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身边的人都只能是我
漫萌,主编办公室。
陆绯一身白色西装,锋利的眉宇扬起,红唇灼灼:“最近的销量还不错,郁诚也说,美工比之前好,继续加油。”她嗓音清冽,说的话干脆又利落。
陆绒一喜:“谢谢总编。”
“上周截止了,对吧?”
陆绒刚想走,就听见陆绯的问话,她愣了愣,反应过来:“初选是上周,结果的话,可能过半个月才知道。”
陆绯指的是银龙奖的初选,这个她还是清楚的。
“好好努力。”陆绯伸出手指绕了一缕长发,眯起眼眸打量着她,“出去吧。”
陆绒觉得,陆绯似乎很看重她参赛的这件事。对参赛的漫画,她几乎花尽了所有的心思,已经没有遗憾了。
毕竟当年,她任性地在决赛退出了,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她格外珍惜。
“陆绒,晚上我们一起去玩吧?上次你就有事提前走了,今天晚上一起去?”她出来的时候,同事热络地发出邀约。
陆绒已经在漫萌上上下下混熟得七七八八了,平时的活动一般不会被落下,今天她们一说,陆绒自然答应了:“好啊,晚上一起去。”
反正她现在也不住在顾临深那里,自然也不需要报备了。
自从那次不长不短的冷战之后,她就单独住在了自己的公寓里,大概是猜到了陆绒那点仅剩的小心思,顾临深并未强求。
所以两人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联络反倒是紧密了许多。陆绒很好奇,程欢欢却告诉她:“这是距离产生美,你懂不懂?”
她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北城的夜色很美,漫萌又是坐落在中央商业区的,从观景电梯里,陆绒能清楚地看到满目琳琅的灯光莹莹地闪烁着。
电梯一层层下降,像是无数的星星从眼前滑落,璀璨又迷人。
同事建议的那个酒吧,就在附近不远。
因为距离很近,一群人便说说笑笑地走了过去。一排排的路灯下,人影拖得修长又拥挤。有人忽然道:“哎,你们快看,刚刚过去的那辆车不错。”
一道残影掠过。
陆绒并没看清,只大概猜测着可能是什么跑车吧。
“差不多要百来万吧,我的目标就是那种车啦。”那人感慨道,“虽然漫萌的工资也高,但是我才工作没几年,暂时肯定攒不了那么大一笔钱的。”
“也对哦,特斯拉是不便宜,要百来万呢。”
旋即有人赞同道。
特斯拉?
陆绒隐约想起来,顾临深的车,好像就是特斯拉。同样是刚出学校没几年,她不由得暗地里对顾临深肃然起敬——
果然是她看上的男人,真厉害。
那边,正在和委托人交谈的顾临深身上一寒,并不知道自己被陆绒小小地敬佩了一下。
这家酒吧果然就和同事口中说的一样,小资又有情调,就连驻唱的歌手,弹唱的也是悠悠的民谣,唱腔缠绵,混合着沙哑的嗓音,别有一番风味。
陆绒只要了一杯柠檬汁,同事吐槽她:“都来酒吧了,你要什么柠檬汁,来,和我一起,尝尝龙舌兰。”
陆绒不喜欢喝酒,更别提龙舌兰这种烈性酒,她脑筋一动,全部推到顾临深身上:“我男朋友不让我喝酒,他鼻子特别厉害,一下子就能闻出来,我可害怕了。”
同事“扑哧”一笑:“你这么说,我还以为你男朋友是个‘汪星人’呢。”同事没勉强她,自己捏了一只柠檬,深深地咬了一口,再一仰头,把酒杯里的龙舌兰都灌了进去。
“好辣好辣。”同事吐着舌头,一脸的餍足,“不过你别说,这个味道真的好。你真的不试试?”
