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程烨沉浸在程浪那嘴玻璃渣中久久回不了神,记起商场上有人笑说“程家二公子是红脸黑心,笑里藏刀的主,想得这位怜惜,就一法子,赶紧投胎成香玉”——觉得一点没错。
直到回到二楼,程烨还有三分懵圈三分蔫,以及四分说不上来的怪异——他哥怎么就看出了徐翘对他没意思呢?叫他趁早了断,自己却拿西装献殷勤,难道是要撬他墙角吗?
意识到危机时,程烨已经走到徐翘面前。他立马把程浪的西装往身后掩:“等会儿,我看这件也挺丑的,我去换一件。”
徐翘扫了眼他身后,急急跺了下脚:“这件够好看了!”
她都在这儿被路人当傻子观摩五分钟了,刚才赵宝星那群女人经过的时候,得亏她摆了张“近我者死”的脸,要叫她们发现她裙子裂了,她能被笑十年。
程烨心情复杂地把这件深灰色法兰绒西装给她披上,发现她穿着很好看的时候,心情更复杂了。
徐翘此刻却没工夫照顾前男友的情绪。
外套暂时遮住了上半身,裙子却有继续向下崩裂的趋势。她找了个借口离开酒店,进到朱家的车里才松了口气,叫司机往自己的住处开,路上给朱黎打了个电话,说她有事提前走了。
徐翘本以为会听到挽留的话,可电话那头人声鼎沸,朱黎只说:“行,我这儿来了位大佬,先不跟你说了。”
“什么大佬啊?”
“你前男友的堂哥,就程家孙辈的老二,刚回国就任兰臣副总裁,谁能想到他会大驾光临,这会儿宾客都上赶着巴结贵人呢……我挂了啊!”
徐翘觉得自己被衬托得有点凄凉,挂断电话后低头哀叹一声。
这一低头,她忽然注意到身上这件西装的特别。
刚才神经紧绷,没仔细探究,现在一看才发现,这面料和做工像是高级定制中的上品。而且,这黄金袖扣上还刻了个字母“C”。
C?程?
程烨随身备了一套西装?
徐翘拢起袖口嗅了嗅。木质调香水,乌木沉香的气息,夹杂了一丝淡淡烟草味。这个格调,那渣男没有。
那这姓程的是……
徐翘愣了愣,目光在左胸位置的口袋巾一顿。
法兰绒灰色系西装配真丝款口袋巾,这品位好像有点眼熟啊。
一瞬间,很多零散的讯息在她脑海中串成了线。
——这车主可能是个大人物,信息被保护得滴水不漏。
——也许对方不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刚到这里,所以消息还没传开。
——我们小程总说,您要是喜欢那条裙子,他愿意为您买单。
——我什么时候成小程总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她错过了什么?
徐翘抱着脑袋镇静了一会儿,给朱黎发了个消息:「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你那儿有没有程二公子的照片?」
这条消息在一小时后才得到回复。朱黎办事利落,直接甩了她一张新鲜出炉的媒体照。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跟她身上西装同套系的马甲,正鹤立鸡群于一片觥筹交错中,与众人谈笑风生。
虽然少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徐翘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还有这张面相风流博浪的脸。
她软绵绵地颤着手回复:「我找到我的帕加尼先生了……」
——
收费站做二休二,徐翘接下来有两天假期。
两天里,她窝在酒店,沉重地思考了一下给她爹找女婿的事。
好巧不巧,帕加尼先生偏偏是她前男友的哥哥,而且据说两兄弟关系还不错——前几天,哥哥去参加弟弟的生日宴,一出手就送了一只市价接近八位数的表。
这要是她前脚跟弟弟掰了,后脚跟哥哥好上,风评能把她说成什么样?
再说照程烨现在对她的热络劲儿,到时候不得来一出手足相残的修罗场?
