陆绒隔壁的新公寓,然后……让季阳和陆轻轻搬了进去。
季阳对此十分不解:“你自己搬进去多好啊!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不是不想,是不敢。在还没有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之前,他不想带着许许多多的麻烦给陆绒增添烦恼。
而那天他和阮轻扬的见面,其实并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原因很简单——阮轻扬同样很不喜欢父母强硬逼迫式的相亲计划,但她并没有表示反对,而是很乖巧地来了,进行着双方父母都希望看见的“约会”。
“顾临深,我有个意见,你想不想听?”
顾临深一眼就看得出来阮轻扬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愿,心情不由得好转了几分:“愿闻其详。”
“既然你不情我不愿,我们不如假装情侣,来骗骗他们,免得又给我们出各种幺蛾子。”阮轻扬言语带俏,丝毫没有伪装出来的阮家大小姐的清傲之气,“等到我们有喜欢的人了,再分开也不迟啊。”
顾临深勾了勾唇:“是个好主意。但是很抱歉,我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阮轻扬很是惊讶。
“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的回答简单而不失力度。
阮轻扬很快调整了失态的情绪,笑道:“那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在顾叔叔和阿姨那里打好掩护,但另外有件事情,你一定要帮我。”
“什么事?”
“很简单啊,一个金融案子。”阮轻扬蹙眉,“我新接手公司,收购了盛意在国内的一部分散股。有人不满意,想要整我,所以想用法人的身份告我非法融资,还特地查到了我在国外的资产。”
顾临深轻轻扬唇:“好,我接了。”
阮轻扬已经这么给面子了,一个案子而已,他接了就是。而且,他向来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
“还有这个。”顾临深将一个礼盒推了过去。这是他临走前,顾母强行让他转交给阮轻扬的。
“这是什么?”阮轻扬接过去,语带诧异。
她伸出手打开一看,礼盒里,精致的丝绒绸缎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璀璨的钻戒。
顾临深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实在没想到,顾母竟然还这么坑自己。
一枚钻戒代表的是什么,顾母作为女人,再清楚不过了吧?
“不好意思,出了点意外。”他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自然而温润,以避免场面看起来太过尴尬。
阮轻扬戴上瞧了瞧,忍不住打趣道:“很好看嘛,阿姨的眼光还真不错。”
眼瞅着顾临深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阮轻扬摘下戒指,又退了回去:“不好意思,我开个玩笑,你别介意,你拿回去还给阿姨吧。”
顾临深的眉心微微蹙着:“她送给你的,是她的心意,你就收下吧。”言下之意,纯粹是顾母的意思,和他沾染不上分毫。
阮轻扬听得想笑:“你这点便宜都不让。”看来,他心里的那人很重要,重要到他每一句话都在维护。
“那我就收下啦,谢谢阿姨把我当女儿一样疼,我也喜欢阿姨。”阮轻扬也自然地回应道,把关系归结到亲如母女之情。
结束了这场并不算愉快的“约会”,顾临深刚刚回到家里,准备搭乘班机回到北城,因为他答应过,今晚一定赶回去。
但顾母见他又要走,顿时有些不快:“你和轻扬才见面就要走,合适吗?”
时间不够,不然他一定说个清楚。顾临深停下脚步,同时下定了决心,一定抽时间回来,当面说清楚自己的事情。
他的眉宇间凝结着一抹凝重:“我和阮轻扬不可能,从前、以后,都不可能,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赤裸地坦白自己的情绪,顾母被吓了一跳,惊在了原地,久久没有说出话来,愣愣地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
顾母失落地走上楼,却瞧见了站在楼上的顾临宸,料想到他一定已经听完了整个过程,不由得问:“阿宸,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
这两个儿子虽然性格大相径庭,但到底是亲兄弟,不可能一无所知的吧。
“难道,你早就知道了,就是不告诉我?”
