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

宝宁废了好大力气才把裴原又拽回炕上,他身高肩阔,睡死过去一样,沉得像头牛,宝宁又怕碰着他腿上的伤,折腾了半刻钟。

等裴原终于又好好躺着了,宝宁已经满额是汗,坐在一边喘粗气。

歇了一会,她起身去点灯。

酒坛子摔破了,满地都是碎瓷片,浓烈的酒味儿钻进鼻子里,熏得人一阵恶心。

这人就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她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就盼着他伤好得快一点,赶紧健康起来,这一顿酒下去,她之前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宝宁有些生气。

蜡烛点燃,晕黄的一点光,宝宁用手护着火,去看裴原的情况。

他刚才差点掉到地上去,不知道有没有伤着腿。

火光照在裴原的脸上,宝宁心中咯噔一声。他脸色惨白,额上是豆大的汗珠,许是因为喝了太多酒,嘴唇干的褪皮,往外渗着血。

她就出去了一天而已,这人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宝宁心怦怦的跳,她怕裴原真有个三长两短,半跪在他面前,低声唤:“四皇子,四皇子?”

裴原没动静,宝宁更着急,顾不得别的了,伸手去扒他的眼睛,大喊道:“裴原,你醒醒,你别吓我呀!”

“疼……”裴原眼珠动了动,终于睁开,呢喃了句。

宝宁差点哭出声,赶紧把手收回来:“好,我不碰你了,你哪里疼,告诉我,嗯?”

裴原意识渐渐回笼,只听见耳边嗡嗡嗡的响,分不清是什么声音,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难耐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到里侧,蜷起身子,不说话了。

看他这幅可怜的样子,原本有再大的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宝宁把蜡烛放到桌上,坐到他身边,用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小声问:“腿疼?”

裴原紧抿着唇,还是不肯说话。

宝宁看他的姿势,蹙蹙眉,想去摸他的腹部:“是胃里难受吗?”

因为侧躺的关系,要想做这个动作,宝宁的胳膊得从裴原的腰侧绕过去,探身的时候压住了裙摆,宝宁踉跄一下,指尖擦过裴原腰线。

她没碰着皮肉,就是挨了下衣摆,裴原却忽的有了反应,他猛地睁开眼,一把攥住宝宁手腕,往下用劲一按。

宝宁被他扯得摔倒,脸颊磕在他胯骨上,疼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裴原坐起身,反手掐住她脖子,厉声道:“谁?”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裴原以为遇着了偷袭的敌人,用的是全力。宝宁手腕疼,脸也疼,脖子也疼,她力气小,挣不脱,像只猫儿似的被裴原按在褥子上,不住咳嗽,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衬着灯光,宝宁瞧见裴原的眼神,凶狠阴鸷,像是匹狼。

裴原也终于看清了宝宁的脸,眼睛红彤彤的,哭的脸都花了,一截细细的脖颈握在他手里,手心下是细腻的触感。

他本还晕成一片的脑子瞬间清明过来,赶紧松开手,将她拽起来,试探问:“宝宁?”

宝宁终于喘过气,胡乱抹两把脸上的泪,嘀咕道:“我果真是烂好心。”起身便要走。

“等会儿。”裴原下意识去拉她袖子,不小心扯到胃部,他脊背上顿时生了一层汗,手上也失了劲儿,摔了下去。

宝宁站住脚,本发了狠想不管他的,但听着裴原的喘息,终究还是心软了,回去扶他。

裴原人醒了,酒还没醒,刚才做那些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被宝宁扶着靠在墙上,人还是软的像滩泥。

折腾了几次,他仍旧往下滑,宝宁生气了,小声呵斥他:“坐起来,要不然不管你了!”

裴原掀开眼皮瞧她一眼,好像听懂了,自己用胳膊撑住,总算坐稳了。

宝宁说:“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人骂你。”

裴原低头咳了两声,皱皱眉,打了个酒嗝儿。

宝宁叹气,在鼻子前扇了扇酒气,问他:“你到底是喝了多少哪?”

裴原伸手比了个二。

宝宁问:“两斤?”

裴原摇摇头:“两坛。”

“……”宝宁气的瞪眼睛,“你要不要命了?”

“你别骂我。”裴原闭着眼睛,“我难受。”

他喝醉的时候比醒着要可爱许多,至少现在爱说话了,不似原来,总冷冰冰的。

宝宁告诉自己不和醉鬼计较,抚着胸前顺气,耐性子问他:“哪儿难受,告诉我好不好?”

她语调温柔,裴原很吃这一套,低低回答:“我胃疼,一日没吃饭了。”

“不是给你留了吗?”宝宁说着,去找早上送来的盆子,一掀开盖子,果真是半口未动。

饶是脾气再好也受不了他,宝宁气的心口疼,冲裴原道:“你若是季蕴,我就要打你了。”

裴原闭着嘴巴不说话。

宝宁叹了口气,哄他:“好啦,你听话,先躺下,我给你煮粥好不好?”

裴原点点头。

像个木头人。宝宁皱皱鼻子,认命去扶他,裴原顺从地躺好,宝宁给他掖上被子,转身要走。

一步还未迈开,裴原忽的又伸出手,去抓她的袖子:“你做什么去?”

“我,我去做饭!”宝宁跺跺脚,不想再跟他扯皮了,去掰他的手指,“你松开。”

裴原说:“我不。”

宝宁打了下他的手背,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呢?”

裴原还是道:“我不。”

他躺在那,梗着脖子,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眼睛微睁开一条缝儿,露出一双黑的发亮的瞳仁瞧着她。

裴原是内双,狭长的眼,眼尾微微往上翘,不爱正眼看人,平时的时候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子。现在一看,就是个臭无赖,幼稚,无聊,黏的烦人。

宝宁将外套脱下,塞到他手里:“你不是要袖子吗,给你了。”她就穿着一身亵衣,冻的打了个哆嗦,抱着臂往外走。

裴原看着手里的外衣,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眼看着宝宁就要走出门了,才想起什么,又唤一声:“宝宁。”

宝宁回头凶他:“你再缠着我,我真的要打你了!”

裴原说:“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宝宁看他一眼,见他认真样子,问:“什么事?”

裴原说:“商量个事儿呗,你别走了。”

宝宁愣住。她忽然想到,裴原今天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难道是以为她要走了,不管他,所以自暴自弃了?

裴原以为她在犹豫,拇指按了按太阳穴,伸了三根手指头发誓:“我和你保证,以后我要是再凶你,我就……”

宝宁笑问:“你怎么?”

裴原说:“我就三天不喝酒。”

宝宁笑容没了,不再看他,垂着眼揪手指。

裴原低低道:“你生气了?”

宝宁反问:“我不该生气吗?”

“别生气了。”裴原说,“我请你喝酒。”

宝宁道:“谁要喝你的臭酒。”

裴原低头闻闻自己:“不臭啊,茉莉味儿的。”

宝宁被逗笑,又敛起,上前两步将自己外套扯回:“我给你煮粥去。”

裴原问:“那你还走不走了?”

“你怎么这样话多呢?”宝宁无奈,“我本就没想走过,我白日出门,是去买东西的。”

裴原“哦”了声,不说话了,扯过被子蒙住头,露一双眼睛在外头,困意上来,眼皮一睁一闭,很快又睡着了。

宝宁失笑,紧了紧领口,推门出去。

作者有话说:裴哥本性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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