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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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光之前有些担心太妃不喜欢她,就算韩姨娘再怎么出身高贵,毕竟当过舞伎,现在又是妾,太妃凭什么要对一个妾室好呢?而且,她问过紫翎,知道韩姨娘入王府这几年,太妃见她的次数寥寥可数,基本也就一年一两次,太妃生日时韩姨娘会去春晖园送自己做的刺绣、衣物等当寿礼,然后就是过年时了。
可以说,太妃对韩姨娘的态度是冷淡而合理的。既不亲热,又给她应有的尊重。
没想到今天太妃对她竟然还挺温和的,甚至算得上热情。
受宠若惊之余,瑶光下定决心,一定要抱紧抱好太妃这位大boss的大腿。
王妃来找事之后,太妃的态度进一步确认了瑶光的猜想:太妃是想要一团和气的。所以对于一直要破坏表面上的和平的王妃,太妃很有些不耐烦。
太妃处理韩姨娘和王妃的矛盾的方法也是这样,把她们两个隔开。
于是她温顺地跟着玉版去了太妃书房。
太妃的书房很大,由三间屋子打通,墙上挂了许多名家书画,瑶光慢慢踱着步子欣赏,暗中揣摩太妃喜欢什么样的画风,以后她好投其所好。
玉版取了花样册子,又命小丫鬟端了茶水点心,瑶光就跟她和紫翎一面喝茶,一面翻看花样子闲聊,问玉版多大了,父母在哪儿当差,可有兄弟姐妹等等。
大boss身边的人当然也要笼络。
玉版一一答了,跟紫翎笑道:“姨娘果真是忘了好多事情。从前我姐姐还在姨娘身边服侍过一阵子呢,前年夏天得了主子恩典,放到外面嫁了人,姨娘还给了好多添妆呢。”
瑶光讪讪笑:“真的么?我一点不记得了,你姐姐叫什么?”
玉版答:“紫巾。”
紫翎也笑道:“玉版姐姐是没瞧见,姨娘连李嬷嬷都不认得了……”
几人正说着话,忽听到暖阁那边隐隐传出哭闹声。瑶光感到有点尴尬,也有点担心。她愿意老老实实的,林纹可未必愿意。要是每次她来太妃这儿刷好感,林纹就来这么哭闹,一次两次闹得太妃火大心烦,哪还会再想见她。
艹。大腿不想见我,那我还怎么抱大腿啊?
瑶光不由叹口气。
玉版知情识趣:“姨娘想不想去太妃佛堂里上柱香?”
瑶光连忙点头。
太妃的小佛堂在后院的东厢房。
这里离太妃的屋子更远了些,哭闹声传不到这儿。
这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丫鬟也没,空气中浮动淡淡檀香味,廊柱全油成棕红色,装饰也朴素很多。天井里种着两株高大的树,枝条上长满了叶苞,向阳的枝上有不少隐隐透出一点绿意。
瑶光问玉版:“这是什么树?”
玉版答道:“是两棵梨树。”
瑶光想像了一下这两棵大梨树开花时的情景,念道:“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她知道的诗词甚少,这两句还是因为从前晋江有本虐恋古言用了诗句当文名才记住了。
当时看小说的时候不明白什么叫“这一生还很漫长,可是却已经结束了”,现在想到自己的命运,要是真得守在斓曦苑里一辈子,可不就是还很漫长却已经结束了么?
玉版略通诗文。她见瑶光脸上郁郁,念的这两句诗更是意义不详,不敢搭话,忙领她进佛堂参观。
参观完佛堂,玉版又带她去了西厢房,这里供着三清。
原来太妃还是个泛神论者,佛道都信。
瑶光被玉版指导着分别给佛道两路神仙上香跪拜后,又仔细观察了各路神仙的画像塑像,对这个时代的审美又多了些了解,打算回去画个观音试试手。她默默看着神像在心中拟画,不觉看了很久。紫翎又提醒她,那副挂在佛堂墙上的药师菩萨绣像就是她从前绣的。瑶光看了,不禁又想起香消玉殒的去年雪花,感慨万千,合掌拜了拜,默默祝祷韩瑶光1.0版现在过得顺心。
玉版等人也不敢惊动她,直到太妃身边一个叫绿雪的丫鬟来了,传话说王妃已经回去了,太妃叫瑶光过去。
进到暖阁,太妃神色委顿,疲乏地靠在炕上,一个小丫鬟跪坐在炕边脚踏上用美人拳给她捶着腿。
太妃问了瑶光几句话,指指桌上堆的八匹衣料,叫瑶光全都拿回去穿用。
瑶光也不再推辞,拜谢之后又说:“想借几本花样子回去看看。”太妃允了。
瑶光拜辞了太妃,李嬷嬷又叫了几个小丫鬟捧了绸缎跟着紫翎、竹叶回斓曦苑。
回到斓曦苑,已是正午时分。
紫翎命人收起太妃赏赐的绸缎首饰,给跟来的小丫鬟们一人几十个钱,又拿些点心糖果给她们吃。
待吃了午饭,瑶光拿了花样册子,自己坐在书房画案前琢磨。
傍晚,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一直下到深夜,夜雨敲窗,更增凄凉。
直到第二天,斓曦苑里依然没人敢大声说话,只偶尔能听到小竹、千穗几个小孩子的笑声。看来大家都知道了瑶光去太妃那里谢恩,王妃便从侯府跑回来大闹的事了。
晌午时,春晖园里来了两个丫鬟送了两样菜,说是太妃赏给韩姨娘的,紫翎等人这才松了口气,斓曦苑中的气氛才渐渐再活泼起来。她们也看得清楚,甭管王妃怎么折腾,只要有太妃看顾一日,斓曦苑就得保一日太平。
得了太妃的赏,自然要派人回话的。
紫翎去了春晖园,不久后回来,悄悄告诉瑶光,今天早上,太妃叫王妃回侯府去了。王妃又闹了一通才负气去了。
瑶光一时没想深,看紫翎的神色,仿佛还有未尽之意,就问:“这又怎样?”
