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母找钱大姑这个事是偷偷办的,办妥后回去尚且不知该如何同儿子交代。近来李茂很有些忙,上门提亲的准备做得差不多了,他在等日子,也不是干等,趁着得空还得去拜谢夫子联络同窗。
官学作为地方上最高级别学府,每届出举人总是很多,照规矩本省总共该取一百的数,这一百人中,就有十余个是李茂的同窗。
新晋的举人排着队摆酒,互相打听后面的安排,约好一同赴京。
李茂也打算跟他们一起,趁早走,最好在亲事定下以后就动身,才不怕路上延误。
这天他又去赴了同窗友人之约,回去路上却听见有人在说,刚才不知道是谁家姑娘,带着火气上了谢家门,还是去找三少爷谢士洲。
“我也听说了,我还知道她是谁。”
“谁啊?”
“钱炳坤的女儿。钱炳坤你知道吧?就是卖茶叶那个钱老板。”
“怎么认出来的?”
“哪是我认出来?我见都没见着,是听在银楼附近摆摊儿的人说的,那些太太小姐常去打首饰,见多了自然认得出。”这人还在纳闷,没听说这两位有什么关系,怎么扯到一起去的?“你们说,好好一个姑娘家咋想不开去同谢家那个混世魔王拉拉扯扯,不怕害了名声?”
“总是气得狠了,你都恨不得提刀砍人还会计较什么名声?”
这几个刚从银楼那条街过来,一边走一边闲侃,就让李茂听到这段。
听到“钱炳坤的女儿”他耳朵都竖起来了,又听到钱小姐去找了谢士洲,难说他心里什么滋味。
回去这一路,李茂都在胡思乱想,进门差点给门槛绊了。
李母听到动静走出来:“儿子回来了?饿不饿?渴不渴?想吃点什么?”
“我与同窗一起用过饭食,别麻烦了。娘我想问你,你知道钱家最近出了什么事?”
李母心里一咯噔,她干笑两声:“你问我干啥?”
“娘!”
有些事瞒不住的,李母心一横,索性说了:“茂哥儿你还是别喜欢钱小姐了,她不是咱们攀得上的人儿。”
李茂那脸色难看极了:“娘前两天还盼着黄道吉日来,为啥突然说这种话?”
李母同样是心乱如麻,她很怕儿子接受不了,又不得不说个清楚明白。她道:“谢家少爷喜欢钱小姐,他放了话,谁敢上钱家提亲就是跟他过不去。你知道在蓉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谢家代表什么?你再想想谢士洲在谢家是个什么地位?你就算再喜欢也得想开,硬碰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李母想要吓唬儿子,故意说得十分严重,李茂听了脸色铁青:“就算是谢家少爷也得讲道理,我们已经同钱家商量好了,只差下聘,哪有他插足的余地?”
“……你和他讲道理?他几时讲过道理?”
“他要敢欺男霸女我上衙门告他!上衙门告不着我上京告去!”
听着这话李母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原地打转:“茂哥儿你就听娘一回!娘求你了!”
李茂不明白:“早先我不敢做梦的时候,是娘找人牵线搭桥。好不容易我中了举,钱老爷也放心将女儿交给我,再过些天都该上门提亲娘变卦了。就因为谢家二世祖说喜欢她,就要我将心上人拱手相让?简直荒唐,这不可能。”
“你人年轻,以为自己中了举就了不起,不知道外面天有多高。谢家真不是咱们得罪得起的,茂哥儿你不退让要害死全家!”
“这天底下就没有王法了吗???”
“有没有王法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外面好姑娘多的是,你样样都不差还愁娶不着?钱家这个就算了,我已经同赵家打过招呼,麻烦赵太太给钱家递了话,你别再想定亲的事,好生准备科举,争取来年中个进士。”
李母总算把话说出来了,没等她感到轻松,就看见儿子拔腿往外走。
她追上去一把将人拽住:“你上哪儿去?”
“去赵先生家。”
“去他家干啥?你要干啥?”
李茂猛地回过身,红着眼看向他娘:“我去把事情解释清楚,求他帮帮我。”
李茂想挣脱出去,李母死死的拖住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你还要闹,你闹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这世上最让人难受的不是从一开始就没希望,而是在给了希望之后再把它收回,李茂接受不了:“娘我真喜欢钱小姐,我求你了……”
“你求我?求我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就中个进士,进朝廷去,当上大官。到那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谁要拦路你收拾了他。”李母说完直接吩咐将院门上锁,让书童盯着李茂,不准放他出去。
这会儿翻腾着难受的还不只是李茂。唐家那头,唐瑶在寿宴结束之后拽着唐旭问了一堆。像是谢三少爷为什么会认识钱玉嫃?他说喜欢是真喜欢?他打算做什么?
