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伦敦市的大姐头30
伯莎兑现诺言,为两位死去的男孩举行了郑重的葬礼。
其实伯莎很不屑于生前籍籍无名,死后流芳百世之类的话,死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可坟墓中的死者无父无母、没有后代,伯莎能给他们的,也就只有漂亮的墓碑和干净的墓地,能够按时间更换的鲜花,以及让从今往后的每一位泰晤士,每一位为泰晤士工作的孩子都统统记得,他们的机会是两名舍弃『性』命的男孩赚取来的。
而葬礼的两个月后,迎来的是婚礼。
简·爱小姐和爱德华·罗切斯特的婚期终于到了。
他们的婚礼很低调,人数寥寥、仪式简单,只请了几名亲近的朋友和亲人。爱先生在英国的房产坐落于伦敦附近的镇子,于是婚礼的地点就定在了芳草萋萋、绿荫环绕的乡村教堂中。
离开臭气熏天、雾霾浓郁的工业城市,伯莎因为琐事而困扰许久的心情顿时多云转晴,连带着看向再次成为新郎的罗切斯特都顺眼了几分。
——堂堂爱情小说男主角,都四十几岁了,站在教堂前,还是一副紧张又忐忑的模样呢。
伯莎挽着迈克罗夫特,走上前时就忍不住挤兑他:“马德拉岛的风景如何?”
罗切斯特:“……”
伯莎煞有介事:“哦对,你应该也顾不得欣赏美景,美景哪儿有心上人好吧啊,对吧爱德华?”
罗切斯特:“…………”
所以他在这女人心底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这女人出言挑衅的能耐简直登峰造极,以至于罗切斯特在伦敦每次见到她都莫名来火。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莫名其妙被撅了一通,罗切斯特紧张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是吧。”
伯莎的目的达成,还要笑『吟』『吟』补上一句:“担心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结婚了。”
罗切斯特:“……你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伯莎当即放肆笑出声,拉着迈克罗夫特走进教堂。
而走在她身畔的福尔摩斯先生,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情人出口揶揄前夫。二人落座之后,迈克罗夫特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开口:“感觉怎么样?”
“什么?”
“出席前夫的婚礼。”
“不如换个思路,”伯莎落落大方地开口,“丈夫这种东西嘛,婚姻结束之后他就和我没关系了。但我和简是朋友,不论她结婚与否、选择了谁,她始终是我的朋友。”
说完她总结道:“我前来参加朋友婚礼,而不是前夫的婚礼,你问我感觉如何?自然是欢欣鼓舞、满心祝福啦。”
伯莎可没说谎。
当爱先生牵着他心爱的侄女走进教堂时,看向穿着白『色』婚纱的简,伯莎只觉得感慨万分。
维多利亚女王成婚之后,新娘子才流行起洁白的婚纱。一身白『色』的简·爱,头戴面纱、手捧鲜花,清秀且白皙的面庞在朦胧的薄纱之后若隐若现。
纵然她不是一名绝『色』姑娘,在人生大事的场合下,也显得神圣且端庄,令人挪不开眼睛。
当她以家庭教师的身份,步入那阴暗且神秘的桑菲尔德庄园时,可否想象有过这么一天?
连伯莎都想不到结局会如此圆满。
特别是这一年来,案子不断、事情不少,在贫民窟奔波,与意大利人对峙之后,能迎来这么一个美好的“结局”,看着罗切斯特牵起简的手,伯莎只觉得这样的画面格外治愈身心。
《简爱》小说中的两位主角,经历了不同的磨合后,终成眷属。
冥冥之中伯莎感觉身体里仿佛有另外一个自己长长松了口气,心底悬着的危机与紧迫骤然消失——这样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让她讶然,而后她便意识到,这也许就是许久不曾出现的,这具身体原本留下的情绪。
随着罗切斯特再次步入婚姻,曾经的伯莎·梅森,终于能够放下隐忧。
这更是让伯莎感到浑身轻松。
甚至在婚礼结婚后,为数不多的亲朋好友围住新婚夫『妇』送上祝福,站在一旁的伯莎触碰到理查德·梅森的身影时,都没有过往的憎恨袭上心头。
昔日的兄长形影单只地停留在人群附近,似想融入,却又显得有些尴尬。
“关乎于真理学会的事情已经彻底结束,”迈克罗夫特说,“你希望我如何回应理查德·梅森写来的信件?”
