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年收入五千磅的单身汉无疑引起了班纳特家几个姑娘和班纳特太太的极大兴趣,可惜她们明里暗里的询问只把班纳特先生搞得不耐烦。
凯瑟琳对这位宾利先生也颇为好奇,跟着几个姐妹一起闹腾:“我还没在梅里顿见过年收入五千磅的单身男士,不知道他是不是等同于两个半我们亲爱爸爸?”
班纳特先生一年收入两千英镑,所以凯瑟琳戏谑称年收入五千磅的宾利先生为“两个半”。
至于班纳特太太一心期望宾利先生从五个女儿中挑走一位内瑟菲尔德的女主人,凯瑟琳认为这件事在见过宾利先生本人之前尚不好下定论——谁能轻易断定一位没见过面的先生是绅士还是空享有祖上财产的无赖呢?
莉迪亚听了凯瑟琳的话,放下正往裙子边上比的白色蕾丝花边,“如果是指体重方面的话,两个半就太可怕了。”
“但想一想他的五千磅,两个半也许就没那么可怕。”
伊丽莎白打趣,她生性活泼风趣,又聪明伶俐地在某些问题上一针见血。凯瑟琳在四个姐妹中最喜欢她的性格,伊丽莎白也惊讶于凯瑟琳突然开窍,不由得感到亲近,因此姐妹俩倒也渐渐亲密起来。
“如果他一年有两万磅,那么就算他有五个爸爸那样的体重也一点儿不可怕。”凯瑟琳微笑着附和伊丽莎白的话。
“不,五个还是有点儿可怕。”莉迪亚摇了摇头,她喜欢长相英俊、风度翩翩的青年,几千几万磅的收入对她倒不是第一考虑的标准。“玛丽,你可以帮我找一根缎带来吗?就在你手边的橱柜里。我需要用它装饰我的帽子。”
玛丽放下手里的书,凯瑟琳下意识看了一眼封面,那是本德语哲学书,《纯粹理性批判》,在后世依旧鼎鼎有名。凯瑟琳只扫了这一眼就觉得她眼睛都开始疼了。①
总之这不是她能读进去的书。
凯瑟琳对玛丽能读下这种晦涩深奥的书籍抱有一种微妙的敬畏之情。
玛丽打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条崭新的缎带。“莉迪亚,你想要哪一条?”
这些缎带的精致程度不完全一样,有两条是去年圣诞节时加德纳舅妈从伦敦带回来的礼物。
“不如用那条虞美人红的吧。我看它很衬你的帽子,莉迪亚。”凯瑟琳建议道。②
“噢! 基蒂,你说的没错,它确实很配我的帽子。”莉迪亚取过玛丽手中的缎带,在帽檐上比了比。
伊丽莎白也看了看:“今年冬天流行这个颜色。”
“可惜家里没有第二条这样的颜色啦,只够装饰一顶帽子。”莉迪亚口吻微微不满。
“一顶就够了。”简想了想,询问几个妹妹,“如果你们想要这个颜色,我还有一些虞美人红的羽毛。是上一次夏洛蒂送给我的。”
夏洛蒂是邻居卢卡斯爵士家的长女,今年二十七岁,对一个未嫁姑娘来说,大家都觉得她的年纪稍微大了一点。
她容貌平平无奇,嫁妆也不是一个可观的数目,这样的条件要找到一桩称心如意的婚事一点儿也不容易。
婚姻总是让大部分女性苦恼。
凯瑟琳突然用亮闪闪的眼神看向伊丽莎白:“莉齐——”
伊丽莎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基蒂,别妄想我会帮你改帽子的装饰啦!这难度可比存钱在梅里顿重新买一顶还大得多!”
凯瑟琳初来乍到之时,学着如何装饰修改帽子和裙子。但上帝在这方面赐予她的天赋着实有限,还是偶然看见的伊丽莎白手把手教导她重新了装饰它们。
简为难地蹙了蹙眉,她一向善解人意,不忍心让任何人为难,但是教导凯瑟琳装扮这件事……
这时莉迪亚放下自己的帽子,得意地朝凯瑟琳说:“基蒂,你在这方面可真是太笨啦。让我花一点时间来使你明白该如何修改你那拙劣的作品。”
凯瑟琳快步走过去抱了抱她:“亲爱的莉迪亚,你真是上帝送来人间的天使!”
