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快醒醒，择徒大典就要开始了……”

韩芷是被一阵大力晃醒的。

脑袋疼得厉害，看东西也朦朦胧胧像是隔了一层水雾，宛如年少时期偷喝了琼浆后磕到了脑袋一般眩晕。

韩芷皱了皱眉，熟门熟路地捏了个清心诀拍在自己的脑门上。

这一拍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涤尽她体内的酸疼，倒将她自己给拍醒了过来！

韩芷和眼前不认识的侍女大眼瞪小眼对望了一瞬，眼珠转了转，觑见旁边不熟悉的布置，陡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韩芷眨了眨眼，顺势便扶住了额头，软绵绵往榻上一坠，“哎呦，我的脑袋！快给我打热水过来敷一会——”

一旁的侍女神情一滞，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了盆，出门前硬邦邦地撂下了一句话，“还望小姐尽快洗漱，免得教魔主和诸位护法久等——”

韩芷半闭着眼没有吭声，听着侍女的脚步声走远了，她立马睁开眼直起身对着空气之中唤了一声——

“冶心大人，您在吗？”

没有任何应答。

“冶心大人？”韩芷眼睛转了转，又唤了一声。

仍旧没有传来任何回复。

事情似乎有些不妙！系统好像出了故障没有消除掉她的记忆！

韩芷眼皮一跳，扶住脑袋重新瘫倒在榻上，几千年没怎么活动过的脑子里如同跑马一般转过无数念头。

韩芷是九天上的仙君，此时正在一个叫做‘冶心’的系统里头投胎试炼。

系统的主人是神界高高在上的神君。

韩芷其实有些理解这位传说中的神君。

如果她处在神君的位置，闭关出来后发现自己管辖下的仙界人口少了一多半，原本一心种田不惹是非的鹌鹑仙君们一个个变成了动不动就打架的暴躁老哥，甚至这股暴躁好斗的风气还有蔓延到神界的趋势……想来神君面子上多少会有些挂不住的。

估计是觉得这些仙君们都是太闲了才导致窝里斗，于是神君加班加点赶制出了‘冶心’系统，强制仙界每个仙君都要进去‘投胎试炼’消耗多余的精力。

听闻神君特意跑到了某个小世界，在一个叫做晋江文学城的地方请了百多个‘写手’来为这些仙君们谱写投胎的命册。

韩芷此前从没进过三千小世界，并不知道这晋江文学城的写手们是一种怎样脑洞大开的存在，她只知道这些命册里写的内容是真的惨。

仙界的暴躁老哥们看到命册后一个个暴起试图弑神，可惜他们最后全部被高台上看不清面容的神君一招给打趴下，然后拎小鸡仔一样丢进了系统——

觑见那些暴躁老哥们的下场，抱着一种‘就当做‘彩衣娱亲’让神君高兴高兴’的心情，韩芷心平气和地领了命册跟着冶心进了轮回。

许是因为头一次见到韩芷这样画风的仙君，韩芷进轮回之前感觉到那位神君的视线透过九重玉石阶梯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想起那个眼神，韩芷有些心虚地打了个寒战，恍神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

现在事情有点复杂了。

原本该被洗掉记忆的韩芷脑海里仍旧留有自己的记忆。

韩芷又等了一会。

然而直到那个侍女端着热水回来，韩芷仍旧没有听到冶心的任何回复。

难道系统坏了？

“冶心大人！”韩芷再一次哀哀地唤了一声，一脸忧愁地用被子蒙住了脸，然后躲在被子里悄悄地笑了起来——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真的是太好了！