“……”
伯莎一怔,随即意识到迈克罗夫特指的是什么。
在他们以“史密斯夫『妇』”搬去那套安全屋时,理查德曾经向罗切斯特索要过自己的住址。而当时的伯莎将这个麻烦推给了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她说,等到案件结束后再考虑这件事。
如今案件真正结束了。
“毋须多言,伯莎,”迈克罗夫特又说,“除非你从今往后再也不见简·爱,否则你不可能与理查德·梅森彻底划清界限。”
是这样没错。
她可以与之拉开距离,但在眼下决计不是解决的办法。
伯莎是不会和理查德·梅森相认的,她已经亲自埋葬了伯莎·梅森,不论如何,她也不会把过去的疯女人身份从墓地里挖出来。
但没有了控制不住的激烈情绪左右,伯莎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该如何应对。
“不用你回应,亲爱的,”她一勾嘴角,轻松开口,“我自有办法。”
说完,伯莎松开了自始至终一直挽着迈克罗夫特的手。
高挑的牙买加女郎款款向前,走向喧嚣热闹的人群,却最终只是堪堪停在了边缘,选择与理查德·梅森并肩而立。
“一会儿简可要丢捧花了,”她说,“不去试试看?万一幸运儿就是你呢。”
理查德·梅森愕然转头。
又过了近一年,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看上去总算走出了妹妹死亡的悲痛。至少在伯莎看来,依旧苍白的理查德多少像个活人了。
他震惊地看着伯莎,似乎是因为她主动与自己搭话——
看来晾了他近一年,足以让理查德·梅森知道,面前这位女士是真的不想和自己交流,故而在教堂重逢,也没有第三次厚着脸皮上前套近乎。
但她却来了。
理查德是既惊讶又高兴。
他看向伯莎的眼睛,原本想找些话说,但当理查德·梅森触及到那双清明且冷锐的暗金『色』双眸时,突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之中没有不在乎、没有故意摆出来的冷淡和回避,蜜『色』肌肤的女士坦白地看着他,直率、狂妄,带着几分英国人不会拥有的野『性』——这是一双理查德·梅森一度非常、非常的熟悉的眼睛。
恍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没有言语说明,没有多余解释,更无须倾诉衷肠,理查德·梅森只是注视着这双眼睛,因伯莎主动上前而有些激动的情绪一寸又一寸的平复下来。
梦境成真,可作为兄长,却反而极其放松。
他缓缓扬起一个笑容。
“你不去吗,马普尔小姐……啊,抱歉,”理查德回答,“应该是泰晤士夫人。”
“无所谓啊。”
伯莎满不在乎地笑道:“我想结婚就结婚,想不结就不结,哪里还用得到这些东西?”
理查德释怀说:“也是。”
接着二人之间陷入了并尴尬的沉默。
伯莎和他的视线同样转到了简和罗切斯特身上。
良久之后,理查德主动打破寂静:“恭喜你脱离苦海。”
伯莎欣然回应:“谢谢。”
“我能……呃,我能不能,”理查德顿了顿,“请你和福尔摩斯先生来我家做客?只是……作为朋友。”
伯莎再次转头看向身畔的理查德·梅森。
迎上对方期待的神情,她笑了笑,坦然道:“当然,为什么不?”
