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道士生怕着了道,依旧不敢睁开眼睛,感受到那恶鬼的气息暗流涌动,思来想去,生怕木盒子就这样被恶鬼抢走,一咬牙,抬起手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血抹在佛尘上,随后紧紧握着自己的佛尘,强制开始了仪式,高声道:“一拜天地——!”
孟柏有点搞不清楚老道闭眼是什么情况,不过既然人家叫拜,那就拜呗,她视线看了一眼对面的有心小道士,却见对方也正在看自己,只是眼神有点怪。
孟柏心想,比演技,我可是专业的,怎么能被你这种业余的比了下去,于是她朝对方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容,随后转身对着大门口,示意对方一眼,随后弯下了腰。
老道听不见动静,犹豫一番,最后不得不睁开眼睛,不然无法主持这场婚礼,想到这点关键之处,她这才终于睁开眼睛,目光第一时间便紧紧地盯着“她”,却见“她”竟背对着自己,抱着盒子,正与孟柏一同直起腰身来。
成了!
惊喜的同时,她心中是止不住的讶异,她原先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已经做好了要用毁了那个盒子的举动来威逼那个恶鬼的打算,却唯独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听话的进行冥婚了。
孟柏询问的目光戳了她好几眼,她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继续主持婚礼,开口高声道:“二拜高堂——!”
孟柏正想弯腰,旁边的有心小道士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之大,疼得她龇牙咧嘴,生生让孟柏的身体不能再往前弯一分,而“她”显然也没有要拜的打算,只是目光阴冷地看向老道士。
孟柏好在没有叫出声,疼了一会儿后,面露苦色地看向有心小道士的侧脸,心想这小道士可以啊,白天看起来对她师尊俯首帖耳的样子,现在肯定是借着装鬼的时机发泄自己对师尊的不满,只是没想到她的力气居然这样大。
老道士被“她”看的悚然一惊,脚下不由地后退了半步,嗫嚅道:“你你你……不高兴拜高堂就不拜,反正这里也没有,我们直接进行下一项,可不可以?”
瞧着老道士低声下气的样子,孟柏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来来回回,心想这对师徒可真有意思,演的这一出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心想自己这个专业的,于是赶忙正了脸色,站直了身体,正好这时那只紧紧抓着她肩膀的手也收了下去。
老道士得到了默认,总算松了口气,直接略过拜高堂,开口便迎来了这场婚事最核心的一部分,此事的成败就看接下来了。
“夫妻对拜——!”
孟柏嘴角带起了一丝满足的浅笑,在轻轻弯下腰之前,她看了那个叫有心的小道士一眼,心中兀地闪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像是灵魂被什么锁住了的怪异感,叫她原本弯起的笑莫名地僵在了脸上。
对方却没有看她,只是抱紧了盒子,弯下了腰,孟柏也弯下,两人的头轻轻碰在一起。
孟柏忽略那些怪异的感觉,重新调整好了脸上的笑容站起来。
“礼成,送入洞房,祝二位永结同心,恩爱一世,百年好合!”
老道士没有说早生贵子,也没有说白头偕老,因为那鬼,早就已经死了,自然也不存在什么生子与偕老,这种话,自然也就说不得了。
老道士没有继续指示接下来要做什么,孟柏便自作主张,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接过那盒子,对方却紧紧抱着,半点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孟柏奇怪地抬头看着“她”,还以为对方想说什么,却见对方盯着孟柏的瞳孔看了一会儿,手上的力道就渐渐地松了。
孟柏接过木盒,小心地抱稳在怀里,这才笑着抬头对“她”道:“谢谢你刚才帮我照顾我夫郎。”
“她”一愣,目光瞧着孟柏小心抱着木盒的双手,忽然木盒与有心小道士身上贴着的符纸起了火,几乎是瞬间就燃烧殆尽。
在场的二人就只见有心的头一低,脚下一个踉跄,老道士赶忙过去扶住她,过了一会儿小道士才像是缓过来一样,虚弱地抬起头,脸色还有几分脸色苍白,目光看向自己的师尊,有气无力地问道:“成了吗,师尊。”
老道士带着几分喜色重重地点头道:“成了!”
小道士这才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费力气站了起来。
孟柏在一边目光鄙视地看着二人,心道:装!继续装!
她压根就不相信两人刚才的表现是真的鬼上身,符纸燃烧也没能让她动摇半分,毕竟她可是科学世界来的,这一定是用了什么不知道的科学小技巧,这种伎俩,她才不会上当。
随后老道士面带喜色地向孟柏走过来,双手放在了孟柏的肩膀上,用感激的语气道:“我替天下的百姓谢你!”
孟柏看着她们两个真心实意感激的目光,有些心虚地道:“不用不用,举手之劳而已,那什么,你们看现在天色这么晚了,我也困了,你们给我找个睡觉的地儿吧。”
老道点头:“是了,差点把这个给忘了,你跟我来,那些银两我已经帮你安放在不远处的一间房里了,没有上锁,不过你放心,没有人敢进来这里偷东西的。”
孟柏跟着她去看了那些银两,果然在,听完老道士的话,她十分不赞同地说道:“这怎么行,还是得用锁给锁上,不然我不放心。”
小道士在旁边对着孟柏翻了个白眼。
老道士抽了抽嘴角,无语了一会儿,才好声好气地说:“你看我们这里也没锁,不然明天有时间,你自己去买一个?”