“这酒吧里,还真没人像你这么喝的。”陆绒无语地看着她。她身旁的其他人早就端着酒杯玩开了,不知道谁还摸出一叠牌,嚷嚷着要玩“狼人杀”。
那同事不服,环视了一圈,横手一指:“谁说没有的,你看,那边可不就有一个,长得还挺帅的,你说,我要不要过去撩他?”
陆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的是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迦南。
陆迦南坐在靠着窗边的位置,桌面上摆着整整齐齐的空瓶,他并没有在借酒浇愁的狼狈,但他的动作很慢很慢,和周围的人比起来,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酒吧里的灯光偏暗,陆迦南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凌乱的发丝垂落,遮住了桀骜的眉宇,露出半张侧脸,高挺的鼻梁下,勾起的唇色如樱。
他穿着黑色的衬衣,袖口挽起,露出的手腕上光秃秃的,可以清楚地看见浮凸的骨节。整个人都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色。
陆绒怔住了。
“陆绒?陆绒?”同事喊了好几遍,忍不住打趣,“怎么,看见帅哥看呆了?我喊了好几遍。”
“不是。”陆绒如梦初醒地回过神,只是她刚刚惊讶的并不是陆迦南的好颜值,而是对于他的出现,难以想象。
程欢欢不是说,陆迦南会回去的吗?怎么还没走?
她心中惶然不安,时不时就把眼神飘了过去,她很想去找陆迦南问个清楚,也说个明白。对于陆迦南那一天的表现,她仍耿耿于怀。
那么高傲的欢欢,怎么能有那么狼狈的一面?
不,不能接受,完全不能。
陆绒心里想着事,实在不能完全投入到游戏中,频频失误,就连手拿到“狼”牌,也因为说辞问题,被带队的“猎人”一眼指认。
一局结束,狼队惨败。
陆绒放下游戏牌,歉疚地道:“对不起,我有事,离开一下,真的不好意思。”
“哎哎?”
同事还在后面喊,陆绒生怕陆迦南听见跑走,急忙停下脚步,说:“我真的有点事,对不起,下次肯定……”
“你去撩他可以,但是别忘了自己有男朋友啊!”同事走上前,小声提醒,“聊几句行了,别让你家男人发现。”
说罢,同事还挤了挤眼。
陆绒瞬间变得哭笑不得,她也不好解释,只能默默应了,朝着陆迦南的方向走了过去。
“陆迦南,我有话想和你说。”
陆绒直接坐到他的对面,拨开一堆空荡荡的瓶子,截住他想要继续饮酒的动作。
陆迦南仰起头,漆黑的眼底染着一丝红色,他扯唇一笑:“哦,是陆绒啊。”
“对,是我。”陆绒情不自禁地扣紧了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关于欢欢的事情,我想问你。”
陆迦南压下唇线:“我没什么想说的。”
“你要是没什么想说的,为什么要把她带去盛景?”陆绒压抑着怒气,“你知不知道,她身上被绳子都绑成什么样子了?!就算是那么疼,她都没说要报警!她到最后还想着帮你隐瞒,就是为了帮你隐瞒,她连医院都不去!你现在和我说,你没什么想说的?”
“欢欢……”陆迦南轻轻念叨着,惨然一笑,漂亮的瞳仁中慢慢涌出了泪水,声音低低的,“欢欢已经恨死我了,怎么还会原谅我……”
陆绒看他的样子实在是可怜,但又觉得很生气:“你要是现在这么后悔,早干什么去了?你认识她这么多年,就不清楚欢欢的性格吗?她的眼睛里,绝对绝对容不下一粒沙子。”
陆迦南的喉结滚动着,他猛地收紧指骨,捏得“噼啪”作响:“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绝对不会的……”
他垂着头,陆绒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他那从捂着脸的指尖渗出的晶莹的泪珠,一滴滴地顺着手背肆意流淌着。
也许,陆迦南是真的很难过吧?
陆绒怔怔地看着他,微微叹息道:“其实我也挺遗憾的,因为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们再回国的时候,就会结婚。”
被所有人都看好的一对天之骄子,怎么就成了如今的模样呢?