***
当天简和罗切斯特——主要是简的极力挽留下,伯莎和迈克罗夫特在爱先生的庄园里留宿。
晚餐过后,伯莎走出庄园。
离开花园后,落入眼帘的是璀璨星空和空旷的草地,在伦敦,你绝对见不到这般繁星点点和绿意盎然。
穿越之前的伯莎也是位城市住户,穿越之后又没在桑菲尔德庄园逗留多久,导致她都不记得上次见到这样的自然风光是什么时候了。
伯莎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皮鞋踩在草地上发出“沙沙”声响,纵然不回头,她也知道来者是谁。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手中拿着一件女士外套,他礼貌地递给伯莎:“小心着凉。“
“谢谢。”
出言道谢,伯莎却没有动,而是歪过头,近乎撒娇道:“你为我披上。”
迈克罗夫特一笑:“我的荣幸。”
绅士抖开外套,轻轻放置于伯莎的肩头。
她拢了拢衣角,干燥且温暖的布料一下子笼罩住了伯莎——来之前,迈克罗夫特把它放在壁炉附近烤过。
伯莎顿时莞尔。
“麻烦结束了就是轻松,”她说,“乡下感觉也不错,我都有点喜欢这份安宁了。”
“是吗?”
迈克罗夫特玩笑道:“我倒是觉得,你的喜爱大概只会维持三天。”
伯莎认真点头:“你说得对。说不定连三天也没有。”
她若是喜欢平静的生活,早就拿着罗切斯特归还的嫁妆出国买地了,又怎么会投身伦敦这个大污水坑。
“还得感谢你,迈克,”伯莎说,“若非你执意追查真理学会,我也捞不到这么多便宜,更不会在伦敦站稳脚跟。”
“这你可就谦虚了,伯莎。”
迈克罗夫特却不受这份夸赞:“是我承蒙你伸以援手,帮我从中解决了不少麻烦。”
又来了,还商业互吹呢?
伯莎忍俊不禁。
她转过头,看向身畔的男人。
“是呀,”她言笑晏晏,“看来下一步合作,也是可以的。”
四目相对,不用任何言语,迈克罗夫特心领神会。
夜幕之下,高大挺拔的绅士稍稍再次向前一步,二人之间只剩半步距离。
迈克罗夫特慢吞吞地开口:“我亦如此作想,伯莎。”
“所以?”
“所以。”
剩下的话语,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选择用行动表达。
他从自己的西装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方寸大小,只是用黑丝绒布料包裹住身躯,看上去平平无奇。
迈克罗夫特打开盒子,上面放着的是两枚没有任何装饰的戒指。
“原本是想赶个流行,”他还是那副不急不缓、胸有成竹的口吻,“学习维多利亚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的风尚,购置一枚奢华且繁复的订婚戒指。但转念一想,那般风格理应不是你的喜好。”
确实不是,伯莎从来就不是走形式主义的人。
但他这么信誓旦旦,伯莎偏生要出口刁难:“可是,没哪位女士不想要带着大颗宝石的订婚戒指啊,迈克。”
迈克罗夫特闻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而后故作认真道:“说得有道理,不如今日就暂且按下此事——”
伯莎:“……”哪有求婚还反悔的?!
她立刻伸手拿过戒指盒。
“算了,”伯莎挑了挑眉,“你工资就那么丁点,还是不为难你,就……就给你个机会,好好攒钱购置下一步的戒指吧。”
“你可真是大度,伯莎。”
迈克罗夫特笑出声。
他从她掌心的黑丝绒珠宝盒中拿出其中一枚戒指,然后轻轻翻转手腕,反握住伯莎的掌心。
珠宝盒为止翻转,和伯莎的手掌一同落在男人的手上。
“我可以吗?”绅士礼貌征求意见。
“当然。”
女郎弯了弯眼角,看似矜持地同意了。
戒指推入伯莎纤细的手指,她微微抬头,再次对上迈克罗夫特的视线。
“现在,”她用沙哑的声线低声开口,“你可以亲吻你的未婚妻了。”
迈克罗夫特恭敬不如从命。
夜风微微吹过绿意盎然的草坪,发出窸窣声响。
在繁星见证之下,他俯下身,在她的唇瓣上落下虔诚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