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这是一道送命题(一更)
对于徐庶来说,这辈子有两位贵人最为重要,其一是对他有知遇之恩,提拔之恩的刘表,在他于荆州求学的这段时间,他潜心向文,戒骄戒躁,终于修炼出了名士的风度与才学,也经营出了名声,刘表慧眼识英才,邀请他清谈,与他谈论政策,民生。
所以哪怕刘表胸无大志,只偏安于荆州,徐庶都没有抛弃他而去的想法,甚至还认认真真为他做事,当他看到民生一点点改善,来自百姓们安居乐业的笑容是最为偎贴的鼓励,也更加坚定了他守住这乱世唯一桃源之地的心念。
相信在荆州之中,不少文人都有着与他一样的想法。
荆州是个神奇的地方,它与北面的豫州、兖州相隔了一整个江河,这里气候奇特,造船业发达,最为有名的便是荆州战斗力彪悍的水师。也因此江河北面的纷纷乱乱为江河所隔断,到不了荆州,也无暇顾及荆州,没有谁愿意花费大心思去造船组建水师去与荆州当地的土皇帝刘表死磕。
刘繇所在的扬州虽然在荆州东面,可扬州州牧刘繇却是个与刘表一样没什么大事业心的咸鱼,他们只想窝在自己的小窝里做好自己。
现在,刘繇一心蒙头搞建设,无暇与刘表互通有无,在江河隔绝的“世外桃源”中,荆州人民对外头的印象是这样的……
“江河的北面是战乱荒芜之地,那里又穷又惨,百姓们民不聊生啊!”
“可不,诸侯之间征战不休,天天都在死人,路边都是无人收敛的骸骨,人间地狱不过如是。”
刘繇比刘表惨,先是被袁术拿捏,后来又被迫投降了貂蝉,刘表听说这个消息后紧张极了,越发加强了东面守军的戒备,没想到这些年来倒是相安无事,害他好一阵夜不能寐,到头来只是虚惊一场。
徐庶的生命中另一位重要的贵人,是少年时候遇到的一位姑娘,那时候他还未改名,有个颇为吉祥的名字——徐福。他穿一身道袍,做一游历天下的道士,行侠仗义,仗剑江湖,看似帮助了不少百姓,却始终一事无成,做的也不过是一介莽夫所为之事,眼光也狭隘的很。
那位姑娘心有沟壑,睿智而通透,在他尚且迷茫于自身道途之时,一语惊醒梦中人,从此他弃武从文,潜心学习,方有如今的成就。如此再造之恩,当得起徐庶一句恩师。
这么些年过去了,当时的姑娘,可能已经嫁为人妇了吧?
徐庶感慨万千,乘上了北上的船只,他心中暗道:中原大乱已经久,恩师武艺非凡,自保应当不成问题,若是能再遇见她,说什么都要报答她的再造之恩,没有她,便没有现在的名士徐庶!
徐庶也明白,能够再次找到恩师的机会实在是渺茫,他久居荆州,消息不通,对于江北不甚了解,此番上岸也是抱着目地而去,不能到处寻找恩师与其兄长赵云,实在可惜。
船只靠岸了,徐庶顺着港口一路往豫州的中心而去,他虽将家人迁徙到了荆州定居,老家却在颍川,拥有颍川学子的资历,足够他凭借此跻身豫州的官吏之中,若能得人赏识举荐给州牧,徐庶有许多办法得到州牧的赏识。
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像他这样十项全能,能文能武,会水利农桑,还会军政战略的顶级谋士,在荆州能够混得风生水起,在豫州也一样能。
徐庶打算往颍川学院一趟,去看看当年的夫子们可还在,若是能得到夫子们举荐,岂不是事半功倍?
他一路自豫州的码头往内行去,购买了一匹枣红马,快速驱马自官道冲去。
这官道边上不知道堆积的什么东西,飞沙走石,到处都有黑黝黝的百姓穿着没有袖子的衣裳埋头铺路。徐庶面露不忍心之色:“不曾想,豫州已经穷苦到需要百姓们以飞沙泥土自己造路的地步了。”
看看那些百姓们,一个个被晒成了黑炭,瘦成了竹竿,如斯饥民遍地,荒芜苍凉之景……
徐庶靠近,寻到一位老伯问路,却见那老伯一抹头上的汗珠,扬起黑中透红的脸,满面幸福笑容,他一咧开嘴巴,露出了一嘴白花花的牙齿,晃花了徐庶的眼。
“年轻人,要往哪儿去啊?”
徐庶怔了怔,怎么与他想象中不一样?
他稳住心神,低声问道:“大翁,颍川郡怎么走啊?这官道可能通往颍川?”