那她多不上道啊。
被道德谴责了两天,徐翘在打算拉倒的关头,收到了冯飒飒的短信:「嗳,明天你是中班吧,跟我换换?我晚上有事。」
徐翘忽然就想通了。
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品尝爱情的甜蜜就够了,为什么要背负道德的重担呢?把这艰难的选择权交给男方不好吗?
她就去上明晚的夜班,看程浪还会不会出现。
不出现就是人各有命,出现就是天意难违。
徐翘拿起手机,回复那头:「行吧。」
——
翌日,徐翘在收费亭空坐了一晚,到清早八点下班都没见着程浪,叹着气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哈欠连天地离开收费站。
施婳看她在手机上叫车,凑了过去:“徐翘,你打车去市区吗,能不能顺我一程?班车实在太慢了……车费我可以跟你AA!”
徐翘前两天趁休假得闲,把手机上的钻全拆下来当了,现在手头打车吃饭的钱还是有的,摆摆手说:“AA就不用了,一会儿车上别BB就行,我补觉。”
“没问题!”施婳亦步亦趋地跟她往路牙走,突然“咦”了一声,“那么快就到了吗?这车好酷呀!”
徐翘从显示“司机正努力赶来”的手机屏幕上抬起头:“……”
距离她们十来米远的地方,停了一辆蓝黑色帕加尼。程浪倚着副驾车门站在那里,身上剪裁考究的西裤摹画出一双绝尘脱俗的长腿,硬质衬衣的勾勒下,肩宽腰窄的身形性感又挺拔。
苍翠的远山,澄蓝的天,秋日金煌煌的晨曦,仿佛都在这一刻为美色退避虚化。
程浪大概已经看了徐翘不少时候,接收到她呆若木鸡的目光,笑着朝车门侧了侧头,好像在问她,要不要上车。
敢情天意给她安排的是欲扬先抑的剧情?
徐翘一下子觉得整个人有点飘飘然,脚步虚浮地走到他面前,举起手机:“啊,我已经打到车了。”
程浪低低沉吟片刻,像是从没打过车,看着那句“可在08:15前免费取消”,有些费解地皱了皱眉:“这个不能取消?”
可以取消,当然可以取消,她只是想在道德的边缘最后挣扎一步罢辽。
但天意证明,她,徐翘,注定要踏上这条千夫所指的情路!
带着最后一丝“男人这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挣扎,徐翘摁下了取消订单。
程浪侧身一让,笑着打开副驾车门。
随着车门缓缓向上升起,施婳“哇”地惊叹出声,又很快变了脸色:“欸?这车只能坐两个人啊?”
徐翘转过身,歪着脑袋,用一种“小姐你情商还在吗”的眼神看着她。
“哦,哦,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打车!”
程浪看徐翘一眼:“你朋友?”
“啊……”老实说在徐翘这里够得上“朋友”两字的人很少,也许施婳觉得一起拼车就叫朋友,可她不是,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对。”
程浪拨了通电话,跟那头交代了几句,然后转向施婳,脸上带着平易的笑意:“替你叫了车,车牌五个一,十分钟后到。”
知道程浪是谁后,徐翘已经不稀奇他会拥有这种车牌了。稀奇的是,上车后,她居然看到驾驶座与副驾之前竖起了一道半米高的……栅栏?
很像出租车上为了保护司机人身安全设置的隔板,只不过设计和用材都是高配版。
这是什么铁窗泪Play的特殊嗜好吗?
程浪透过栅栏缝隙看她:“女孩子第一次上陌生男人的车,是不是应该警惕点?”
哦,这是为了给她安全感,表明他不会对她动手动脚?
徐翘嘴上“是是是”,心里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这是不是绅士得有点过分了?我不给你动手动脚是我的事,你不想对我动手动脚那我可就不高兴了啊。
徐翘不高兴地默默扯过安全带扣上,听他问去哪,报了酒店名称:“奥德莱登。”
程浪微微扬了下眉。
“不顺路吗?”
