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林嬷嬷说了些什么，小韩安皱紧了眉，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林嬷嬷布满皱纹的脸上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小姐这一年多没有白养你。”

韩芷听着这话有点不高兴。

虽然她一开始养着小韩安确实是带着‘养一个未来倚仗’的心思，但是这一年多和小韩安相处下来，小韩安实在是太乖巧，韩芷是真的将小韩安当做了亲近的人来看待。

如今韩芷养着小韩安是出于自愿，本就是顺手为之，并不想以此从小韩安那里得到什么。

“安安，”韩芷弯下腰望着小韩安的眼睛，“我不知道你跟林嬷嬷之间有什么秘密，但是姐姐并不需要你违背本心为我做些什么，你还小，你只要高高兴兴地长大就好了……”毕竟她只是这世界上的过客，而林嬷嬷和小韩安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无法挣脱的人。

小韩安愣了愣，似是没想到韩芷会跟他说这番话，脸上勾起一个乖巧的笑，轻轻地勾了勾韩芷的手指。

——却没有如同韩芷希望的那般表达他对林嬷嬷安排的反对。

韩芷有些失落，悻悻地去给小韩安收拾行囊。

“小姐舍不得你，”林嬷嬷看着韩芷的模样，转头望向一旁的小韩安，眼神微闪。“你不后悔？青山门的修行可是会十分辛苦，你将会有很长时间不能同我们在一起……”

“你也知道，庄子底下有暗道，只要你现在反对，我们立即可以从暗道里头逃出去……”

“这是我们主仆二人的事情，按理说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

也不知道林嬷嬷哪句话触碰到了小韩安的逆鳞，小韩安一直含笑看着韩芷背影的目光骤然间沉了下来，板起了脸。

这孩子头一次这么生气！

林嬷嬷额角跳了跳。

她已经活了很多年了，遇到过太多的事情，然而这一刹她竟是从心底里生出一种久违的心悸。

再次看过去的时候，这孩子仍是平时俊俏良善、有些腼腆内向的模样。

这只是表象罢了！狼群里出来的，怎么会是好相与的小崽子？

林嬷嬷心有所感，却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孩子！”林嬷嬷轻声道，“我信你能护好小姐……”

小韩安握紧的拳头又松了下来，视线又重新回到了韩芷身上。

林嬷嬷老糊涂了，他不和她计较，他怎么会置身事外呢？姐姐那么好，他不会再让姐姐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他会强大起来，成为最厉害的修者，护着她，谁也别想伤害她！

林嬷嬷的视线落在前头什么也不知道的韩芷身上，又看了一眼全神贯注看着韩芷的小韩安，这一刹那，林嬷嬷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衰老。

这孩子对小姐的感情比她想象之中更加深厚，按理说她应当觉得高兴的，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头总觉得有些不安……

***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离别在即，韩芷什么都想给小韩安带一点，除了平常的衣物，小韩安爱吃的肉干、零嘴她都给小韩安打包起来，甚至最后还跑旁边给小韩安摘了几个水灵灵的桃子……

小韩安背着两个巨大的背囊，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看着韩芷。

迎着小韩安不舍的眼神，韩芷心中因为小韩安的选择莫名产生的些微气闷在这一刹那消失殆尽。

她在置气什么呢？

这孩子那么依赖她，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这一刹，韩芷只觉得灵魂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忽然淌过，识海里隐隐作痛，然而来不及反应，那种感觉又瞬间消失。

总归孩子大了，他有他的想法。

韩芷只觉得满腔的离愁瞬间消散，心中只剩淡淡的怅惘。

韩芷轻轻叹了口气：她不该操这么多心的，她只是个过客。

小韩安跟着青山门的人上了飞剑，韩芷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背影。

“小姐……”林嬷嬷看着韩芷久久望着青山门一行人消失的方向，终于出声打破了沉寂，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问，“我们……”

韩芷收回视线，神情转瞬之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桃树上。

“我们去把树上的桃子都摘了吧？”桃子再不摘就要坏了。

纵然小崽子拜了仙门离开了家，此后没有人朝着她撒娇一般地笑，也没人在她午睡时候为她扇风，她随手绣的东西再没人会如获至宝一般接过……然而之后的日子还是要照常过。

刚开始的时候韩芷还有一点不适应，但是后来同样习惯了没有小韩安的生活。

韩芷的适应能力一向好得出奇，更何况，她和小韩安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两年的缘分。

见到韩芷并不惦记小韩安，整日沉迷话本和侍弄花草，林嬷嬷刚开始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后来却有点同情起远在天边的小韩安来。

她也没想到韩芷会这样说放下就放下，对比起小韩安……

林嬷嬷开始时不时地用韩芷的名义寄一些东西去青山门之中，她也不知道小韩安能不能收到，毕竟青山门距离此地路途十分遥远，即便御剑也需耗费接近一日的时光，但是林嬷嬷不想让小韩安忘记掉自己主仆二人。

纵然林嬷嬷心中明白：依照小崽子表现出来的秉性，他不可能忘记韩芷。

但是人对不可控的未知东西总会存在畏惧，万一，万一小韩安在青山门之中改变了初衷呢……

日子一日日过去，很快就过去了两年。

不知怎的，小韩安一直没有音信传回来。

林嬷嬷原本笃定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焦躁。

这两年里，韩芷依旧苟着，系统似乎真的遗忘了她。她发现人间的话本比起魔界和仙界来有趣多了！她甚至对其他的试炼的小世界产生了期待：其他小世界的话本会不会也同样好看？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介意再去其他的试炼小世界逛一逛……

林嬷嬷仍旧是之前的模样，但是韩芷虽然咸鱼，毕竟也来自仙界，她知道林嬷嬷离大限之日不远了。

林嬷嬷似是有心愿未了，一直强撑着不表现出来。

韩芷心中明白，林嬷嬷的心愿应该和她有关。然而林嬷嬷不说，韩芷也无从得知，只能私下里对林嬷嬷更为容忍一些。

林嬷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一年来开始用幻术给韩芷幻化出烧伤的模样，让韩芷跟柏国的适龄男子们相亲。

韩芷虽然‘毁了容’，但经由学堂夫子的宣传，大家都知道韩芷有了个进了青山门的弟弟，如今青山门出了个不世天才的消息在整个修真界流传，在林嬷嬷放出韩芷有意招婿的风声之后，无数的男子涌了过来。

纵然知道这些男子们大多心术不正，但是韩芷看着那些对她表露出‘深情款款’的人界男人们也觉得有些欢乐。

她自己看到林嬷嬷给她幻化出来的疮疤脸都觉得有些吓人，真是难为这些男人们了。

韩芷这一日又一次和两个人界男人喝了茶，看着对方的视线始终不敢落到她的脸上，韩芷笑得愈发欢快。

阳光照耀在韩芷的脸上，明明长着倾世之颜，偏偏展露在世人面前的却是无盐之女的形象……

“很好玩吗？”

这两人走了之后，韩芷打了个呵欠，正欲睡个懒觉，一旁突然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林嬷嬷连忙从帘子后头走出来，一脸警惕地望着这个穿着浅蓝色长衫、笑容可掬的俊逸男子。

这人能瞒过她无声无息地到来，修为定然不浅！

“在下陆忍，本来想来探望下传闻中绝世天才的家人，倒没想到会有这般艳遇……”男子舔了舔下唇，望着韩芷的视线之中露出一抹痴迷。

“姑娘这般容色，何必和这些凡人虚与委蛇，不如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