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等到事儿传到戚渊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乐岫重病在床,东太后派的人去了乐岫那里,出了厢房笑不见眼。

严忠是在戚渊公务办的告一段落,见缝插针说的事,禀报完不见主子开口,只是眸色深沉地看着他,严忠的头忍不住往下低了低。

御书房熏着冷清的木质香调,香块里面添了一些薄荷,醒神清脑。

严忠鼻尖有点痒痒,以免殿前失仪,只有开口把喷嚏忍回去:“陛下,这事要管吗?”

若是要管,那现在就得派人把乐岫的厢房守着,再让太医去给乐岫治病。

“本以为她有脑子。”

换言之,就是觉得她是傻子 。

乐岫对静秋说得那些话,严忠全都传达给了戚渊,不管这话是不是全然真心,但明知道有问题,还破罐子破摔的上当,戚渊想到他竟然跟这样的人说过不少的话,就觉得自己之前浪费了精神。

“已经病了?”

“这……该是病了。”

严忠不确定地道,因为还没请太医确诊,若说百分百的确定,也不算确定,但东太后的亲信都看过了,总不可能东太后的亲信还向着乐岫。

严忠又等了半晌,见主子没有其他话,猜想主子是生气乐岫没脑子的反抗,打算不管乐岫,让她自生自灭。

伺候了主子那么久,严忠自然知道戚渊最讨厌没脑子的人,他会做这个决定不奇怪。

想了想笑容妩媚的乐岫,看来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

“殿下,可要再喝点水?”

乐岫满脸通红,看着还有一点肿,不过就是再肿依然是巴掌小脸,乌黑的青丝快把脸埋了。

由鹅黄扶着喝了口热水,乐岫又躺回了被衾中。

“殿下,要不然还是找太医来看看吧。”

这次来大佛寺,东太后没让带太医随侍,说的是佛祖庇佑,带太医对佛祖不敬。

估计是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的,不带太医,这样设计了乐岫患病,也没有太医在身边,可以立刻诊治。

“不必了,蝶儿的药不是匀过来了一碗了。”

水痘发病率那么高,药方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直接去药铺一问,就能抓到药。

“但就是同一种病,每个人的严重程度不同,下的药量也不一样,怎么能瞎吃药呢。”

南儿端药进屋进屋就听到了乐岫这话,看着手里褐色的药汁,犹豫要不要递给主子。

宫女里面南儿跟鹅黄小时候是发过水痘的,不会再染上,倒是静秋要避一避。

“外头怎么样了?”

“花嬷嬷带着人封锁了佛寺,说是有歹人把脏病传进来了。让伺候殿下的宫女得了病,连殿下也受了风在床上修养。”

这招贼喊捉贼是为了把出寺庙的路给堵上,而且乐岫让人去东太后那里传话,明明是生病不能下床,并没有说是什么病,现在从东太后那边的人口里说出来,就成了受风静养。

听南儿说完,鹅黄表情绝望。

“太后娘娘这样,那殿下怎么请大夫?”

南儿表情难看:“请倒是可以请,但一定会过花嬷嬷她们的手。”

水痘这玩意只要不见风,发出来再消了就好全了,现在太后那边直接没说乐岫这是水痘,若是乱开药吃,就怕吃出问题。

南儿拿着帕子给乐岫擦汗:“殿下你忍忍,奴婢跟静秋姐姐偷偷找个大夫来。”

乐岫疲惫地点了点头。

南儿有点眼热,留下了药碗,就避了出去,去找静秋想办法。

“殿下的样子我看着心疼的紧,静秋姐姐你说殿下怎么就那么苦啊。”

南儿从厢房出来,换了衣裳洗净了手才与静秋说话,“殿下好不容易醒了神,也讨了陛下的喜欢,眼看着日子要越来越好了,这又遭了这样的灾。”

南儿怀里还揣着之前乐岫赏给她的金簪子,那么宽厚的主子要是没了,她得哭死。

“殿下不该破罐子破摔。”

静秋还是没想明白乐岫为什么要让东太后得逞,严忠那边她已经尽可能的说得煽情,但看样子,陛下并不打算管。

“殿下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吧。”

南儿叹了口气,猛然站起,“不行,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我得出去想办法去。”

南儿要走,静秋没拦:“你万事小心,别硬来。”

“静秋姐姐安心。”

在瑶华宫的宫人中最机灵的就是南儿,在大佛寺几日,她早就跟这边小沙弥混熟了。

想法子混出了寺庙,但南儿却不知怎么把个活人带回寺庙里面去,而且还要人配合着愿意跟她一样从狗洞里来回。

站在街上迷茫了半晌,南儿突然听到了一声称呼,眼前一亮。

一群华衣少年,南儿搜索了其中最俊秀的那一个:“公子,你是晋王府的少爷吗?”