她有时甚至在想,假如自己当初懈怠一点,没有因为想要再靠近顾临深一点,就拼命努力着,那么她现在面对的,是否又是另一番局面?
可惜世上并没有假如,只有命中注定。
“我只是想试试……她会不会在意……”陆迦南嘴唇翕动,颤抖着说,“因为她很忙,所以有人和我说,试试和别的女生暧昧,看看她的反应……”
“所以你就答应了?”陆绒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陆迦南,你怎么会这么……这么,我真的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天,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理由?偏偏陆迦南还真的信以为真了。
“所以呢?”陆绒气急,咬了咬唇,扭过头问他,“所以你就答应了?还和那个人演戏,看看欢欢的反应?”
陆迦南的沉默,足以印证了她的猜想。
陆绒又气又怒:“然后那个人呢?是不是又和你说什么,欢欢的反应作为一个女朋友还不够激烈,要和你再继续试试气她之类的?”
陆迦南依旧沉默着,然后,点了点头。
“陆迦南,你活该!”
陆绒忍不住甩出这句话。
她一向很少用这么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别人,但陆迦南的愚蠢行为让她格外的愤怒。就因为他可笑地想试试自己的女朋友够不够关心他,就和别的女生玩暧昧,故意激怒欢欢,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乎自己。
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我没想到会这样……”陆迦南的声音很低很低,“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在不在乎我……”
“陆迦南,感情里是没有试探的。”陆绒松开紧紧咬着的下唇,无奈地道,“你试赢了,你配不上她。你试输了,她配不上你。”
“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陆迦南静静地顿了半晌,支着下颌,目光轻轻落在窗外。他的侧脸精致,和张扬的五官相得益彰,就连眨动睫毛的动作,也带着惊心动魄的诱惑。
“我在这里,就是想看着她而已。我答应她了,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酒吧玻璃外,隔着一条马路,是Perfect的大楼,也是程欢欢上班的地方。
“所以在走之前,我只想每天就在这里等着她下班、回家,这样就够了。”
陆迦南摇了摇酒杯,把冰凉的液体一点点咽了下去。
“是我错了,我认了。我对不起她……”
欢欢,是被他自己,一点点亲手推开的。
陆迦南走得悄无声息。
他离开的时候,还是顾临深告诉陆绒的:“陆迦南要走了。”
陆绒那时候正在着急地等待着银龙奖初赛的结果,心里焦急如焚,只胡乱地“哦”了一声。
顾临深摁了摁她的脑袋,扭回自己身边:“安静点,怕什么?”
“我才没怕!”陆绒强撑着气势。
“那你一直走来走去的。”
“我这是饭后运动,散散步,减肥!”
“别减了。”顾临深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单手翻着桌面上的合同,“再减就没了。”他一直欣赏不来骨瘦如柴的身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绒总在眼前晃的原因,他一直就很喜欢陆绒那匀称的身材。
尤其是脸,一掐上去软绵绵的。
“你!”陆绒不服气地挺了挺胸,“我告诉你,人不可貌相!谁知道,谁知道你和我谁不靠谱!”
顾临深的神色暗了下来:“你说什么?”
陆绒讪讪地噘了噘嘴,背过身,小声嘟囔着:“还说我,谁知道你什么样……说不定还不是不行呢……”
她纯粹就是习惯性地嘴快,哪知道顾临深勾过她,狠狠地就吻了下去,嚣张地攻城略地,她几乎喘不过气。
良久唇分,她眼睛里水盈盈的,再没了想要争辩的心思,整个人都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啪”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自从她搬到这里之后,顾临深嘴上没说什么,陆绒暗地里窃喜,还以为自己终于能清净了。结果顾临深的借口各种各样,最过分的一次,他竟然一脸淡定地和她说:“家里进水了,你不打算收留我吗?”
要知道,顾临深住的地方可是昭阳逸墅,贵中之贵,这种地方还能进水?