程浪笑起来:“不会,哪里都顺路。”
徐翘的心脏可劲儿地蹦了蹦。
程浪打着方向盘踩下油门,偏头看她一眼:“我姓程。该怎么称呼你?”
徐翘一愣。
他是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还是装不知道呢,这种家财万贯的男人,出手前不该把女方七大姑八大姨翻个底朝天?
再说之前在黎顿,他不就是认出了她,才给她外套的吗?
可联系他刚刚听到“奥德莱登”的反应,好像确实有些惊讶她一个高速收费员会去那么贵的酒店。
毕竟那里两晚的房价,就抵得上她一个月工资。
见她沉默,程浪很快换了个问题:“冷吗?”
徐翘回过神,一句“不冷”出口,硬生生变成:“不冷……也是有点难呢,这天气。”
程浪调高了空调温度。
徐翘立马就后悔了。她是寒冬腊月一条薄丝走天下的人,早就养成抗寒体质,装了个小娇弱,这会儿感觉热得上头,脑子都有些混沌。
加上程浪开车很稳,大约到半程,她就昏昏欲睡得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是感到车子经历了一个急转,她的脑袋随惯性一歪,与此同时,一只手轻轻扶在了她耳边。
徐翘蓦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猛一下摆正身体,捏住了被他掌心拢过的耳垂。
程浪收回手,重新搭上方向盘,摩挲了下掌心密密麻麻的细汗,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两次呼吸,才说:“路口有事故,绕得急了点,吵醒你了。”
徐翘这才明白他刚刚在护她脑袋,说了句“没事”,又奇怪地指着两人之间问:“咦,那栅栏呢?”
“收了。你睡着了,怕硌到你。”
她恍然点头:“你车品可真好,急转弯的时候还能记得副驾。”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谁说的,你弟……”
“嗯?”
“你弟……”徐翘拼命扇动着睫毛,“你滴谦虚精神,相当值得广大司机共同学习!”
程浪笑起来,手心的汗一点点收干。
徐翘紧张地盯着他:“你笑什么?”
“笑你……”他皱了皱眉,像在思索恰当的用词,“好像有点可爱。”
徐翘心虚地摸摸鼻子。
看这毫无心理障碍的撩妹姿势,程浪真不知道她是他“前弟妹”啊。
她用眼角瞄了瞄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说起可爱,我有一个朋友……”
“?”
“她就是太可爱了,才被一对兄弟同时追求。我是说,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兄弟。”
程浪侧目看她一眼:“然后呢?”
“她就特别苦恼,虽然她钟意那个哥哥,但又怕自己成为红颜祸水,破坏人兄弟俩家庭和谐,所以叫我给她出出主意。但这事儿我也不懂啊,程先生你……懂不懂?”
程浪扬了扬眉:“这不是那个做哥哥的该解决的问题吗?”
徐翘托起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嗯?”
“情敌都摆不平,追什么女孩子?”
徐翘眼睛一亮,使劲儿鼓了下掌,给他竖了一对大拇指:“这话可太对了!所以我那个朋友完全不需要有心理负担,是吗?”
“当然。”
“那好,”她半侧身看着他,清了清嗓,“我跟你说个事儿,其实吧……”
刚说到这里,徐翘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显示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程浪比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接。
徐翘摁了接通,听那头传来一个最近频繁入耳的男声:“徐翘,你什么时候能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我这打你个电话还得问人前台借座机。”
她一惊:“程……”
程浪偏过头来。
徐翘把后边的“烨”字死命咽了回去:“程……成啊……”
那头程烨嘿嘿一笑:“这意思是你肯见我了?那行,是你下来大堂,还是我上楼?”
徐翘一个正襟危坐起:“什么意思,你现在在哪?”
“奥德莱登啊。”
徐翘眼看着前方路口那座高楼上“奥德莱登”四个金字越来越大,愣愣眨了眨眼,望向一旁的程浪。
这修罗场一定要来得那么粗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