韩芷脑海里也有这具肉身的记忆。这具肉身也叫韩芷，原本是魔主次女，出身高又容貌出众，自小金尊玉贵地长大，年少时着实过了一番好日子。

然而韩芷是来渡劫的，系统怎么可能会让她过得舒坦？

在韩芷前段时间五百岁成人礼上，她被检测出没有灵根，根本无法修炼。

自此韩芷的待遇一落千丈，变成了魔主最不受宠的女儿。

这只是渡劫的开始。

在韩芷看来，这具肉身的命运总结起来便是一句话：好嗨呦！差点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然后巅峰时刻‘啪叽’一下，直接打落到最低谷！

接下来韩芷一心要夺回荣耀，凭借无双美貌勾搭了魔主器重的弟子宋凌峰并且帮助宋凌峰在魔域扶摇直上，春风得意之际，韩芷发现宋凌峰是仙门的卧底；

宋凌峰杀了韩芷全族继承了魔域，娶了他的青梅竹马——仙界有名的女修白瑜为妻；

韩芷逃了出来，怀揣着仇恨生下了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孩子长大了修成了无双绝学，韩芷正要孩子替自己报仇，孩子又跟白瑜的义女好上了……

命册给韩芷安排得明明白白：韩芷最后会孤零零死在了雪地里。她的一生父不仁，夫不义，子不孝，最后仅有一个年少时顺手救下的丑仆相陪。

……

韩芷不得不承认，这命册里韩芷的性格几乎是仙界的暴躁仙君们的普遍性格。若是别的仙君挑中了这样的命册，就算是没有失去记忆，估计也会如同命册中写的那般不甘地蹦跶一番……

然而现在是韩芷挑中了这本命册。

神君刚刚出关估计不清楚，但是仙界的仙君们各个都知道：闲鸿仙君韩芷是一条挂在树上的咸鱼，胸无大志，修行懒散，从不参与他们的打架。

命册里写了什么来着？

韩芷扶住额头：她进系统的时候畏惧神君威严，早就忘光了命册内容。

发现可能出了故障为什么不及时通知系统？

韩芷叹了口气，她想要知会系统的，甚至还担忧地呼唤了几次。但系统没回应，她以为神君有别的考量，所以并未再唤，只能苟起来等待神君示下。

……

哎，谁能想到神君亲手研发的系统会坏了呢？

……

美滋滋地想好了一切退路，韩芷整个人瞬间松懈了下来，面上却是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拿起旁边的果子‘食不知味’地啃了起来。

端水进门的侍女看到韩芷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小姐，”侍女拧了块布巾递给韩芷，纵然竭力控制了表情，语气里还是透出了几分不耐，“您本就没有任何灵力，如今魔主择徒，说是徒儿，指不定里头就会有下一任魔主，您要是去得晚了，岂不是徒惹了大家不悦？您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昨天您一头撞在了柱子上魔主也没来看您……”

韩芷擦脸的动作一顿，这侍女这么一说，韩芷才想起命册之中确实有这回事。

在用尽办法都发现自己不能修炼之后，原身一头撞了柱子，被救下后往日围在她身旁的亲朋们没有一个来看她的，原身自认看透了人心，性格从此开始变得扭曲……

然而韩芷手握命册剧情，自然知道真相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婢女早就被宋凌峰给买通，阻拦了所有前来看望原身的人。

墙倒众人推，韩芷理解这婢女的行为，但并不打算继续姑息。

韩芷站起身洗了把脸，又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丝毫没有理会一旁一脸焦急的婢女。

婢女想起宋凌峰塞的贿赂，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正打算继续催促，韩芷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对上韩芷的视线，婢女有些语塞。

大家都知道韩芷生得美。早些年她受尽疼宠，极尽刁蛮，整个人的气质如若一个华美的花瓶，众人看着她惊艳虽有，却并不入心；最近韩芷整个人格外消沉，就恍若一副精致的画像，美虽美矣，却也没有了活人气。

许是因为撞了柱子看开了，如今的韩芷看起来气质平和了很多，倒真正地显现出这幅皮囊的活色生香来，教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

婢女到口的催促不由得缩了回去。

韩芷的地位容貌摆在这里，指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她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