纨绔公子哥们挤眉弄眼:“宝松你这是又偷了哪家姑娘的芳心,大街上就把丫头派过来了?”

戚宝松扇子一打:“放你们娘的狗屁。”

南儿眼见他们误会了,连忙道:“我家主子是宝松少爷的堂姐姐。”

戚宝松一愣,脑里浮现那天笑眯眯让他领朋友跟她打招呼的乐岫:“你们主子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不止戚宝松,高阁他们目光也搜寻起来,想看看乐岫藏在了哪里。

“宝松少爷,奴婢私下与你说……”

*

见到了大佛寺通天的鎏金尖顶,戚宝松都还不明白他怎么就跟着这个小丫头来了这。

这丫头连个证明自己是乐岫的人的物件都没有。

南儿回头见到戚宝松站着不动,有些怕他后悔了。她也是走投无路,听到有人叫他,想到从静秋她们那儿听来的话,戚宝松跟她们公主有些交情。

“戚公子你是怎么了?”

“你跟爷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生病了怎么不请大夫,我来看个什么?”

“有些话奴婢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我们家公主的确需要人帮。”

“爷得见到她才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乐岫在场,戚宝松也不叫什么堂姐了,一口一个她。

南儿看着戚宝松不好相与贵公子样子,有些后悔,她不会是求错人了吧。

“爷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南儿小心点了个头。

“那就见一见。”

戚宝松回想乐岫上次威风的样子,还真难想象她竟然会沦落到要找个小丫头到处求助,这幸好是求到了他的头上,若是这个小丫头找了什么滕金川,那乐岫不是又要成为圈子里的笑柄。

狗洞戚宝松自然不屑钻的,听闻南儿钻了狗洞,戚宝松白玉般的脸颊上浮现厌恶的神情,捏着鼻子:“离爷远点。”

戚宝松大摇大摆的去敲了寺庙大门,南儿见戚宝松顺利进了寺庙,抓紧时间钻回了庙里。

急匆匆地到了院子,碰到静秋,南儿不禁大笑:“静秋姐姐,殿下有救了。”

静秋正在摘南儿头上沾上的枯草,闻言愣了愣,“怎么?”

南儿把遇上戚宝松的事说了一遍:“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公主去。”

“你先等等。”

“等什么?”

“我怕空欢喜。”

就是一场空欢喜,戚宝松进了大佛寺,自然就去拜会了东太后,在东太后那儿绕了一圈,说是路过还愿,意思意思去了大雄宝殿,就出了大佛寺,压根就没往乐岫的厢房走。

压根是来大佛寺半日游来了,哪有救人的意思。

南儿气的不轻,到了晚上给乐岫端药的时候还是气鼓鼓的,乐岫看出来问了两句。

“太后那边的人给你们气受了?”

药汁乐岫搁在床边的小几上,压根没有喝的意思。

“不是太后娘娘……”

南儿气的难受,乐岫一问她眼眶就红了,忍不住把遇上戚宝松的事说了出来。

没想到半天的功夫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乐岫看着南儿掉眼泪的委屈样,想笑又不敢笑:“南儿,你们对本宫的好,本宫一定记着。”

“戚公子怎么能那样,若是不愿帮忙直说就是,哪能这样让人那么空欢喜。”亏她还以为遇到了救星。

乐岫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南儿这种乱求助的行为,毕竟人是为了她拼命想办法,乐岫安慰了几句。

“本宫没事,你看本宫不是好多了。”

“好了,殿下需要休息,你在这里哭哭啼啼,殿下怎么养身体。”