紫翎小声说:“姨娘,王妃匆匆跑回来,都没辞别镇远侯府老侯夫人、侯夫人和诸位婶娘,失了礼数,太妃这次是派了李嬷嬷一同去侯府致歉的。”
瑶光这才回过味来。
李嬷嬷带了许多礼品,也有人参燕窝等滋补药品,也有些宫中时兴的绸缎玩物。
去到侯府,李嬷嬷和林纹一同见了老侯夫人和镇远侯夫人。林纹昨天早上匆忙离开,老侯夫人起初还以为是太妃出了什么事,吓得派人赶快追着跟去王府,没想到王府什么事也没有,她们本就觉得诧异,今天林纹又回来了,脸上似有愠怒之色,还由李嬷嬷陪着,更觉不安。
李嬷嬷送上太妃的礼物后,陪着老侯夫人和林纹的几位婶娘说了会儿话。
老侯夫人已年过八十,身体倒还很好,她也是世家出身,在京城住了一辈子的,自然看得出些端倪,闲话说笑了一会儿,就叫林纹:“你几个妹妹正在扎风筝,等清明时去放呢,你也去跟她们玩吧。”
林纹去后宅找几位堂妹玩耍,老侯夫人屏退众下人,只留了镇远侯夫人,李嬷嬷这才缓缓把昨日的情形说了说。
老侯夫人听了李嬷嬷转述的林纹如何顶撞太妃等语,半天不言语,长长地出了口气才道:“我早说了纹丫头心眼憨直,嫁个中等富贵人家就够了,她爹偏不信。太后娘娘又偏宠她,这才做了这门亲。”
镇远侯夫人朱氏一向不喜林纹的性子。林纹从西北回到京城,虽然老侯夫人也看出她跋扈乖戾,但一则她爹林范就是老来子,从小被老侯夫人偏疼的,林纹亲娘又早早去了,让人可怜,所以每每林纹与家中其他兄弟姐妹有龃龉总是大家让着她,这样一来,更养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曾经朱氏也说过她几句,还被她顶嘴,就不再理会了,这时听李嬷嬷传了太妃的话“恐怕你们劝劝倒管用”当即冷哼一声:“我们可管不了她。”
和端王这门婚事是太后做主,林家倒是也有别的适龄女孩,但都是别房的,不及林纹血缘近,朱氏与镇远侯的小女儿婉织又尚未及笄。
可是亲已经做了,林纹闯了祸,她们还是得替她兜着。
朱氏越想越气,恨林纹愚蠢不中用,又怨自己女儿婉织为什么不早生几年。
老侯夫人看朱氏一眼,跟李嬷嬷又说了许多好话,保证必定会好好教训林纹,让她知道当人媳妇应有的礼数。
李嬷嬷走了,老侯夫人才跟朱氏说:“你当伯母的,自己家侄女出丑,难道你面上有光么?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婉素虽然嫁了,婉织呢?”
朱氏急忙站起来,垂头道:“老太太,侄女不能侍奉婆母,我面上自然不好过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媳妇难道不懂么?可并不是媳妇躲懒,我也曾教过她的,她不听呀,我若太严厉了,她哭起来,说她总归是没亲娘的,谁都欺负她。我可哪里还敢说什么。我的两个女儿,婉素自嫁了人,婆家上下没有一人不喜欢她的,如此生有一子一女,家中中馈也由她掌着,婉织今年秋天才及笄,却也不是个不懂事的,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又半天没说话,最后叹气道:“若是婉素能嫁给端王,哪有今日之事。”
婆媳相对苦笑。
婉素是朱氏大女儿,比端王小两岁,当年一度是端王妃的热门人选。太妃太后都明里暗里对端王提过几次的,谁知道端王就是装聋作哑,后来又传出他好男风的话,林家的人也有些犹豫。婉素年龄渐长,端王能拖着,女子可等不起,只得另觅良婿,嫁了尚书曹芳的长子。
林范下朝回家后,老太太把李嬷嬷今日所说的讲了一遍,教训他:“去教教你闺女如何当人家媳妇!太妃想赐东西给谁就赐了,她还要当太妃的家了?为了几匹缎子跟太妃争吵,是个什么道理?也太小家子气了!就只有乡下的媳妇才会这般行事!”