“妈,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顾临宸的语气颇为勉强,“你真的觉得我们会愿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儿子有史以来第一次忤逆自己,顾母不由得愣住了。
“你给我们安排的路,并不一定是我们愿意的,也不一定是对的。但是我们知道,你是因为关心才会这样做。”顾临宸冷静地说,“但人生是我们自己的,路也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就像小时候一样,阿深一直就想当律师,对经商这方面一点兴趣也没有。就像是我和心心一样,你觉得心心太冷淡,对事情漠不关心,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
顾母垂下眼帘:“谁说我不了解沈心!她就知道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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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知道心心当初怀孕的时候,为了生下孩子,所以中断了自己的事业吗?”顾临宸说,“那次比赛对她来说很重要,影响到了她后面的所有发展。她的付出和牺牲,你都没有看见而已。”
顾母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我是为了你们好……”
“真的是为了我们好吗?”顾临宸苦笑一声,“到底是为了你们自己的意愿,还是为了我们?其实我们更希望自己决定自己的路。”
“我……”顾母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顾临宸又说:“其实我很羡慕阿深,因为他一直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从他违背了你们的意愿,没有出国留学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上一次和您一起平心静气地谈话,还是小学的时候吧?”
“但阿深现在过得不好吗?他有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在北城很有名气,接了多少棘手的案子,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顾临宸静静地望着顾母,幽幽叹息:“妈,您理解一下我们吧。”
陆绒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冰凉的液体静静地流入体内。
她刚想抬起手看看,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摁了下去,扭过脸,就瞧见了顾临深。
“别动。”
顾临深看上去有些失意,薄唇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都是淡淡的。
“你没休息好,有点神经衰弱。”
他的语气罕见的温柔。
陆绒心底涌上一股酸涩,讷讷地开口:“哦。”
她慢慢地说着这个字,尾音刻意拖得很长很长,试图抵消掉对于他的出现,自己表现出来的尴尬,可是无济于事,她的神色还是有了慌乱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咬了咬唇,扭过头,把渗出的眼泪悄悄地埋入枕头里。
“最近……怎么样?”
她本来想说,你最近和新女朋友过得开心吗?
可转念一想,自己何必要弄得那么狼狈,就像是活生生的妒妇一样,面目狰狞,实在丢人。
结果……
“不好。”
清清冷冷的嗓音响了起来。
陆绒惊愕地从枕头中抬起脸,却见顾临深已经凑近,轻柔地替她擦干净了泪水。
“一点也不好,因为你不在。”
陆绒呆呆地看着他,心绪不宁。
明明是他的错,明明自己亲眼看见他送给另外一个女人钻戒,怎么现在还说这些话,搞得好像成了她的错一样!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开!你走开!”她控制不住,狠狠将枕头砸了过去,疯狂地推搡着顾临深,语气哽咽。
“是我的错。”顾临深抵住她的蛮力,不由自主地圈紧她,“但是,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陆绒被他紧紧地圈在怀中哭泣着,良久,才仰起脸,胡乱擦了擦眼泪:“我不信,我不信你还能找出来什么理由,你都送她……送她戒指了,我亲眼看见的,顾临深,你怎么能这样子……”
“你先看这个。”
顾临深递过来一张被重新粘好的纸片。
陆绒接过来,发现是一张飞往阳城的机票,而上面的名字……竟然是她的?
“这是……”
“我本来已经订好了机票,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去。”顾临深慢慢说道,“但是你已经去了程欢欢家里,所以我就自己回去了。”
“你……”陆绒紧紧握着手中的机票,茫然地看着他,“你没告诉我,我,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我的错。”顾临深坦然地认了下来。
他不说,只是不想给陆绒增加负担,一边是他,一边是最好的朋友,陆绒会很难选择。
如果让她为难,他不如自己选择主动退让一步。
“我回去之后,被强行安排和一个人见面,也就是你那天看见的,阮轻扬。”顾临深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没骗过你,你想想,那天你问我在哪里,我说的实话,就是斑比诺餐厅,如果我想背叛你,为什么要说实话?”
顾临深的确不会撒谎,这点陆绒是知道的。她开始将信将疑:“那戒指,是怎么回事?”
提到戒指,她又湿了眼眶,泪眼蒙眬的,看着格外可怜。
“我也是看见阮轻扬拿出来之后才知道。”顾临深解释道,“我家里人和阮家比较熟悉,所以让我送个礼物给阮轻扬,我那时候才发现出了意外。”
要是这样的话,还的确是个误会。
陆绒难过地垂下眼帘,说:“那要是误会,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找我?”