唐旭不吭声,他咸鱼瘫了。
“问你话呢?你听到没有?”
感觉就像有个人在耳边念经,听了头疼。唐旭又不能吼他姐姐,只得坐直起来好声好气同她解释:“那是三少爷的私事我哪知道?我瞧着不像开玩笑,兴许是喜欢上了。”
唐瑶更不明白:“他什么人没见过?看了一大圈下来最后喜欢上钱玉嫃?”
唐旭一忍再忍,没忍住小声嘟哝:“要我说实话吗?我认识的见过表姐的多半都吃她那口,她像海棠花,娇艳。”
眼瞧他姐变了脸色,唐旭补充道:“不过喜欢归喜欢,没几个生出要娶她的念头,长成那样谁看谁上火,放家里也不踏实,还是姐姐你这样好。”
唐旭是在打圆场,但唐瑶并不高兴。
听听这话,能是夸人?
“她长得上火,我就能败火是吗?”
“我哪是这意思?就像许承则,你看他就说想跟你一起,咋也不肯要表姐……”
不提这人还好,提起来唐瑶脸色更差。唐旭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麻溜的站起身来:“我有事,我出去一趟,不跟你说了。”
兄弟在的时候唐瑶忍着,等人一走,她气得砸了一堆东西。一旁伺候的丫鬟都吓坏了,赶紧去请太太过来,钱二姑赶过来时花厅已是一片狼藉,她绕开碎瓷片走到唐瑶身边:“又怎么了?”
要是没人过来,她发泄一通就完事。
当娘的一来,那不得了,她眼泪都落下来了。
“你们都说我比她讨人喜欢,说人家愿意娶我不会要那种俗艳过头的。”
“是啊,要不怎么你定亲了,她还没个着落?”
唐瑶边抹眼泪边说:“可她有谢三少爷喜欢,马骏拿什么跟谢三少爷比?”
钱二姑也知道马家跟谢家差距大,即便差距再大,那也不是他们能说的,马家这些年景气,比唐家富裕多了。“你们年轻人看问题肤浅,你只注意到谢家有钱谢士洲长得好,可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除了会投胎还会什么?”
“他会投胎就够了,难不成马骏能挣回谢家那么大家业?”
“你不能这么想,马骏对你好是实打实的,玉嫃那头未必就能进谢家门。我之前听说他们在跟哪家书生议亲,今年恐怕也要定下来,谢三少爷是那么一说,谁也没当真,你怎么就钻了牛角尖?”
“我就是不甘心,从小到大我没什么输给她,怎么她能当谢家三少奶奶我就要嫁给马骏?你说马骏对我好,是,他对我是不错,可你看看他那样子……人比旭哥儿还矮,旭哥儿这才十五岁呢。”
钱二姑心里也觉得马骏稍稍矮了一点,可人无完人啊。
“长那么高做衣裳还得多扯两尺布,有什么用?”
“那也比矮冬瓜强!”
虽然没听说钱玉嫃跟谢士洲有什么瓜葛,只是想到昨个儿那话,唐瑶心里就火烧火燎的。本来对马骏有三分的不满都长到五分,总觉得马骏拿不出手,给她丢了人。
“当初就不该那么着急,等等看后面没准还有好的。”
钱二姑听着这话,心里打鼓:“女儿你可别做傻事,马骏他真不差,你弄没了他又换不回更好的,往后肯定后悔。”
唐瑶心里烦得很,并不想听这些。
钱二姑又说:“有许承则这教训还不够?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说要娶你要把心都掏出来给你,哪一句作数了?”
“能不能别提他了!你们都逼我跟马骏定亲了,还翻来覆去说什么许承则?”
半年不见,唐瑶对许承则的感觉已经很淡,加上昨个儿见识到谢士洲的风采,她晚上做梦都盼着自己也能有这么个追求者,那才真有面子。
可怜许承则,他出去半年心里一直惦记唐瑶,好不容易才把正事办妥,人也在回来的路上。他压根想不到自己出门之后蓉城出了那么多事。他娘放了狠话,唐瑶转身跟了马骏,连钱玉嫃也没了第二任对象,正在静养疗伤……
这些许承则都不知道,他在回来的路上反复同大哥说起唐瑶的好,捧着装在漆盒里准备送给唐瑶的礼物翻来覆去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