“你不愿意伺候在我旁边？”韩芷此时终于放下了布巾，望着这婢女慢腾腾地开了口。

婢女惊异地望了韩芷一眼。她早就不想在这个破落户旁边待着了，偏偏之前的韩芷死活不肯放她走。

现在这是想开了？

婢女狐疑地望了韩芷一眼。

“你带我去风铃谷找一个东西。”“做完这事之后你我主仆情分便了结了。以后你想投奔哪个主子都可以，没必要再守着我这破落户——”迎着婢女怀疑的眼神，韩芷心平气和地道。

婢女盯着韩芷看了半晌，她先前巴不得离开韩芷，可是此时韩芷一提出来她反而踟蹰起来。

“我倒没想到你对我如此情深义重，”韩芷眨了眨眼，一脸感动。“今后虽然缺衣少食，朝不保夕，但你我姐妹同心，受人欺侮的时候我绝对会——”

韩芷“推你到前面”几个字还没说完，婢女已经一个冷颤，似是已经看到了被韩芷拖累的未来，连忙转过了身朝着风铃谷的方向走去。

“我有点伤心！”韩芷幽幽地叹了一声，顿了一会……

系统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系统坏了！！

韩芷好不容易才遏制住嘴角的笑。

她并不是去风铃谷找东西，她是去风铃谷找一个孩子。

这孩子就是后来韩芷死在雪地里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丑奴，因为韩芷几年后无意中从酗酒抽打他的马夫手中救下了他，自此丑奴便开始跟着韩芷。

如若一切按照命册进行的话，这丑奴是韩芷可悲的生命之中遇到的唯一一抹亮色。

韩芷这一世虽然打算苟起来避开命册安排，对这丑奴却也存了几分怜惜。

窥一斑而知全豹，这孩子是个忠义人，他后来被马夫收养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倒不如韩芷早点将他接过来，一来照顾这孩子，二来命册里说这孩子天赋极高，魔域危险重重，若是将这孩子培养出来了，未来也有了倚仗——

韩芷本不想叫上这婢女，然而风铃谷在人间和魔界的交界，是个危险的地方，韩芷没有法力，落入其中很难全须全尾地走出来，这婢女虽是个墙头草，实力倒足以应付风铃谷的一众妖魔。

急匆匆赶往风铃谷的主仆二人已经完全将择徒大典抛到了脑后。

此时前殿的择徒大典也已经开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殿中的石台上。

石台上放着一个测试灵根的玉珠。

有人在这个石台之上被打落到谷底，比如在成人礼上被检测出没有灵根的魔主次女韩芷；也有些人在这个石台上一飞冲天，走上巅峰，比如……

宋凌峰弯着腰，眉眼恭顺地走上石台，将手放在了石台上方的玉珠之上。

纯白色的玉珠在他手触碰到的刹那变成了如同天空一般澄澈的蓝色。

因为次女没有灵根一事大觉丢脸，这段时日一直臭着脸的魔主看了宋凌峰一眼，紧抿的唇露出一丝笑，“你是何人？可愿拜入我的门下？”

“弟子宋凌峰，愿为魔主肝脑涂地！”迎着旁人妒恨的眼神，宋凌峰笑得志得意满——作为卧底，他早就在仙界测过了灵根，自然料到了这个结局。

想到他接下来的计划，宋凌峰理了理衣襟，努力使自己的气度看起来更加倜傥。

他的视线扫过望着他满意点头的魔主，落在了魔主身后的座位上——

……空的？

宋凌峰笑容微窒，他早就瞄上了韩芷，韩芷虽然没灵力，她的美貌和交际圈却摆在那里，以前的韩芷并不是他能攀附的，但最近韩芷被检测出没了灵力跌入了谷底，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他买通了韩芷的婢女，那婢女信誓旦旦说着会带韩芷来大殿。

韩芷怎么没有出现？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