“我怕你在气头上,不想看见我,所以等你气消了再来。”
对于顾临深的解释,陆绒勉强算是接受了,不过她还是有点郁闷,就在她想要开口的时候,病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
季阳跌跌撞撞地被推了进来,然后,门又再次被死死地关住了。
“嘿嘿,意外啊意外啊。”季阳讪笑几声,换了一脸认真的表情,“你别觉得他没找你啊,他就是因为到处找你,连着好几顿都没吃饭。你也知道嘛,我们律师这行不怎么规律的,这不嘛,急性肠胃炎进医院了。其实我说你们也挺有缘分的啊,前前后后进医院。”
“真的?!”陆绒担忧地惊呼一声,愧疚地道,“对不起……我,我太任性了,不应该这么冲动的,让你担心了。”
其实顾临深对她的宽容真的是无限的,只是陆绒一直以来都不清楚自己有多重要。
感情没有对错,顾临深并不觉得她错了,说起来,双方都有责任。他不应该隐瞒,应该坦诚相待,毕竟……
她已经患得患失太久了。
“陆绒。”他在她耳畔喃喃道,“我没同意分手,所以,无效。”
因为只是没休息好引起的神经衰弱,陆绒很快就能出院了。
几天下来,顾临深按时按点地来送一日三餐,俨然是个“二十四孝好男友”。
陆绒刚刚从冷战期抽离出来,感情上还没有过渡好,有时候觉得不太自然,但顾临深顶着冷淡的一张脸,做着厚脸皮的事情,她也就慢慢习惯了。
其间程欢欢也来过,结果瞧见她气色很好,一扫往日的颓靡,不由得狐疑道:“你怎么住院也这么高兴?”
陆绒犹豫了片刻,道:“欢欢啊……”
“怎么了?”
“我和顾临深……又和好了。”
程欢欢张了张嘴,娇媚的五官紧紧地蹙着,半晌,重重地叹息道:“算了算了,早就猜到了。你这种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撒手?”
“才不是呢!”陆绒不服气,“是真的误会了!”
“谁误会了?你误会什么了?”程欢欢翻了一个白眼,咄咄逼人。
“的确是我误会了……”陆绒垂下头,一副乖宝宝的模样,“我误会他了。”说着,她又把顾临深的说辞给程欢欢解释了一遍。
程欢欢听完,微微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
陆绒见她这样,催促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嘛。”
“我是觉得啊,顾临深的背景,你了解多少?”程欢欢抿了抿唇,思索着道,“你想想啊,第一次见面,一出手就是钻戒当礼物,条件应该不差吧?”
“可是,要是他家里人搞错了意思,送个戒指给未来的儿媳妇,也没什么不对的呀!”陆绒反驳道。
“你笨啊!现在还有哪家讲究这些啊,而且那个女人气质那么好,家庭背景肯定不差。你有没有想过,顾临深的背景可能不简单?”
程欢欢分析得有理有据,她一抬头,却见陆绒笑眯眯地看着她,顿时有些不明所以。
“你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啊,你肯定想多了。”陆绒大大方方地一摊手,“你看看现在这些有钱的人家里,谁不张扬呀,顾临深呢?他那么低调,他要是真是,那还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程欢欢“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告诉你,这话别让他听见。还白莲花,遇上白莲花,有的是你哭的。”
她和陆迦南分手的导火索,可不就是因为一朵“白莲花”。
“白莲花”叫温情,人如其名,一双眼眸含情脉脉。
温情以刚到国外,初来乍到不适应为由,一步步用温柔的假象靠近,终于成功地打入了陆迦南的朋友圈。
一口一个“迦南哥”喊着,礼貌地保持着若有似无的暧昧距离。
直到程欢欢忍不住说:“如果你真不熟悉环境就跟着我吧,我经常在周围玩。”
然后,温情不知和陆迦南说了些什么,他不悦地找了过来,“欢欢,她刚来不熟悉。你的那些朋友又排斥她,能不能……”
程欢欢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就信了?”