把南儿打发出去,鹅黄过了一会,才拿起乐岫床头的药汁倒在了屋里的花盆底下。

倒完觉得有点药味,还想去找香粉来遮一遮。

“生着病,屋里有药味才正常,你不必忙了。”

“殿下,你还记得你这是在做什么,要不是奴婢刚刚拦着,你是不是打算什么都与南儿说了。”

她刚刚听到主子说病好多了吓了一跳,就怕南儿哭一哭主子什么话都说。

“本宫没那么傻。”

“殿下是不傻,但是心软。”

鹅黄叹了一口气,因为身边伺候的侍女只有她一人知道主子的秘密,无形间她也主子也亲近了不少。

“南儿怎么会就找了戚公子?”

乐岫上次见戚宝松,鹅黄也在,那时候看着戚宝松是个好相与的,被乐岫逮住了还连连道歉。

“因缘巧合。”

乐岫笑了一声,戚宝松来不来救她无所谓,不过他肯来大佛寺一趟,也算是为她这个“堂姐”尽了点力。

只不过他在尽力,估计会让东太后把她住的院子看得更紧。

果真到了隔日,东太后派了花嬷嬷到了乐岫的院子,说是乐岫生病帮着乐岫盯着下头的人,免得乱了套。

经此一役,南儿出去又难上了许多。

乐岫在屋里躺着,不管这些事情,能睡则睡,睡不着就爬起来看书,佛经里面也有不少猎奇的故事。

比如说婆须蜜多罗的传记。

婆须蜜多罗菩萨以自己纯洁的肉身跟心怀邪恶的人敦伦,祂能带给人至高无上的欢愉,从而让最罪恶的人也心怀善念,洗清罪恶。

虽然书里面具体关于祂带来欢愉的那部分没有详细描写,但乐岫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她的窗被石头子敲击了几下她才反应过来,看向了紧闭的绢窗。

半夜三更,鹅黄都睡了,在小榻上发出轻浅的呼吸声,听着窗外一下下的敲击,乐岫犹豫了一下,围着薄被走到窗前。

伸出手指,缓慢地把窗户推开了一条小缝隙。

屋外的风还没吹进来,小缝就被人脸给堵住了。

也亏戚宝松够白,迎着烛光能让乐岫看清楚卡在窗户口缝隙的鼻子跟眼睛。

“你怎么来了?”

“你真病了?”

乐岫跟戚宝松同时发问,戚宝松看着乐岫不怎么正常泛红的面皮,没想到她是真病了,“公主堂姐,不是你的侍女求我来的?”

“她是昨日求的你,你不是已经早回家了?”

乐岫只是想东太后不会多此一举的大晚上敲她的窗户,但没想到来的会是戚宝松。

今个戚宝松没穿华服,一身玄衣,要是再贴身点,就是一套标准的夜行衣了。

乐岫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堂弟这是要来救本宫?”

那倒不是。戚宝松其实就是上次没见到乐岫,想找机会见一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不然他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但人既然来了,他总不能就那么走了。

戚宝松纠结地看着乐岫,早知道宁愿睡不着也不要来这一趟:“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让我怎么帮你?”

他倒是能把她偷运出寺庙,然后呢?她出了寺庙要去哪里,难不成去浪迹天涯。

“堂弟有这份心,堂姐就已经够高兴的了。”

“你的意思是?”

“时候不早了,你回家睡觉去,走夜路留点神,别小心摔着。”

“可是……”

戚宝松还没可是完,他面前的窗户就关上了。

看着绢窗半晌,戚宝松抱紧双臂,觉得自己是傻了,大晚上不睡觉走夜路来吹风。

消停没片刻,乐岫刚坐在椅子上,又听着窗户敲击的声音。

看不出来戚宝松竟然那么乐于助人,乐岫本来不想理,但见鹅黄有被吵醒的征兆,乐岫只有围着她的小薄毯子,又去了开了一趟窗:“你怎……父皇?”

乐岫眼睛睁的滚圆,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难不成戚宝松会变戏法,就转眼的功夫,窗户一关一开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还是开始的本来的就不是戚宝松,是什么夜谈佛寺迷惑人心的狐狸精,发现戚宝松的皮相迷惑不了她,就换了一个来。

戚渊凤眼轻眯,黑眸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幽深:“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