陆绒不信:“怎么可能,你打电话叫物业去修。”
“进水太厉害,把线路也泡了,电话打不出去。”顾临深说得一板一眼。
陆绒奇怪了一阵子,忽然反应过来:“那你是怎么给我打电话的?不对啊,你不是有手机吗?用手机给物业打电话不行吗?”
“我记不住物业的电话。”顾临深严肃地道,“陆绒,你就这么狠心,要看着我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陆绒讪讪的,实在说不出口要他去住酒店,只好让步:“那好吧,你来吧。”
至此,一发不可收。
顾临深口中的“家里进水”,一直持续了整整半个月。
陆绒真的难以想象,难道顾临深家里有一片乌云,专门下雨的吗?
上午还是没等到结果。
陆绒心里越来越不安了,几年过去,她不会连初选都过不了了吧?
“顾临深,我真的害怕。”她咬着唇,悄声道,“我这次……我真的,我知道自己画的种类很冷门,现在谁喜欢硬科幻,受欢迎的都是热血少年漫,要不就是治愈的,再不然……再不然也是少女漫,谁会喜欢……谁会喜欢那么冷冰冰的科幻画风?”
“星野之宣、大野克洋,不都画的硬科幻?”顾临深耐心地劝慰道,“只要你尽力了,就别怕。”
“但是……我还是担心。”陆绒始终不安,“我上次画的也是,嗯,稍微冷门的,但是也没这么冷门,可是……”
她几乎已经陷入了语无伦次中。
“陆绒,你去看看自己获得的奖项。”顾临深的表情十分坦然,“那些你用‘麋鹿’这个笔名,获得的所有奖项,你再想想,自己需不需要担心。”
“麋鹿”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轻飘飘的,再自然不过,可陆绒的心跳却漏了一拍,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很早就开始在杂志上连载漫画,那时漫画业还没怎么兴起,入门简单,她当时画功远远比不上现在,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也才有了机会慢慢进步。
靠着“麋鹿”这个名字,她也攒下了不少名气。
最佳漫画、最具人气漫画……
不过,她所有的辉煌都终止在了那年,因为蒋新月的出现,彻底让她断绝了动笔的想法。
从一线跌入谷底,这些,她一个字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
她放弃“麋鹿”那个名字时,就已经放弃了属于自己的荣誉。
可是……
“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没和任何人说过?”陆绒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惶惶不安,“我已经,已经……连自己都忘了。”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是你。”顾临深轻轻拂了拂她仰起脸时遮住眼帘的额发,望着那双澄澈的眼眸,扬唇一笑,“别担心。”
“你以前那么有勇气,就算是遇见再困难的事情都不怕,现在还会怕吗?”
顾临深的语气温和极了。
陆绒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愣怔片刻,忽然道:“等等,你怎么知道星野之宣啊,大野克洋的,你从来不看漫画的呀?”
顾临深刚刚说的那些人名,全部都是在硬科幻领域颇有建树的漫画家的名字。
“我是不看,但是你画。”关于她的所有事情,他都会很耐心地去了解。
顾临深没有明说,但陆绒也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深意。
她垂下头,轻轻伸出双臂,环住了他:“顾临深啊。”
“你对我真好。”
“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到不能更喜欢的那种。”
她清楚地听到了脑袋上传来的,那低低的笑声,还感觉到有个轻柔的吻落了下来。
“嗯,我也是。”
陆绒接到电话通知的时候,正和顾临深在外面吃饭。
为了安抚她一天都没有等到通知的小忧虑,顾临深提议出去吃顿好吃的,因为他太清楚陆绒了,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来几个小蛋挞。
端上来的慕斯冰冰凉凉的,陆绒刚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囫囵吞枣地把慕斯咽了下去,然后接了起来:“你好。”
她不小心蹭到了扩音,对面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出来——
“请问是陆绒小姐吗?”