“我知道小女生之间那种看不顺眼的习惯,你别跟她计较。”陆迦南自以为是地认为,温情被程欢欢和她的朋友们排斥着,难以融入。
程欢欢冷下脸:“陆迦南,我们分手。”
然后,她回复了Perfect的工作邀请函,回到了国内。
“陆绒啊,你要好好的。”
她摸了摸陆绒的脑袋,真希望她脸上的笑容能永远持续下去。
医院里床位紧张,而且陆绒的确不严重。
她出院的那天,云淡风轻,转眼就到了三月,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医院外的绿化带已经染上了浓重的绿色,时不时还有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飞上飞下。
“晚上我带你去见个人。”
顾临深提出想要把东西搬回去,却被陆绒拒绝了。她现在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的,足够安静,根本不打算回去。
这次,顾临深没有固执己见地非要强迫她,只停顿了一秒,就应允了下来。
陆绒还在奇怪,就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去见谁?”她抬头看着他。
“你见的时候,可能会有点不高兴,见完之后,又可能会很高兴的一个人。”
“还有这种人?”陆绒大惊,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什么人才能让她情绪起伏那么大?难道是……
“不不不!”
她摇了摇头,把不可能的想法全部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顾临深他……
总不至于带自己去见他家里人吧?
她偷偷觑了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情绪波动,不由得觉得奇怪:“怎么这么冷静呢……”
她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顾临深听见了:“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她慌忙摆手,“你去忙吧,我要回去了。”说着,她就往后退了一步,跨进了房间,打算关门。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顾临深的神色越发严峻,“我怀疑……”
“进来吧进来吧!”陆绒急切地打断,连拽带拉地把他扯了进来。然后她转身找了一块抹布出来,跪在了地上。
顾临深不解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打扫卫生呀,好几天都没住人了,一层灰。”陆绒吹了口气,果然,桌面上漂浮起一层细密的灰尘,在阳光下轻飘飘地飞扬着。
顾临深静静地看着她跪在地上,拧了一块干干净净的抹布,然后仔仔细细地擦着地板的样子,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屋里暖洋洋的。
这是陆绒的公寓,比他的公寓更加柔软,更像是她自己一样,纤细的灵魂,融入了坚硬的钢筋水泥里,如果不打开门走进去,就永远不会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温暖。
“好啦。”
陆绒绾了绾头发,一抬眼,发现顾临深竟然也拿着抹布和她一样打扫了起来。
只不过……
陆绒的脸色有些僵硬:“顾临深,你手里拿的什么啊?”
“和你一样,抹布。”顾临深淡淡地说完,又继续擦拭着。
不是陆绒故意找事,是她真的觉得顾临深手里的那块抹布,有点像……咳咳,她站起身,走过去抓住他手里的抹布一看,熟悉的白云图案映入眼帘,只不过已经变成了脏兮兮的乌云。
她又气又恼,抓着抹布质问:“这怎么能是抹布呢?!这是我的……我的毛巾好不好!你见过这么可爱的抹布吗?!”
这么可爱的毛巾都能被当成抹布,还被惨无人道地蹂躏,她真是气得无奈。
顾临深显然不会说什么好话:“见过,在你这里。”语气之自然,之流畅,绝无仅有。
陆绒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根据自己说的那句“你见过这么可爱的抹布吗”做出的回应——
见过,在你这里。
简直是……
让她无可奈何。
清扫完卫生的陆绒,在客厅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着窗外的阳光,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任务。
比赛在即,她只想以最好的姿态去面对,所以早早就已经在脑海中完成了构思。完成一幅漫画的过程是漫长的,因为要考虑到整个的故事情节和设定,以及,最重要的,是画风。
一个画师有没有特定的,专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画风,决定了她大众对她的眼熟程度,也决定了今后的走向。
陆绒最擅长的是硬科幻类的画风,很冷僻,也很吃力不讨好。但她这次就是想尽力一试,如果一个画师不能画自己想画的作品,那余生还有什么意义?