“行吧,那我就住放银子隔壁的这间房间好了。”
推门进去,里面并没有灯笼,黑蒙蒙的,不太看得清楚东西,她们只好从外面弄了几个灯笼挂进来,才看清楚里面的格局和情况。
这间房是分了里外两间,外间有一些座椅家具,里面有一张圆桌和一张床,房屋家具都肉眼可见的已经十分老旧,灰尘满布,但是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这里竟然连蜘蛛网都没有一个,家具也完好无损,应该还能继续使用。
只是那些布做的制品,帘子床上被褥等等都已经烂掉了,很明显这里并不适合住人。
“这怎么睡啊……”孟柏皱眉看着这一切,语气有两分抱怨,“别的不是问题,我也不讲究,但是这床上的被褥肯定都睡不成了。”
老道士连忙安慰她:“放心,孟柏姑娘,这一切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说完她带着自己的小徒弟,走过去把床帘被褥之类的全部抱出去扔到门外,开始打扫起来。
孟柏瞧着她们一个六十多的老人和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女孩都在干活,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当然不好意思在旁边干站着。
左右看了看,走到里间的圆桌前,用脚踹了踹,确定圆桌十分结实不会垮塌,便扯下自己胸前的大红花,一手紧紧地抱着木盒,一手拿大红花去擦桌子,直擦了数道,最后她用手摸了确定上面没有什么灰尘之后,才将已经脏得不行的大红花扔到半边,随后动作小心又郑重地将木盒轻轻放在了圆桌中央。
“阿玉,我去帮忙打扫,你在旁边乖乖的好吗。”说完她还轻轻拍了拍木盒子。
她身为一个入戏的演员,可是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手上抱着的就是自己最心爱的夫郎呢。
旁边的小道士忍不住伸手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被她旁边的师尊给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后脑勺,低声训斥道:“勿听,勿看,勿言。”
小道士赶紧低头,继续跟着打扫,孟柏也加入进来,在三个人的忙活下,床板总算弄干净了,孟柏发现自己才出去扔个垃圾的功夫,回来就看到床上就已经铺好了被褥。
她惊奇地看向二人:“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我刚还以为今天晚上我的洞房花烛夜就要睡床板了,哎,你们真是有点厉害。”
老道士笑了笑,开口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暂时只把床给打扫了出来,让你今晚有个落脚的地,其余的可能就需要你劳烦你之后有空再收拾了,我们不可再此多留,所以就此告辞。”
孟柏非常意外:“什么?这么晚了你们还要离开吗,就在这里睡了吧,你看这床很大的,我们三个人睡得下的。
小道士一听她的话,连忙疯狂摇头摆手,老道士开口道:“这自然不可,今晚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你忘了吗。”
其实还有一句话老道士没说出来:这等千年鬼宅,便是她这天天和鬼打交道的天师也不敢住啊。
见她们这样,孟柏也就没有再挽留。
老道士在临走之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装满水的碗,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小道士一看那张符纸,立刻瞪大了眼睛,惊呼着要说什么,便被老道士用眼神给制止了。
她捏着符的手一动,符纸便燃烧起来,烧干净的灰尘都落在了那个碗中,与水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十分一言难尽。然后,她将那碗奇怪的水递给孟柏。
孟柏无辜地与她对望,并没有接过水:“这是什么。”
“喝了它。”
孟柏紧紧抿着嘴,咽了一口唾沫,表情一言难尽地盯着那碗水:“我为什么要喝这个?这是什么东西?”
小道士不满地对她道:“你怕什么,难不成我师尊还会害你不成,教你喝你就喝了,反正对你也没有什么坏处。”
孟柏心喝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坏处,她才不想拉肚子。
她嫌弃地看着那碗奇怪的水:“这玩意儿,我一定要喝吗。”
老道士目光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孟姑娘,这是在危急时刻可以保护你的东西,喝下对你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那……”孟柏左右看了看,目光闪烁道,“你们不是忙着回去吧,先放着吧,我等会儿口渴了就喝……难道你还怀疑我?放心我说话算话的,你们都说了只有好处,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不然我也不会听你们的话来冥婚了对不对?等下肯定会喝的……行了行了,你们快走吧,我和我夫郎要洞房了,你们懂不懂点眼色,等会儿要是我夫郎生气了,我可和你们没完。”
就这样,两人被她连哄带吓地送走了。
师徒两一走出大门,身后便传来“碰”地一声,那座宅子的大门再次紧紧地关上了。
小道士回头畏惧地看了一眼,便面色悲痛地看着自己的师尊,几乎要哭出来:“师尊,您竟然用您的命凝了那道符,若是那恶鬼攻击孟柏,您……”
老道士摇了摇头,忽然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原来与恶鬼对峙的那段时间,便已经被对方的气势所伤,只是一直隐而未发作。
她伸手撑着小徒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她,安抚惊恐的徒弟,才缓缓开口:“孟姑娘是个好人……不,圣人,她既然用命来救世人,我自然不辜负她,若是真失败,恶鬼要杀她,我那神魂也应该好歹能为她争取到逃离的时间……若是无用,我这条老命也算是赔给她了。”
有心小道士听罢眼眶发红,师尊的背影在她的眼中越发高大。
被这样伟大情绪感动的两人,完完全全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而孟柏,确认两人都走了后,端着水碗走到门口,轻轻一泼,碗里的水和燃尽的符纸便被轻易泼到了外面的地上。
随后她拿着空碗得意洋洋地往里走到圆桌前,指尖拂过木盒,将其轻轻抱起,愉悦柔软的女子的嗓音缓缓地在这间房里溢开来: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阿玉,你说是吧,我是不是很聪明?这种一看就不干净的东西,咱们可不能乱喝,她们傻了,我可不傻。”
开开心心抱着盒子躺下的孟柏没看到,在她身后的房梁上,有一个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身影,一直在看着她。