“嗯,我是。请问您是……”
“陆小姐您好,我是银龙奖的组委会成员,我们组委会看了您的参赛漫画,觉得很不错,所以恭喜您,通过了初选。”对方含笑道,“因为重新设立这个奖项,所以我们的机制也会做一些调整,具体的流程稍后会发到您的邮箱。”
对方的语速很快,快到陆绒直到挂断电话,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恭喜。”顾临深微微倾了倾杯身,“今天晚上这顿,应该叫庆功宴比较合适?”
“所以,所以我真的通过初选了?!”陆绒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笑弯了眼,“顾临深,你听见了吗?我真的过了!”
“听见了。所以,恭喜你。”
顾临深看着她喜笑颜开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能够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梦想,他由衷地替她开心。
但是,陆绒读完那封邮件之后,不由得垮下脸,忧心忡忡地看着顾临深:“我跟你说个事。”
她的表情十分凝重,顾临深犹疑地“嗯”了一声。
陆绒深吸一口气:“因为重新开办比赛,赛制这次有了改变,没有复选了,直接终选。所以……我要去定好的银龙奖举办的地方参加比赛,时间大概是……一个月吧。”
顾临深并没有表示不悦,只是自然地答道:“一个人注意。”
陆绒小声道:“什么嘛,还以为……以为你会有点舍不得呢。结果就这么一句话……”她蹂躏着手中的玩偶,死命往下揪毛。
饶是如此,陆绒还是收拾好行李,兴冲冲地去了。
她要去的地方是邻市的云城。顾临深抽了一天时间,说要送她去,被陆绒拒绝了:“我自己去就行了,不想让别人看见说闲话。”
她想起来了顾临深那辆特斯拉,不想给自己扯上莫须有的绯闻。
毕竟也在漫萌待了那么久,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陆绒也慢慢学会了为人处世,再没那么莽撞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转变是好是坏,也曾忧伤地和程欢欢说:“欢欢,我觉得我变了。”
程欢欢不解:“我觉得你没变啊。”
“我没以前那么傻乎乎的了。”她忧伤地道,“我现在说话做事都会考虑一下,没那么直接了。”
“你也知道你以前蠢啊。”程欢欢嫌弃地道,“有改变是好事,每个人都会成长的,你要习惯这个过程。只要你这个人不变就行。”
陆绒想着想着,自己也释然了。
每个人的成长路上都会慢慢改变,甚至会变得面目全非,只是她的成长,来得格外缓慢一些。
顾临深的桌面上躺着一份厚厚的资料。
而季阳,站在对面喋喋不休:“……说真的啊,单从这么看,她姑姑一家也太过分了。这都什么人啊,简直极品,哪有那么自私的。”
说完,季阳犹自愤愤不平。
“我知道了。”顾临深的眉宇蹙在一起,显然心情并不愉快。
这份资料是关于上次出现过的那个女人——蒋新月的一切资料。
顾临深几乎是忍着怒气看完的——
意外去世的父母、被侵占的赔偿金、贪婪的姑父姑姑、自私自利的表姐……
甚至于最后,蒋新月的亲奶奶,都是陆绒出面付的医药费。
一切的一切,简直令人发指。
“对了,还有那个蒋新月,之前你让我查的,那个叫什么阿俊的男人,我也弄清楚了。”季阳“啧啧”两声,“蒋新月之前眼高手低,老想着嫁个有钱人,偏偏自己装得不好,总让人给发现是冲着钱来的,她没办法,就挑了那个叫齐俊的,以为他家境不错。”
“结果齐俊也不是正经人,一身名牌都是从别的女人那里骗过来的,就为了找个富婆。为了勾引到蒋新月,齐俊在她身上没少砸钱,不都是讲究个利润投资嘛。”
“蒋新月觉得齐俊不错,直接嫁给他了。结婚之后齐俊借口公司周转不灵啊,反正就是很多借口,从蒋新月那一次次地骗钱,在外面养了个情人。情人也不是什么好的,也就是为了钱呗,一门心思生儿子。而且蒋新月也有赌瘾,钱哗啦啦地就没了。”
“儿子生下来了,齐俊舍不得离婚,还藏着掖着的,结果那个女人直接找到蒋新月,让她主动退出。这还了得啊,蒋新月气疯了,死活不同意离婚,因为她还以为齐俊是个大公司老板呢。”
“齐俊和那个女人断了,结果发现蒋新月那里骗不出来钱了,这才发现蒋新月的‘富家千金’的身份都是包装的,直接和她撕破脸,回头找之前的情人去了。”
“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简直能上那些婆媳新闻板块了。”
季阳说得津津有味。
“摊上这种亲戚,真的是你家那位倒霉,那个蒋新月,最近还去找她没?”