“自然是能的,”老伯爽朗笑道:“州牧动员全州百姓一块修路的时候,率先便派军队建了主道,你从官道去,一路往北就是了。咱们豫州发家晚,今岁才迎来真正的大丰收啊!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可以看看我们金秋的丰收景象。”
“这道路,是豫州州牧下令修的?让百姓们来修?”徐庶感到匪夷所思:“如此,岂不是强迫百姓们在家乡服劳役?”
“怎么会呢,这些可都是自愿的,”老伯乐呵道:“你是外乡人吧?咱们这儿实行的是承包制啊,工钱很丰盛的!”
“我是颍川郡长社县人,多年在外未曾归家了,没曾想这儿换了州牧,发生了大变动,老伯啊,近些年日子还好过吗?我听说这儿一直战乱,始终不敢回来。”
“战乱,那是前几年的事儿了,不过那也是大城里头的官吏们乱,未曾波及到我们,日子好过啊,早些年以为没有战乱饥荒就是好日子了,能够有一顿饭吃,干活都有力气,这两年可不得了,家中有余粮了,还能吃上肉了,可不是越来越好过了!”老伯说道:“年轻人你不早些回来,错过了大好的时候啊!现在敢去颍川,说不定还能参加豫州州考报名,我家孙儿现在就在潜心读书,我们全家人都努力干活多赚钱买书,只盼着孙儿日后能考个功名做大官呢!”
老伯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他愉悦的心情,做铺路的事情太枯燥了,没人与他聊天,如今徐庶问起来,可不得一股脑都吐露出来了。
徐庶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暗暗乍舌:几时起,百姓们都能妄提功名了?
官职这种东西,一向都是世家大族把控垄断的,像他这样的寒门学子尚且艰难,而庶民之家更是想都不敢想,现在连一个修路老伯的孙儿都能畅想功名了,其中蕴涵着多么大的改变,徐庶细细思量一番,惊骇万分!
荆州是个由世家大族把控的地方,刘表的贤明之处在于他能够很好的平衡住各个家族之间的利益,你好我好大家好,也因此,寒门学子想要在这里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刘表喜爱贤才,喜好名声,而徐庶名声虽大,却出身寒门,于是他重用徐庶,让他多做事情而不给他高官厚禄。
而徐庶,又偏偏是个任劳任怨不在乎待遇金钱的,可不得与刘表一拍即合。
像他这样有家底的寒门学子,在意的是理想与奋斗,在意的是成就感与满足感,刘表礼贤下士做个态,邀徐庶清谈一场,先是表达的自己的难处,以退为进,为难地对徐庶表示:若要做到那个位置,你可能会吃点苦头。
徐庶轻易便被收买,回答刘表:州牧放心,我不怕吃苦。
于是,又苦又麻烦的活儿都丢到了他的身上,在这些苦难之中,磨砺出了一个处事果决,手段圆滑,勤勤恳恳还听话的劳动力。
刘表惊喜万分,当真给了徐庶实权的职位。
陷入名为刘表的传销组织七年,徐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能够得到刘表的提携与赏识,他感到很荣幸,也越发努力工作,任劳任怨。
直到他看到更广阔的官场,环境改变之下,被洗脑洗懵的脑子如同醍醐灌顶,骤然醒悟。
徐庶终于进城了!
视线所及之处,满是金黄色的稻谷,阳光洒在金色的城外田野,波浪飘过,闪瞎了徐庶的眼!
“这,这不可能!”
徐庶震惊地拽紧了马绳,大丰收之景,竟是比荆州最富饶的土地都要盛大三分!
更可怕的是,田野辽阔延绵数千里,这其中的产粮究竟有多少,徐庶难以想象,有这样的粮食产粮,谷仓何愁不满。
“这不可能,豫州牧是如何做到的?!有这样的产粮,哪里不能攻打。”
看到眼前的景象,徐庶大骇:荆州将危!
事不宜迟,他一定要赶紧潜入豫州官吏之中,摸索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百姓们所提到的州考正在招募之中,就连这选拔人才之法都是向着全天下人展开的,徐庶内心产生了剧烈动摇。
豫州当地的豪门呢?当地的大家族呢?这样的选才之法竟能顺利举办下来,诚然会给他们寒门学子带来机会,于豪门氏族而言,直接触怒了他们的利益啊!若是放在荆州,便是刘表,都得一夜之间被那群人反扑,群起而攻之。
豫州牧不怕死吗?实行了这样政策的官主貂蝉,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打算与全天下的氏族为敌,她不怕玩砸了锅,自此万劫不复吗?
一路行来,百姓们生活有了盼头,寒门学子有了目标,就连当地的氏族都乖巧可爱温柔和睦了起来。
徐庶只觉得匪夷所思,他们难道是中邪了?
天下氏族,一个个都被收拾地差不多了,敢于反抗的也已经被揍怕了,更可气的是,年轻一辈的孩子,全都以貂蝉为榜样,所有送去学习的孩子,没有一个不被深深地洗了一顿家国天下的脑,现在老一辈再提起家族利益,还会迎来孙儿孙女的嫌弃鄙夷,甚至直言:祖父眼界怎么如此狭隘?