班纳特家的艺术天赋在莉迪亚和凯瑟琳身上呈现两个极端。
莉迪亚烦躁地摔了测量尺:“上帝! 我可算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参加舞会啦,要是我穿着这样的衣服,我也不愿意到人多的地方去。”
凯瑟琳默默低下头。
“我帮你装扮它们吧。”莉迪亚最后也没有办法,“保佑你以后嫁个年收入五千磅的丈夫——这样你才可以不用自己修改衣服帽子,而是直接买伦敦最潮流的服饰。”
凯瑟琳从莉迪亚的话中听出了难言的嫌弃和绝望。
她头疼地呼了一口气,在设计与时尚方面,她确实感觉过于迟钝。莉迪亚的天赋则让她有些羡慕了——就算她不喜欢社交与舞会,但也抗拒不了漂亮的服饰珠宝。
凯瑟琳喜欢世上大部分美丽的东西。
伊丽莎白恰到好处地敲门进来,稍微缓解了一下凯瑟琳的窘境。
“宾利先生来拜访爸爸啦,他已经到了院子。”
莉迪亚兴奋地站起来:“我们可以在窗户那里看见他。”
她说着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房门,虽然可能这其中一半的原因是终于可以摆脱凯瑟琳。
“你不去看看吗?基蒂。”伊丽莎白忍着笑,对垂头丧气的凯瑟琳说,“卢卡斯太太说他是个英俊随和年轻人,可我们都还没见过他。”
“如果该见到总有机会见到。就算今天见到了宾利先生,他那五千磅的年收入也不属于我。”凯瑟琳收好针线、花边和细缎带,一边回答伊丽莎白的问题。
“所以基蒂,你真的不去看一看他到底什么样吗?”
凯瑟琳犹豫了一下:“去吧,看看那位行走的【五千英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想,如果宾利先生真打算在内瑟菲尔德常住,也许他会在她的几个姐姐中找到一位内瑟菲尔德的女主人。毕竟朗博恩最出挑漂亮的姑娘是班纳特家的长女,凯瑟琳的姐姐,简。
几个姑娘挤在窗户前看着宾利先生进了班纳特先生的书房。
的确如传言描述的那样,查尔斯·宾利先生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他骑马来,穿一件时髦的蓝外套,一头微卷的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梳到脑后。不过看不出他是否态度高傲,也许和他谈话的班纳特先生能够判断这一点。③
凯瑟琳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我听卢卡斯太太说他会带一些朋友来参加舞会,一定也是和他一样时髦的年轻人吧。”莉迪亚开口说。
她对宾利先生外套上的新款金质纽扣兴趣倒比对本人还大,叫人很难不怀疑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的朋友未必会像他一样随和。”凯瑟琳暂时使用了“随和”这个词描述他,尽管她还不确定这是否真的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年轻绅士,但至少看起来他还不错?
“如果一年有五千磅收入,稍微高傲一点也情有可原。”伊丽莎白开玩笑,“只要他们不要高傲到叫人觉得失礼。”
“这是条真理。”
凯瑟琳挑了挑眉,赞同伊丽莎白的话。
宾利先生没在班纳特先生的书房里坐多久就告辞离开。班纳特太太为宾利先生没能见到她的宝贝女儿们感到遗憾,不过当她听到班纳特先生准备几天后请他来家中吃饭的消息后立刻又喜笑颜开起来,就连玛丽在家里高声朗读艰深晦涩的哲学理论也没破坏她的好心情。
凯瑟琳就在这几天内收到了笔友先生的回信,随信抵达的还有两枚Rose Royal。她拆开信纸时,圆滚滚的金币掉出来,从桌子边缘滑下去,跌落在地上,碰撞声清脆。④
凯瑟琳吓了一跳。
她手忙脚乱地将金币捡起,放在手边,这才开始读新的信件。
笔友先生有些过于认真,他为上一次凯瑟琳在信件中关于邮费开玩笑的抱怨表达了诚恳的歉意,并承认自己有些过于健谈——这或许是因为和凯瑟琳的通信,总让他为他们之间真挚的友谊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与喜悦。
他很高兴听到凯瑟琳对生活、文学、包括法律在内的各种见解,并与之交流。
但接下来的内容就让她有些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