“我给了齐俊一笔钱,让他拖着蒋新月。”顾临深揉了揉眉,淡淡地道,“只是暂时的。”
他需要一个办法,让蒋新月永远认清楚现实。
“喂,你不会是准备动手吧?”季阳一惊,愕然地看着他,“你别忘了,星光的事情还没完,准备了那么久,你不能把注意力分散啊?”
“就等收尾了。”顾临深的眸色一深,“钓了这么久的鱼,该收网的时候,也要讲究耐心。”
要不是因为接了星光的那份案子,他也不会机缘巧合地再度遇见陆绒,所以,他一定会给蓄谋已久的案子,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蒋新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里。
齐俊幡然悔悟,回到了她身边。这件事情,比所有的消息都让更她欣喜。
在年复一年的婚姻关系中,她那颗漂泊不定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陷了下去,以至于在知道齐俊早已出轨,甚至和外面的情人已经有了一个几岁大的儿子时,她也不愿意放手。
“阿俊,你真的回来了?”她双眸含泪地望着眼前再度归来的男人,扑入他的怀中,小声哭泣着。
因为整个人都埋入了他怀中,她并没有意识到齐俊那稍微僵硬了一秒的动作,还有脸上深深的厌烦。
齐俊搂着她,声音温柔:“好了好了,之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离开你的。”
“真的吗?太好了,阿俊,太好了!我不能没有你!”她急切地哭着说,“儿子我也可以生的!我可以马上给你生个儿子!你相信我!相信我啊!”
她一连串的哭泣只换来男人更加厌恶的表情。
“我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齐俊推开她,脸上露出一个深深的笑容。
“我现在有好多好多钱,我们可以一起用。”
“真的?”蒋新月虽然很爱眼前的男人,但她也无法控制住内心对于金钱的渴望。不过,她激动之余还保持了一丝理智,“可是,你不是……不是没钱了吗?现在这些钱……”
“哎呀。”齐俊强忍着厌烦,一把搂住她狠狠地亲了一口,“问这些干吗?我最近找了份在赌场的工作,专门捉老千,老板看我表现不错,专门给我加的工资!”
齐俊没告诉她,其实是有个男人找到他,直接问:“我可以给你够花一辈子的钱,你去做一件事。”
他那时候正在一处狭窄的弄堂里,因为欠债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顿,蜷缩在角落里,痛得发抖。
突然面对这样的好事,他根本不信:“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信!滚滚滚,别浪费老子的时间!”
一张支票落在了他的脸上。
齐俊不耐烦地抓起来,正想撕得粉碎,可在看清楚那串数字的时候,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原本还算不错的皮囊,因为常年浸淫声色,已经变得松弛而萎靡。他颤抖地捏着那张支票。
“你需要我干什么?”
“很简单,你回到蒋新月身边,她要多少钱,你就给她多少钱。”对方的嗓音冷冰冰的。
齐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就这么简单?”
“我说过,很简单。”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给她,还让我……”齐俊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他竟然不知道,那个女人背后还有这么大个金主?难不成眼前这个人,是蒋新月背地里的追求者?