时代变了,代沟也越来越大了,家族原先培养出来当作联姻工具的女郎一个个成长起来,眼界宽了,羽翼也丰满了,不听他们的掌控,还考取了功名利禄!
老一辈:竟舍不得将她嫁出去了。
徐庶报名参加了豫州的州考,接待员好心地提点他:“多做五年州考三年模拟,今年是豫州与兖州联合考试,出题人是传闻中刷了近五年州考考题的兖州名士戏忠,身为豫州学子,可千万别输给兖州学子啊!加油!”
徐庶被接待员说得一愣一愣的,原本的计划,在此时此刻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障碍——《五年州考三年模拟》。
不,他不会失败,他怎么能败给区区几十套卷子!
徐庶抓狂:“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出的题目,太他哔——难了!!!”
徐庶埋头刷题多日,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圈乌黑,发丝脱落,萎靡不振,神神叨叨踏入了州考考场。
自此,一鸣惊人,以优异的成绩跻身官场。
来到豫州之前,徐庶以为豫州的官场是尔虞我诈、暗潮汹涌的,他若能力太强大,或许会被人以曾经游学荆州而猜忌,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应对这些人的言语中伤,想好了该如何以颍川出身的身份辩解,取得豫州州牧的信任。
真正考上官场以后,豫州的官场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恐怖。
一人肩挑数职,人手严重不足,刚考上的学子立刻获得实权,由师傅带着放手去干,有工作量统计,还有绩效,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高效率的工作,快节奏的生活。
习惯了荆州悠哉悠哉安逸处理方式的徐庶,自以为已经足够效率,没想到这里到处都藏龙卧虎,连姑娘都比他能干!
抬头看看排行榜上第一名的桥将军的工作量,徐庶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肝,流下了菜鸡的泪水。
高付出获得高回报,虽然工作辛苦,可是官员的福利待遇没话说,俸禄高的很。
是金子总能发光的,徐庶终于找到了机会,接手了豫州与徐氏商会船只贸易的公务项目。
豫州,竟造了整整一个船队的战船,其想要南下攻取荆州的野心暴露无遗!
为了潜入孙策身边,徐庶熬夜写了言之有物的荆州水师情况,多处埋下想要将孙策带入沟里的伏笔,只等着他上钩。
孙策果真上钩了,他一拍大腿:“妙啊!没想到还能招到熟悉荆州地形与水师的人才,快去找赵将军来,我们一起召见这徐庶。”
徐庶听闻州牧召见,暗道:终于来了!
自一路来此,虽然遭遇坎坷不断,也有动摇的时候,可他心性坚定,根本目地是为了保护荆州啊!
只要阻止他们攻打荆州,瓦解貂蝉的势力,荆州就能保住了。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豫州的官员制服设计得很有当地的文气风度,穿在徐庶身上,竟还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气度,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特殊来。
徐庶很满意这身衣裳,暗暗腹诽豫州官场竟还统一官袍,从底层到高层,全都用上好的料子做,实在是奢靡浪费,浮华成风!
与豫州的豪气相比,原先在他印象中富饶的荆州瞬间便被衬成了乡村。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着腹稿,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忽悠孙策。
进入厅堂后,徐庶感觉不对劲,坐在豫州牧身边的人怎么那么眼熟?!
赵云亦惊讶道:“元直兄?”
徐庶:“子,子龙贤弟?!”
可不正是他那敬明月与猛虎,借山溪以替酒结拜的异姓兄弟赵云?
当初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上报国家,下安黎庶,而今多年过去,竟是物是人非。
却听那豫州牧孙策亲近喊道:“耶?原来徐庶是子龙的好兄弟吗?”
赵云含笑说道:“是啊,冀州一别,已是过了八年有余,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这样的景象,元直兄才华过人,心有大志,此前听说你去荆州求学了,想必现在学成归来,是打算来造福家乡的吧?”
徐庶竟然无言以对。
孙策高兴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写信给主公,告诉她我们进攻荆州的向导有了!”
徐庶:等等,我不是,我没有!!!
赵云笑着说道:“蝉蝉若是知道是你,也会很高兴的。”
蝉蝉是谁?
徐庶迷茫了一瞬间,惊叫道:“莫非当年的赵蝉便是如今的貂蝉?!”
“当年形势不同,我们以兄妹相称不过是为了方便出入冀州,毕竟当时她已有幽州牧的职位,在袁绍的地盘上不可轻易暴露身份,”赵云耐心解释道,更是邀请徐庶前来叙旧:“我已寻到明主,正是貂蝉,当年元直兄曾说待你学成以后定来寻我与我做同僚,现在你是来实现当年诺言的吗?”
徐庶:……
这是一道送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