科幻类的设定往往会很庞大,这却是一般读者很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因为漫画往往讲究的是热血、青春、轻松,而她的,太过于正式。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沉重,在她第无数次烦躁地咬紧手指的时候,顾临深握住了她的手。
“在想什么,嗯?”
“我想画,但是又怕不够大众。”陆绒苦恼地说出自己的担忧,她抬起头看着他,“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自己都不知道……”
“要看你究竟更喜欢梦想,还是现实。”顾临深理智地分析道,“如果你更希望能够完成梦想,那就画自己想画的,不去考虑其他的任何事情。如果你更想要在现实中得到圆满,那就考虑到受众的问题,改变自己的画风,或者设定。”
他并没有直接给陆绒指出来选择哪条路,而是坦诚地分析利弊,让她自己选择。
良久,陆绒轻声道:“我还是希望画自己想画的。”
不然……
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坚持。
如果轻而易举地因为跟风,或者是迎合市场就改变自己,那她宁愿没有握起笔的那一天。
顾临深笑了笑,擒住她的指尖,轻轻落下一吻。
陆绒吓了一跳,羞恼地抽回手:“你干吗啊!脏死了,我手上都是橡皮屑好不好!”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坚持下去。”顾临深松开手,定定地望着她。
虽然没有明说,但四目相对间,陆绒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仍旧看懂了那句话——
坚持下去,我一直在你身边。
“这么早吗?”陆绒从埋头苦画中抽回神,神采奕奕地看着顾临深,“我感觉还没多久哎?”她才画好第一张,连分镜都没画完,竟然……就到时间了?
“最好不要迟到。”顾临深淡淡地道,“见面约会的礼貌底线,就是准时。”他坦然地替她收拢满桌的画具,“这个放哪?”
“不行不行,这个会被染色的,我来放。”陆绒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炫耀自己特长的机会了,她站起身,一扬唇,“我会!”
顾临深不禁莞尔而笑:“你会你就收拾。”
学美术很烧钱,当一个画师不容易。他完全能够理解。
正常情况下,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损坏,造成没必要的麻烦,他都不会主动帮陆绒收拾画具。
当然,今天除外,因为时间的确快要不够了。
她画得太入迷,他看得太入迷,一回神,就已经快要来不及了。
陆绒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还是相当眼疾手快的,她只花了一分钟,就搞定了一切,笑眯眯地站在了顾临深面前,一伸手,说:“走吧!”
顾临深的目光落在她灿烂的笑容上,顿了顿,掩饰地咳嗽一声:“好,走吧。”
真是的!
她都主动伸手了,他竟然不知道回挽!
陆绒气恼地跺了跺脚,跟了上去,也就忽略掉了顾临深那微微泛红的耳尖。
出来的时候恰好是五六点钟的模样,冬末初春,太阳落山得早,浅浅的金色顺着天幕一点点坠落在地平线的下方,染上薄薄的绯红。
恰好正值上下班的高峰期,路上堵得一塌糊涂。
陆绒格外担忧地趴在车窗上,问:“我们不会迟到吧?”
“不会。”顾临深一派悠然。
“可是,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呢?”陆绒忐忑不安地扫视着窗外,忽地,她兴奋地指着某一方向,“你等下!我要在这里买点东西!”
顾临深皱眉:“这里不能转弯。去前面吧,一路上应该都有大型超市的。”
“不行啊!走过路过不能错过,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我很快就回来!保证!”
顾临深最禁不起她的撒娇卖乖,不得不认命地靠边停了下来。陆绒打开门,很快消失了踪影。
车上,他轻轻揉了揉眉,竟然有些好奇她到底会买些什么了。
陆绒是提着大包小包过来的。
顾临深不经意地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发现她手里那些礼盒像极了电视上打广告专门送给老年人的补品,他忍不住眉心一跳:“你买这些干什么?”
“待会不是要见面吗?我当见面礼呀!”陆绒撇嘴,“你要是早点说,我都不至于这么着急瞎买。”
顾临深脸上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你确定要拿这些东西当见面礼?”
“不然呢?现在这么短的时间,我也想不到其他适合的了。要是不送,太不礼貌了吧?”陆绒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顾临深不再多说,发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