“你不需要问这么多,只需要告诉我答不答应。”
对方冷淡地打断了他的问话。
“答应!当然答应!”齐俊忙不迭地点着头,“除了给钱,还需要我做什么吗?你告诉我,我都去做,保证完成!”
“听说她喜欢赌博?”
“岂止是喜欢,她恨不得把所有钱都砸进去!”齐俊说起来就来气,“要不是因为她爱赌,根本不可能把钱花得那么快!”
“嗯,她既然喜欢钱,那你就给她钱。随便她怎么挥霍,你都不要干涉。”男人的神色依旧冷冷的,“另外,她的所有行踪,你都必须告诉我。”
这个条件简直太简单了。
齐俊满口答应:“那这些钱……”
“都是你的。”对方似乎没有情绪,“她的钱,你必须给够。”
“当然!当然!您放心!我绝对一个字都不说!”
“那最好。”
……
齐俊不屑地笑了笑,要不是因为钱,他才懒得重新回来。蒋新月这个女人,一无是处,自私自利,爱贪爱赌,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个优点。
他就纳了闷了,那个男人看上去那么高不可攀,怎么会对蒋新月这么宽容,甚至说……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
难不成,还真是蒋新月的哪个金主?
沙发上你侬我侬的一段时光过后,蒋新月很快露出了嘴脸,依偎在他怀中,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阿俊,前几天,我们之前认识的那个女的,她总跟我炫耀,说她男朋友又给她买了什么新包,还是什么限量版的。阿俊,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说完,她还怕他不答应似的,举着手指立誓:“我保证,就是去看看,绝对不会跟你要钱。”
“哎呀,看什么,直接去买。”齐俊大方地甩过去一张卡,“去吧,去玩,不够再找我。”
蒋新月接过卡,重重地吻了一口,又在他脸上印下一吻,说:“阿俊,你真好!我就知道,你还是最爱我的!”
“等等。”齐俊忽然转身走进卧室,过了一会,拿出一根项链,“这是我新买给你的项链,来,我给你带上。”
蒋新月眼底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阿俊!你真好!”
她垂下头,甜蜜地摸着颈上的项链,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等到门关上,齐俊喘了口气,无比恶心地皱着眉,擦干净脸上的口水,拨通了电话:“她已经出门了。”
“她说什么了?”
“看上个新包,想去买,估计就是去商场吧。”齐俊讥讽道,“不过,她那种女人说不定还会去些不该去的地方。”
蒋新月本来只打算买走看上的那款新包,但付完账的时候,她忽然生了点小心思,拐去了银行。
“麻烦帮我查一下,还有多少额度。”
银行的职员将打印的账单推了出来。
蒋新月接过来,本以为齐俊可能也就入账了百十来万。可她再仔细一瞧,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这么,这么多?!心中的贪婪轻而易举地战胜了她对齐俊的爱意。
“阿俊都把卡给我了,肯定不会在乎我多用一点点吧?”
她抿唇一笑,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过去最爱的那家地下赌场,迎着五光十色的灯光,穿过逼仄的走廊,她重新踏入了纸醉金迷的世界。
今天她的筹码颇多,就连荷官都忍不住表示惊讶:“蒋小姐,您今天真是……”
之前还听说这个蒋小姐已经穷困潦倒了,怎么今天突然这么挥霍?
“我老公给的。”蒋新月甜蜜一笑,把筹码全部推了过去,“我老公可疼我了,给了我张卡,随便刷呢。”
说着,她得意地甩了甩手里的卡。
“这局,我全压了,就压大!”
“蒋小姐,您确定,这可是……”
“你以为我给不起钱?!”蒋新月怒道,“你信不信我生气了,把你这家赌场给买下来?!”
荷官心里不屑,嘴上却“是是是”地应和着。
正在这时,赌场的角落里忽然有些骚乱。
几个穿着制服的彪形大汉走了过来,一把钳住蒋新月:“蒋小姐,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蒋新月疯狂地挣扎起来,“你们凭什么这么嚣张?!”