又道:“况且韩氏是个普通姬妾么?先皇所赐!六品良娣。她把人逼得自尽了一次了,太妃赏赐韩氏也是抚慰之意,她不也学着赏一些,还倒太妃跟前闹起来了!糊涂东西!”
又骂林范的后妻小高氏不会教养儿女:“我原说小妇养的女孩难当我们这种人家的主母,你非要娶她,行吧,现在你父当母职,管管你闺女,别再这么不成体统,丢了侯府的脸是小事,要是惹得太妃凤体不安,皇上知道了,你该如何回话?”
林范跪着被老妈骂得狗血淋头,细想也后怕,御史言官早就觉得林家太过显赫,正愁找不到参他们的理由呢,现成往人家手里送一条教女无方。更何况,当今圣上在淑太妃宫中养大,母子之情远胜于对太后,如果太妃被他闺女气出个好歹,他还能有好?失了圣心,眼前富贵不过云烟,待太后一去,不就一吹就散?
这天晚上,也不知道林范去跟他闺女说了什么,林纹出嫁前住的锦绣阁里是鸡飞狗跳,又摔又打,哭叫嚎啕,足闹了一整夜,合府皆闻。
镇远侯听了夫人朱氏说了情由,也骂林纹糊涂。
朱氏小女儿婉织原先住在锦绣阁,林纹来了京城后就让给了她,住在锦绣阁之侧的水晶阁。听到林纹哭闹,她暗中趁意得很,去了朱氏那里却说:“不知道纹堂姐怎么了,闹得那样,有些害怕。”
镇远侯和朱氏赶快又把小女儿教育一番:“万万不可学你堂姐那样。进了王府,不仅是婆媳夫妇,还有君臣之礼呢!怎么敢这样任性妄为。还敢跟婆婆掷筷子!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婉织点头受教,又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堂姐闹得厉害,时不时砸一下东西,还打丫头们,打得她们又哭又叫,我听着那响动,心噗噗乱跳,怕得很。”
朱氏又气又心疼女儿,忙抱她在怀中哄着,又命嬷嬷,“去移了小姐的妆奁寝褥,今晚就叫她在我院中后罩房睡。明天再回了老太太,让她随老太太住几日,也算尽孝了。”又嘱咐婉织,“老太太正不顺心,叫你去不是淘气的,得开解老太太,逗她老人家开心。”
安顿好小女儿,镇远侯跟朱氏叹气:“唉,早知纹儿是个草包,倒不如当初争一争,叫婉织嫁了端王。”
朱氏撇撇嘴道:“老太太和太后娘娘做的主,我们就想争,也争不了啊。”
镇远侯嘟囔:“太后娘娘是担心端王老大年纪,等不得了,太妃也担忧端王子嗣,唉,要叫我说,端王反正都老大了,再等一两年又如何?纹儿这炮仗一般的性子,岂是个讨丈夫喜爱的?别说是新婚时端王奉命出征没和纹儿待几天,若是他没出征,恐怕此刻夫妇更不谐呢。”
朱氏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她听得心里直拍手,可还装着样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推了丈夫一把,又低声说:“老四的想头你还不知道?他若是有才干,哪能在西北一呆就呆了那么多年都没升迁呢?全指望这门婚事了!老太太也不是不知道。但老人家总是觉得我们夫妇已有了爵位,我们这一房再出一位王妃不过锦上添花,不若给了老四。老人家偏疼小儿子也是人之常理,若纹儿是个好的,也不说什么了,就怕啊,富贵没攀上,反招来祸事呢。你想想,太妃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又一向有心悸之症,要是被纹儿气出个好歹,皇上岂肯放过我们一家子呢?”
镇远侯听了,只叹气罢了。
第二天哥俩一起上朝路上,镇远侯跟他四弟强调:“真得好好劝说纹儿。可别富贵没攀上,反招来祸事。”
林范听了,越想越害怕。当晚回到家,又把林纹训了一顿。林纹院子里又是摔东西打奴婢地闹了一夜,合府无人不知,连老侯夫人也惊动了。隔天老侯夫人派人去端王府送信,说自己年迈,春天犯了咳疾,想留林纹在身边服侍几天。
太妃回覆说,王妃为祖母侍疾乃是至孝,又派人送了名贵补品,还给王妃送了本《孝经》以示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