恰好此时一局结束,她压的全赢。
蒋新月顿时更加不依不饶:“你们是不是看我赢了,所以想要反咬我一口!我告诉你!做梦!不给我个说法,我今天就找人砸了你们的店!”
“啪!”
狠狠的一个耳光刷过去。
大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重重地打了出来。
“我告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从你进来之后我们的报警器就一直响,你是不是带什么东西进来了?!”
“听说你早就破产了,今天的钱到底哪来的?!是不是有人派你过来监视我们赌场的?!”
“老大!老大!不好了!外面全是警察!”
地下赌场的入口处,一个年轻的男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所有的门口都是便衣,早就埋伏好了!快逃啊!”
原本喧嚣的赌场忽然乱作一团,人们互相推搡着,叫喊着。
“就是你!”大汉死死地抓住蒋新月,狠狠扣住她的脖颈,用力收紧,“我说你怎么今天多了这么多钱,原来是警察安排的线人!好,很好,从来没人敢阴我!你还是第一个!你给我等着!”
“老大!老大!不能杀她,不能杀她!”有人焦急地劝说道,“杀人可就罪过大了啊,我们还是赶紧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快走吧!”
大汉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经营已久的基业毁于一旦,他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千刀万剐。
“把她带上,一起走。”
敢毁了他的赌场?
那他就让她一辈子活在恐惧之中,他不会杀了她,但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终选的等待期很久,给了选手充分的时间准备。
陆绒来的第一天,就认清了参与最后终选的所有人,其中有一个,还是她的老熟人——郁诚。
“你怎么也来参加啦?”她好奇地问。
“差不多算是圆梦吧。”郁诚温和地笑了笑,“过了年轻的年纪,我怕自己再也拿不起画笔了。”
“你画的是什么啊?”陆绒惊讶地发现,自己对于郁诚的画功一无所知,看来还是她太孤陋寡闻了。
郁诚弯了弯唇,眼底一派柔和:“治愈系的,你可能会觉得我的画风太软了。”
“不会啊。”陆绒认真地想了想,“其实也差不多,因为你这个人,也是很治愈的。”她一直就觉得郁诚是个温柔的人,对谁都是如沐春风的模样,让人生不出反感的心思。
郁诚的笑容很浅很浅,并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郁诚忽然道:“陆绒,你看没看今天的新闻?”
“还没有。”陆绒吐了吐舌头,“昨天刚来,睡不着,今天起得太晚了。”
“北城最大的一家地下赌场被查封了。”郁诚说,“就在昨天晚上,便衣潜伏在所有的出口,基本上是一网打尽,只不过背后的老板还是从藏着的小门逃走了。”
“不过警方还会继续追捕的,估计落网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陆绒听得很惊讶:“北城还有赌场?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本来开设赌场就是违法的。”郁诚一脸平静地道,“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陆绒“哦”了一声,点点头:“也是这个道理。”
很快,她新交的朋友来找她串门,陆绒的注意力被顺利地转移了。
郁诚安静地看着和新朋友交谈,笑弯了眼的陆绒,唇边不自觉地漫出一缕笑意——
她真的被顾临深照顾得很好很好,一点点阴暗都没有沾染,永远那么阳光。
要不是因为在新闻的镜头里,郁诚认出了陆绒的表姐蒋新月一闪而过的脸孔,他还不至于联想到顾临深的身上去。
能舍得那么大的手笔,能果断做出那样的决定的,除了顾临深,再没可能有其他人了。
他对陆绒的感情很深很深,深到不计较她的知不知道,不在意她的过去和遇到的所有麻烦。
郁诚笑了笑,垂下眼帘。
他摊开的掌心白白净净的,只剩下一片空空的光亮。
按部就班的生活,努力完成父母的期望,他的人生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走在别人规定的轨道上,他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他是多么的羡慕陆绒啊!
陆绒是自由的,是充满活力的,是元气满满的。
她是他羡慕却又无法成为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